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方硯挺看不起我這個平民的,可能在他眼中,我連平民都不算,只能算貧民。他确實有驕傲的資本,他能大段大段的背離騷,巴不得分分鐘都在我們面前炫耀。
離騷全篇不就是我這麽帥你為什麽不喜歡我?
所以我覺得方硯确實有病。
他還喜歡說我是個學霸。用那種輕蔑鄙視的語氣。
我愈加覺得他有病,學霸有哪點值得輕蔑鄙視的?都在一個班還以為自己是天才不成。真是個逗比。
文藝彙演結束,我們繼續原來的生活,我們宿舍依舊每天在楊光的各種慘叫聲中開始。在晚上的八卦玩笑聲中結束。
馬上又是月考了,我這個月花了不少時間在學歌上,因此接下來的時間也抓的緊,每天和鄭樂他們在樓道分手,拖着楊光走向教室的時候,都是第一個到教室的。
方硯一般接着就到。有段時間我能感覺他憋着氣和我比,故意每天比我先到。等我跨進教師們的時候,就輕蔑的看我一眼,內中包含:愚蠢的凡人,懶惰的貧民,劣等種族的DNA等多種情緒。
我一想,他有病。我怎麽能和他計較呢。于是該什麽時候起床還是什麽時候起床。
結果他沒幾天就爬不起來了。還是我和楊光最先到教室。
他就改變了方針,每次他來教室看到我了,就故意大聲說:“蕭禾你可真拼命啊。”
我坦然說:“對啊,你沒來之前,我已經背了一篇課文了。”
他就更不高興了。
你說他是不是有病,他故意要這麽說,顯得我很努力才能趕上他,表現他智商比我高。我這麽積極的配合他,他反而還不高興。
唉,哪裏去找我這麽善良的人哦。
那天我和楊光到了教室,我倆坐在座位上背書,陸陸續續又來了幾個人,接着方硯到了。他把書包放下,在抽屜裏一摸,突然叫了一聲。我們都看過去,他大聲說:“錢不見了!月考收的錢不見了!”我們月考要交錢,班長代收着再交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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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想醜人多作怪,轉過頭繼續背書。
好幾人圍上去說:“你再找找?不會是放在哪裏忘了吧?”
方硯冷笑一聲,說:“我昨天走的時候明明還在抽屜裏的......”
楊光聽不下去了:“你記得那麽清楚怎麽不把錢帶走?其心可誅。”
“你!”方硯愣了一下,盯着楊光:“我怎麽會想到我們班有人手腳那麽不幹淨?這種錢也偷。”
楊光不甘示弱的哼哼:“說不定是你自己掉了不想賠,跑來推到別人身上”
方硯挑釁道“你沒證據就把嘴巴放幹淨點!”
我看楊光桌子一拍就要和方硯對吵,趕緊拉住他,給身後的同學說:“去找全哥。”
全哥高三一直來得很早,比大多數同學都來得早。我還記得他有次去省裏開會,通宵趕回來眼都沒閉就直接到學校值早班,不說請假,遲到都沒有過。果然不一會兒李全就走了進來。
李全問什麽事,方硯是班長,自然更有發言權,他委屈的說:“月考收的錢我放在抽屜裏,昨天走的時候還在,今天來就不在了。”
李全問:“錢收齊沒,怎麽不小心點。”
方硯說:“收齊了。我怎麽知道我們班有人手腳不幹淨。”
李全說:“別胡說。”我第一次看他對方硯這麽嚴厲。
我說:“既然班長懷疑,不如來搜下我們的書包吧,免得讓我們莫名的背個罪名。”
其他人也說搜吧搜吧。方硯作勢就要來搜我們。
李全厲聲說:“這成了什麽樣,難不成還要像對犯人似的審一審!我不相信我李全教的學生能有偷東西的!方硯,你跟我來。”
李全把方硯帶去了辦公室,也不知說了什麽,方硯回來的時候不情不願的。
後來我才知道李全用自己的工資填了這個空。
方硯确實該不情不願,因為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李全不配合他的計劃。
我早上來的時候偶然看到抽屜裏多了個信封,裏面錢正好是月考的數。後腦勺一想也知道怎麽回事,我估計方硯有病,可能就是因為看多了腦殘片。
當時教室還只有我和楊光,我拉着他一合計,把信封夾在書裏給了鄭樂。
我讓方硯來搜,就是想看他如何樂極生悲。
我也忘了李全永遠都是那麽妥當的,真搜出什麽,那學生也不要做人了,沒搜出什麽,方硯則騎虎難下。一個班長,丢了班上的錢,說是同學偷的,竟然還搜書包,結果又沒找到。
想想都覺得好遺憾噢。
方硯估計心有不甘,到處放話說有人手腳不幹淨,裝模作樣的說:“早上哪個最早來嘛,肯定就最有嫌疑噻。”
有幾個人都看向我,我高中大部分時間都是第一個來的。大家都知道。
楊光也和他針鋒相對:“我和禾子天天都是第一個到,怎麽早沒丢過東西。不知道誰自己把錢丢了,還害的全哥來填”
衆人議論紛紛。貴族和平民的區別在于,平民在數量上具有壓倒性優勢。大部分人都相信我和楊光。不過多數的平民從來受少數的貴族驅使,也就知道人數是不頂用。
方硯向來是頤指氣使慣了,我不是讓着他,我還沒那麽大度善良。我只是不想陪他小打小鬧。不過老是這麽指指點點也煩的很。
我聽他下課在那兒裝模作樣地壓低嗓子,又故意讓聲音被我聽見,什麽窮,手腳不幹淨,唧唧喳喳沒個完。我正好做到一道數學題,解了半天答案都不對,心裏可煩,憋着氣沒地出,把筆往桌上一拍,嚯的站起來,咚的一聲板凳倒地,我說:“你他媽想搜我書桌直接來,別在那瞎逼個沒完!”
