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沈長策同蘇弄晴說過之後,蘇弄晴便沒再提練折梅劍法之事,一心一意撲在臨江劍法上。沈無春見蘇弄晴勤奮,便親自教了幾招給蘇弄晴。蘇弄晴看着他的招式,雖有臨江劍法的影子,卻同臨江劍法外柔內剛的特點不同。
“這是有人在臨江劍法的基礎上改的幾招,完善了臨江劍法的破綻,使得整套劍招更為完整流暢。” 沈無春道:“不過,不同于臨江劍法的秀美淩厲,這幾招招式上大開大合,劍意過于磅礴,若是加入到臨江劍法裏,便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沈無春看着手中劍,這幾招是傅鸠閑來無事與沈無春對招中改的,本可以繼續完善,但随後他們又去領教了少林的拳腳,便把這些抛之腦後了。
蘇弄晴順着劍招練了幾遍,果然覺得十分巧妙,她心下百感交集,面上卻還謝過沈無春。
沈長策在一旁替蘇弄晴說好話,道:“師妹近來十分努力,若師父能時時指點,師妹必然可以一日千裏。”
沈無春瞥他一眼,道:“她确實要比你努力多了。”
沈長策一噎,他心裏覺得蘇弄晴天資不如他,便對她多憐惜幾分,這些日子一起練劍,也是陪她練的多。
“我已然很勤奮了。” 沈長策小聲嘟囔。
沈無春看着他,“我年少之時練劍,一日八個時辰,在同門之中尚不是最刻苦的。你覺得,比之你如何?”
沈長策道:“弟子哪敢同師父相比,師父天資卓越,當世也未必尋得出第二個。”
沈無春微微皺起眉,“天賦固然重要,但在劍術一道,只有天賦遠遠不夠。況且,以你如今的努力程度,沒有必要去談天賦。”
沈長策抿了抿唇,直視着沈無春,“你總是對我不滿意,是,浮玉山人才輩出,我算不得最厲害的一個 ,可我已經盡力了,連師妹都說,江湖上的那些青年才俊,沒幾個是我的對手。”
“你同他們有什麽好比的?” 沈無春冷聲道:“你想要拿到武林盟主,就必須同最厲害的那個比,只要有一個人勝過你,那也是輸。”
沈長策不說話了,蘇弄晴站在一旁看他們師徒争執,小心翼翼的不敢搭話。等沈無春離開了,蘇弄晴才走到沈長策身邊,小聲道:“師兄,你還好吧。”
沈長策搖搖頭,蘇弄晴安慰他,“要我說,師父對你也太苛刻了,你學的是一等一的劍法,又有那樣高的天賦,練到第四重,已經很不錯了。”
沈長策在臺階上坐下來,道:“師父在我這個年紀,已經練到了第六重,所以才下山找各大掌門領教劍招,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總對我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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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我不單單是他的徒弟啊,沈長策心裏怨怼,為何他就不能待我溫柔一些。
蘇弄晴坐在沈長策身邊,回想起年幼之時母親教導她習武,笑了笑道:“身邊有人督促你練劍,這是好事情。”
沈長策不懂蘇弄晴話中的情緒,蘇弄晴對他嫣然一笑,将那些情緒收好,專心致志的做個解語花。
練劍枯燥,從前只有沈長策一個,勉強忍受。如今身邊有蘇弄晴陪伴,沈長策像是找到了小夥伴,只想同她一處說笑玩鬧,練劍的時間也變得越發漫長了。
那一日午後,沈長策帶着蘇弄晴去往藏經樓。蘇弄晴多次表現出對藏經樓的好奇,沈長策便找了個機會帶她進去。
藏經樓一共九層,中間有一個碩大的樓梯盤旋而上,六邊形的牆壁擺滿了書本竹簡和布帛。
蘇弄晴随便抽出一本,是武當的八卦掌。她翻了兩頁,問沈長策,“這些武林秘籍是怎麽得來的?”
沈長策站在樓梯上,道:“大多是浮玉山的弟子從各處搜羅來的,折梅劍法練到第六重就需要喂招,他們大多會選擇去江湖中游歷,與人對招。”
“還有很多是我師父帶回來的,” 沈長策道:“我師父是個習武天才,有些招式他見過一遍便可以記下來。”
蘇弄晴點點頭,順着木梯往上走,二樓有一個靠窗的木臺,陽光正好落在書桌上,底下放着兩個墊子,似乎有人曾在這裏研習秘笈。
蘇弄晴走過去,在墊子上盤腿坐下,書桌一邊放着一幅半開的畫,她拿過來,将畫卷展開。
畫上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男人長身玉立,身着滿繡墨色牡丹的長袍,容貌俊美,眉眼邪氣肆意。而更為獨特的是,他有一種妖魅又狂放的氣質,驚鴻一瞥之間攝人心魂。
見蘇弄晴久久注視那副畫,沈長策也過來看,畫上有落款:元和十一年過湘水,謝七子筆。
“謝山,字七子,他是天下第一的畫者。” 蘇弄晴道。
“天下第一的畫者?” 沈長策有些不以為意,“他很厲害嗎?”
