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盜墓者

二十年前。

雨夜。

徐然披着雨衣, 蹲在盜洞口,手中緊緊抓着一根繩索。一旦繩索被拉緊三次,他就必須用盡全身力氣, 将下墓的同伴拉上來。

這個大墓是徐然的夥伴史非探到的。史非那家夥學過點兒風水堪輿之術, 一天到晚拿着個羅盤到處轉悠, 替人測字算命、消災解厄。

前段時間他忽然聲稱, 自己找到了一處古墓,從周圍的山川地勢推斷,此等風水寶地必是古代王公貴族的陵墓。平頭老百姓都不夠資格在這種地方下葬。

王公貴族啊!那墓裏肯定有很多陪葬品吧!

徐然沒什麽文化, 但也知道古董價值連城。所謂“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嘛!

他同村的老李祖上出過朝廷命官, 家裏傳下來不少寶貝,聽說賣給了一個京城富商, 賣了好幾百萬呢!李家從村裏的破落戶一躍成為首富,一家人搬進城裏享福去了。其他人只能眼紅,惱恨自家祖輩怎麽沒留下那麽值錢的傳家寶。

徐然也做着一夜暴富的美夢,可惜他祖上不争氣。但是別人家祖上争氣不就成了?史非那番話說得他心癢難耐, 只要去墓裏搞幾件值錢的古董來,他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當然了, 徐然再沒文化也知道盜墓犯法。起初他還有些猶豫:“史哥, 萬一咱們被警察抓住可怎麽辦?”

“你不說我不說, 誰能知道?”史非神秘兮兮地笑了, “我已經聯系好了買家,寶貝一弄上來就脫手。到時候咱們哥幾個平分, 每人少說也能分到個幾十萬吧!”

他這麽一說, 徐然的恐懼和抵觸頓時減少了幾分。

“可是史哥, 咱們去刨人家祖墳, 不會遭報應嗎?”

“你還信那個?”史非翻了個白眼,“現在都什麽社會了?你要相信科學!相信唯物主義!世界上哪有什麽鬼怪!你想想看,古代帝王個個都挑風水寶地蓋宮殿,死了也要葬在風水寶地,圖什麽?不就是圖千秋萬代、一統天下嗎?可你看看今天還有皇帝嗎?風水要是那麽靈,皇帝老兒還至于被推翻?這說明什麽?說明風水什麽的都是古人的迷信!壓根沒用!”

“哦!”徐然恍然大悟。

史非接着說:“再說了,那些王公貴族的財富,不還是剝削老百姓得來的嗎?咱們刨他們的祖墳,那就是替老百姓報仇雪恨。反正死人也用不上那麽貴重的東西,不如給咱們活人用。這叫‘社會財富的再分配’!”

徐然被史非的“大道理”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對啊,王侯将相寧有種乎!他們今天就要打土豪,分財寶!

他當即拍板決定入夥。他們又找來身材矮小、擅長挖掘的郭北,三人組成“盜墓小分隊”。史非不知從哪兒弄來了洛陽鏟之類的工具,在那大墓所在的村莊租了間小房子,自稱是來鄉下寫生的美術生。三個人白天帶着畫板四處尋找風景優美之地(實際上是在探查墓穴位置),夜裏就摸黑偷偷開挖。

挖了一個多星期,終于挖到了墓穴。

史非和郭北從盜洞鑽進墓中尋寶,徐然則留在地面上接應。等那兩個人拿到寶貝,他就把他們拉上來。

今夜不巧下了大雨,徐然淋得渾身濕透。他向來不喜歡在這種天氣幹活兒,但是富貴險中求嘛,眼看寶貝即将到手,他就暫且忍忍吧!

等賣掉古董,他要幹些什麽呢?徐然想入非非。首先要讨個婆娘,他那麽有錢,完全可以學那些老板包個嫩模。然後再買個小房子,做點兒小生意,老婆孩子熱炕頭,光是想想就美啊!