方硯臉有點紅,他說:“你嘴巴放幹淨點,說些話那麽髒,沒教養!”
我說:“我話髒,總不像你人髒。你不是要來搜我書包麽,來呀。”
方硯撸了撸袖子就要上前來搜我書包。一夥平時和我玩的好的圍過來,楊光跳上前截住他的手,指着他鼻子就罵:“想搜就搜你以為這你家啊,誰都得奶着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老幾!”
方硯憋紅了臉又不願意和楊光對罵,他那些貴族階級朋友都站在原地。那些人只擅長背後使絆子,再說何嘗又沒有抱着看好戲的心态。就差沒揮着彩旗大叫“打起!打起!”了。
方硯被楊光指着鼻子半天憋出個:“不敢讓我搜說明你心頭有鬼!”
我真是煩死方硯了,以前懶得搭理他,現在高三那麽緊張,他要再隔三差五的搞個妖蛾子我還要不要考大學了。考不上大學我還有什麽臉去見我爺爺。
他這話一說,我兩手把書包一抽,抓着書包底一抖,裏面的東西噼裏啪啦一股腦掉了出來,我把書包一扔,索性彎下腰把書桌裏其他書也全抱出來砸在方硯腳下。我說“你要搜,你不是要搜嗎,你現在搜,你搜不出來跪着給我道歉!”
方硯被我吓呆了,整個教室一片鴉雀無聲。沒有人想到平時我輕聲細語歡眉笑眼的,竟然也能發那麽大的火。
我平時覺得那些事雜七糟八的事都不重要,我懶得計較。可這不代表我好欺負。
我實際上很不善良,很不寬容。只是覺得沒必要讓全世界都知道。
但偶爾發下脾氣展示下我的底線還是可以的。
方硯愣了愣竟然真的蹲下去翻找,他可能覺得只要找出那個信封他就翻盤了。不過很明顯他找不到。議論聲大了起來,平時裝柔弱就是有這個好處。
觀衆永遠不管對錯,和自己有關的,那就是自己是對的,和自己無關的,那就是弱者是對的。這樣方可彰顯自己的仗義執言剛正不阿不畏強/暴鋤強扶弱視死如歸——即使他們只是作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發表了一番不痛不癢的評論,而已。
我站在一邊忠實的扮演着一個弱者。然後鄭樂和李全進來了。
凡是認識我的人,沒有不知道鄭樂是我哥的。
鄭樂走上前,抓小雞似的把方硯提開,蹲下身默默幫我收拾地上的書。一本本的擦幹淨,整整齊齊的碼在書桌裏。整個過程一聲不吭。不說方硯,我看到鄭樂這樣頭皮都發麻。
等鄭樂把我書包撿起來,拍幹淨,放在書桌裏,他轉身對着李全鄭重說:“李老師,我弟從小就不愛言語,可能會被人認為好欺負。但我這個做哥哥的,偏又看不得他受委屈。今天這種事情,如果李老師不好處理,我和我弟也就沒辦法了,是诽謗還是什麽,我們就走法律程序好了。”他瞥了方硯一眼,方硯一個激靈。那個年代的法律還比較有尊嚴,雖然我們根本不了解法律是什麽樣的,但下意識對犯法很畏懼。我知道鄭樂是說來吓方硯的,不過我不能不給李全面子,我站出來拉着鄭樂袖子打圓場說:“算了吧哥。”
李全不可能就這樣被鄭樂拿捏住,他直接對着方硯說:“這就是你不對了方硯!你是班長,不好好以身作則反而破壞同學間團結。快給蕭禾道歉!”
