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鄭樂對鄭愉不親近,裝都難得裝。一個假期下來,鄭愉反倒很粘我,以至于曹阿姨看我越發沒了好臉色。不過誰關心她怎麽看我呢,鄭愉和我粘在一起,我正好挾鄭愉以令她。至少不會再吃不上飯。只要對我和我在意的人好,我其實并不在乎對錯。

快開學的時候,鄭樂帶着我去商場買開學用的文具,鄭愉聽了也要去,她也該快讀小學了。曹阿姨臉一板:“過兩天媽媽帶你去。”

鄭愉扁着嘴,把手別再背後,一副倔強委屈的小樣。見我和鄭樂要走出門,馬上跑過來攥着我衣角,也不說話。我說:“不如就讓小魚兒跟我們去吧,我會看好她的。”

曹阿姨瞪着鄭愉,鄭愉絲毫不怕的和她對視。終于曹阿姨妥協了,只壓着嗓子對我說:“你可把她看好了。”

她不喜歡鄭愉跟我們在一起,但鄭愉偏偏就愛和我們在一起。

真是開心。

出了門鄭愉揉揉眼睛,立刻笑的一臉燦爛,牽着我的手開心的蹦蹦跳跳,就像以前小綠在我們身邊一樣。

鄭愉努力的把腳向前跨說:“二哥二哥,你看我的新鞋子好看嗎。”

我笑說:“好看,小魚兒穿什麽都好看啊。”

鄭愉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鄭樂也淡淡笑着說:“你就慣着她吧。”

鄭愉并不能分辨鄭樂說的好話還是壞話,只看到鄭樂笑,她也笑。

我們坐公交車到了商場,商場人多,我牽着鄭愉就怕她亂跑。她一進去就被花花綠綠的童鞋吸引了,直扯着我說:“二哥二哥,我們去看看嘛。”

我跟着她走着看了一路,呼地鄭樂在身後搗我一下:“你看,那個人是不是老師啊。”

我下意識的回頭,跟着鄭樂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小學那個女老師——她和以前變化挺大,打扮得時尚靓麗。左手挽着一個禿頂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幸福美滿的樣子。

我說:“好像是。”說話間女老師也朝着這面望過來,正和我們的目光對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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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眼光微微一頓,便挽着男人拐個彎走開了。

我說:“她不想見我們嗎。”

鄭樂說:“她大概是不想見曾經的自己。”

我一邊被鄭愉拖着,一邊說:“她看起來過得不錯。”

鄭樂說:“看起來是這樣。”

鄭愉跳着讓我看一雙鞋,問我好不好看。我連連點頭說:“好看好看。”鄭愉樂滋滋的又拉着我朝前走着,我轉頭問鄭樂:“你說她還記得白醫生嗎?”

鄭樂說:“大概吧。”

我說:“白醫生可能已經把她忘了吧。”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說。

當時我覺得,世界上最殘忍的,莫過于“不愛”兩個字。“愛”有多幸福,“不愛”就有多痛苦。倘若兩個人,一個愛,一個不愛,那麽愛着的那一個,注定墜落地獄。我希望我永遠不要懂愛情。永遠不要把本錢押上愛情這一賭。

——後來我回憶的時候,恍然發現,我年輕的時候原也曾相信愛情。

高中開學的時候,鄭叔叔送我和鄭樂去學校。我肯定不可能選理科,鄭樂想和我一起,也打算選文科,結果差點沒挨鄭叔叔揍,只得選了理科。不過和老師商量了,我們搬進了混合宿舍,好歹住是在一起。

