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個寒假沒見過周易,再見到他我忍不住驚訝,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緊身的牛仔褲把腿形完全勾勒出來,上身一件休閑卻精致的外套,忍不住擡手摸摸他一看就是精心打理過的發型,我說:“你小子......要幹啥?”不止是裝扮,他整個人看起來都神色煥發的樣子,很有精神氣。

他笑笑,有點不好意思,擋開我的爪子說:“別鬧,給你說個事兒,我們學校新開了一家健身房,想不想一塊兒去健身?”

我想我身體确實不怎麽好,說:“好啊,我錢夠的話。”

周易說:“我看剛開店辦卡有優惠,還不錯的樣子。”他拉着我:“走呗現在去問問。”

到健身房果然被忽悠着辦了張卡,不過以後每天傍晚都和周易去鍛煉兩個小時,覺得也不錯,周易說他寒假在家就開始鍛煉了,我說怪不得感覺他氣色更好了,又問:“怎麽想着突然來鍛煉了。”

他說:“你不覺得我們身體太差了嗎。”

我點點頭說是,當作自己相信了這個理由。

第二天找鄭樂的時候,告訴他我辦了健身卡,和周易一塊,鄭樂說:“早說了去認識認識你這個朋友,不如晚上和你們一塊去健身好了。”我高興的說“好啊!”

傍晚帶着鄭樂也去健身房,見了周易,告訴他這是我哥鄭樂,周易笑着也叫了一聲:“鄭哥!”倆人閑聊了幾句很投機的樣子,我自己找個角落默默健身。

學校的健身房沒有洗浴的地方,我們仨折騰出一身臭汗,也就各自回宿舍洗澡,約了星期五晚上吃飯。

星期五約好五點在校門碰頭,但我下午沒什麽事,打算去鄭樂宿舍找他。

所有計劃之外的行為都可能帶來意外之喜。當我走到鄭樂他們宿舍樓,剛上了一層樓梯,在樓梯的拐角處,晃眼看到樓下有兩個人。

我對鄭樂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使只是模糊的一秒,我就能判斷出其中一個人是他。我靠近護欄,仔細看過去,是鄭樂和一個女生。

我覺得不爽了。有什麽事要孤男寡女的繞到宿舍樓背後去講。

我走下樓去,繞過宿舍樓,遠遠的站在一棵樹下看着他們。女生手中拿個粉粉的帶蝴蝶結的禮盒,低着頭和鄭樂說着什麽。從我這個角度只看見鄭樂的背影,他搖了搖頭,那個女生擡起頭來,正打算說什麽,卻不期然對上我的眼睛,我不發一言和她對視,她皺了皺眉停下說話。

然後鄭樂順着他的目光轉頭。如果是拍電影,此處應該有一個慢鏡頭,他轉頭,他看到我,他與我視線相交,他笑了,笑容了盡是坦然和自信。沒有一絲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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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希望在他眼裏有驚慌,那樣就表示他做了什麽壞事,看他眼裏真的沒有驚慌時,我又懷疑他根本不在乎我。

呸,真矯情。

他轉身對着那女生說了幾句,那女生拿着禮盒落寞的走開,消失在拐角。然後他跑過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我絲毫不懷疑,要不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會吻上我。

我推開他問:“給你告白?”

他故意吊兒郎當的說:“是呀,你哥我魅力太大收都收不住。”

我笑:“就忍心傷別人的心?”

他摸摸我的頭把我擁在懷裏:“沒辦法,誰讓我的心太小,只能住一個人呢。”

周易真的是個很容易交往的人,很快不僅和鄭樂投機,還常常跑到鄭樂他們宿舍打牌喝酒。男人的友誼就是在這些玩意上建立起來的。

運動會的時候,鄭樂報了他們班的5000米,他說是沒人報名被班長抓壯丁了。我原本是從來不關注運動會的,那天也約了周易去運動會,專門給他加油。好不容易找到5000米的場地,一陣起哄,原來是選手們剛剛入場,我一手拉着周易,湊上前到處尋找鄭樂的身影,毫不費勁就找到了他,等他看過來的時候,我踮起腳朝他揮揮手,他對我露出一個大笑臉,還朝我龇了龇白生生的牙齒,我不自覺的牽起嘴角露出笑意,心裏想着:這傻瓜!

一聲令下比賽開始,我的眼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周易在我耳邊喳喳說着什麽我也沒注意。我看他們都跑得不慢,心裏有些擔心,倒不是怕名次不好,而是怕鄭樂這個人,遇強則強,5000米跑下來會很累。

眼光追随着鄭樂跑完一圈又一圈,最後半圈,我拿出準備好的水和濕巾在終點等着他,我一個人一個人的數着,第五個!看他跑過終點線,我迎上去,伸手出去給他搭住,扶着他走了幾步,周易跟過來,笑着對鄭樂說:“鄭哥你不錯嘛!”

