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章

馬車駛離京城,搖搖晃晃走上去青岳山的官道。

路上下起了小雨,雨水落在車棚上,噼噼啪啪地響。

天氣忽然便有些冷,衛梓怡脫下自己的外衣,搭在陸無惜背上,陸無惜扭頭看她,視線與衛梓怡相撞,後者立即扭開臉,假意看向車窗。

窗戶的簾子被風掀起來,露出窗外一角雨霧朦胧的景象。

風從簾子外灌進車廂,吹動陸無惜耳邊的發,衛梓怡取下腰間佩刀,看似随意地擱那窗戶旁,好巧不巧,正好壓住簾子,擋了風。

陸無惜便偷着樂,身子輕輕一歪,倚靠在衛梓怡肩上。

衛梓怡由她靠,寂靜的車廂內無人說話,氣氛和諧安谧,衛梓怡閉了眼,聽車轍碾過石子,哐哐聲響蓋過陸無惜的呼吸。

“去江南,然後呢?”陸無惜突然問她。

“然後……”衛梓怡設想,“找個靠山靠水風光好的地方,搭間竹屋,養條狗,看書寫字撫琴,随你高興。”

陸無惜扭頭看着她的眼睛,問:“衛大人做什麽呢?”

衛梓怡睜開眼,卻垂頭不吭聲。

良久,陸無惜以為她不會回答了,卻聽她又說道:“學醫。”

陸無惜意外:“嗯?”

“這些天,我去拜訪了一些有名望的大夫,宮裏的禦醫也見了幾位,皆說不善醫肺症。”

衛梓怡抿起嘴唇,“林玉绾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但還不夠。”

“既然沒有人能勝任,找不到能治肺症的醫師,那求人不如求己。”

她說完,陸無惜愣愣地看着她。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接話。

衛梓怡便偏了偏頭,用自己的臉頰輕觸陸無惜的發頂,長嘆一口氣:“盡人事,聽天命。”

她側頭蹭了蹭陸無惜的頭發,手沒入發間,柔順如絲綢的長發從發根一路滑到底。

“你誘惑我堕入深淵,就沒道理撒手不管,我也不是那麽不講道理的人,我只是不想讓你成為我人生中的遺憾。”

“你盡可去揮霍你的時間,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後的機會去肆意地度過。我前半生只想如何能活命,現在離開了朝廷,離開了京城,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除了上次的争吵,衛梓怡還是頭一回,一口氣說那麽多話。

不說一定要将陸無惜留下,也不是沒了陸無惜她就不能好好活着。

陸無惜不是她的命,但她選擇了有陸無惜參與的人生,便願用後半生的漫長光陰來賭陸無惜的這幾年。

所以,她也不會成為陸無惜的拖累。

看似冷酷無情的一個人,其實出人意料的溫柔。

這就是她的衛大人。

陸無惜傾身伏進衛梓怡懷裏,自下而上捧起她的臉,亦頭一回,由着內心鼓噪喧嚣的洪流将她輕而易舉地淹沒。

以前她想,人活一生,短暫像螢火,散發了那些許光亮,便要湮滅于浩瀚的歷史長河之中。

所以她多活一天,少活一年,本質上沒有什麽區別。

直到,她身邊出現了衛梓怡。

活過今天,還是活過明天,對她而言,變得不一樣了。

衛梓怡低頭,撞進陸無惜明亮似星辰的眼眸,後者正自下而上,專注地凝望着她。

“衛大人。”

陸無惜輕聲喚她,在她視線垂落時,迎上去,吻住她的唇。

這一吻深而長,直至衛梓怡化被動為主動,反過來将要把她吞噬,她才輕輕推開衛梓以怡的肩,看着對方餓狼似的眼神,小聲說道:

“衛大人千萬不能偷懶,不要讓我白白期待。”

衛梓怡朝前撲,将她壓在身下,左手撐在陸無惜耳側,右手輕輕勾起她的頭發,埋頭嗅聞她發間的幽香:“你只要乖乖聽話。”

配合治療,休養生息,其他的都不用她操心,別整天東想西想,老管旁人閑事。

陸無惜被衛梓怡圈禁在極狹小的空間中,卻前所未有地感到自由。

她眉眼彎彎地笑了,擡起雙臂主動摟住衛梓怡的脖子,笑吟吟地回答她:“妾身知道了,衛大人。”

她管自己叫妾身,她竟然在衛梓怡面前,管自己叫妾身。

衛梓怡眸心幽暗,呼吸漸沉,執起陸無惜的手腕,親吻她手心的掌紋。

吻罷,陸無惜意外地瞪大雙眼,她的雙手手腕被衛梓怡扣下,然後衛梓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下腰帶,将她雙手纏了起來。

這番動作太過迅速,叫陸無惜目瞪口呆。

她沒忍住,咯咯笑出聲,打趣道:“衛大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哼。”衛梓怡壓低身子,不由分說再吻住陸無惜,封死她的嘴唇。