這時,手中的繩索被拉緊了三次。

徐然急忙鎮定心神。這是下墓的人要上來的意思。他用盡全身力氣拉動繩索。雨越來越大,一道青白的閃電劃過夜空,接着雷聲轟鳴,吓得徐然差點繩索脫手。他急忙扯緊繩索,手掌都被擦破了皮,硬是咬着牙繼續工作。

很快就有東西被拉上來了。那是一只籃子,裏面傳來金屬碰撞叮叮當當的聲音。徐然大喜:是墓裏的古董!

他欣喜若狂地将籃子拉出盜洞,想打開手電筒瞧瞧究竟是什麽寶貝。

突然,盜洞裏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角!

徐然慘叫,丢下籃子一屁股坐倒在地。

僵屍!是古墓裏的僵屍!他駭然地想。死人知道他們來盜墓,所以變成僵屍來索命了!

“徐然你這王八羔子!發什麽愣!還不快拉老子上去!”盜洞裏傳來史非的吼叫。

徐然定了定神,這才意識到那不是僵屍的手,而是史非。

“史哥,我這就拉你上來!”徐然抓住史非的手,像拔蘿蔔似的用力将他往外拽。

真奇怪,他用了這麽大力氣,史非卻只探出了腦袋,肩膀以下都還險在盜洞中,就像是被卡住了似的。他們明明把盜洞挖得還算寬敞,下墓時都順順當當,為何上來時卻卡住了?莫非是下雨的緣故?

史非緊緊抓住徐然的手,嘴裏罵罵咧咧:“快點!快拉老子上去!那東西要追來了!快啊!”

徐然大驚失色。“那東西”是什麽東西?墓裏難道真有鬼怪僵屍?

“你倒是快啊!”史非暴怒。

可緊接着,他的怒吼就化作凄慘的哀嚎。

“它抓住我的腳了!”史非慘叫,“老徐,快!快點!我不想死啊!只要你把我拉上去,你拿大頭!不,全都給你!快啊!”

他語無倫次,叫聲越發凄厲,混雜着滂沱的雨聲,猶如一首催命的樂曲。

徐然其實很想就這麽丢下史非轉頭逃跑,但最終還是義氣占了上風。他不能就這麽丢下兄弟。他抓住史非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氣,将男子向外拉去。

史非此刻仿佛變成了拔河用的繩子,徐然拉着一頭,另一頭則被某種不知名的存在所攥住,雙方暗暗較勁兒。

徐然大吼一聲,用力一扯。手上的感覺突然松了。慣性讓他一屁股摔倒在爛泥中。他感覺到史非的上半身壓在了自己腿上,這說明史非已經離開盜洞了。

“太好了史哥!終于上來了!”徐然大喜。

這時,又一道閃電劃破夜空。

在大地被照亮的一瞬間,徐然真真切切看見——史非的确被他拉出了盜洞。

但只有史非的上半身。

男子腰部以下的部分消失得無影無蹤,鮮血融入雨水,變成了一條連綿不絕的血河,腸子和髒器拖了一地,與泥水融為一體。

史非還沒斷氣。他目眦欲裂,死死瞪着最先送上來的籃子,嘴角漾起一抹貪婪的笑容。

接着他腦袋一歪,不動了。

閃電消逝,大地再度沉入無盡的黑暗。

一年後。看守所。

這是一段審訊錄像。

身穿橙色馬甲、剃着平頭的男子垂着腦袋,坐在畫面正中央,手腕上的銀手铐亮得奪目。

“姓名?”畫面之外的人問。

“徐然。”男子沒精打采地說。

畫外音問了男子的年齡、出生年月、籍貫等個人信息,然後切入正題:“知道自己為什麽進來嗎?”

徐然擡起眼皮。他眼睛周圍一圈烏黑,顯然已經很久沒踏踏實實睡個好覺了。

“我……盜墓,倒賣國家文物。”他老老實實地承認。

“和你一起盜墓的都有誰?”