高中班主任李全是個帶着眼鏡的中年男人,時隔多年,我還清楚地記得,只要是在講臺上,他從來沒有過不妥當舉止。他是我遇見過的,真正的老師。

和初中那個老女人很不一樣,老女人是好為人師,最愛告訴我們該怎麽樣。李全從不用嘴說。

他只是為人師表。

我很喜歡他,連帶着我的數學成績都好了起來。不過總的來說,高中一分科,我就覺得輕松多了,高一的時候,考了全班第三名。而鄭樂,在他們班三十多名去了。

我知道鄭樂是假期玩野了,心沒收回來,他的進步空間很大,但我不行,我一直都是這個狀态,能保持不退步就算好的了。

鄭叔叔卻買了個游戲機獎勵我。我覺得鄭叔叔對我真好。

那個時候很流行那樣的游戲機,比巴掌大些,上下左右幾個按鈕,黑白的屏幕,可以玩俄羅斯方塊,貪吃蛇之類的。我很高興的謝謝鄭叔叔。但其實這種東西對我沒什麽吸引力,我不會輕易的沉迷任何東西。

這種自制力是毀滅性的。倘若有一天我沉迷,那就意味着萬劫不複。

我覺得我的成語用的愈發妙了。

鄭樂很愛這個游戲機,上廁所必帶。我提醒他蹲廁所時間太久容易得痔瘡。他不信。

結果痔瘡還沒得上,游戲機掉到廁所裏了。

我第一次看看到鄭樂那麽不好意思,鄭樂提着褲子回來找我,我在宿舍看書。鄭樂扭扭捏捏的把游戲機還給我,我說“你不玩了?”這游戲機一直放在他那兒。

他說“不玩了,還你。”

我說“放桌上。”然後低頭看書。鄭樂迅速放下就閃人了。

我坐在那裏看書,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哪裏來的屎臭味。

我問鄭樂:“你上了廁所沒擦屁股?”

鄭樂無力的反駁:“放屁,老子擦了。”

我說:“那我怎麽聞到屎臭味了。”

鄭樂說:“那是你脖子短聞到自己肚子裏的屎臭味。”

我挑挑眉走過去,說:“說吧。”

鄭樂支支吾吾:“說,說什麽。”

我說:“你幹了什麽壞事。”

鄭樂梗着脖子:“誰幹壞事啦。”

我說:“鄭樂你別掙紮了。你屁股一翹我就知道你要屙屎屙尿。”

鄭樂磨磨蹭蹭說:“那個,哎那個,我看游戲機髒了啊,就拿到廁所裏去洗了洗啊。”

我說:“廁所裏?水池裏還是坑裏?”

鄭樂說:“坑裏。”

我說:“你可真愛幹淨。”然後默默轉身用紙包着把游戲機扔進外面的垃圾桶。

鄭樂躺在床上,絕望地說:“我覺得我這輩子都沒法背着你幹壞事。”

“你才知道?”我笑,剛笑完又突然想起,“你用手去撈起來的?!”

鄭樂老不樂意再提這件事了:“幹嘛啊,不然用腳啊。”

我:“......鄭樂你給我滾去洗澡!”

鄭樂一邊解釋“哎哎,我套了塑料袋诶。”一邊就被我推出門去了。

我們宿舍是年級裏最後一個宿舍,是文理班單下來的人混在一起的,沒有住滿,兩個文科生,三個理科生。楊光和我一個班,楊光這個人和他的名字一樣,讓人覺得充滿陽光。我以為文科男應該都是那種不愛運動的,好吧比如說我,但是楊光很愛打籃球,鄭樂和他混得很好,好的我都有些嫉妒了。還有宿舍裏另外兩個理科男,高學優和程數,他們四個經常一起去打籃球。

我知道鄭樂和楊光那麽好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這也是我有點嫉妒但不在意的原因。

我覺得鄭樂對我從小就有一種保護欲和占有欲。他事無巨細的向楊光了解我在班上的事情。

真的就像個盡職盡責的哥哥呵。

楊光有的時候對我說:“你哥真關心你啊。”

我淡定道:“他一直都這樣,像個老媽子。”其實心裏樂開了花。

我也不明白我對鄭樂是什麽心情。我對他的占有欲大概不比他對我的占有欲少。只是我不像他那樣表現出來。

我恨不得他的眼睛只追随我。可似乎誰都想來給我分享他,他那麽多朋友,那麽多同學,還有家人,他以後還會有妻子。

想想都不開心。

高中開始我就在外面打工,刷盤子發單子做手工什麽都幹,不過都是背着鄭樂。我知道他會反對,但我又不可能妥協。既然是不可調和的矛盾,那能瞞一時是一時。

每個周五放學,鄭樂他們四個都要去打一場球。他們滿頭大汗回來的時候,我在看書,聽見開門聲,我頭也不擡,說:“桌上有冷開水。”

楊光嗷一聲跳過來說:“禾子就是我們寝的貼心小棉襖!”