陸無惜不惱,反倒揚起脖頸,主動配合,将自己完完全全打開,交給衛梓怡。

她的順從無疑更激發了衛梓怡內心深處的渴望,她盡可能控制着自己粗野的欲望,細致地描摹每一寸肌膚,從鼻梁到嘴唇,再吻過喉嚨,磨蹭鎖骨。

将眼前人一層層剝開,一寸寸品嘗。

窗外雨似乎下得更大了,細密的雨絲變成豆大的雨點,敲擊車頂、車壁,發出清脆吵鬧的聲響。

掩蓋了車內的動靜。

馬車抵達青岳山的時候,雨停了,但陸無惜沒醒。

衛梓怡估計她醒了也走不了雨後泥濘的山路,便讓車夫将馬車停在山腳,自己拿上佩刀,把包裹束于身前,将陸無惜背起來。

“去山腳的驿站歇一宿。”衛梓怡吩咐車夫,“明天早上再來此地等候。”

那車夫應聲,遂駕馬而走。

衛梓怡背着陸無惜徒步上山,雨後山風濕潤,帶着絲絲涼意,為防陸無惜着涼,她特地給陸無惜多披了件衣裳。

山中匪衆自然大老遠就看見她,有了上回的遭遇,這些人不敢再輕易動手,甚至沒有在衛梓怡面前現身,只将消息傳回山裏。

京中亂局剛剛平定,消息還未傳來青岳山。

衆匪聽說衛梓怡背着陸無惜上山,陸無惜還昏迷不醒,皆大吃一驚,連忙着人布防,準備攔截衛梓怡。

那與陸無惜交好的章煜更是氣得臉色發白,惡狠狠地放話,這一回,鐵定要讓衛梓怡好看!

故而,衛梓怡抵達山頂時,便見一衆山匪全副武裝,結成陣型,似有一言不合就要與她拼個你死我活。

衛梓怡站在山寨門前,擰眉道:“讓開,我今日來,并非要與你們動手。”

閻伏昌攔下怒火中燒的章煜,于人群後喝問:“衛梓怡,你又來青岳山幹什麽?!陸無惜何故在你手中?”

章煜對衛梓怡的恨已是深入骨血,閻伏昌話音剛落,他便緊接着喝問:“你對陸宗主做了什麽?!還不快把陸宗主放下!”

衛梓怡原不想與這些土匪多費口舌,可她今日來,也算有求于人。

何況,即便只是看在陸無惜的面子上,她也不能再與這些人動手。

她正要開口,身後的陸無惜聽見周圍動靜,被喧鬧的人聲吵醒。

陸無惜睜眼前先往衛梓怡後頸窩拱了拱,聞着熟悉的味道,醒醒神,然後才懶洋洋地睜眼。

“醒了?”衛梓怡回頭。

“嗯。”陸無惜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貼着她的耳朵說,“衛大人又遇到麻煩了,妾身當然得替大人分憂解難。”

衛梓怡不愉快地撇了撇嘴。

見陸無惜醒了,還與衛梓怡小聲說着話,章煜立馬高呼:“陸姐姐!”

閻伏昌發覺陸無惜與衛梓怡之間氣氛似乎不是他以為的那樣,但他也沒阻攔章煜,倒要看看,這衛梓怡到底要做什麽。

陸無惜聽見章煜的呼聲,朝衛梓怡示意:“放我下來吧。”

衛梓怡小聲嘟囔:“你能自己走?”

陸無惜難得紅了臉頰,但她的心态向來好過衛梓怡,臉皮也更厚,順着衛梓怡這話往下接:“當然能走,這說明什麽?”

她離衛梓怡近,衆目睽睽之下,幾乎咬着衛梓怡的耳朵,用近似呵氣的聲音說:“說明……衛大人,你不行。”

趕在衛梓怡發怒之前,她迅速從衛梓怡背上跳下來,哈哈笑個不停。

“陸無惜!”衛梓怡怒發沖冠,可下一句話沒來得及出口,就見陸無惜身子歪了一下,雨後的泥路果然打滑。

她又臉色急變,一個箭步沖上去将陸無惜扶穩。

氣氛頓時凝固下來,衛梓怡僵着臉,要笑不笑的,憋得表情都快扭曲了。

陸無惜這下笑不出來了。

她甩手:“撒開。”

衛梓怡不松手,兩人暗自較勁争執,那閻伏昌與章煜已走上前,于五步開外喚陸無惜:“陸宗主,這是怎麽回事?”

陸無惜複瞪了衛梓怡一眼,這才轉頭看向閻伏昌,應他:“讓人都撤了吧,誤會,衛大人已向朝廷辭官,與天衍宗也冰釋前嫌,她此次是與我一塊兒來的。”

閻伏昌猜到這個答案,那章煜卻還将信将疑,看向衛梓怡的眼神依舊充滿敵意。

尤其是衛梓怡扶在陸無惜腰際的手,怎麽看怎麽紮眼。

明明衛梓怡也是個女人,可陸無惜的姿态神情都格外暧昧,他從未見過陸無惜對待誰是這樣親密的态度。

瞧着這二人方才有來有往的互動,盡管聽不清她們說的是什麽,章煜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見陸無惜擺手,衛梓怡确實沒有表現出絲毫敵意,閻伏昌便讓周圍的人手都退下。

章煜上前走了兩步,要迎陸無惜,卻見陸無惜反手攥住衛梓怡。

他話到嘴邊,突然打了個結巴。

陸無惜便先他一步開口:“雖然先前已經見過了,所謂不打不相識,正式介紹你們認識一下,衛梓怡,衛大人,是我心上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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