徐然說:“史非和郭北。他們都死了。郭北沒能上來,史非他……他……死了……”

“史非死了,屍體呢?”畫外音問。

“我……我怕露餡,就把他的屍體丢回了盜洞裏,然後把盜洞埋起來……”

男子突然顫抖起來,像是想起了什麽恐怖的回憶,整個人抖如篩糠。臉色慘白,眼珠暴突,呼吸急促,冷汗淋漓。

“好了,我就先不問你史非的事了。你們一共盜出來多少件文物?”

“六、六件。”徐然嗫喏,“不對,一共是七件。其中有一個瓷瓶半路上碎了,我覺得碎了不值錢,就給扔了……”

“你把這些文物怎麽處理了?”

徐然恢複了一些,語氣平靜下來:“賣掉了。”

“賣給誰了?”

“一個外國人,叫什麽羅伯特。我跟他不熟,是史哥負責聯系他的。史哥死後,我……”提到史非,徐然又是一顫,“我單獨找上他,說要把文物賣給他……”

“全部都賣給他了?”

徐然搖頭:“不,只賣了三件。我打算自己留一半,萬一将來遇上什麽急事兒,還能脫手救救急。而且我也知道,古董這東西是越舊越值錢,我攥在手裏幾年,沒準将來還能升值呢。”

“你倒是很有經濟頭腦。”畫外音諷刺地一笑,“你知道自己給國家造成了多大的損失嗎?”

徐然的嘴唇蠕動了一下,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沒文化,不知道……”

畫外音說:“經過專家鑒定,你們所盜出的文物是雍朝時期的文物,距今大約有七百多年的歷史。根據文物的形制,它們很有可能是帝王的陪葬品。”

“帝王……”徐然瞪大眼睛,接着低低地笑了幾聲,“這麽說,我們刨了皇帝老兒的祖墳?”

“別插科打诨!”畫外音嚴厲地說,“你們的盜墓行為破壞了古墓,很有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

徐然卻仰天大笑。“哈哈哈,皇帝老兒的祖墳被我們給刨啦!”

他笑得歇斯底裏,整個人像癫痫發作似的抽搐起來,接着張大嘴,雙手抓住自己的脖子,胸口劇烈起伏,仿佛呼吸困難。

畫外音急道:“你怎麽了?去叫醫生!”

畫面外響起紛亂急促的腳步聲和嗡嗡的說話聲。

幾個穿警服的男子上前制住癫狂的徐然。血色已經從這男子臉上褪去,他突然停止了抽搐,蒼白得宛如一具被抽幹了血液的屍體。他雙腿一蹬,整個人一動不動了,雙眼就那麽瞪着天花板,如同看到了某種直擊靈魂的恐怖景象。

他的表情永遠凝固在了驚恐萬狀的瞬間。

錄像到此結束。

二十年後。

倫敦佳士得拍賣行。

作為世界首屈一指的拍賣行,每逢拍賣會,這裏總是賓客盈門。今天的“東方古代藝術品”專場更是吸引了世界各地最富有最尊貴的藝術品愛好者前來一睹為快。

萊斯利·莫德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東方古老文明的狂熱癡迷者,收集東方文物是他畢生的愛好。萊斯利常常遺憾自己為什麽不早生一個世紀,那時候考古探險熱潮方興未艾,他可以加入探險隊前往東方,探索那些神秘的遺跡和古墓,親手挖掘出被時光所封印的寶藏文物,将它們帶回本國。報紙将會歌頌他為“勇敢的探險家”或者“博學的文物收藏家”,他甚至有可能被收錄進教科書……

可惜他生在21世紀,先不說能探索的地方早就已經被前人踏遍了,東方許多國家如今已經注重文物保護,不可能再同意外國探險隊進入本國了。

因此萊斯利只能将自己過剩的精力和金錢投入拍賣行,用錢購買他的心頭好。

作為佳士得拍賣行的常客,每逢拍賣會,萊斯利總能收到一份拍賣品的名錄,其中不僅包括拍賣品的高清照片,還有專業機構的鑒定報告。

這次的拍賣會将競拍一件萊斯利垂涎已久的寶物——來自東方文明古國華國的古董!

