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京(十)
這幾位與裴熠年紀差了幾歲,又不是同在谒都一起長大的,所見所聞都不在一處,說了幾句無關緊要話謝過裴熠便各自去了。
紀禮跟着裴熠回了定安候府,進門的時候石峰很沒有眼力的問了一句“紀公子怎麽又來了?”
這話問出口,便惹來紀禮朝他一連翻了幾個白眼,嘟囔道:“你家護院真不會說話,什麽叫又來了,我又不白來。”他抿着嘴随裴熠一起進了屋。
裴熠幾不可查的笑了一聲,他靠着案桌邊落座,被桌上五顏六色的糕點和兩壺瓷白酒瓶裏的散出的清香吸引了注意。
眼見裴熠起了好奇心,紀禮唇角微微一揚,将京城傲嬌小公子的本性展現了個時成十:“說了不白來的。”
裴熠說:“你送過來的?”
“恩啊。”紀禮眉目一挑,拍着胸脯說:“以後定安候府的糕點我包了。”
裴熠“嚯”的笑出聲,随手撿起一塊,說:“怎麽,你買下京城裏的糕點師傅了?”
“啊......我可幹不出來這事。”紀禮斟了杯酒,那酒飄香四溢,唇齒留香,他似回味無窮的感嘆道:“世子的酒真不錯。”
裴熠見他那有奶就是娘的樣子十分有趣,便忍不住逗他說:“方才在外面心裏沒少說人壞話吧。”
紀禮沒想到定安侯還有雙目識人心的本事,當即岔開話題,“這酒是雁南獨産的,名叫霁月,上次小王爺随口說了句喜歡,世子便答應去燕貴妃的宮裏取兩壺送他,當然也少不了我們的,這不,只有兩瓶我可都送你了。”說着又拾起一塊糕點丢進嘴裏,眉目一挑,笑盈盈的說:“如意糕是我問世子要來的秘方,我讓府上的廚子照着方子做的,跟世子府糕點師傅做的味道一模一樣。”他看着裴熠說:“對了,你不是在雁南待過嘛?嘗嘗是不是和雁南的一個味?”
裴熠本不愛甜食,且軍中忌酒,這兩樣都不是他喜愛的,但如今沒有軍務在身,且在自家,經紀禮這樣一說,也便有了興致,在紀禮一再慫恿下,他兩樣都嘗了。
當年戍西派兵攻打雁南,裴熠奉命在雁南駐守了一年多,直到戍西徹底敗了仗,倉皇而逃他才離開。所以雁南的吃食他也算的上有幾分熟悉,再後來他奉命回了禹州,那之後也便沒去過雁南,本以為這味道相隔太遠已經記不得了,誰知酒剛一入口,過往種種便又如和風細雨般的襲來……
紀禮在一旁睜大眼迫不及待的問他:“怎麽樣?一樣嗎?”
他未出過谒都,自然只識的出好壞卻不知道是否相似。
“這酒芳氣籠人,香醇淡雅,如意糕甜而不膩,香酥軟糯。”裴熠說話間唇齒咂摸着:“跟我當年在雁南吃到的是一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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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紀禮拍了拍手上得糕點屑沫說:“這兩壺酒和如意糕給你,就當是來送的禮了。”
裴熠說:“你來府上不用送禮。”
紀禮聞言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又聽裴熠說:“只要你父親知道了不抽你。”
裴崇元和其他望子成龍的父親有些不一樣,他素來不太管他這兒子,做的過分了也不過和那日一樣不痛不癢的訓斥幾句。
想到這裏,紀禮不僅沒有覺得自由,反而斂起笑容,“父親才不會抽我,我倒是希望他能抽我呢,他連管都不管我,成天就想着辭官去游山玩水。”
紀禮這話雖然說的輕巧,裴熠卻聽到了他話裏的失落之色。
裴熠靜了片刻,說:“在谒都,太出類拔萃的人是活不長久的,舅舅比你知道如何保命,他放任你不管,又何嘗不是用心良苦呢?”裴熠眼眸一轉,安慰道:“越是長着一顆七竅玲珑心的人,下場越慘,從前的謝思域喬偃,如今的莊先生。”
紀禮這個年紀多少對這些事只有着一點似懂非懂的理解,裴熠原是安慰他的,誰知紀禮凝眉反問:“那你呢?”
