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并不知道鄭樂早上就去找了我,圖書館,自習室,食堂,操場,他快要踏遍學校的每一塊土地。就為了找我。

結果沒找到。

我這句話徹底把他激怒了。

一陣天旋地轉,“咚”的一聲桶被帶倒,等我反應過來已經被鄭樂按住,鄭樂對我揚起拳頭,狠狠地就要往我臉上招呼。

我不躲不藏,我說:“你鞋子可能被打濕了。”

鄭樂愣了愣,把頭探出去看他的鞋。那雙鞋是生日時鄭叔叔才買給他的,我知道他很喜歡。

這種感覺太搞笑了,當兩個人熟悉到一定程度,竟然連架都打不來。

等鄭樂把桶扶起來,把地上的水拖掉,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

我盤腿坐在他床上,等他收拾好了,坐上床,我對他說:“我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也有自己的安排。”

他說:“你的安排就是去做童工?”

我說:“誰告訴你的”

他又開始跳腳:“這不是重點!”

我說:“我想賺錢,這沒什麽不對。”

他認真的看着我,眼眸深邃,他說:“禾子,我把你當親弟,我爸把你當兒子,從沒缺過你什麽,你何必去做那些事?”

我說:“你也說了,你是把我當親弟,你爸是把我當兒子,這句話的前提就是,我畢竟不是你弟弟,也不是鄭叔叔的兒子。我沒法心安理得的享受作為鄭家一員的權利。”

他說:“那你可以以後再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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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既然如此,那我現在開始賺錢也沒什麽不對吧?”

他說:“現在課程那麽緊,你還想不想考大學了。”

我說:“我有分寸,不耽擱學習。”

他不看我眼睛:“但是我不喜歡你去幹那些......”

我知道他又開始耍賴了。

我懶得和他扯皮,我說:“你管我。”

他拉着我不要我爬上床睡覺,說“我就要管你!”

我說:“你別這麽幼稚行嗎。”

他說:“我就要這麽幼稚。”然後把我箍在懷裏不讓我走。

我對他的賴皮無語,索性把眼一閉,在他床上睡了起來。

我說:“你別抱着我,熱。”

他還是說:“我就要抱着你。”

我說:“你別吃/屎。”

他說:“我就要吃/屎。”

我說:“你去吧”

他才反應過來我說的什麽。

我在一旁笑,逗他:“快去呀。”

他很有點惱羞成怒:“你就是屎,我吃你。”

說完他直接啃在我嘴上。

他那個時候的吻技真的就像在啃屎,粗魯又急迫。一點美感都沒有。

但我回應他了。

我喜歡和他這樣親密的接觸。我兩個毫無章法的啃了對方半天。然後又做了一回互撸娃。和上次性質完全不一樣了。

完事了我往床上一躺。

“這樣子是不是同性戀?”

他說:“你是我弟弟。”

我說:“哦。”

當時我想,幸好我是他弟,不然就找不到借口做互撸娃了,怪不好意思的。

結果第二天早上我們又開始扯皮。

他不要我今天去做工,把我箍在床上不讓我起。我力氣又比他小。

我眼看自己要遲到了,雖然是底層勞動人命,又沒有合同,又不到法定年齡,但是我還是有職業道德的。我信誓旦旦的說:“這是最後一次。下次不去了。”

鄭樂八爪魚似的團着我,說:“凡是這次推到下一次,下一次必然就要推到下下一次。下下次次無窮匮也。”

我心有戚戚,守着他背課文,結果就是背了來用在我身上。我說:“咱能講點道理不,我已經說好了,不去不好。”

他說:“怎麽不好,難不成你以後還想去?”

我急了:“鄭樂,你別真以為你是我哥。”

鄭樂不高興了:“我怎麽不是你哥,我就是你哥!”

我說:“我姓蕭,你姓鄭,你是我哪門子的哥。”

鄭樂氣的眼睛都紅了,把我放開,說:“你走,我不管你了。”

我爬起床洗漱完就走了。

結果我下午回來的時候鄭樂已經不在宿舍了。估計是被我氣着了回家了。

我收拾完還沒來得及去食堂,宿管阿姨就來找我接電話,我接過來,是鄭愉

“二哥,你怎麽都不回家啦,大哥說喊你回家吃飯哦。”

旁邊傳來鄭樂的聲音:“哪裏是我,明明是你想你二哥了!”

鄭愉說:“是你讓我給二哥打電話噠。”

“明明是你要打!”