根據拍賣品名錄,那是華國雍朝時期的一件文物,原本屬于一位英國富商羅伯特·史密斯。據說是他在華國旅行時從一名農民手中購得。那農民大字不識一個,還以為那些文物只是破銅爛鐵。要不是史密斯先生慧眼識珠,寶物恐怕早就淪為農民的痰盂或花盆了!

史密斯先生回國後就因為突發急病去世。許多人傳聞,那是因為他帶回來的寶物沾有詛咒。萊斯利覺得這純屬無稽之談。世界上哪有什麽詛咒、鬼怪!都21世紀了,要講科學!

史密斯先生的兒女瓜分了他的遺産,可惜他們沒有乃父的商業頭腦,沒幾年就将他的財産揮霍殆盡,最後不得不變賣父親留下的寶物。

還有人說,史密斯家族的沒落也是因為那寶物的詛咒。

笑話!明明是做兒女的沒有經商頭腦,跟詛咒有什麽關系!萊斯利心想。

史密斯先生帶回來的文物有三件,其中兩件在巴黎和紐約的拍賣會上以高價拍出。萊斯利沒能趕上。這次在他老家倫敦舉辦的拍賣會,他一定要拿下心儀的寶貝不可!

萊斯利對那三件寶物志在必得。誰也別想從他手裏搶走!

“萊斯利·莫德先生!這邊請!”一進入拍賣行,就有侍者将萊斯利領到貴賓席就坐。

通常拍賣行都會将最珍貴的寶物放到最後拍賣,吊足競拍者的胃口。華國文物顯然要在這次拍賣會上壓大軸。

萊斯利目标明确,對其他的拍賣品毫無興趣,因此拍賣行的前半段他幾乎睡過去。

到了後半段,他聽見了“雍朝”兩個字,猛然驚醒。

“女士們先生們,接下來的這件拍賣品是華國雍朝時期的一件古董——”

拍賣師用他那極富煽動力的聲音聲情并茂地介紹着拍賣品。萊斯利抓緊了自己的號碼牌,死死盯着臺上那件被放在透明玻璃展櫃中的青銅鏡。那就是他的目标!

“起拍價十萬英鎊!哪位先生女士願意出更高的價格呢?”拍賣師高喊道。

萊斯利立刻舉起自己的號牌:“二十萬!”

一下子就将價格擡升了十萬。不過對于佳士得拍賣行的競拍者而言,十萬不過就是零頭罷了。真正的競争往往是要從七位數開始。

“三十萬!”

“三十五萬!”

“五十萬!”

價格節節飙升,很快就突破了一百萬。

大家都知道,更好的拍品還在後面。因此價格喊道百萬之後,競拍者就少了許多。

萊斯利心中竊喜。這回十拿九穩了!那件古樸的青銅鏡必是他的囊中物!

他舉起號牌:“一百一十萬!”

拍賣師高喊:“有沒有出價更高的?一百一十萬一次!一百一十萬兩次……”

後方響起一個清亮的女聲:“一百五十萬!”

萊斯利愕然,怎麽會有人叫價叫得這麽離譜?一下就往上擡了四十萬?

會場中也響起一陣半是疑惑半是驚訝的竊竊私語。

萊斯利咬了咬牙。他可不允許自己看中的寶貝被人半路截胡!

“一百六十萬!”他繼續加價。

那女子好似故意跟他較勁兒似的,也喊道:“兩百萬!”

萊斯利氣急敗壞。這女人該不會是拍賣行的托兒吧?他聽說有些無良拍賣行會故意讓托兒來哄擡物價,佳士得這樣世界聞名的老資格拍賣行也幹上這種勾當了?

“兩百一十萬!”萊斯利繼續喊道。

比他最初的心理價位多出了一百萬。如果沒有那個女人跟他擡價,這個價格足夠他買下兩件拍品了!不過他絕不是出不起。一百萬不過就是他一周的零花錢罷了。他只是惱恨有人跟自己搶奪寶物。萊斯利·莫德最恨跟他争搶的人了!