鄭樂咧嘴笑笑,我把水打開遞給他,他接過仰着脖子大口灌着,我道:“你慢點兒。”說着拿出濕巾給他草草擦了下臉上脖頸上的汗,他喝夠了把水遞給我,好歹平複了呼吸,還沒來得及說話,周昊,艾穎天和吳襄不知道從哪兒圍過來,都在打趣鄭樂跑得還不錯。鄭樂和他們嬉鬧幾句,說:“我先回宿舍休息休息。”

周昊揮揮大手:“你先回去,我們晚點回來。”

我說:“我送我哥回去。”周易也說和我一起。

和他們仨分開,鄭樂搭着我的手,周易拿着東西,我們仨慢悠悠的溜達回宿舍。

到了宿舍,鄭樂坐在床邊休息,周易問我還去看運動會嗎,我說:“不了,陪我哥。”

周易就說:“那我先走了。”

我說:“好。過幾天找你玩。”周易轉身走了。

我俯下身問鄭樂,“要不要喝點什麽吃點什麽”話還沒講完,就被鄭樂圈上了床,他笑着壓住我:“吃你啊。”

我用手推他:“不累啊你!”

他圈我的手更用力了,笑出一口大白牙說:“不累!想要”那樣子就像一只搖着尾巴的大灰狼。

他湊下來吻我,我象征性的推他一下,嘟囔道:“一身汗味。”

他稍微撐起身子,額頭抵着我額頭小聲說:“竟敢嫌棄我。”龇了龇牙就朝我狠狠吻下來。

我感覺到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向下滑去......

然後,我就聽到周易的聲音:“你的杯子我......”聲音戛然而止。

鄭樂坐了起來,我也從他身下坐了起來,周易瞪圓了眼,愣愣站在門口看着我們。見我看着他,他小聲的接着說“......我順手給你帶走了......”

我淡定的說:“哦,你放桌上吧。”

他機械的點了點頭,說:“哦。”說着把杯子放在桌上,幾乎是同手同腳的走到門口,僵硬的轉身,還不忘“咔嗒”一聲給我們把門關上。

鄭樂輕笑一聲看向我,湊過來在我嘴邊輕輕吻了一下,我在他頭上一拍,笑他:“都是你,精蟲上腦,壞事!”

他伸手捏捏我的臉:“別告訴我你剛剛不想要。”

我說:“夠了你,收拾收拾去沖澡吧,一身汗味。”

鄭樂故意在我身上蹭蹭:“這叫男人味!”

等我回了宿舍,摸出手機給周易發了個短信:“我們聊聊?”

半天那面回複個:“......好。”

吃了晚飯,在宿舍樓下等着周易,半天才看到他磨磨蹭蹭的走過來,我忍不住好笑:“我都沒扭捏你扭捏個屁呀。”

他竟然羞澀的笑了笑,把我雷得不輕。

和他溜達着走去學校人比較少的林蔭道。他說:“那個,今天我不是故意的啊。”

我說:“知道。”第一次看他長袖善舞的功能被關閉,整個人都讷讷的。

然後他又說:“你和鄭哥,那啥,是......”

“同性戀。”我盡量輕快的說出這三個字。周易愣了愣,我轉身看他:“你離我那麽遠幹嗎,我又不是看見男人就喜歡。”

周易幾步趕上我,扭捏着說:“其實同性戀也沒什麽......”我覺得這一刻的他簡直可愛極了。

我說:“是沒什麽呀。”

“不是,我的意思是......哎呀,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周易急忙解釋。

我簡直忍不住想笑出聲。我說:“我知道。”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他說:“那個啊,其實我也有秘密瞞着你,其實我和于靈菲可能會在一起......”

我說:“我知道。”

“你知道?”他驚訝道。

我故意高深莫測的點點頭,逗他:“是呀,我都知道。”

上學期我便感覺到他對于靈菲有好感,這學期變化又那麽大,整個人都散發着我要戀愛的甜美氣息,而且有一次我在圖書館看到他倆了。

他眼神左顧右盼,“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

我笑笑:“沒有關系。這沒什麽。”

他頓了頓,看着腳下,低聲說:“沒告訴你之前覺得很忐忑,怕你不高興,告訴了你你那麽輕松,我反而覺得......哎怎麽說呢,心頭......覺得怪怪的。”

我說:“是嗎。”又轉移話題道:“于靈菲知道我是同志,大概會受到一些安慰吧。”

周易說:“我沒打算告訴她,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啊呸呸,我的意思是她們太愛八卦,告訴他們不好。”

我看着眼前像個呆子樣的大男生,覺得自己何其幸運交了這樣一個朋友。

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我和鄭樂雖然嘴上不說,可都覺得我們太不謹慎了。雖然這幾年,社會對同性戀寬容了許多,但那不代表別人不議論,不指指點點,也不代表能夠接受和同性戀朝夕相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和鄭樂之後都注意了很多。