李全是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方硯不情不願的朝我說:“對不起!”那語氣那眼神,就像在說:“你去死!”
我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他。
同時我也不吝以最大的善意來面對他的,我抿唇一笑說:“沒關系。”
鄭樂拉着我,把我的桌椅擺正,按着我坐下,說:“下次再有人欺負你,你要告訴我,別讓什麽渣渣草草都在眼前蹦。”我乖乖點頭說:“嗯。”
方硯憋紅了臉,李全沒說話,他也不好說什麽。
快上課了,鄭樂就往外走,拍着李全的肩:“全哥,我弟就交給你了唷。”
李全在他後腦勺一拍:“皮猴子,快回去上課了。”
鄭樂歪頭一笑就跑了。
我們本打算的是放學把錢偷偷塞到全哥辦公室,不過經這麽一鬧,倒不好這樣做了。想了半天,還是只有物歸原主。偷偷把錢塞回方硯抽屜,
方硯不敢把這錢私吞了,那時的幹部比現在的幹部膽子小多了。他只得告訴李全,那錢回來了。全哥不可能把這件事瞞下來,因為他不會沒墊錢說自己墊了錢,最後全班都知道那錢莫名其妙的掉了,又莫名其妙的回來的——至于有多少人相信這莫名其妙,就不得而知了。
生活哪像電視劇,那麽多彎彎繞繞。那麽戲劇化。
方硯知道這錢是我動的手腳,不過他有口莫辨,總不能說,是我親眼看着把錢塞進蕭禾抽屜的吧。所以最後大家都默認,這錢是班長自己弄掉,又找了回來。
這不算什麽大事。不過麻雀雖小,飛的又慢,但撞上飛機,就成了大事了。方硯管不住嘴巴到處說,又是污蔑又是搜查的鬧的沸反盈天。最後終于搞成自己的大笑話。
這死作得也算不容易了。
我一點也不同情他,要是我沒有發現那個信封,我就要遭受無妄之災。
不過我其實并不關心他鬧不鬧笑話,我不想把精力浪費在不重要的人身上,依舊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偶爾我們也在宿舍嘲笑下方硯,程數跟我說,他們班現在給方硯的外號為“花孔雀”,本來班與班之間就是競争關系。年級上的老師又喜歡以方硯的作文作為範文,我說過,方硯是書香門第,張口可以來離騷,他的作文自然到處都是大段大段的排比,大段大段的引用這種加分利器。
比如作文要求寫佩服,我們這些草根佩服的就是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叔叔阿姨七大姑八大姨或哥哥姐姐;再高遠點就是佩服科學家,什麽袁隆平,鄧稼先之類的;更高遠的也莫過于中國人民解放軍了。精神貴族方硯同學洋洋灑灑一大段:我佩服屈原“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無畏;我佩服李白“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驕傲;我佩服主席“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的自信......
楊光湊過來問我:“你聽懂他到底想表達什麽了嗎?”
我搖搖頭說:“沒聽懂。”我看了一眼方硯,他正伸着脖子洋洋得意的接受衆人目光的洗禮。我接着說:“估計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麽。”
我那天在鄭樂他們班,方硯從教室外走過,我親耳聽到有人說“哎看那個就是花孔雀。”把方硯氣得腳下像踩了風火輪,呼呼地就走了。我忍不住趴到桌上狂笑,我杵鄭樂一下:“是你給人家起的外號吧?”
鄭樂聳聳肩:“我也就一說,結果大家就喊開了。估計是太形象了”
我趴在鄭樂肩上笑得一抽一抽的。
杜如夢走我旁邊過,湊過來:“哎你笑什麽呢。”我和杜如夢關系一直不鹹不淡,不過相比鄭樂這曾經的情侶算熱情多了。鄭樂看到她過來扯了個微笑,我說:“笑我們班那花孔雀。”
杜如夢也是噗嗤一笑,對着我擠擠眼說:“你們就是愛去欺負別人那些好學生。”故意不懷好意的把“好”字拖老長。然後我倆相視一笑。
我問她最近月考怎麽樣,她說也就那樣,不上不下,反正也不打算考大學什麽的。我故意嘆口氣說:“有錢人就是那麽豁達啊。”
杜如夢笑着來捏我臉,鄭樂是我哥,于是他那堆朋友都自認是我哥,把我當弟弟看,摸頭捏臉是常事。我也就笑着讓她捏。
鄭樂把手圈上我肩膀,這個動作很有宣誓所有權的味道,他不喜歡我和杜如夢親密。杜如夢笑笑,淡定的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寫矛盾,不會寫高/潮,我覺得我這樣是不會有前途的
不會矯情的小受沒人疼。怎樣既矯情卻又不讨人厭,這是個複雜的問題。
不止主角要學,我他媽自己也要學。這個心塞的世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