他的态度已經很明白了:我志在必得,誰都別跟我搶。那女人如果識相,應該會乖乖退出競争吧?

誰知幾秒鐘之後,那女人又喊道:“兩百五十萬!”

不等萊斯利繼續加價,那女人笑了兩聲,用在場大部分競拍者都聽不懂的語言低聲咕哝了一句,接着喊道:“兩百六十萬!”

拍賣場內一片嘩然。怎麽會有人在沒有競争叫價的情況下,自己給自己加價的?錢多到沒處花嗎?

只有萊斯利聽懂了那女人低聲咕哝的那句話。

萊斯利喜愛古老的東方文明,自然也學習了華語。女人的那句話就是用華語說的。

她說的是:“不行,二百五也太不吉利了,再加十萬吧。”

萊斯利心下一片駭然。就因為數字不吉利便随意加價,這女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既然會說華語,看來是華國人?是對自己國家的文物感興趣嗎?

看來那女人也對華國文物志在必得。萊斯利這回可算是棋逢敵手了。

“三百萬!”他喊道。

衆人不約而同驚呼。

拍賣師有些顫抖地說:“三百萬一次!三百萬兩次!……”

萊斯利得意洋洋地笑了。他如此豪爽,即使是那個争強好勝的女人,想必也不敢和他争了吧?

“五百萬。”那個女人懶洋洋地開口了。

整個會場都炸開了鍋!

這是怎樣的土豪啊!哪有這樣叫價的?她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萊斯利霍然起身,轉身望向會場後方。他一定要找出那個女人,瞧瞧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會場後方的圓桌邊坐着一個身材曼妙的東方女人。她身穿巴黎頂尖服裝工作室本季的最新高定禮服,纖細的手指把玩着號碼牌。

她身邊坐着一個白發男子,兩人的容貌頗為相似,或許是姐弟?只是華國人中這種發色可不多見。萊斯利注意到白發男人坐在輪椅上,可能他天生患有某種疾病?

女人膝蓋上還坐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不知道是她的女兒,還是那白發男子的女兒。

“那女人是誰?”萊斯利咬牙切齒地問身邊的秘書。

秘書朝後方望了一眼。“那位華國女商人……”他沉吟,“莫德先生,之前巴黎和紐約拍賣會的那兩件華國雍朝文物,就是被那女人拍下的!”

萊斯利眉毛抽搐。原來就是她搶走了自己看中的寶貝!

“真麻煩。”女人又用華語嘀咕了一句。“這幫可惡的老外,偷走我們的文物,又要我們花錢買回來。便宜都給他們占了。呸!”

萊斯利聽見她的話,略微有些不高興。這女人地圖炮所有老外,不是連他也罵進去了嗎?

他憤懑地坐下,心想這回他一定要拍到那件文物!要是今天他空手而歸,也太丢臉了吧!

“七百萬!”他喊道。

哼哼,那女人還敢繼續跟他叫價嗎?

可他的快樂只持續了短短幾秒鐘。

女人身邊的小女孩玩鬧似的抓起她的號牌,高高舉起:“一千萬!”

稚嫩的童聲回蕩在會場中。所有人愣了一瞬,接着哄堂大笑。

按照拍賣行的規矩,一旦叫出價格就不能反悔,否則會永遠登上黑名單。但是面對懵懂無知的孩童,哪怕是最嚴格的執法者都會變得格外寬容。

“女士,請管好您身邊的兒童。”拍賣師忍俊不禁,“剛才那一次叫價就不作數了,繼續從七百萬開始競拍!”

女人嗔怪的捏了一把小女孩的臉蛋。“寶貝,你真會給媽媽添麻煩。”她說。

小女孩撅起嘴:“可人家也喜歡嘛!”

這時,坐輪椅的白發男子發話了。“小聖小小年紀眼光就不錯嘛。”他語氣含笑,接着從小女孩手中抽走號碼牌,高高舉起:“一千萬!”