裴熠笑了笑道:“我?”
紀禮說:“從前你不在谒都城裏,我與父親各自管各自,也便沒人在意,你如今回來了,光是定安侯這三個字夠上談資了。”
他年紀不大,想的卻不少,裴熠思量片刻,道:“朝野上下都知道我跟舅舅不睦,我若真出了什麽事,也不會牽連到裴國公府,只要你往後少往我這裏跑點也便連累不到。”
“表哥。”紀禮忽然站起來,微帶怒色道:“我想幫你,即便姑母不在了,我們也是一家人。近來我每每進出你府裏,父親是知道的,但他卻并未阻攔。”
“我是奉旨回京,又非舉兵謀反,幫我什麽?”裴熠仍舊以微笑安撫他。
可紀禮的樣子卻不似玩笑:“我雖然不知道朝廷裏頭是什麽樣的,但父親多次婉拒太後要賜婚的提議,我還沒傻到連這都不明白,那朝堂上的事情,必然是詭谲多變風起雲湧的,一不留神就可能送命,無論是封蔭定安候還是身負功名的飛星将軍這些榮譽越多便容易招來殺身之禍。”
裴熠溫和的面容浮上一絲驚瀾,許是沒料到紀禮浮華外表之下竟也洞察谒都局勢,但一想到裴國公這麽多年以來的行事風格仔細一想,卻又覺得他把紀禮養成這般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真想幫我?”
“真的,父親希望我随他,終其一生碌碌無為做個閑散的人,能活到七老八十,但那有什麽意思,我要像你一樣做個報國英雄,我要加入禹州軍。”
裴熠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口酒差點噴到他臉上,他想了一下那個畫面,說:“行軍打仗不是你讀幾本兵書,耍點小聰明就能上陣的,舅舅知道定要着人掀了我的侯府屋頂。”
見紀禮面露失望之色,裴熠又覺得這番話說的有些滅他的士氣,轉而于心不忍道:“不過......有心是好事,但未必一定加入禹州軍上戰場才算是報國,就比如開國宰輔沈居安力排衆議借儒家影響完成改制,再如我朝莊策,先帝采納他興太學的建議,才有後來為天下人稱贊的朝堂清流。”
紀禮看向裴熠,說:“那你是覺得我能像沈宰輔一樣完成改制,還是有莊先生的本事興太學?”
裴熠:“......”
“我只是打個比方。”裴熠無語凝噎,說:“眼下還真有點事,你能幫得上。”
紀禮微微一怔,當即來了興致,說:“什麽事,你說。”
“你跟我說說看,那位世子是怎麽回事。”
“我們谒都現在可住着兩位世子呢,你想知道哪個?”紀禮明知顧問。
“兩個你都熟?”
“那沒有,薩沙覺得我們谒都的男兒說起話來都文绉绉的,因此只見過兩面就不與我們往來了。”
“是麽?”裴熠反而說:“那你知道的未必多。”
紀禮有些難為情,猶豫半晌才說:“其實就是他自己沒文化,他那府裏頭竟是些歌姬舞姬,靡靡之音不絕于耳,我可是好人家的公子,怎會與他沆瀣一氣。”他梗着脖子正襟危坐:“同樣是世子,霍閑就不一樣。”
“怎麽個不一樣法?”裴熠好笑,“我看他功夫練的稀松平常,嘴上功夫倒是不錯,難道憑着那張人畜無害的臉你就看他不一樣了?”
“他跟我們在一起可從不這樣。”紀禮說:“可能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吧,畢竟定安侯回京,那麽多人盯着,誰不想讓表哥你另眼相待呢?”
他整了整衣襟,一副要人另眼相待的樣子明顯,可裴熠卻沒注意到,想起昨日紀禮說齊青姨母家的女兒在府裏被齊國公夫人逼着做女紅紮傷了四五根手指,裴熠頓時皺眉道:“雁南王也有要待嫁的女兒?”
紀禮沒聽懂,啊了一聲,“沒聽說世子還有待嫁的姐姐啊,你問這個幹什麽?”
“随便一問。”裴熠說:“你先回去吧,我要進宮一趟。”
“進宮?皇上沒召你......”紀禮話還未說完,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府裏下人從外院一路小跑,進了內院氣都不帶大喘的戰書在門外說:“侯爺,宮裏來人了。”
紀禮驚呼道:“我的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