我聽他兩個就要争起來,就說:“我現在就回來,小魚兒乖乖在家等二哥哦。”鄭愉嗯了一聲,我都能想象她在電話那頭重重點頭。

反正第二天一早就要回來,我也沒收拾東西,在身上裝了點車費就回家了。

學校離鄭家也就半個小時車程,公交車又小又破,人還多,有背書包的,拿公文包的,背背簍的,還有提着雞鴨鵝的,整個車什麽味道都有,甚至小孩在車上大小便都常見。

我靠窗站着。我不喜歡別人靠近我,車再擠,我也盡量避免和別人身體接觸。所以那披着衣服的中年男子一挨近我,我就注意到他了,結果他還不知道,手往我衣服荷包裏夾。

我裝作不經意的轉了轉身子,結果他還契而不舍的往我衣服荷包裏夾。我煩了,直接抓住他的手,我低聲說:“有完沒完。”

他瞪我一眼把手掙掉,就轉到車後面去了。

我瞥了那扒手一眼,他在摸一個女生的錢,正打算收回目光,發現那個女生是杜如夢。

杜如夢是鄭樂他們班上的女生。之所以我知道,是因為這女生和鄭樂他們關系還不錯,由此我也和她有些接觸,這女生性格脾氣什麽的都挺好,大大咧咧的不矯情。

她站在車廂後面,衣着光鮮,挺顯眼的,這人心眼又粗,不被扒手盯上才奇怪。看在鄭樂的面子上,我想我不能不管她。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特別是那個年代。那時的消費觀就是老人家常說的:“一分錢都要放屁/眼溝磨的雪亮亮,才舍得摸出來。”

我立刻就在車廂前面喊:“杜如夢,小心包。

杜如夢看我一眼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那個男人已經得手準備溜了。我趕忙擠過去攔住那個男人。

他說:“小娃子,不要管閑事。”

我說:“把錢拿出來,我們各走各的。”

他得意洋洋的從背上抽出把胳膊長的西瓜刀,我一愣,立刻就去扯公交車的坐墊。那個時候的公交車都是塑料編的軟墊,要掉不掉的放在座位上,結果我一抽,發現那塊墊子用鐵絲纏了一圈,抽不下來,我二話不說脫了鞋子拿在手上就要和他幹起。

咬人的狗不叫,我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樣子就知道他不敢真砍,不過我也是在賭。

誰知道他會不會狗急跳牆。

那個時候的年輕人真是太不惜命。可能是因為從小就沒人告訴過我們,自己的生命很珍貴。我們又太年輕,生活還沒來得及教會我們這些。

其他乘客紛紛往旁邊躲,生怕被殃及池魚,尤以幾個拿公文包的縮得最厲害,如果可能估計巴不得回到子宮裏。

我還沒撲上去杜如夢就上來拉住我,她大聲說:“算了,包裏只有幾元錢。”

我拿着鞋,對着司機喊:“司機,他不還錢就開去派出所!”

有幾個乘客小聲抱怨:“搞什麽,我們還要回家吶。”

有個老太婆出來拉着我說:“小夥子,算了,破財免災了。”

我只盯着那個扒手不說話。

那個扒手聽錢包裏只有幾塊錢,又怕司機真的開去派出所。把錢包一扔,就喊司機停車。我一邊防備着他一邊把錢包撿回來,那扒手拿着刀跳下車去了。

我和他都同時松了一口氣。誰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遇上個不要命的。

幸好我和他都怕死得很。

我把錢包還給杜如夢,她說謝謝了。我說幾塊錢的事,別放在心上。

她把錢包拉開給我瞅了一眼,我也沒數清多少錢,就看到還有紅色的。

我突然很佩服我身邊這個女的,臨危不亂,思維清晰。

聽人說女人比男人進化的更完全。原來果然如此,多麽可怕的生物啊。

杜如夢把錢包好好收起來,說下次請我吃飯。

我一邊穿上鞋子,一邊說:“這點小事。”

回到鄭家飯還沒做好,我去廚房打了會下手,不管喜不喜歡曹阿姨,我盡量表現得乖巧。

鄭樂在卧室玩游戲,那之後鄭叔叔又給我們買了個紅白機,手柄操作的。可以兩個人一起玩。鄭樂沒玩一會就裝作往常那樣扯起嗓子叫我:“二弟,過來玩游戲。”

我說:“別玩了,要吃飯了。”

他就不作聲了。

等飯做好的時候,鄭叔叔也回來了,餐桌上難得聚齊五個人。

鄭叔叔說:“老二這周末怎麽不回家勒。”

我說:“在學校看書。”

鄭叔叔就對鄭樂說:“看到沒,你要這麽省心,我做夢都要笑醒。”

鄭樂“哼”一聲埋頭扒飯。

鄭叔叔說:“努力讀書,最好都考起大學。鄭叔叔就努力賺錢來供你們。”

我笑笑不說話。

曹阿姨在旁邊給鄭叔叔使了個眼色。

鄭樂看到了,說:“曹阿姨你眼睛沒事吧。該不是抽風了?”