作為世界上最資深的藝術品拍賣行之一,佳士得拍賣行曾上演過許許多多傳奇一般的拍賣會。而今天的這一場,大概會成為佳士得的傳奇的一部分,永遠流傳下去吧?

萊斯利走出拍賣行時渾渾噩噩地想。

啊,簡直就像做了個夢。夢裏有他最珍愛的東方文物,就在那些文物即将唾手可得的時候,突然殺出來一個女魔頭,生生将他的寶貝奪走了。

萊斯利恨不得化身咕嚕姆,抱着那些寶貝哭喊:“My precious!”

他站住腳步,看見那個和他競争的女人牽着小女孩的手,正站在路邊,低頭和坐輪椅的男子說話。

“你呀,怎麽那麽沖動。那一千萬你可自己出,我不幫你出。”女人說。

“我自己出就是了。”白發男人說,“本來也沒想讓姐姐替我花錢。”

小女孩蹦蹦跳跳:“舅舅真狡猾!那個鏡子明明是我先看中的!”

白發男子無奈:“舅舅又不是要把那鏡子買來私藏,那是要捐給國家的。”

女人驚奇:“你要把東西捐掉?這可不像你。”

“唔……原本以為那鏡子很特殊,但實際看到之後又覺得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白發男子的手指敲打着輪椅扶手。

“佳士得拍賣行不會拍賣假貨吧?”

“假貨倒不是假貨,但不是我夢見的那面鏡子。大概是古代人做的同款?”白發男子托腮,“到時候以姐姐的名義捐出去吧。我不想出這個風頭。”

小女孩撅起嘴,以她的年紀還無法理解“捐給國家”是什麽含義,只覺得舅舅跟她一個小孩搶東西,真沒意思。

白發男子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你馬上就要過生日了,舅舅送你個別的好不好?”

小女孩眼睛一亮:“那我想要夢幻仙境的娃娃!紅公主洛蒂!”

“好好好,買買買。”

萊斯利追上去:“女士!我有話想和你說!”

聽見他的呼喚,女人轉過身:“有什麽事嗎?”

“我可以請教一下您的芳名嗎?”只要拿到名字,他就能順藤摸瓜找出這女人的身份!

女人微微一笑,從随身的香奈兒小包中取出一張名片遞給萊斯利。

名片散發着一股幽香,上面用燙金的字體印着華英雙語:

【閻燦,閻氏集團董事長兼CEO】

萊斯利擠出笑容:“原來是閻女士,幸會幸會。您是華國人吧?對本國的文物那麽感興趣嗎?”

閻燦一歪頭:“其實也不是很感興趣。是我弟弟喜歡,非拉着我來的。”

她望了一眼輪椅男子。後者略垂了垂眼睛,表示同意。

“我真的非常鐘意那件青銅鏡。您能割愛嗎?”萊斯利問白發男子。一千萬他咬咬牙也是出得起的。“我方才聽到您說,那面鏡子不是您想要的,那何不轉賣給我呢?”

白發男子揚起唇角:“那可不行。我不想看到本國的寶貝再流失海外。不知道您能否體會這種心情呢?大概不行吧。”

他語氣裏有些諷刺,但還是彬彬有禮地朝萊斯利欠了欠身。一輛勞斯萊斯幻影開了過來,司機下車打開車門,白發男子在女人的幫助下挪進車裏。

萊斯利望着手中的名片,眸子微微一暗。

閻燦,很好,記住他們了。

他目送那輛勞斯萊斯遠去,然後獨自站在街邊,等待司機将他的車開到跟前。

為了得到心儀的寶物,他可以不擇手段。用光明正大的方法拿不到那些文物,那就用不那麽光明正大的方法好了。萊斯利認識一些“道上兄弟”,如果他們綁架了那個小女孩,或者那個殘疾男人,要求用文物來換,女人在家人和文物之間會作何選擇呢?

