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鄭樂和他爸爸住在市裏,假期才回來,于是鄭爺爺和鄭奶奶就養了一條狗。

養鄭樂的時候他們不寂寞,養狗的時候他們也不寂寞。

那是一條黑黑的土狗,見了我和鄭樂就歡喜得不得了,撲上來就要伸舌頭來舔臉。我們想了好久要給它起個什麽名——決計不要小黑小黃那麽土的,于是我們就給他起名叫小綠。

小綠特別通人性,有小偷小摸的接近立刻警覺,養了小綠之後,鄭爺爺家就沒有丢過雞鴨。但熟人它都記得很清楚,從不亂咬,它最愛和人玩,要是沒人搭理它了,就默默縮回它的窩裏,把頭枕在爪子上,一副可憐樣兒。

它确實很可憐,它不是鄭爺爺家買回來的,是撿回來的。

鄭爺爺去趕集,看到它半蹲在馬路邊哀哀的叫喚。這很常見,常常有人家養狗養到半途不想要了,就随便帶個狗找不到的地兒扔掉。他們以為狗不懂,其實狗明白,自己是被抛棄了。若不然,為什麽叫聲如此悲傷。

鄭爺爺看它叫得可憐,就扔了一塊骨頭給它。一直等鄭爺爺趕完集,才發現那狗一直在人潮人海中,遠遠的跟着他。

大概是害怕會被鄭爺爺厭惡,所以只遠遠的跟着。一見鄭爺爺發現了自己,就立刻小心翼翼的停下來,眼裏滿是哀求。

後來那狗就成了鄭家的一分子。

我和鄭樂做完了作業,鄭爺爺就叫我們帶小綠去打疫苗。鄭樂帶着我,我帶着小綠,二人一狗歡快的跑出了門。小綠出了門就開始撒歡,圍着我們蹦上蹦下,呼地跑得老快,我們在後面追都追不上,看我們不追了,它自己又屁颠颠的撲回來,圍着我們蹭來蹭去。

直到快到衛生所小綠才不那麽瘋了,我和鄭樂就嘲笑它:原來小綠也怕白醫生啊。

還沒進衛生所的門,女老師的吵罵聲就傳出來:“白沂水!你這個沒良心的!你說你到底是為了什麽!”漸漸聲音愈發帶着哭腔:“我知道,我知道.......你從來沒愛過我,我知道......是我不要臉,我自作自受!”

我和鄭樂被這個陣仗吓到了,可心裏又無比憤慨,女老師欺負我們就算了,竟然還欺負白醫生,要是白醫生生氣了,我們村上上下下那麽多人,誰來看病!誰來給小綠打疫苗!

我跟在鄭樂後面,小綠跟在我後面,我們懷着一往無前懲奸除惡的英雄氣概走進了衛生所的院子,看到白醫生站在金銀花架下,從井裏抽水洗他的瓶瓶罐罐,女老師半靠在門框上捂着臉哭。

鄭樂說:“白醫生。”

我也說:“白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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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綠說:“汪汪汪。”

白醫生擡起頭看到我們,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帶小綠來打疫苗?進來吧。”

我們經過門口。

鄭樂說:“老師好。”

我也說:“老師好。”

小綠夾着尾巴就竄進了門。

女老師依舊在捂着臉哭。

白醫生有條不紊的配着藥,小綠吓得不行,毛都快豎起來了,卻也不往外跑,只朝我和鄭樂腿下鑽。鄭樂只好蹲下來抱着小綠,我也給它順毛,它嗚嗚的叫兩聲,聲音摻在女老師的哭聲中,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有沒有得到安慰。

打完針,我們帶着小綠走出了衛生所,小綠又像來時那般活蹦亂跳,白醫生依舊去洗他的瓶瓶罐罐,女老師倒是不哭了,只頹然的靠坐在門檻上。

我們回了家,給鄭爺爺說,女老師在罵白醫生。鄭爺爺手不停的往竈裏放着柴,嘆了口氣,說:“白醫生是好人啊。”

我和鄭樂都不懂,鄭爺爺說:“你們老師要調去市裏了,她讓白醫生跟他一起走,白醫生不願意。唉,當初就不該在一起。”

我們問:“白醫生為什麽不願意走呢。”

“不知道,”鄭爺爺搖頭說,“不過他要走了,我們這真沒個像樣的衛生所了。”

