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葉甚蒙這個時候還不知道,他是在班門弄斧。

那鄭總家裏原是做古董書畫生意的,往上數五代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說是書香世家不為過,只不過到了鄭振這裏跑去下海經了商,終于是染了一層商人的銅臭味。

但從小是那個圈子裏侵染大的,就是到了現在,他家的親戚還有多人從事這方面的工作,國家博物館裏現在還有他們家捐出來的文物放着呢。

所以葉特助在咋咋哇哇的吹噓家裏那些根本拿不出臺面的東西時,鄭總就笑嘻嘻的聽着,心裏到把這事給默默念下了。他不怕對方喜歡的東西金貴,他就怕對方沒得喜歡的東西,又或者不願意透露那麽一二。

既然他決定了走葉甚蒙這條路下手,那麽他就沒打算做得半生不熟,這交情都結下了就結深一點,他自信這麽點眼力還是有的。

當然鄭總心裏其實還憋着一口氣,那天在場的老總裏面有個是興中集團的岳文凱,興中集團下面有個全資子公司叫星輝娛樂,星輝娛樂底下有藝人模特挺多的,偏偏就有個小青年叫賀藍的。本來鄭總并不知道那賀藍和傅寒的關系,是有天同另外一個和岳文凱不對付的老總聊天的時候料到這個項目,對方似乎有些什麽渠道知道了這事,就給他說了。

他當時心裏也驚了一下,暗想這事必須得跟緊一點,東風西風都不如枕邊風,所以上次傅寒一介紹葉甚蒙他就把葉特助給盯上了。他以前被岳文凱坑過一次,這次他無論如何要把這個項目的大頭搶下來。

鄭總在這事上投了心血,自然希望葉特助也給他争氣點,那小明星再和傅寒親近想必也不好插手公事,想到這一點鄭總就覺得這次要叫岳文凱摔個狗啃泥。

葉甚蒙雖然不了解鄭總心裏的小九九,但是他向來奉行來者不拒的原則,除非是特別燙手的掂量掂量,其他的他是一概通吃。在葉特助心裏,這些東西是上天給他的補償,不拿白不拿。

所以這兩人等于是綠豆王八,看對了眼。

鄭總也就借着葉特助的話開了個由頭,說是周末有個藝術品古董拍賣會,他手上有幾張票,打算請葉特助一起去。

葉甚蒙懂個屁的古董,就他那點家底最多玩玩私窯的東西,但凡是沾上官家字樣的,他就只有眼巴巴的看着。但是葉特助不能失了衛氣,既然人家都請了,他無論如何也要去見識一下。

于是從來沒參加過這種拍賣會的葉特助周末一大早就拾辍起來,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是貴的東西往身上一堆還是有那麽幾分氣派,葉特助把皮鞋擦得透亮,頭發也用發蠟抹了抹,為了裝斯文還特意買了副黑色細邊的平光鏡來帶上,還別說戴上了遮了些眼周的皺紋,看起來還算斯斯文文的,跟藝術品的氣場還挂點勾。

就連鄭振看到他的時候都不由得眼睛一亮,稱這個小夥子不錯。

鄭總請來的人不止葉甚蒙一個,還有好幾個,其中有兩個也是年輕人,大概三十歲左右。

這場拍賣會一場高逼格的私拍會,得要邀請函才能進的來,其實就是給圈子裏面的人準備的,你得有人帶,要麽就是特有錢,能拍得下展示品。

所以會場不大,來的人也談不上有多少,并且看起來許多都是相識的。興許葉甚蒙是個生面孔,打扮得在這群年紀偏大的人裏面又出挑,所以他的回頭率倒是挺高。

“鄭哥,給介紹一下啊。這位是?”

“嗨,我這倒只顧着說話去了。這位是我小兄弟,寶盛科技傅總的特助葉甚蒙。”他又指指說話那個年輕男人,道:“這位是HS大學歷史系的副教授,張放,他們學校最年輕的副教授啊,了不得哦。”

鄭總把其餘幾個人也都一一介紹一番,湊到葉甚蒙耳邊道:“張放這小子你別瞧他就是個副教授,他是秦家的女婿,本身也在做古董生意,在這個圈子挺有名的,加上人家專門研究歷史的,他說的話那分量是實在得很的。這裏有的人還求着上門讓他看寶的,他鑒定的那分量在這個圈子裏,比那些專家還夯實得多。”

葉特助對古董這些東西不太了解,聽了半天也只覺得像張副教授讨教兩招出去吹牛是頂頂的夠了。

拍賣會一開始四周就安靜下來,偶爾鄭總要和張放交換一下意見,葉甚蒙抱着長見識的心态也認真觀察起來。

前幾件拍品金額都不大,幾萬到十幾萬。都是些小玩意,有些看起來很舊,只有部分地方還依稀留着些色彩。這些東西跟葉特助家裏擺的那些差別太大,倒是弄得葉特助有點恍惚,到底是裝古樸顯得有品味呢,還是照着原來金碧輝煌的路線走下去呢。