鄭樂過來拍開他,在我頭上一揉:“我媳婦兒,能不貼心?你們這些就是跟着我享福。”

程數灌了一大口開水走過來:“啥時候洞房?”

高學優在旁邊拖長聲音:“我們就是三個黑夜裏的電燈泡。”

我說:“算了吧你幾個,打了一下午球還沒把力比多釋放完?”

楊光說:“釋放完了,但看着你又有了。”說完一聲慘叫,原來是程數偷襲他身下。

程數笑得猥瑣:“來來,我給你釋放釋放。”楊光一竄幾丈遠。我們笑的前俯後仰,楊光指着我們一臉小媳婦樣:“卧槽偷襲算什麽好漢,有種咱們脫了衣服來大戰三百回合!”

笑了一場,大家開始收拾行李回家。鄭樂問我:“什麽時候回家?”

我揚揚手裏的《悲慘世界》:“打算這個周末把它看完,就不回家了。”我這個周末有兼職。而且,實際上我不喜歡待在鄭家,再怎麽好,畢竟不姓蕭。

鄭樂有些不高興:“那我陪你。”

我趕忙說:“別,你家裏該想你了,再說你在這兒還打擾我看書。”

鄭樂耍賴似的在我身邊一坐:“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我覺得鄭樂有點無理取鬧。我說:“你別鬧好嗎。”

鄭樂說:“你才別鬧,你自己說你都幾個星期沒回家了啊,你說!”

鄭樂不講理起來我就頭疼,我懷疑他可能知道我去打工的事情了。我覺得他這人真是搞不清現實。我看着他低聲說:“那不是我的家。”

年輕的時候,總是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去傷害重要的人。

其實不過是仗着對方縱容自己罷了。

鄭樂沉着臉,提着水壺就去打水洗澡,我知道他是不會回家了。宿舍其他人都走光了,就我和鄭樂。他生氣了,一晚上都沒和我說一句話。

我睡在鄭樂上鋪,早上起床的時候他還在睡覺,我拍拍他的臉,大聲說:“我去圖書館啦。”鄭樂翻過身繼續睡。我知道他這個人,是從來不會踏足圖書館一步的。

于是我放心的去做兼職了。兼職是在學校外面的市場,做些小飾品的簡單加工,每天能賺個四五十。有的時候是計件算錢,這樣我就會做的晚些。直到下午六點我手酸得不行,我才想起鄭樂還在宿舍。

結了賬,我匆匆的就往學校趕,去食堂吃了晚飯,回到宿舍已經快到八點了。

我推開門,鄭樂坐在他床上,直愣愣的看着我。我說“你吃晚飯了嗎。”

他不作聲。我進去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才聽到他問:“你去哪了。”

我說:“早上不給你說我去圖書館了嗎。”我皺眉,他今天好不對勁。難道是發現我去打工了,不對啊,我今天那地兒離學校挺遠的。

我洗漱完了提着洗腳水進來,往鄭樂床上一坐,鄭樂盯着我:“你沒去圖書館。”

我說:“你來找了我?什麽事嗎?”

他還是重複:“你沒去圖書館。”

我覺得沒意思:“我是沒去圖書館。”

鄭樂臉上神色終于松動些,他說:“那你去哪了。”

我不想告訴鄭樂我去打工了,又編不出好的理由,我低着頭,看着我泡在水裏的腳,長期沒曬太陽,白的像鬼,後來我說:“為什麽要告訴你。”

很多年後,我想,如果我沒說這句話,我和鄭樂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不過世界上從來沒有如果。便是有如果,我也還是會這麽說。

作者有話要說: 唉,我想寫的是【小時候】【在農村】寫到後面純粹就是為了不坑......

我在思考寫主角意外橫死于是end的可能性......啊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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