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四章

老丞相雙膝落地,搭在陸無惜掌間的手也緩緩垂落,只留下一封沾了血的書信。

陸無惜與衛梓怡愣怔地站着,震驚地看着這一幕,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她們都始料未及。

她們來尋傅老丞相是為了得到真相,卻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她們那一番話,會令傅淵尋此短見!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答案,只能從信中尋。

衛梓怡将傅淵扶回躺椅,陸無惜則顫着手撕開書信,一行一行地讀下去。

“衛大人。”陸無惜嗓音發顫,盡管她已努力維持冷靜,但那張褪盡血色的臉孔,仍顯得分外沉痛。

衛梓怡聞聲回頭,陸無惜便将那封信遞給她。

這封信很長,記錄了一個已準備了十幾年的計劃。

宦臣當道,架空朝中政權,搜刮民脂民膏,民不聊生。

朝廷文武百官,超過半數淪為宦臣黨羽,皇帝政令需過其耳目,所有的話語權,其實都集中在一個人手中。

便是皇帝身邊,那最不起眼的德公公。

要救江山,需先演一場戲,這場戲要騙得了別人,必先騙過自己。

衛梓怡腦子發懵,陸無惜也握緊拳頭。

不覺間,她們都被人利用,被人擺上棋盤,成為天下之局中,一顆棋子。

而那下棋之人,正是當今天子。

傅淵這一跪,乃是替皇帝,替皇後,跪請衛梓怡與陸無惜的諒解,以及,懇求她們相助。

老丞相一死,消息立馬就會傳回京城。

殺人者,乃是禹州巡撫,衛梓怡。

皇帝派出的人殺死了傅淵,皇後必将暴怒,與皇後淵源頗深的天衍宗也将徹底舉起叛軍的旗幟,圍城逼宮。

但這場提前排好的戲劇,因着老丞相的死,才剛剛拉開帷幕。

衛梓怡驀地攥緊書信,與陸無惜對視,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即刻啓程,回京城。”

時間緊迫,甚至已來不及替老丞相收屍,陸無惜與衛梓怡剛站起來,一道黑衣人便從梁上躍入院中,抱走了傅淵的屍身。

但對衛梓怡和陸無惜,則視而不見。

衛梓怡握住陸無惜的手,她的手指涼得像裹了一層霜。

要變天了。

兩個人從院中出來,一路上無人阻攔,直到穿過那條窄道,行過暗門,來到荒僻的院中,那院子裏栓了一匹精壯的駿馬,披挂馬鞍,也備好了幹糧。

“走。”衛梓怡一躍上馬,向陸無惜伸手。

後者默契地将五指放進衛梓怡的掌心,兩掌相合,一用力,陸無惜便被衛梓怡摟進懷裏。

衛梓怡駕馬奔出庭院,即便夜路幽深晦暗,險阻重重,衛梓怡亦面不改色,一頭紮進被濃黑夜色籠罩的深山。

來時只有一條路,她們原路返回,就必然還要經過之前那座村莊。

“衛大人,務必當心。”陸無惜一聲嘆息。

這條路,恐怕殺機一重又一重。

衛梓怡臉色凝重,一只手抓緊缰繩,另一只手則扣緊了腰間的佩刀,應她:“有我在,沒人能動得了你。”

駿馬一路奔過山道,黑暗中亮起幾簇星火,那山村出現在她們視野之中。

衛梓怡死死盯着前面的路,雙腳用力一蹬,駿馬長嘶,跑得越來越快,欲以最快的速度從那村莊中穿過。

忽然,衛梓怡眼睛捕捉到一點不起眼的光亮,她迅速勒馬,調轉方向,馬尾一掃,竟觸及一根鋒利的銀絲。

陸無惜驚魂未定,亦瞧見了那藏在黑暗中的陷阱。

“陰險!”

衛梓怡一刀将那銀絲斬斷,锃一聲清脆鳴響。

其聲未落,又聽得四周響起簌簌之聲,幾個黑衣人将她們團團圍住,其中為首之人臉上戴着白日裏臺上祭司所用的面具。

那人扭着脖子,嘴裏發出古怪的笑聲,疊聲直道「可惜」。

如此精巧的陷阱都被衛梓怡提前發現,沒能将她們連同馬匹一起斬斷,真是可惜極了。

陷阱失效,就需他們親自動手,委實麻煩。

“這位可是從京城來的衛大人,據說武功高強得很!”

面具後傳出男人的聲音,嗓子粗啞,甕聲甕氣,“一起上,若把她們放跑了,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死!”

衆多黑衣人同時動手,衛梓怡将缰繩交到陸無惜手中,騰身一躍便下了馬。

長刀橫掃,叮鈴當啷的聲響不絕于耳,十數黑衣人被她盡數攔截下來,無一人能越過她去攻擊陸無惜。

她将陸無惜護在身後,一人可抵千軍萬馬。

這些黑衣人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的好手,動起手來,招招直抵要害,其武功路數,衛梓怡再熟悉不過,他們來自大內!

