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舍生(六)

第59章 舍生(六)

五日後,越州赈災一事接近尾聲,多虧這場及時雨,才讓越州在局面上穩住幸而是大災之年沒有大亂。

王佑仁自掏腰包設了私宴,他身着青色官服,胸口補子上繡着團雲白鹇的圖樣,酒過三巡他才放開了些,提着長袖猶豫幾許,目光始終游離。

“王大人有事不妨直言。”裴熠雙眼有些發紅,那是喝了酒的緣故。

可王佑仁并未說明,他似乎在顧及什麽,這一點裴熠也有所察覺,他擡手擋住杯口,阻止一旁倒酒的人,說:“看來是本侯多心了。”

王佑仁畢恭畢敬的露出一點苦笑,言辭之中只有感激。

赈災只是個開端,後續整肅地方官,開新例才是重點,這些事都是能在朝中建立官聲威望的。

當然這種事也是槍打出頭鳥,柳州和越州等不得,想來朝廷的旨意不久之後便會同監察官一起到達。

王佑仁思及此處便心中冒汗。

他和韓顯不同,越州的錢他一分都沒貪。

“貪沒貪都脫不了幹系。”返程下馬時裴熠說了這麽一句話。

踏雲許久沒有在日頭下這樣跑過了,雖是隆冬時節,但它跑起來卻絲毫不疲,若不是裴熠迫使它停下來,這會兒怕早就甩開其他人百米開外了。

霍閑瞧着司漠牽馬的背影,說:“你這小護衛比阿京機靈。”

“你對我身邊的人這麽感興趣?”裴熠轉過身看着他,将懷裏的東西遞給他。

“也不是。”霍閑來回看了看,封口處沒有拆開的痕跡,“千辛萬苦送到你手裏的,你不看?”

裴熠說:“你說給我聽。”

信函沒有署名,霍閑說:“王佑仁送來的?”

裴熠看了他一眼,點頭,目光便落在霍閑的手上。霍閑拆開封口,沒再注意其他的,重新遞還給裴熠之前說:“他這幾日吓得不輕,大概就是為着這件事。”

霍閑笑起來,他站在外面久了,寒風吹的有些冷,裴熠便把自己的大氅給他披上,霍閑回首望着不遠處修憩的人沒說話。

裴熠對此置若罔聞,他把信函重新揣進懷裏,問:“為什麽說是大概。”

“信上說明的只有一件事,有關越州災銀領取一事,王佑仁在信上說,這個主意是無意中在和韓顯書信往來時,經受韓顯的提醒,他才想到的,當然我信他不會貪死人的銀子,畢竟王家有家業在,他急着同你說明這件事,不光是覺得事後死了太多人事有蹊跷,應該想到了自己可能會栽在韓顯手裏。”

“王佑仁算不上什麽好官,但從他這幾年的政績來看,無功也無過,且為官是他祖父的意願,并非是他自己所求,韓顯同他之間的事遠不止此,他就像個牆頭草,一有風吹草動他都會搖擺。”

“你也看出來了。”裴熠以為霍閑只會就事論事,或者即使知道也不會說的這樣直白,但仔細一想,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王佑仁怎麽坐到越州知府的,霍閑并不相信這樣一個人能在短短數年之內晉升到地方知府,而這些,霍閑需要他的幫忙。

“是人都怕死。”裴熠說:“想必此刻,婁廷玉自身難保了,韓顯想靠着他保命是不可能的,王佑仁又不傻,這時候他當然要把責任推掉。”

“你是說,信裏說的是假的。”

“那倒不是。”裴熠說:“他只是怕自己和韓顯私下書信往來叫人拿捏,萬一韓顯咬他一口,烏紗不保事小,人頭落地才是大。”

“不過你放心。”裴熠撣去他肩上落得幾瓣雪花,笑着說:“侯爺替你保下他就是了。”

裴熠進京的那日,谒都是個難得的晴日,冰雪漸融,谒都的繁華漸欲迷人眼,想起前不久挨凍受餓的百姓死于荒郊,這樣的繁華令人唏噓。

裴熠要進宮述職,一進城便在城門口見着世子府的管家等着霍閑。

“怎麽了?”霍閑見他像是蹬了許久,忍不住問:“出什麽事了?”