蘇弄晴看向他,“他不懂武功,是個文人。可是師兄,只要沾了天下第一四個字,不管是文是武,哪怕只是個木匠,都是了不起的。” 蘇弄晴的目光回到畫上,“這畫中人到底是誰?竟能讓謝七子為他作畫。”
沈長策也不知道,剛想仔細看看,就聽見一道冷淡的聲音。
“你們在這裏幹什麽?”
兩人回頭望去,之間沈無春一身白衣站在樓梯邊,背對着光看着他們二人。
沈長策和蘇弄晴連忙站起來,手中的畫卷随着起身的動作落到地上。
沈無春的目光從他們兩人身上落到畫卷上,目光裏罕見的帶了些憤怒。他蹲下身,将畫卷撿起來。
“誰讓你們進來的?” 沈無春聲音明顯冷了下來。
沈長策上前一步,道:“師妹對藏經樓很好奇,所以我帶她來看看。”
“出去。” 沈無春神色冰冷,連沈長策都很少見他這幅樣子。
“師父 ···” 沈長策走進沈無春,卻見沈無春避開了他,“滾出去!”
沈長策一頓,面色有些難看,沈無春在蘇弄晴面前對他橫眉冷對,讓他覺得很難堪。
沈長策繞過沈無春,大步走出了藏經樓,蘇弄晴也忙跟着走了出去。沈長策走的很快,蘇弄晴跟在他後面,叫道:“師兄,師兄!”
沈長策放緩腳步,道:“師妹,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蘇弄晴走到沈長策身邊,道:“我可以不說話,你當我不存在就好了。”
“師妹,我 ······”
蘇弄晴忽然伸手抱住了沈長策,聲音溫柔,“沒關系的師兄,不要難過。”
沈長策鼻頭一酸,被沈無春給的難堪在蘇弄晴溫柔的聲音中漸漸消解。
啞姑聞聲過來的時候,藏經閣只剩下沈無春一個,他坐在書案前的墊子上,書案上放着那副畫。沈無春指尖拂過畫中人的臉,窗外是白雪皚皚的雪山。
啞姑走到沈無春身邊,道:‘長策與蘇姑娘并非有意,況且畫沒有受損,你不應當沖他發這樣大的脾氣。’
“如果畫出了什麽問題,我不會饒過他們的。”
啞姑不贊同的搖了搖頭,‘是畫重要,還是人重要?’
沈無春看了看啞姑,他知道啞姑所說的人并不是沈長策與蘇弄晴。
啞姑在沈無春身邊坐下來,道:‘你既有求與長策,就不應該對他這麽冷淡。’沈無春看向啞姑,啞姑道:‘長策與蘇姑娘來往越發密切,你可知為什麽?’
“年紀相仿,志趣相投。” 沈無春淡淡道:“我怎麽知道為什麽。”
‘長策這個年紀的人,正是需要人關注的時候,他喜歡你,你卻總是對他那麽冷淡,一頭熱的喜歡能維持多久呢?’啞姑道:‘你還需要長策,若他這會兒離你而去,十年的布局功虧一篑,你承受得了嗎?’
沈無春想了好一會兒,道:“為什麽一定要維持他對我的喜歡呢?我教他養他,教養之恩難道還不夠嗎?”
啞姑笑道:‘你忘了兩年前他是怎麽威脅你的,若你不答應同他相好,他就不練劍了。’
沈無春眸光微斂。
‘這是你第一個錯,不該讓長策知道你在乎他的劍法。’啞姑道:‘你的第二個錯,是答應了長策同他在一起卻不能好好利用這份喜歡。若因為你的冷淡而使他由愛生恨,你還指望他聽你的話,替你去奪武林盟主之位嗎?’
沈無春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總是很複雜,有人愛有人恨,有人由愛生恨,有人愛恨兩難。在他最初的計劃裏,不應該有這麽多愛情交纏的情節。只能說沈無春不是一個很好的布局者,他的計劃簡單的近乎拙劣。
沈無春看向啞姑,啞姑眉眼溫和的看着沈無春,‘你有一樣絕好的武器,或許你已經意識到了,可用起來,卻依舊不得其法。’
沈無春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生的好,有許多人愛這副皮囊。除此之外,他還很會惹人生氣,有一個讓很多人恨的要死的臭脾氣。
沈無春從前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問題,那時候傅鸠總是生氣,他還說過傅鸠喜怒無常呢。
啞姑道:‘你應該哄哄他的。’
沈無春點頭,若有所思的樣子,“是啊,我應該哄哄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