我和鄭樂齊齊點頭,白醫生果然是個好人啊。

初二的時候,我數學好了很多,班主任終于看我順眼一些了。以至于我和謝如玉打架的時候,她把我兩個都批評了。以前她一般認為是我的錯。

因為我數學差,所以我犯錯是正常的。數學差的人不犯錯,難道數學好的人會犯錯?沒有這個歪理。

那是因為一張衛生巾引發的血案。

我早上去上課的時候,教室裏已經來了一小半的人了。我一進門,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向我刺來。即使我已經習慣了別人異樣的目光,還是覺得有些不适應。我拼命回想我今天的穿着有沒有什麽奇怪之處。之所以要回想,是因為我不敢低頭去看,我僵硬着脖子,裝作對別人的目光沒有任何反應,走向我的座位,其實緊張得都快同手同腳了。

我走到我的座位坐下來,松了一口氣,然後我低頭一看,我書桌上貼着一張莫名其妙的東西,上面還有殷紅的血,像怪獸張開的大嘴,朝着我諷刺的怪笑。

那時候衛生巾剛出來,很多人還沒見過,而且我家也沒女人,我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玩意兒,但隐約知道不是好東西。那時的性意識完全沒有現在這麽開放,男女之間只比隔着馬路約會親密那麽一點點。而且那時候我們的年紀,介于成熟與半成熟之間,覺得性有無限的魅力,又有無限的羞恥。

當時我的臉一定唰的就紅了,腦子裏也快要燒起來了。耳邊聽到遙遠的嗡嗡聲,有竊笑,傻笑,奸笑,獰笑,狂笑,大家都在笑,全世界都在笑。

而我,就是被他們笑的對象。

我怔了好一會兒才找回我的憤怒,我擡頭朝着謝如玉的方向看去,肯定,肯定又是他們!以謝如玉為代表的一群人,總是以欺負我為樂。我不管這事是誰做的,謝如玉是他們的頭子,肯定是主使,我想也不想的就朝着謝如玉撲去,和他掐成一團。我雖然瘦小些,但是我耐打,我和他一對一結果就是兩敗俱傷,我兩一路壓倒無數桌椅板凳。

我把謝如玉揍的眼睛都睜不開,謝如玉把我揍的嘴都不能張。

我覺得我虧了,他只是看不到路,我還吃不了飯。

後來我兩個都在辦公室罰站了半天。他還用他的賤嘴來挑釁我,說我是蝙蝠俠,問我今天的血味道好不好。我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而且我根本不知道蝙蝠俠是什麽。

我和謝如玉基本每星期一小打,每個月一大打。那個更年期婦女把我倆揪去辦公室,每每一句話就是:“你們這兩個小冤家喲。”

這句話太惡心了——這是我和謝如玉唯一的共識。

宿舍晚上熄了燈,夜生活就開始了。幾個血氣方剛的男生就要開始搞口頭腐化。聊的最多的就是班花何夕,說她的腿如何白,胸如何大,全身手感爽度都被意淫了個遍。

這種讨論我一般是不參與的,我對他們說的那些人都不感興趣。而且我一想到那些人都被這些猥瑣男意淫了個遍,就更覺得受不了了。

童然是意淫的高手,可以憑想象就讓自己小兄弟站起來,每次舒服了之後就在下鋪踢謝如玉的床,問:“不來一發嗎。”

我不想參與這種談論還有個原因,就是他們都硬過,但是我沒硬過,從小到大都沒有。我怕他們嘲笑我。每次就裝睡,裝不存在。喊我我也不答應。

有一次童然又在撸,撸完了踢謝如玉的床:“你好久沒洩過了吧,別憋壞了。”說完兀自在那裏暗戳戳的淫/笑。

謝如玉嗓音淡淡的:“我就是覺得沒意思。”

其他人都來了興趣:“難不成你想真刀實槍的幹?”

童然唯恐天下不亂:只“要你開口,班花肯定願意躺下來随你幹,嘿嘿。”

林淩說:“萬一懷孕了怎麽辦?”

有人接話:“蠢貨,不知道戴套嗎。”

謝如玉笑道:“你們覺得蕭禾怎麽樣?”

宿舍一瞬間靜了下來。

林淩支支吾吾道:“老大,你不會是想搞同性戀吧。”

我腦子當時一片空白,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了起來。謝如玉那個變态,他又有新的方法羞辱我了,把我當個女人!

連童然這個滿嘴跑火車的都吓到了,下意識的打圓場:“呵...呵...你別說,蕭禾長得也不差,白白淨淨的,可惜就是個帶把的,不過用他的手打飛機估計和女人的手感覺差不多吧。”說罷還艱澀的笑了兩聲,估計自己都覺得牽強。

我是白淨些,比他們發育的慢些,可怎麽看也不像個女人。童然喊我幾聲名字,我沒答應。他沒聽到我答應,也呼了一口氣。

從此之後我下意識的避開和謝如玉單獨相處,我真是怕了他了。那個時代同性戀是什麽,比精神病都可怕。其爆炸性如同女學生賣/淫被抓一樣。

因為人就是這樣啊,自己選擇了哪條路,就要把其他的路劃為歧途。我不想走上歧途,也不想成為異類。

初二期末考完試,謝如玉請班上的人去聚餐,然後去Ktv刷夜,那時的Ktv不想現在那麽普遍,還分大包小包間,那時只是一個門面,有一套音響設備,要唱歌就相當于包場,一般就道上混的人才有那些閑錢。