管家領了禮,說:“不,沒事,是季先生到了。”

裴熠并不知道季先生是誰,可見霍閑的神情便知道這人來頭不簡單。

“太好了。”向來少言寡語的阿京也難得露出笑意,“季先生來了就好。”

不知是不是錯覺,裴熠覺得阿京在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下意識地向自己看過來。

季先生?

裴熠急着進宮,并沒有多問,只是在心裏想,這個季先生是什麽人。

“侯爺?”司漠不知何時手裏多了串糖人兒,他舉着只剩一半的糖人在裴熠面前晃了晃說:“這不是去皇宮的路,你是太久沒回來,忘了?”

裴熠頓了一會兒,說:“恩,确實有些記不清了。”

司漠困惑的站在原地,看着裴熠換了個方向,心說,這回不是走對了麽,怎麽我一提醒你就又記得了?

裴熠說:“前面就是城門了,這個扔了。”

司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剩下的半個糖人一股腦塞進嘴裏,含糊不清的說:“是你進宮,我又不進,我不扔。”

裴熠沒說話,因為前頭有個人正穿着重甲巡城。

“怎麽又是關統領?”巡城兵小聲嘀咕,“最近宮裏有什麽事麽?”

“沒聽說啊,我哥就在關統領身邊做事,要有事他肯定知道。”

“那真奇怪,這幾日總是看見他。”

“可能是有別的任務。”巡城兵小聲說:“年節将至,宮裏事情多。”

聽他這樣說,旁邊的人才松了一口氣。

裴熠從越州回來,還未來得及回府便直奔皇宮,卻在剛進玄武門就被人攔住。

“巧啊,關大人。”

“不巧,在下特意來此等侯爺。”

錯身而過的瞬間裴熠詫異的回過頭,猶疑道:“等我?關大人有事?”

關津點頭說:“我知道侯爺此行不易,但我還是那句話。”

裴熠坦然一笑道:“我只會舞刀弄槍,這次赈災全靠曹大人。算不得有功,大人的提醒,本侯感激不盡。”

關津愁眉似乎有所舒展,攘夷旁讓了讓,道:“皇上正在等侯爺觐見。”說罷便不再多言。

曹旌仍舊沒着官服,只作随從打扮,他一眼就看出關津的用意,幾番猶豫之下,才在進宮前開口。

“原來侯爺和關統領是舊相識,下官在戶部多年,一直聽人說關統領是出了名的鐵判官。”

“順德年間,關統領曾是飛虎軍前鋒。”裴熠說的那般随意,一語便解了曹旌心中的疑惑。

他怔了怔,才說:“原來如此。”

那關津的提醒就不足為奇了,畢竟是舊主之子,曹旌思索着,當然諸如婁廷玉王佑仁之流是不會理解的。

裴熠之所以坦誠,并非全無私心,曹旌對于蔡闫所涉之事查的一清二楚,他甚至為了能确保蔡闫的罪行到底有多少,順藤摸瓜查到了早就被廢的武庫上。

要将有問題的兵器運送到将士們手上,不是武庫造了兵器就能實現的,這其中要經過多人之手,而經手之人需得保證絲毫不出差錯,事實已經證明,當年的确是在精密的布局,從結果來看,他成功了,高叔稚連同那七萬将士,都死在了脈嶺關。

“過了今日,便不會有人再動殺你的念頭,蔡闫已失勢,你是新上任的戶部尚書,這件事我不過問。”裴熠說:“你該知道的,如今你我都好好的回了谒都,既然回來了,那就好好保重。”

曹旌聽他說完,低着頭看不出臉色,只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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