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傅寒也跟着他裝蒜道:“因為我今天回國了啊。”
葉特助聽他這麽說,才不會慌着去确認對方的身份,那得多尴尬啊?他兜兜轉轉還找了個人帶他進根雕這圈子,對方也是好不容易帶着他來這裏看一圈,結果原本應該是離他最近,最資深的玩家他卻形同陌路。
于情于理,他如果想要玩根雕,第一個應該找的人都是傅寒,就算他們只是普通的上下級關系,他也不可能繞過傅寒找上其他壓根沒什麽交道的陌生人。
這種做法無疑是極傷臉面的。
所以雖然葉特助是心知肚明,此時此刻卻不願意捅破這層紙,他沒辦法解釋。并不是他找不到一種可以唬弄的理由,而是他即便給出一個理由也說服不了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
葉甚蒙有些為難的摸摸耳垂,這樣的窘境是少有的。他眼睛往周圍瞟着,希望可以找到張放,但是顯然在他把注意力投向房間裏的時候,張放就已經從長廊裏離開了。
這裏只剩下他和傅寒兩個人罷了。
傅寒沒有把葉甚蒙推向更困難的地步,反而是指了指旁邊一個最大的房間,道:“既然來了,我帶你看看吧。”
房間裏共有八排高腳櫃,兩兩之間只留了一道兩人寬的過道。
“這個房間裏的根雕都是雕工最精美的,八排分別出自八個大師的手筆,不過這裏的都是現代根雕,數量最多,跟料雖然昂貴也不乏稀缺的,但是少了點年代的味道就少了沉澱。木也是有靈性的東西,收藏的人養得越好,這東西的味道就越濃,一會兒我帶你去其他房間你自然就明白了。”
傅寒帶着他從一尊根雕前走過,非常耐心的講着那些根雕的故事,有時候會停下來指着其中某一尊的某個位置讓葉甚蒙過來看,他會挑出一些大師手筆失誤的地方又或者是精妙之處。常常會遇到幾座根雕的跟料十分希貴的,反倒會引出一兩個故事,這些故事談不上傳奇反倒是充滿了現實的血和暴力,多是關于走私和偷盜的。
葉甚蒙才開始心裏還懷着一種惴惴不安的情緒,可是等到聽着傅寒平靜而有力的聲音時,他漸漸就跟着對方認真起來。他看那些根雕就仿佛真的如同活了一般,有些優雅,有些大氣,有些充滿戾氣,有些靈巧可愛,還有些則透出陣陣憂郁。
這些木頭是有靈性的。
葉甚蒙的目光落到玻璃面上放着的那只手上,他想傅寒是真的很喜歡這些東西,因為連那雙隔着玻璃的手都仿佛在像那些根雕傳遞出一種溫柔和細致,那麽淺,那麽輕,又那麽綿綿不斷。
他想觸碰一下那只手,非常渴望,哪怕只有一下。他想感受一下傅寒的溫柔。
葉甚蒙傾過身體靠在玻璃臺上,指着胳膊下的那尊根雕道:“這是什麽?”
他大腦裏一片空白,連自己問的話其實也不太清楚,他只想離傅寒近一點,離那只手近一點。他想傅寒會湊過來,用那雙手為他介紹這尊根雕,他可以裝作不經意,直起身體也好,越過傅寒去下一處也好,總之他可以找到機會觸碰到那只手,只要這樣他就足夠了。
傅寒果然停了下來,雙手放到玻璃面上摩挲了一會兒,開始講起來,那是一尊雕着小釣童戲魚的根雕,寓意着年年有餘,原本是很常見的年畫形象,但是放在這座根雕上卻稍顯不凡。
“這是屈先生唯一的一座歡喜雕,他更擅長以厚重和悲情為主旨的雕塑。不過這尊根雕卻異常圓滿,包括跟料本身的造型也與現在相去不遠,并沒有多少人工添補開鑿的痕跡。”
傅寒停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你要是喜歡的話,這尊可以送給你。”
葉甚蒙早就聽不見傅寒到底在說什麽了,他垂着頭,死死的盯着他的手掌和傅寒的手掌之間的距離,只有一根小指的長度!
艹!
葉甚蒙手臂動了動,往傅寒的方向又靠近了些。實際上兩個人的距離已經很近了,圍在這尊根雕的旁邊确實也沒多大的空間。他甚至可以聞到傅寒身上傳來的氣息,葉甚蒙小指往外岔了岔,他激動得腿都開始抖起來,是真正因為腎上腺素激增而由內而外控制不住能量的那種抖法。
傅寒的電話響起來了。
葉甚蒙眼疾手快,他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那只手上,被電話聲音一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外甩了甩手,正好打到傅寒的手背上,發出啪的一聲響。
所有美好的意境都灰飛湮滅,化作前塵往事。
葉特助那點小小的願望未曾得到滿足,反而手指撞到對方手背上有種被驚到的痛。
傅寒直接挂了電話,看了眼捂着手的葉甚蒙道:“你沒事吧。”
葉特助笑得比哭得還難看,“沒事,沒事。我還以為是我的電話響了呢。”
接觸的速度太快,力道太重,他甚至來不及感受一點點肌膚的溫度,就這麽完了。
這個電話仿佛也打斷了傅寒沉靜在根雕中的思緒,氣氛突然就不像剛剛那樣平和了。
傅寒看着葉甚蒙,用一種特別專注的眼神,既不同于以往那種锱铢必較小氣苛刻的為難,也不同于他認真工作時的全情投入,但就是能讓葉特助感覺到那眼神非常的專注,帶着點思索的味道。
他突然就發難了,“葉特助,我記得你對根雕沒有興趣。為什麽?”
