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國慶回到家,到鐘耀月家拜訪。
耀月的母親是個很秀美的女人,她溫溫柔柔的請我和鄭樂坐在客廳,端來一盤水果,餘波帶着鐘耀月走出來。耀月已經恢複的差不多,那天陷在床上的蒼白樣子真的和死人無異。現在他看起來紅潤活潑多了。他對着我和鄭樂腼腆笑了笑,坐在了另一邊沙發上,拿起了水果刀。餘波站在一旁的身形立刻僵硬,卻不敢輕舉妄動,阿姨的腳步也凝固在了廚房門口。
卻只見耀月毫無所覺的拿起一個蘋果慢慢削了起來。餘波松了一口氣,伸手想拿過刀和蘋果,說:“我幫你削。”
鐘耀月一躲,他說:“我自己來。”餘波無奈,一邊心不在焉的和我們聊着天,一邊注意着耀月的動靜。耀月削好了蘋果,切成幾瓣,分給我和鄭樂,剩下的遞給餘波,餘波擺擺手,他又遞給阿姨,說:“媽,你吃嗎。”
阿姨擺擺手也不要,他又把盤子擺回我和鄭樂面前。
鄭樂後來也知道了鐘耀月割腕的事情,不過我們都默契不在耀月面前提這件事。鄭樂說:“要不,你倆跟我回鄉下玩玩?”鄭樂是打算帶他倆去散散心,耀月看了看餘波,眼光裏有期待,可什麽也沒說,餘波想了想,說好。
約好第二天在車站見面,四個人回到鄉下,事先給爺爺打過電話,所以我們到的時候,爺爺正在路邊等着我們,一下車,隔着馬路,就看見爺爺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們。
鄭樂和我大叫了一聲爺爺跑過馬路,爺爺笑的更開心,又拍拍餘波和耀月的肩,“這是你朋友啊!”鄭樂說:“是呀,一起回來玩兩天。”
爺爺不住的點頭:“好!好!好!”
我說:“爺爺,小綠呢?”
爺爺說:“在家守門吶!”
果然我們幾個剛走到家,小綠就歡快的撲了上來,圍着我和鄭樂上蹦下跳,又湊去耀月和餘波身邊嗅了嗅,最後跑去爺爺身邊蹭了蹭,仿佛在說:“我有好好守門哦!”
爺爺摸了摸小綠的頭,小綠嗚嗚的叫兩聲,又湊到我和鄭樂身邊來。
我和鄭樂熟門熟路的分工,跑到廚房去準備午飯,小綠和耀月他們在院子裏玩着,不時能聽見耀月和餘波的笑聲,我和鄭樂也高興,鄭樂邊炒菜邊哼歌,我笑他:“傻樂!”
鄭樂笑着觑我一眼,“你聰明,咋看上我這傻樂的人。”
我說:“瞎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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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樂笑的更開心,一邊還指使我“鹽給我,傻瓜那是白糖!旁邊那個盒子,對。”“醬油,生抽啊笨!你拿的老抽!”“火燒大一點,嗳嗳夠了夠了,你燒菜還是燒房子啊!”
我也不和他拌嘴,只裝作給他擦汗,用灰給他臉上抹的黑一道白一道,等他轉身時我偷偷捂着嘴笑。等我把碗筷擺出去,叫大家吃飯了,大家圍過來,鄭樂端着最後一盤菜走出來說:“嘗嘗我的手藝呀!”
鐘耀月噗的一聲笑出來,把頭埋在餘波背後,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餘波莫名看鄭樂一眼,也是哈哈大笑,鄭樂知道不對勁,走出廚房要去找鏡子,路上遇見爺爺,又被大笑了一番。
我們幾個樂呵呵的坐上桌,等着鄭樂洗了臉回來,一臉“混球你完蛋了”的表情看着我,我忍不住又想笑,鄭樂板着媳婦臉夾塊骨頭扔給小綠說:“還是小綠好,多善良啊。”
小綠連打了兩個大大的噴嚏,睜着濕漉漉的眼睛無辜的看向鄭樂,我們忍不住笑的更歡了。
在鄉下其實沒什麽好玩的,也就呼吸下新鮮空氣,看個新鮮景色。吃過飯,我們帶着餘波他們到處轉了轉,也沒啥好玩的。我說不如去般若寺看看,大家同意,鄭樂帶路走在前,他說:“聽我爺說般若寺翻新了,好像是有幾個人賺了錢回來回報故鄉之類的。正好去看看翻修成什麽樣了。”
遠遠的,我們就看見一座宏偉的山門,進去是七開間的大殿,坐落在高高的石階上,要多輝煌有多輝煌,原來院子裏那個荷花池也拆了,砌成了一層層往上的階梯,通向大殿。
我當時在想,早知道遲早要被夷平,當初就該摘走那些蓮花。
不過被夷平也好,留下來看着生養她的地方變的面目全非也不怎麽愉快。
我們四個無頭蒼蠅一般兜兜轉轉,實在是變化太大了,我和鄭樂都有些找不清路,擡眼之處都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不過找不到路也不重要,反正我們都是“傳統”的中國人,對這種宗教之地,就一個目的:瞎逛!
逛着逛着看到一處圓攢尖頂的建築物,坐落在幾層漢白玉圓臺上,頗有點高山仰止的意味,我們打算順路逛上去一覽衆山小,卻在第二層漢白玉圓臺被幾個年輕和尚攔了下來。
我發現一路過來遇見的和尚都很眼生,以前那些好像都不在了,盡換成了年輕和尚。
其中一個和尚道:“上面不允許上去。”
鄭樂問:“為什麽?”