我和周易打那以後就真正是“無話不談”了,我覺得我需要一個人來交流,和太熟悉的人之間反而很多話說不出口,比如說和鄭樂,或我的室友。因為和他們相處的時候,需要交流很多形而下的東西,比如每天的雞毛蒜皮。突然哪天要來點形而上的東西,會覺得很不習慣。而周易則和我的生活更有距離感,我和他說起愛情說起人生,便覺得自然多了。

我給周易說,我覺得我和鄭樂之間沒有以前那麽愛對方了。

周易說:“斯坦伯格的愛情三要素你知道吧,親密,激情,承諾,以前你們住一起,現在,你的生活圈裏面挨你最近是你室友,他的又是他室友,當然就不能像以前那麽親密了呀。而且吧,不親密相處怎麽擦出激情的火花?”說着他朝我擠了擠眼,我忍不住想笑,之前每次說到我和鄭樂的關系他還會緊張,會扭捏,現在比我這個當事人還自然。

“而且,”他鄭重地說:“你不覺得你們給對方的承諾都很少嗎。”

我想了想,“因為從小在一起,感覺就是老夫老妻,沒什麽好承諾的。”

他搖搖頭,“并不,我覺得,只要還愛着對方,就總想着去負擔這份愛帶來的責任。這和愛了多久沒關系,只是當下,當下愛不愛。啊當然,我覺得鄭哥是愛你的。”

我說:“也許是因為我哥這個人,一直都比較随遇而安吧......然後又比較晚熟的樣子......我自己也過的太随意。”

周易點點頭:“也許吧。”

某一天上午,具體是哪一天我也記不清了,總之我像往常一樣在食堂等鄭樂,他上午有課。等了一會,鄭樂艾穎天和吳襄過來了,我看着艾穎天眉飛色舞的和他們說着什麽,看到我,艾穎天打了招呼,然後就停下了。鄭樂走過來摸摸我的頭,我不喜歡他摸我的頭,就像在摸小綠一樣,但他習慣這樣,我也就裝作不在意。

打完飯四個人坐在一起,自然而然的就開始聊他們班上的事。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像這樣圍在餐桌邊,習慣性的,他們就開始聊他們的同學,他們的老師,他們的學業。

總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我發現插不上話了。

我發現了這個現象,但實際上,我并沒有覺得很不爽,即使艾穎天吳襄他們聊得滔滔不絕興致盎然,鄭樂也不自覺被代入,但鄭樂還是會在他們亢奮的背景音中低頭湊過來給我聊幾句,其餘時間,我自己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也覺得不錯。

他們的聊天聲音不小,但在神游的我聽來,就像故鄉冬日的風,被盡數遮擋在窗外,凜冽卻不真實,是以我常常靜靜聽着的樣子,但實際上并不太知道他們聊到哪裏了。

我咬了口餐盤裏硬了吧唧的雞翅,腦海裏混亂的想着一只雞是不是能長好多只翅膀,如果能,那在吃的又是那只雞的第幾支翅膀。正天外神游着,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把嘴裏的雞骨頭吐出來轉頭一看,竟然是那天在酒吧遇見那個叫羅的人。

我驚訝的看着他,他穿的規規矩矩,要不是那上挑的眼角帶着一絲妖嬈,我真要懷疑我認錯人了。

他看我瞪眼着他,抿嘴湊過來,“不認得我了?”我下意識點點頭,又反應過來搖搖頭,他呵呵輕笑一聲,朝身後看去,我才看到謝如玉站在他身後。我終于反應下來,朝着謝如玉點點頭,然後想起什麽,對他說:“哦,那天,生日快樂。”

謝如玉微不可見點點頭,然後轉身去找位置去了,那個叫羅的對我眨眨眼,勾唇說:“我走了喲。”然後跟着謝如玉走了。

我不自覺的盯着他背影,想:這人腿沒問題啊,那天扭得跟蛇精病似的。卻看到他走了不遠,又轉過頭來看了一眼,正對上我還“目送”着他的眼光,他有些吃驚又有些輕佻的笑了笑。

我收回目光轉過頭,另外三個人早停下聊天,我看也不看他們,繼續低下頭奮戰那硬了吧唧的雞翅。

我對面坐着艾穎天,如果沒猜錯,羅轉頭的那一眼,是在看艾穎天。

吃完飯,鄭樂送我回宿舍,他東拉西扯的說着不相幹的事,我靜靜等着。到了我宿舍樓下,我看着他眼睛,說:“我上去了。”

他點點頭:“嗯。”我走了幾步,聽見他叫:“二弟。”我轉頭看他,他看着我,對我做了個口型——“愛你”。

多年之後我還記得那個場景,在那個明媚的初夏,熏風拂曉吹,菡萏漸次開,青春正好的少年,站在幾步之外,被逆光勾勒出的高大的身形,不動如山。他身後,是燦爛的萬丈霞光,是纏綿的飛花輕柳,是我的整個世界。

他的剪影仿佛将我的眼眸灼傷,讓我從此以後,再憶起這個場景,就想要流淚。

舊游處,紛紛往事已斜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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