如此,便作證了傅淵所說那番話,也說明這一次,她們終于觸及了最後的真相。

都說雙拳難敵四手,可衛梓怡竟當真憑借自己一個人,便将十餘黑衣人全都攔下,與他們周旋上百招,竟還不落下風。

黑衣人冷聲嗤嘲,道是衛梓怡果然棘手。

衛梓怡鐵了心要護陸無惜,他們便不可能對陸無惜下手,黑衣人眼神陰鸷,遂下手愈發狠辣,既然只有一個選擇,那就先擊中人手,擊潰衛梓怡。

黑衣人的進攻愈發密集,衛梓怡所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她雖然阻擋了黑衣人的腳步,可也因為力道被過度分解,她的招式被十數人合力拆解,每一刀下去,都同時有兩人接招,導致進攻不見成效。

她一個人再強,內力也始終有限,此消彼長,繼續僵持下去,人多的優勢就會慢慢顯現出來。

這些黑衣人,等的就是她露出破綻。

招式密集相接,衛梓怡漸漸應接不暇,倏然,她胳膊一沉,被迎面而來的重擊逼得後退一步。

破綻出現!

黑衣人眼中兇光大放,加速朝衛梓怡撲過去。

便在這時,趁着所有黑衣人的注意都被衛梓怡吸引,幾道銀芒悄無聲息地劃過黑暗,刺進當先兩個黑衣人的眼睛。

“啊!”他們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随即狼狽撲倒,四肢揮舞兩下便沒了動靜。

餘下幾個黑衣人同時變了臉色,衛梓怡則勾起嘴角,面露嘲諷之色。

“來啊,怎麽停下來了?”她一邊說話,一邊閃電般出手。

就近的一名黑衣人還在震驚之中,沒來得及防備,便被她一刀斬下頭顱。

短短數息時間,黑衣人損失三名重将,餘下還有九個人,可勢均力敵的局面已被擊破,衛梓怡開始反擊。

她反守為攻,主動沖向人群之中。

衛梓怡身後有陸無惜,那位天衍宗宗主,在被衛梓怡護下之後,并未獨自一人駕馬而逃,她想料定衛梓怡一定能攔得住這些黑衣人似的,渾然不懼地坐在馬背上。

陸無惜被衛梓怡護在戰圈之外,因此便可冷靜地觀察戰局,并掐準時機,以銀針偷襲。

一旦她選定了目标,那人便只餘防守之力,可黑暗中的銀針如影随形,誰也料不到陸無惜會在何時出手,而她手中銀針飛出,則勢必飲血,沒有人能防得住。

但這些黑衣人也訓練有素,且都是死士,實戰經驗豐富,在接連損失了五個人之後,餘下七人又重新組織起配合。

他們每個人在與衛梓怡交手時都分出一分心神注意陸無惜的動向,替身邊的人攔下銀針。

戰況再次變得膠着,随着時間推移,衛梓怡的體力迅速消耗,招式威力也緩緩下降。

“衛大人!”陸無惜一聲高喝,突然朝衛梓怡扔出一物。

衛梓怡眼神一凝,見那是一枚藥丸。

她不作猶豫,張嘴便将此物含入口中。與此同時,陸無惜扔出一大把銀針。

那銀針從四面八方飛出去,也将衛梓怡籠罩其中,刷刷過境,七個黑衣人超過半數都被銀針擊中,餘下三個也都躲得狼狽,陣型被徹底打散。

衛梓怡落地一個驢打滾,她不執刀的左臂上也紮上了兩根銀針。

她臉皮微顫,心中頓時便是一聲暗罵。

這女人心狠起來,真是什麽招都能出,若她剛才沒接住那枚解藥,豈不是便要死在陸無惜的手裏。

這念頭只在心間一閃即逝,衛梓怡以內力瞬間震出銀針,同時飛撲向前,一眨眼便出現在那手忙腳亂的黑衣人跟前。

手起刀落,鮮血四濺,又是一名黑衣人倒在血泊之中。

衛梓怡再上前一步,為首的黑衣人見勢不妙,突然按住身邊僅剩一人的肩膀,将他用力推了出去。

“唔!”

那人眼瞳一縮,直直撞上衛梓怡的刀口,死不瞑目。

衛梓怡罵了一聲「卑劣」,迅速抽刀,還欲再追,遠處突然亮起一簇簇火把。

金鐵交擊之聲傳來,面具落在地上摔碎,這最後一個黑衣人被原路逼回,林玉绾領着數十天衍宗衆趕至,将他的退路完全封死。

退無可退,此人心一橫,咬碎牙間毒囊,肩膀顫了顫,便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至此,這一撥襲殺衛梓怡和陸無惜的大內高手,竟是全軍覆沒。

衛梓怡走近兩步,低頭去看,此人面貌她曾在宮中見過,原本應該是禦前侍衛,可此人武功顯然遠遠超過了禦前侍衛應有的水準。

宦臣……

皇宮中,不知多少人被宦臣脅迫、收買。

衛梓怡用力咀嚼這兩個字,眼神愈發陰沉。

害死了她爹,又害死了陸無惜的舅舅,如今還想殺盡追查當初真相的她們。

這位德公公及其身後一衆勢力,才是當朝最大的毒瘤。

“大人!”一聲清亮的呼喚從人群中傳來。

衛梓怡撐着刀身喘息,驚聞此聲,驀地擡頭,見一道黑影歡快地朝她撲過去。

是魏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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