那個和尚道:“待會有人來參觀,你們先進去會把地踩髒。”
我們都樂了,鄭樂笑道:“原來在佛祖面前也要分個三六九等。”
那個和尚不屑道:“這是別人出錢修的,你能比嗎!”
餘波笑說:“就這樣的人,還參佛呢,專供財神爺就行了嘛。”
那和尚紅了臉卻不好和我們争辯,我們也不在意,本來也不是非上去看不可,也就慢慢往下逛着。正走着,看到一個披袈裟的帶着幾個穿西裝的人走過來,想來就是那幾個“出錢的人”來“參觀”來了,我們幾個駐足看了會熱鬧,也就散了。
踏出般若寺山門的瞬間內心是惆悵的,感覺自己的記憶被玷污了的感覺。翻修後的般若寺當然比當初那個青瓦矮牆的所在好看到多了,可卻不再是承載我記憶的地方。
我在內心默默嘲笑自己,什麽時候染上了“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歡”的矯情?
出了山門是一條窄窄的石板路,沒走幾步,又看到路邊上那個擺攤算命的老頭,老頭看着我們,笑眯眯的說:“來一卦?”
其猥瑣程度就像野雞在路上招客“來一炮?”
鄭樂逗他:“我們沒錢,給算嗎?”
老頭還是笑眯眯:“來嘛,來嘛,算了再說嘛!”
我們實在是無聊,索性走過去蹲在他面前,聽他要怎麽說。老頭說:“面相手相,測字解簽批八字,你們要哪樣?”
我們樂了,感情還是個全面發展的五好算命先生。
我看了看他的家什,指着一個花哨的簽筒問他:“那是什麽?”
他伸手把簽筒遞過來,說“要試試?這個是花簽。”
我看這簽筒挺漂亮,簽也挺精致的,就說:“好吧。”我搖了幾搖,掉出來一根簽,我撚起來一看,上面畫着一朵小花,下面寫着“牡丹”
鄭樂和餘波先忍不住笑了,我聽見餘波在我背後小聲的對鄭樂說:“搖個臘梅菊花啥的還差不多,現在看他怎麽圓。”
我把簽遞給那老頭,他說:“要解嗎?”
我說:“解。”
他說:“二十元一次。”
“......”
餘波拉着我:“算了,別聽他忽悠。”
我想了想,說:“解一解,看他怎麽說。”
我掏出二十元給他,那老頭笑眯眯的把錢塞到包裏,其猥瑣神色一度讓我後悔想把錢搶回來,等他塞好錢,坐定,他說:
“你給了二十元,我給你解兩點,一,《事物紀原》有載:‘武後诏游後苑,百花俱開,牡丹獨遲,遂貶于洛陽’。則可見牡丹者,不随世俗也,你若成,則是有傲氣傲骨,若敗,則是孤冷無情了。二,《洛陽花木記》有載:‘凡栽牡丹不宜太深,深則根不行,而花不發旺。’所以牡丹者,漂泊無定,你若樂,則是随遇而安,你若苦,則是流離失所。”
幾句話說完,我們大家都噤聲,老頭直視着我,一瞬間我竟覺得他有幾分世外高人的味道。
看我們幾個不說話,老頭又立刻一臉猥瑣的笑眯眯:“當然,你要轉運改命我這都是有法寶的,便宜的很,一百塊錢請串手鏈就可以轉運,多花幾百請個菩薩就可以改命哦,看一看嘛也不貴......”
我收回世外高人的評價,當我什麽也沒說。
鐘耀月接過簽筒,也抽了支簽,他撿起來一看,是桂花。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簽遞給了老頭,餘波幫他付了錢,我們都安靜下來聽老頭作何解。
他清了清嗓子,打量了耀月幾眼,說:“我也給你解兩點,《呂氏春秋》有言,‘物之美者,招搖之桂’,然而易經乾卦上九曰“亢龍有悔”,則知美不難,難的是如何避免剛過易折,美過易碎。再有,桂者,有陳後主一擲千金專造“桂宮”,也有杜甫言‘斫卻月中桂,清光應更多’,桂的位置,賞桂人的态度,才真正決定桂之意義。”老頭說完,看我們愣着不說話,又搖頭晃腦意猶未盡的添一句:
“生于高山之巅,長于潔淨無人之處。才是上佳呀。”
我也不知道鐘耀月信不信,他笑着要餘波也抽簽,餘波說他不信這些,耀月讓他抽着玩,不解就是,餘波勉為其難搖了一支,鐘耀月撿起來,我也湊上前一看,是“白頭翁”。
我問鄭樂要不要抽一簽,鄭樂說:“我一個大男人抽什麽花花草草的,走吧,我們下山。”
逛完般若寺,我們順路經過衛生所時,往裏面瞅了瞅,卻沒有看見白醫生,正打算走了,卻聽見腳步聲,一個年輕人端着一盆水出來倒,鄭樂随口問了句:“白醫生在家嗎?”
那年輕人看向我們,戴着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頓了頓說:“你們說之前那個白醫生吧,被調走了,我姓張。”
“诶?”鄭樂奇道:“張醫生好,你知道白醫生調哪兒去了嗎?”
張醫生搖搖頭,端着盆進了屋,我們也就不再問。
雖然覺得白醫生呆我們村也是白瞎了,可突然調走又覺得內心有些悵然。
回到學校後,我還在想白醫生被調走的事,太突然了,白醫生平時看看小病,曬曬太陽,過的很惬意,給我一種感覺,他就是為這種悠閑的日子而生的,而他自己也很喜歡這種生活。
但上次見到的那個男人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他是白醫生悠閑生活的一道裂縫,要是堵不住,就只有被陷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歡。
是金庸的《白馬嘯西風》裏面的一句話,很喜歡。
*白頭翁的花語,有一種說法是命運,還有一種說法是日漸淡薄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