第16章
衛少爺刁鑽慣了,向來都是別人哄着他,讓着他,少有讓他吃癟窩囊的時候。就傅寒那兩句話,衛琏玉很快就不在放在心上了。
這邊衛琏玉走得爽快,那邊葉甚蒙卻跟吃了大便一樣難受。他和衛琏玉之間的事情他既然做了當然就一并要承擔後果,他假設過,即便是付出一些代價他也能夠承擔,他并不需要傅寒出手,也并不想要傅寒摻合進來。
因此傅寒那句話讓他并不好過,這不是他需要的,但事實上傅寒所作所為又讓他覺得有那麽點虧欠,這讓他覺得有些不太理直氣壯。
“我說過不要去惹衛家的人。這是第三遍,葉特助。”
葉甚蒙沒應,不置可否的撅了撅嘴。
傅寒見他那副表情,冷笑了一下,把玩着手中的刀,低聲道:“葉特助,你要是你覺得你玩得起,我現在就不會半夜三更坐在這裏。你有多大個身板能和衛家碰?還是你覺得你能找幾個流氓,綁了衛琏玉那個東西你就能了?”
葉甚蒙抿着嘴,他能力不大他有這份自知,他也一直在做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情。但這不代表他沒有脾氣,他就必須得卑躬屈膝,他就一定要對找上門來的挑釁視而不見。
其他的事情葉甚蒙可以繞道走,要多遠走多遠,但是就那一件事他這輩子都繞不過!八年前他逃了,他窩囊的求着傅寒帶他走,他走了。可他走再遠都逃不掉,他逃過了一個絕望其實不過是陷身在另一個絕望當中。他遠走他鄉卻根本卸不掉身上已經背負的痛苦和懦弱,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再沒有挺直過背做人。
他就是賤,他早就喪失了堂堂正正說愛的資格。所以他即便在這場關系中付出再多,哪怕是賠上性命,他也永遠不敢要求平等,因為一開始他就丢了作為人的根本。他的愛,永遠像個不健全的侏儒。
“我沒有那樣想,傅總。但這是我的事。”葉甚蒙語調僵硬,雙手貼在褲腿上,壁燈暖橘色的光籠罩在他身上,卻看不出一絲暖意,反而襯得那浴袍下的臉色越發青灰。
“你的事。”傅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慢慢從床上站起來,高大的身影立刻在床頭投下一片暗影,讓空曠的房間顯得更加暗沉。“如果剛剛躺在床上的是男妓,那确實是你的事。葉特助,我希望你明白,我并不想插手你的任何私人事務,但我也不希望你的任何私人事務影響到公事。”
葉甚蒙眼皮顫了顫,也許他話一出口就知道讨不了好,但真正聽到傅寒這麽直白的說出來他又覺得異常難以忍受,就像肺裏漲了個氣球,越來越大,仿佛要把他撐爆。
他也說不上來到底哪裏痛,五髒六腑都痛,被擠壓被扭曲的痛,如同一陣陣的痙攣在身體四處流竄。再開口就連聲音都變得無力起來:“這是我的私事。”
他的口氣像是求證又像是篤定,卻帶上一份不願退後妥協的堅硬。這份堅硬本不該存在于他們之間的态度上,但現在的葉甚蒙卻覺得退無可退,好像堅守在這個地方,堅持這是他私人的事情,就可以避開那令他無法剖白的八年前。
他想傅寒是一定生氣了,或者說是被冒犯更恰當。對方長時間的靜默只不過說明他的怒意在逐漸攀升而已,這個看起來沉默冷靜的男人其實心眼小得可怕,至少對他是這樣。甚至有時候葉甚蒙會想,如果不是他一心一意的喜歡對方,無論什麽事都願意讓步,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真正受得了傅寒那種連你吃他一片薯片他都能記上一年,并且想法設法讨回來的性格。可是葉甚蒙卻無力再去主動緩和這份怒意,他就連站在那裏都覺得困難,累,透心透底的累。
即便是傅寒生氣了,即便是對方打算給他難堪了,葉甚蒙也只有受着的份兒。
但是事情的發展有時候并不與人所想的一致,傅寒并沒有說什麽尖銳苛刻的話,也沒有怎麽拿捏他,傅寒僅僅只是把那把刀疊好遞給他,“既然是私事,我很抱歉插手進來,以後不會了。”
葉甚蒙有點彷徨有點無措,他不知道是光線的關系還是心情的原因,他看着傅寒離開的背影總覺得那種不完整的感覺劇烈的沖擊出來,缺失帶來的異樣,孤寂,沉重似乎都沉寂在那具陰影般的背影裏,被囚困在裏面卻沒辦法出逃。