葉甚蒙張了張嘴,這話問得太取巧了。
為什麽?為什麽他突然喜歡上根雕了,還是為什麽他沒有直接去請教傅寒,又或者是不是他一直喜歡根雕,只不過刻意沒讓對方知曉?
“傅總,你別多心了。這不是我上次遇到鄭總跟他參加了一場拍賣會嗎?那時候看到一座根雕特別有意思,就覺得想了解了解,結果你不是恰好沒在國內嗎?剛好張先生在,我就和他約了。”葉特助就差沒有喊冤了,我要早知道這是你的收藏室,我還犯得着巴巴往這裏跑來撞槍嗎?
但是他不知道,不代表傅寒不知道。
張放是知道葉甚蒙是傅寒的特助的。想來已經和傅寒溝通過了,傅總這是守着這裏等着葉甚蒙上門。
葉特助也想問一句,傅總,您這又是為哪般啊?!
可惜他不敢問。他只能暗自揣測,傅寒就是喜歡看他出醜,看他夾着尾巴逃進死角。
這句為什麽應該他來問,而不是傅寒。
他的回答顯然讓傅寒不滿意,傅總微微上揚的嘴角說明了一切。
葉特助靜靜的等着傅總的下一波發難,但傅寒興許是受到了那些根雕的影響,只是轉過身凝視着剛剛那尊年年有餘。
“你喜歡嗎?”
“什麽?”之前傅寒說得話,葉特助壓根沒進過腦子。
“根雕。”傅寒敲了敲面前的玻璃櫃。
“喜歡啊。”葉特助想也沒想,這簡直就是他表達立場的最佳時機,他怎麽可能放過!立刻谄媚道:“剛剛聽傅總一講,感覺這裏面學問可多,嗨,這木頭确實有些味道。不過我才入門,要全部看懂還得要些時間。傅總不如以後多指點指點?”
葉特助一陣歡喜,簡直是壞事變好事,神不知鬼不覺他就又多了和傅寒拉近距離的機會。這和他直接找上傅寒說喜歡根雕可是大不一樣的,哪裏不一樣呢?其實就是他怕被傅總一句話給拒絕了。
這麽多年,他怕的不就是這個嗎。
“那買下來吧。”
“什麽?”
“買下來吧,這尊年年有餘,你不是喜歡嗎?”
葉甚蒙愣了一下,剛剛傅寒的意思似乎是問他喜不喜歡這尊根雕,他是會錯意了。
“多少錢?”
“三十六萬。”
葉特助有點肉疼,老實說從開始到現在他都還沒正眼看過那尊年年有餘,就這麽三十六萬就出去了。他就是個高級打工仔,錢也來的不容易,但千金一擲為美人,傅寒開了口,他說什麽也得拿下來啊。
“傅總舍得讓愛給我?那我就收下了。”葉特助裝模作樣的看了會兒那年年有餘,嘴裏還連番贊嘆了幾聲,滿是慶幸歡喜之意。心裏卻疼得一抽一抽的,他對根雕的愛可沒有達到三十六萬。
傅寒漫不經心的的點點頭,似乎對繼續講下去的欲望也消失了,他開始往房間外走,“聽人說話的時候走神,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葉特助,你自己逛逛吧,我去休息會兒。”
葉甚蒙兩眼一直,他到底什麽地方又把傅寒這個小氣鬼給得罪了?真他媽的難伺候,小心他哪一天直接甩手不幹了,愛他媽去哪兒休息去哪兒休息去。
大概是因為準備弄成展館,所以這裏的裝潢都很簡單,比起那種想象中的收藏室更像個辦公倉一樣的地方,整層樓也只不過裝了一小間當作臨時休息的地方。
葉特助追着傅寒找過去的時候,正遇到張放從裏面出來。對方還是保持着一貫的禮貌和風度與他招呼,說是有點事要提前離開,“葉先生,上次拍賣會的事情我也有給傅總提到過,還要多感謝你割愛才是。原本應該告訴你這個收藏室的主人就是傅總,不過傅總的意思是你們上下級之間的關系有點僵,他怕你就因為這個不來了,所以讓我先別說。
我也想這也是個機會。葉先生是個很爽快的人,傅總其實也是挺好說話的人,我以前困難的時候有事求過他幫忙,一直對傅總都很感激。我覺得葉先生和傅總也許大可好好聊一下,你們上下級的關系應該會很融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