萊斯利腦中勾畫着不可告人的企圖,卻沒注意到,腳下的影子仿佛沸騰的水一樣波動起來。

影子中張開了一雙血紅的眼睛。

充滿陰郁和怨毒,猶如來自地獄的惡魔。

——不準動他們。

有個沙啞的聲音在萊斯利耳邊呢喃。

萊斯利的身體忽然動不了了。

明明頭頂烈日高照,他卻遍體生寒,仿佛一瞬間進入了凜凜寒冬。

影子纏住了他的腳踝,沿着他的小腿往上爬,爬過腹部,爬過胸口,然後纏繞在他的脖頸上。

只需微微一用力,就能擰斷他的頸骨。

冷汗浸濕了萊斯利的高定西裝。

他會死的!

他不知道為什麽影子會說話,為什麽會勒住他的脖子。他只知道,自己生物的本能大聲叫嚣:絕對不可以違背影子的命令,否則真的會死!

這是那對男女搞的鬼嗎?他們兩個來自神秘的東方,或許也懂得一些……神秘的法術?

“對、對不起。”萊斯利瑟瑟發抖,“我不會對那位女士和她的家人出手的。我、我剛剛只是胡思亂想。求求您饒過我吧!”

得到他這句話,黑影緩緩離開他的身體。他影子裏的那雙血紅眼睛緩緩閉上。但萊斯利覺得,他或許一輩子都逃不過那雙無形之眼的監視。一旦他再度對産生對那三個華國人不利的念頭,就會立刻被影子所扼殺。

現在,萊斯利已經不再考慮什麽文物,什麽華國神秘法術了。

他只想立刻回家,把濕透的褲子換下來。

第二天,華國各大官媒不約而同在頭版頭條刊出這樣的标題:

《女企業家拍賣行一擲千金,流失海外的文物終于回家》。

“唐哥,這些文物是從哪兒來的?”

樂祈年一邊盯着唐雨誠發給他的郵件資料,一邊和經紀人通電話。

“你都不看新聞的嗎?一點也不關心國家大事!”唐雨誠嗔怪,“前不久閻氏集團的董事長閻燦在佳士得拍賣行豪擲千金,拍回了三件流失海外的文物。各大媒體争相報道,還上過熱搜呢。你竟然不知道?”

樂祈年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兒,只不過那時他尚未穿越到這時代,原身的記憶有些模糊不清。

“閻燦……就是閻導的姐姐吧?”他問。

“沒錯,就是他姐姐。閻燦把那三件文物捐給了綠江市博物館。博物館獲得這樣的至寶,當然得辦個展覽好好炫耀一下了。所以他們打算跟《誰是通靈王》合作,辦一期鑒別文物的比賽,算是為展覽做宣傳吧。”

樂祈年接着問:“那麽那三件文物怎麽會流失到海外?”

唐雨誠說:“據說是被盜墓賊賣給了一個外國商人。那商人死後又被後代送去了拍賣行。詳細的我也不太清楚,博物館那邊不肯給更多資料。”

樂祈年摸了摸下巴。盜墓賊?他們究竟盜了誰的墓,竟然能挖出屬于他的八卦鏡?

總不會是他自己的墓吧?哈哈哈,他連屍體都沒留下來,難道師弟給他建了座衣冠冢?不至于不至于。

他“死亡”之後,八卦鏡應該傳給了師弟。被盜的莫非是君霓雲的墓?

不不不,師弟後人仍在,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容忍自家祖墳被刨的樣子。

那麽……是不是雍朝的某位達官顯貴之墓呢?當初他和師弟經常受邀去給人選擇風水寶穴。師弟會不會為某位王公貴族擇定了墓址,順便設計了墓室結構,然後将八卦鏡放在其中做鎮墓之用?

如果是這樣,那位顯貴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一切大概只有去了現場,親眼見到那面八卦鏡,才能水落石出吧。

作者有話要說:

閻燦:弟弟,身為霸道總裁,就要一擲千金為喜歡的人買禮物!

閻煜:(拿出小本本記錄)……

數日後,樂祈年收到了一個神秘的包裹。

裏面裝滿了各式各樣的奧特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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