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劫難(二)

第42章 劫難(二)

“先帝因太後聰慧而對她青睐有加,她的恩寵靠的是才貌。”裴崇元說:“先帝一度将她喻做史書上記載的章獻明肅皇後。可見有多寵愛,即使先帝晚年被惡疾纏身,伺候在旁最多的也是她而非皇後。”

“舅舅似乎對太後評價頗高。”裴熠語氣如霜,他以為憑裴崇元的傲氣,會對太後嗤之以鼻。

“你來問我,我便如實與你說了。”裴崇元面容沉靜,裴熠這句話并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悸動,他說:“造福不假,造孽也是真。”

裴熠沉默了,他擡頭看了裴崇元一眼,他說這話的時候眼裏翻動着些許複雜的情緒,這種神情他多年前曾在父親臉上也見過。

“還有一事請教舅舅。”裴熠短暫的收回目光,将話題岔開。

這時紀禮正起身去門口接過下人更換的第三杯茶,他剛起身便聽裴崇元說:“你去叫廚房備一些糕點來,我記得昨日皇後又讓董師傅做了一批新糕點賞賜,你去拿些過來。”

這些事其實吩咐下人做就行了,但紀禮很聰明,他知道是父親有話要單獨與裴熠說,放下新茶便拉着修竹聲應聲出去了。

待門從外面被掩上,裴崇元才說:“你是想問你病着的這些時日朝中大臣都是何反應?”

“正是。”裴熠點頭,倏而又皺起眉,問道:“皇後所賜的糕點是否有人魚目混珠?”

裴崇元颔首,仔細的打量了他一遍,轉而問道:“我猜便是和此有關,你可有事?”

“舅舅放心。”

裴熠靜了片刻才說:“先皇後過世後皇上不顧群臣與太後反對,執意要立楚氏而非太後選中的魏氏為後,足以說明楚氏為人,我若真的在這個時候出事,禹州軍權必定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暫由兵部接管,誰樂意看到這一幕?”

裴崇元說:“聶通是皇上親選的兵部尚書。”

“歷來官員擢升都不是皇上一人說了算,說是親選,不過是一道聖旨下到聶通的府上。”裴熠看着他:“聶通如何擢升到今天并不難查。”

裴崇元擦着手上沾上的茶水,思考了片刻,讪然一笑:“是我小看了你,那你如何斷定不是皇上,他對你的戒備可也不輕。”

Advertisement

“是了,正是因為他對我有戒備才更不會是他。”裴熠說:“他戒備是因為我未曾受他掌控,是個未知,可兵部大權不在他手裏,這是已知,退一萬步來說,萬一一擊不中,他就徹底失去掌控禹州軍的把握,他不會那麽做。”

裴崇元微怔,随即看向他,說:“朝中一切如常,除了趙王爺因太後咳疾多去看了兩次,并無其他異常,不過......”裴崇元想了想,說:“前日早朝後,我在城門回府之時遇上了禁軍的大統領。”

“關津?”

“嗯,我與他平素并無往來,他卻追上來問了一句你是否安好,我說不知,他便匆匆離去。”裴崇元問:“你何時與他有交情了?”

在裴熠的印象裏,他與關津并無任何交情,上次關津提醒他功高震主,這次又向裴崇元詢問自己的近況,禁軍不與任何朝中官員有私交,是大祁的歷代禁軍的規矩,何況裴熠還是手握兵權的将軍。

“我與他并無交情。”裴熠如實說:“他與聶通都是飛虎軍出來的,舅舅可知他們從前關系如何?”

裴崇元緩緩站起身,來回踱了兩步,望着沉下去的夜色,仿佛是在回想,過了半晌才說:“據我所知他只是普通的同僚,聶通進飛虎軍的時候,關津已經是飛虎軍的前鋒,後來聶通憑借自己的努力成了副将,說不上是至交,也未聽說過有矛盾。”

裴熠也跟着起身。

所有跟飛虎軍相關的,除了關津和聶通,不是死就是傷,而他們一個成了帝王身旁最受信任的禁軍統領,另一個身居兵部尚書,禁軍統領在谒都掌管着十萬軍權,皇城的安危皆在他一人手裏,而兵部尚書則掌管全國武官的選擇、任用和兵籍、軍機、軍令之政,為軍事行政的總彙,這兩人手中的權利用一手遮天來形容絕不誇大。

既然兵部不在皇上掌控,那禁軍必然捏在皇上手裏,否則太後不會如此心急。

他默默地想着,直到裴崇元推開木窗,有風穿透進來,他被涼風在面上猛一吹,打了個激靈才回過神。

“那孩子是謝家後人?”