大家都興奮的一窩蜂擁去了。我沒去,我不會唱幾首歌,就算會唱,也不可能和一群天天欺負的我的人唱。我打算第二天早上直接回家。

結果謝如玉快到十二點的時候回來了。我心都要揪起了。以至于我破天荒的問了句:“你怎麽回來了。”

他說:“我喝多了,回來歇歇。”

我開始後悔我怎麽沒在自習室偷偷躲一晚上。

後來我又想,以前我也不怕他的,怎麽就被他一句話吓到了。太慫了。這樣一想我又釋然了。

我刷牙,謝如玉坐在童然的床上發呆,我洗臉,謝如玉坐在童然的床上發呆,我洗腳,謝如玉還坐在童然的床上發呆。

我想,我要不要乘機揍他一頓,然後明天告訴他是他自己摔的。後來我覺得,我不該莫名其妙的揍他,這樣我和他們那些不講理的有什麽區別?

我倒了洗腳水,正準備爬梯子上床,謝如玉突然在後面壓住我。我瞬間火了,正想放過你你

自己來找揍!

我用力的推他,他順着我往外的勢子,直接把我圈着倒在童然的床上,我說:“謝狗屎你發什麽瘋!”

我又和他七颠八倒的掐了起來。直到我精疲力盡,我才發現,以前我和謝如玉打架,打到一半都會被別人拉開,我還以為我勉強能和他勢均力敵。現在我發現不是,如果一直打下去,謝如玉在體力上占據絕對優勢。最後他就占了上風。我和他經常打架已經不怕他的拳頭了,但是這次他沒用拳頭招呼我。他用兩只手把我的兩只手別在頭頂,坐在我腰上。我當時還在想:童然回來看到自己的床一團亂,會不會來找我麻煩。

不管了,到時我就說是謝如玉弄的。

我一點都不怕謝如玉,直到他把嘴埋在我脖頸上。

我當時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我愣了半天才找回我自己的聲音,我聽到那個聲音說:“謝如玉,原來你真的是變态。”

謝如玉埋在我脖頸上到處拱的嘴愣了愣,把我兩只手卡在拐角處,用一只手按住,另一只手馬上就去拉我的褲子。

我當時就吓呆了,我以為他是個變态,沒想到他還是個完全變态。

後來我想,估計謝如玉那時就是酒精上腦,一股瘋勁在頭裏四撞着要發洩。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麽。

他還沒把我褲子扒下來我就掙紮着要把他掀開。他抓緊時間在我胯部蹭個不停,後來我一腳踹在他肚子上,把他踹到對面床上摔了個底朝天,頭還磕在牆上,聽着“砰”的一聲,我頭都跟着痛起來了。

我趁他還沒清醒過來,把他拖出去關到了廁所裏。我們是一層樓一個廁所,我們那層樓住的都是我們班的,我們班的人又都去刷夜了,當然,除了我這個罪魁禍首和謝如玉這個受害者,或者說除了我這個受害者和謝如玉這個罪魁禍首。

于是謝如玉在又髒又臭的男生廁所關了一晚上。

第二天宿舍大門一開,我就背着包溜回家了。

神清氣爽的走在路上,我忍不住想,謝如玉在廁所裏到底發洩出來沒有。

我回家了,收拾着家務,晚上聽院子裏的人聊天,才知道白醫生和女老師離婚了,黃大嬸嘴裏啧啧有聲:“我就知道那蹄子是不安分的!”女老師安不安分我不知道,但我卻是知道,白醫生一離婚,村子裏好多大姑娘心裏都不安分了。我去衛生所拿藥的時候,發現好多腰粗膀圓的姑娘一副東施捧心的樣子。

白醫生臉色不變的拿藥打針。

有一次就我和白醫生兩個人,我問他為什麽不和老師去市裏。

他說:“不喜歡市裏。”

我說:“你為什麽不喜歡市裏,市裏多好啊,而且白醫生你醫術那麽好,一定可以賺好多錢。”

他說:“不喜歡的人在市裏。”

我看着白醫生神色淡然的臉,卻覺得怪不好意思,就沒有再問。

作者有話要說:

【耳邊聽到遙遠的嗡嗡聲,有竊笑,傻笑,奸笑,獰笑,狂笑,大家都在笑,全世界都在笑。——就是沒有yin笑,為什麽沒有呢,因為它變成了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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