過了一會兒,鄭振就撞了撞葉甚蒙的手臂,小聲道:“葉特助有沒有看得上眼的啊,一會兒讓張放幫你看看哪一個增值潛力大,才開始,玩個稀奇嘗點甜頭就是,這一個算是老鄭帶你入行的見面禮,我也算是進門師傅了。”

葉特助也沒啥不好意思,他又不是第一次拿好處,鄭總能送也是看着他有幫得上忙的地方。當然葉甚蒙也不好意思選得太貴,他拿不準這些東西的價值,便道:“鄭哥幫忙看一個,我覺得看着都好,有味道。”

鄭總就趕忙去請張放,讓他幫忙看一個有點意思的。

這個時候臺上拿出來一件拍品,是一件古代根雕,保存的不算太完整,是個老漁夫撐船的模樣,主體還在,但是四周的那些作蘆葦飛鳥的根系卻斷了。

葉甚蒙一下子就來了興趣,“這件怎麽樣?”

他問出口,又覺得不妥當,接着補了一句:“這件我想拍下來,要多少萬?”

鄭總還沒說話,旁邊的張放就開口道:“我今天就是尋着這件根雕來的,葉先生你看能不能割愛讓給我,或者等會兒你選一件,我拿你選中的和你換這尊根雕可好?”

葉甚蒙有點失望,他本身對根雕沒興趣,也不了解其價值所在,但是傅寒喜歡嘛,剛剛看到這尊根雕的時候,他就想,傅寒送過根雕給他,他也回敬一個根雕,這簡直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從此他就賦予了這破爛玩意不一樣的意義。

但是人家張放提出來了,都叫他忍痛割愛了,他也不好意思說不。

張放見他猶豫,躊躇了片刻,對鄭總道:“這根雕倒是不貴,也就十來萬的樣子。他要是看中哪一樣,我都和他換,算是補償。”

鄭總心領神會,話都到這份上了,他也只好對葉甚蒙道:“小葉啊,你要是對根雕感興趣,我這再幫你問問,看看最近有沒有拍品要出的。張放他念着根雕有一段時間了,你就做個人情,讓給他。我保證他一會兒給你挑個猛的。”

葉甚蒙笑笑,“說嚴重了,張哥喜歡盡管拍下來就是,我也就是看着這東西稀奇,随口說說。”

張放拍下根雕後,幫葉甚蒙看了一座黃山玉雕的松濤山林,黃燦燦的顯眼得很适合葉特助的口味,這座玉雕不算大最後以二十五萬的價格拍下來,張放說拿到外面價格起碼還得漲個十萬,之所以今天拍這麽低,估計也是放貨的人是新手,今天來的這些人幾乎都是老客了,黃山玉很多人手上都有,就算不得稀奇了,所以落了這麽大一個差價。

葉特助撿了個便宜,臉上的笑意越發真誠,就覺得這些東西好像還有那麽點意思,不過他那雙眼睛老是止不住往張放旁邊放着的根雕上瞟,瞟得人家張放都不自在了。

葉甚蒙幹咳了兩聲,對張放努努嘴,笑道:“張哥,有時間給我講講根雕呗,看着挺有意思的,我倒是想學點。”

剛剛那黃山玉是鄭總拍下來的,張放承了個情,他也爽快便道:“好,我留個你的電話。過幾天吧,你要是喜歡這東西,我看能不能帶你去個地方,那裏全是些根雕的藏品,各種各樣的都有,一邊看一邊介紹最容易講明白的。而且根雕這東西也算不上多複雜的,圈子比較小衆,主要還是看藏家的喜愛程度。”

葉甚蒙連連點頭。他好像突然就從張放身上看到了一條光明大道,以前他沒時間去琢磨這個東西,也覺得不感興趣,他一個窮苦農民家出來的孩子,從來沒研究過什麽根不根的,古董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也不過就是死人墓裏挖出來的。加上前幾年他一直也用心在工作上,所以之前,他無心也無力在這個上面花時間花精力花金錢。

現在有人帶進門了,那種差距和隔閡就立刻變小了。上次賀藍在他面前炫耀那些根雕的認識,他就一直記得牢牢的,但他又沒那個本事敢直接去找傅寒讓對方教教他。

萬一對方問他怎麽突然對根雕感興趣了?他怎麽說呢?我喜歡這東西全是因為傅總你?

這種別扭的場景,葉甚蒙怎麽想怎麽不對胃口,也許他習慣了默默付出,習慣了被輕視,所以真正讓他面對的時候他倒是膽怯得很,總有這樣那樣的害怕,總能找到借口把距離劃開,希望等到有一天傅寒主動走過來。

當然這不能完全怪葉甚蒙孬,他只是像那些患有恐高症或者密閉空間幽閉症又或者密集恐懼症的精神病患一樣,他的害怕是精神性的而不是思想性的,就跟身體的病症一樣,他邁不過那道坎,這是他的頑疾。

他希望傅寒有一天回頭看到他所做的一切,他一直等着,他怕往前走一步,世界就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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