鄭叔叔給了鄭樂後腦一巴掌:“沒大沒小。”又對曹阿姨說:“我家老二,和大兒子一樣的,不說讀大學,就是讀博士我也供。”

我覺得眼眶有些濕。

鄭愉在旁邊說:“小魚兒也要讀博士。”

鄭樂嘿嘿的笑:“小心嫁不掉。”

鄭樂和曹阿姨之所以還能住在一個屋檐下,就因為這個家,鄭叔叔有絕對的發言權。不管是鄭樂還是曹阿姨,都越不過他去。

吃了飯沖了涼,我和鄭樂躺在床上。他說:“我覺得自己好蠢啊。”

我說:“為什麽。”

他說:“我竟然想用我是你哥來約束你。”

我故意嘆息:“是挺蠢的,西方的思想家不是說嗎,天賦人權,人人平等。”

鄭樂笑說“你放屁。”就來撓我癢癢。

我笑着說別鬧別鬧。

鄭樂又躺下,他說:“我不應該用我是你哥來約束你,我只用說‘我是鄭樂’就好了。”

我扯着他的臉:“你臉真大啊。”

他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說:“難道不是嗎。”

我無言以對。

第二天我們又和好如初了。

杜如夢說到做到,還真來請我吃飯,那天學校放假,杜如夢就來教室門口等我,我收拾好書包走出去,楊光看到杜如夢,了然一笑,拍拍我的肩說:“動作挺快嘛。”然後就蹦跶着先會宿舍了。

我走上前問杜如夢什麽事,她粲然一笑:“約好的請你吃飯啊。”

我看到鄭樂走過來,就說:“我和鄭樂要回家了。”

她說:“那就叫上鄭樂一起嘛。”

鄭樂走過來圈住我肩膀,對杜如夢說:“幹嘛呢。”

杜如夢說:“上次蕭禾幫了我忙,我請他吃飯,你要一起去嗎。”

鄭樂笑着說:“大款請客怎麽不去,不去白不去。”

我們在學校外面的小店點了幾個菜。

鄭樂問:“我弟幫了你什麽忙?”

杜如夢把在公交車上的事情說了,我感覺鄭樂情緒變得很不高興。鄭樂對我說:“沒看出來啊你,都可以英雄救美了啊。”

我低頭不說話。杜如夢看我倆氣氛有點僵,連忙打圓場,說起學校的事,不外乎些小八卦,還有籃球啊考試啊之類的。一頓飯吃的我心焦力瘁。吃完了,杜如夢趁鄭樂去廁所,湊到我耳邊:“你哥好像不高興诶,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啊。”

我說:“沒,他就那毛病。”

杜如夢說:“哎總之抱歉啦,還想謝謝你來着。”

和杜如夢分別,我和鄭樂回了宿舍,其他人都收拾東西走了。我也開始收拾東西。鄭樂坐在床上動也不動,大爺似的。他說:“她的錢包也值得你去拼命?”

我說:“那扒手也就吓吓我,不敢砍。”

“那萬一他砍了呢!”鄭樂的聲音高起來。

“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其實我自己也有點後怕,那個年代混混太多了。

鄭樂頹然的用手蓋在額頭上:“你他媽就沒為我想想,你要有什麽事,我怎麽......”

我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他說:“我怎麽給你爺爺交代。”

我把手覆在他手上,我說:“對不起。”

他靜了很久才把手放下來,眼睛有點紅。我說:“別啊,大哥,你該不會哭了吧。”

他說:“滾遠點。”

我和他嬉笑一陣,又起身收拾東西。

他過了會又問:“你不會看上杜如夢了吧?”

我嘆了口氣:“我幫她是因為她是你朋友好嗎鄭大爺,快收拾東西了。”

鄭樂說:“那你以後也不會看上他吧。”

我說:“你遲早也是要結婚的,你憑什麽管我。”

鄭樂板着臉一字一頓:“我是鄭樂,我是你哥哥。”

我嗤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是同性戀呢。”

他看向我,不說話。我也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晉江好多敏感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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