葉甚蒙用力拍了拍腦袋,他有點後悔說那些話。比起自己,他重視傅寒要多很多,哪怕這一切不過是他想當然的東西,哪怕傅寒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哪怕那背影和那種缺失都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認識,但僅僅是想到有某種可能,葉甚蒙就覺得他後悔了。
舍不得啊,這麽多年都是這樣一點都舍不得。
哪怕他的舍不得從來得不到認可。
葉特助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沒個什麽頭緒,幹脆倒頭大睡,吃好睡好才是人生真谛,反正就算是這種悔意和痛苦他都已經習慣了。
第二天,葉特助遲到了。進辦公室的時候正好遇到去衛生間的顏特助,顏少君多看了他幾眼,笑道:“葉助,鄭總在辦公室等你呢。剛剛林秘書還說給你打個電話。”
葉甚蒙想了一下,還是沒想起來是哪個鄭總。但是對顏少君這個人,葉甚蒙心裏有了些想法,昨天的事情傅寒能找過來,除了顏少君他想不到其他人會通知傅寒。他在這裏幹了好幾年,從來都只把顏特助當個老資格,所謂老資格一般就是那些喜歡混不喜歡往上爬,年紀一大也就沒機會沒勁兒再往上爬的人。沒想到原來這個老資格居然還是傅寒的眼線,還真是瞧不出來,所以說這姜還是老的辣一些。
“謝謝顏助帶話了,我跟着就去。”葉特助想了想措辭,又道:“昨天的事還要感謝顏特助,不然我這不得又闖禍了,小葉都放心上了。”
顏少君嘿嘿笑了笑,沒否認也沒承認,“快去吧。”
葉甚蒙進了辦公室一看,原來是吃過他一個蛋糕的恒豐老總矮子鄭振。
“鄭總,你好!你好!”葉特助差幾步遠就舉着手要和對方握手,“不好意思,今天有點事情耽擱了來的有點晚,我要早知道你在,說什麽也把時間排開來。”
鄭總也熱情,并沒有擺什麽架勢。
“小葉啊,你我之間客氣什麽。我今天來這邊辦事,就想順便來拜訪一下傅總和你,所以也沒打電話約什麽時間,結果傅總今天早上又出國了,還好你沒跟着跑啊,要不然我這一趟就是跑空了。”
葉特助笑道:“你一個電話,我不就直接奔你辦公室去了嗎?你這上門我才是受寵若驚。”
兩個人互相捧了一陣,葉甚蒙便開門見山道:“鄭總這次過來是想問問R國項目的事情嗎?哎,這事傅總暫時還沒落實下來,也就還沒有轉接到我手上,我這幫你盯一下,有什麽情況給你通報一聲。”
鄭振喝了口茶,笑道:“小葉哦,你這也把你們鄭總看得太低了,我要是緊着項目不就是給你打個電話的問題嗎?項目的事情不着急,那麽大個項目,慢慢來。我今天就是想着見見你,咱投緣,你那次買那蛋糕就合我口味,你們傅總今天不在更好,咱兄弟兩個好好聊聊。”
方才葉特助的受寵若驚是假的,那麽現在他倒是真有點受寵若驚了。
鄭振找到他是肯定為了R國項目的,那天傅寒特別點他出來,也就是擺明了給他機會負責,那幾個公司想要進來除了傅總點頭就得過他這一關,他也想過估計後續會有人聯系過來。
但是這個矮子明顯是舍得下身段的。不管說縣官不如現管的也好,還是具體辦事有時候比上面更頂用也好,畢竟頭銜地位的層次差距擺在那裏呢,能把話說到鄭振這樣的老總也有,但确實不多。
當然這種事情因人而異,并沒有哪一種好或者不好,不同人的處事風格是不一樣的。比如傅寒就絕對不會以這種方式去接觸一個特助,別說特助了,他就連對老總都是一副公事公辦毫無情緒的死人樣。
有人對你熱情,給你面子捧你,不管對方是抱着哪種目的,這個過程都是讓人舒服的,誰不喜歡被捧呢。
葉特助更是不列外,他甚至比其他人更喜歡享受被捧的滋味,為啥?還不是平時裝窩囊裝慣了,心裏不平衡,傅總那樣的是受慣了被人高高擡着,早就是在寵不驚。他嘛,奮鬥了這麽久,不就指着這種待遇來的嗎?所以鄭振那麽三言兩語的熱情很快就讓葉特助心花怒放起來,甚是歡喜啊。
當然葉甚蒙還沒到找不着北的地界,兩個人聊得算是暢快,中午又下樓一起去吃了頓飯。
葉特助這人啊,不親近還正常,一親近那暴發戶般的氣質就由內而外散發出來,衣食住行各個方面各個層次,只要貴的不要對的,就連人家飯店裏的小籠包都要點個最貴的什麽什麽膏什麽什麽黃。
菜名裏要有什麽水晶啊,龍啊,鳳啊,霸王啊之類的字眼,葉特助就最是喜歡了。
那鄭總也真是個人才,就這樣了還豎起個大拇指誇葉特助有品味。
品味,那是葉特助多麽神往的字眼,更是對鄭總親近起來,說罷還不忘邀請對方有空去他家裏,他還有多少多少收藏請鄭總也來幫忙鑒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