隔着木窗,在院中的燈火裏,裴崇元看見兩個年輕人正在說話,懶散的坐在石椅上朝嘴裏丢果脯的是紀禮,他邊上站着個身着黑袍的年輕人,他背對着書房的木窗,雙手抱臂的應對紀禮的問答,那人正是同裴熠一起來又被紀禮拽出去的修竹。

“你不必驚訝。”裴崇元察覺到裴熠一閃而過的驚訝,立馬安慰到:“他與他父母的相貌全然不同,我并非因此猜出來的。”

裴熠遠遠看着修竹,紀禮翹着腳,擡手拾起一塊果脯,正要丢嘴裏的時候卻忽然手指一轉,變換了個方向,果脯肉便向修竹的門面砸去。

修竹習慣了出其不意的“問候”對紀禮這種小手法,第一眼就看出來了,他不疾不徐的向後一讓,那果脯肉便從他讓開的位置砸過,落到了地上。

他回頭的一瞬間,裴熠和裴崇元看見他面上是帶着微笑的。

“谒都都知我容不下你,你也不屑于裴府往來,你肯帶他道裴府便說明他非尋常護衛,他雖然從了武,卻兼具了文人的傲骨,那是打娘胎裏出來後言傳身教刻在骨子裏的,他與你一樣。”裴崇元遠遠的望着立在院中的年輕人,頗有感慨的說:“便是如此你才帶着他在身邊的?”

裴熠看向裴崇元:“謝大人因父親一事遭受了無妄之災,我此次回來必然是要查清當年謝喬兩家事發真相的。”

“查出來又當如何,人都死了。”

“該如何便如何,大祁律法寫的清清楚楚,舅舅知道我非是以德報怨之人,否則我便也不會回來。”

裴崇元定定的看了他片刻,釋然說道:“阿熠,我們要想在這詭谲多變的朝堂中尋一個突破口,萬事都不能行錯一步,否則翻案無望亦會丢了性命,你帶他來裴府也罷,可別再帶他去掬水月。”

“先生不是貪生怕死之徒。”裴熠立刻說。

裴崇元收回視線問道:“他去過了?”

裴熠看着他沒說話,便是默認了。

良久,裴崇元才說,“便是看在謝大人的面子上,我也會照拂的。”

裴熠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些別的東西,廊檐上的燈籠裏掌着燭火,裴崇元更深沉了,片刻後他才自顧自的在心裏說“應該不會那麽巧。”

夜深了,長街也便靜了,牆腳的野貓翻身跳進寂寥的街巷,悄無聲息的張望四處。修竹籲馬駕車,從裴府出門就覺察到高處有窸窣的動靜。

“不要分心,回府。”感受到馬車的不穩,裴熠隔着車簾叮囑修竹:“他們只是想确認車裏的人是誰。”

高牆上有一只貓發出一陣尖叫的嘶吼,仿若是被人踩到了命門發出的慘烈叫聲。

“還不出來。”領頭那身着夜行衣的年輕人邊望着前行的馬車邊說:“馬上就到侯府了,我就不信你不下來。”

“頭兒,他是不是病糊塗了,所以才沒發現我們?”其中一人提議道:“我要不要直接下去攔住他們。”

這話剛一出口,其餘人便齊刷刷的看向他,随即被“頭兒”兜頭踹了一腳:“上面有令,只叫跟着他,你想違抗命令?”

那人一聽上面,便緊張起來,搖頭道:“不是的,屬下不敢。”

他話音未落,就見馬車已經停了下來,頂上那幾人便悄悄伸長了腦袋,夜色原本很沉,但侯府們口點了許多燈籠,他們在暗處看着下方便更明亮一些。

修竹将馬車的缰繩拴在侯府門口的樹上,然後又回到馬車邊,替裴熠掀開了車簾,裴熠俯身下馬車,修竹伸手搭了一把,下車時裴熠差點栽下。

“我就說病糊塗了吧。”那人見裴熠踉跄的樣子,急着說:“走路都走不穩,肯定是病的不輕。”

領頭的不予理會他,“沒有打草驚蛇便完成了任務。”他說:“回去複命。”

作者有話說:

國慶節快樂,還在追文的小可愛們,有多餘的海星望不吝投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