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無春将沈長策叫到小樓,取出令牌交給沈長策,“這便是參加武林大會的令牌了。”
沈長策在沈無春身邊坐下,接過令牌仔細看了看,笑道:“沒想到,師父在江湖中的地位這麽高,武林盟主的親傳弟子來一趟,就是為了給你送令牌。”
“虛名罷了,” 沈無春端起茶盞,“若是一朝反目,他們也不會因為這名聲對我手下留情。”
“反目,為何反目?”
沈無春沒有回答,只道:“那陳連是燕無歇的親傳弟子,瞧着武功也是不俗,你可以同他比一比,試試深淺。”
“是。” 沈長策緊握令牌,眸光明亮的看着沈無春,道:“師父,我一定會為你奪得盟主之位!”
沈無春笑了,似乎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發自內心的愉悅。
見沈無春難得笑一次,沈長策想同他親近些,只是不等他說什麽,那邊啞姑便過來了。
她沖着沈無春比劃了幾下,沈無春面色倏地一變,眉頭緊皺。
他起身,叫上沈長策,一同往前面去。
正廳之中橫陳着一具死屍,正是王含巧。
沈無春淡淡的瞥了一眼,走到上首坐下。沈長策跟在他身後,驚訝道:“這不是師妹的家人嗎?是誰殺了她?”
‘是我。’啞姑看向沈長策。
“為什麽?” 沈長策道:“這是師妹的家人,你怎麽能 ······”
他身後,蘇弄晴走進來,一見地上的王含巧,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個幹淨,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沈長策眼中滿是驚訝,看看蘇弄晴又看看沈無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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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姑自懷中拿出一本沾了血的劍譜,遞給沈無春,沈無春略翻了兩下,問蘇弄晴,“折梅劍法,你是從哪得來的?”
蘇弄晴低着頭,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滾。沈長策大約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出言道:“這劍法,是我給師妹的。”
沈無春看向沈長策,沈長策解釋道:“師妹雖然不能練折梅劍法,但是她十分向往,我就想着拿給她看看,算是成全她這一份執念。”
沈無春挑了挑眉,道:“啞姑在半山腰截殺了王含巧,從她身上翻出了這本劍譜。” 他看向蘇弄晴,語氣中很是稀罕,“你們中原武林不是最重視秘籍的嗎?将本門秘籍洩露給外人,如同背叛師門,這你不知道嗎?”
蘇弄晴哭泣着辯解,“若我不按大師姐說的做,我父親不會放過我的。師父,我在家中不受父親喜歡,我大師姐,是奉了我父親的命來尋我,若我不給她劍法,她會讓我父親将我逐出家門的。”
說着,蘇弄晴跪伏在地,哭泣道:“求師父饒過我這一次吧。”
她那麽可憐,沈長策眼中很是不忍,道:“師父,師妹在家中确實處境艱難,她犯下大錯也是有苦衷,請師父從輕發落吧。”
沈無春淡淡的看了沈長策一眼,道:“她有苦衷,便可以偷我的劍譜,若是她父親逼她殺了我,我是不是也要看在她處境艱難的份上,原諒她呢?”
“這,這怎麽能比?” 沈長策眉頭皺起來,“師父,你也太強詞奪理了。”
沈無春還沒說話,蘇弄晴便哭着道:“弟子絕不敢對師父做出這樣的事,還望師父明鑒。”
沈無春無動于衷,他問蘇弄晴,“你來浮玉山,一開始就是為了折梅劍法,對嗎?”
“不是的,不是的!” 蘇弄晴擡頭看着沈無春,一張臉梨花帶雨,叫人心疼,“我是真的敬重師父,感激師兄,所以才來浮玉山的,我一開始絕沒有那樣的心思。”
蘇弄晴哭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弄晴自知做錯了事,但還請師父不要污蔑弟子追求劍道之心。”
她哭得那麽可憐,上首的沈無春又那麽冷酷無情,沈長策滿心不忍,他跪在蘇弄晴身邊,道:“師父,折梅劍法到底沒有流出去,求師父看在師妹一心向道的份上,饒過師妹這一次吧。”
“若是折梅劍法流了出去,那麽蘇弄晴也就不用活了。” 沈無春依舊很冷淡,他看着蘇弄晴,“你犯了我的忌諱,我不能留你了。除了折梅劍法,我給你的秘籍你都可以帶走,下山去吧。”
“師父!” 沈長策喊道:“你就不能給師妹一次機會嗎?”
沈無春站起來,看着沈長策,道:“不能。”
沈長策面色鐵青,他看着眸光平淡的沈無春,第一次這麽讨厭他的高高在上。
“師父!” 沈長策目光逼視沈無春,“若你非要師妹下山,那我也不練劍了!”
沈無春身形一頓,目光沉沉的看着沈長策,“你說什麽?”
沈長策迎面對上沈無春的目光,他知道沈無春很在意他的劍法,這麽多年沈無春教他養他,每一日都在督促沈長策練劍。啞姑說沈無春之所以這麽看重沈長策的武功,是因為沈無春想要一個能将他打敗的人,想要一個人能同他在高處并肩而立。為了這個目标,沈長策日以繼夜的練劍,每天都在幻想着有一日将沈無春打敗,可以真正的征服他。
同樣因為這個目标,沈無春幾乎是親手将自己的軟肋展示在沈長策面前。沈長策看着沈無春,他第一次拿這件事要挾沈無春,要沈無春同他在一起,沈無春應了。而眼下,沈長策也篤定,沈無春依舊會答應他。
“師父,” 沈長策面露懇切,“你再給師妹一次機會吧。”
沈無春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只問:“如果我一定要将蘇弄晴逐出師門,你也不練劍了,是嗎?”
沈長策咬牙,“是。” 他對上沈無春的目光,卻因為他的一眼而覺得渾身冰冷。
“好,很好。” 沈無春的聲音忽然平靜了下來,寒冷的如同浮玉山上的風雪。
“我答應你。” 沈無春看着沈長策,“蘇弄晴不用走了。”
沈長策大喜過望,道:“多謝師父!”
沈無春居高臨下的望着沈長策,他想,傅鸠說的真對,一個人想要什麽東西,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讓人知道了,人家就會拿捏你,威脅你,哪怕這個人是他養大的徒弟也一樣。
沈無春同啞姑離開了,蘇弄晴望着沈無春離開的背影,眸中變化莫測。一旁沈長策來扶她,蘇弄晴掩去眼裏神色,再擡起頭時,依舊一雙盈盈淚眼。
“師妹,先起來吧。”
蘇弄晴順着沈長策的力道站起身,她看着沈長策,話未出口淚先流,“師兄,謝謝你。如今師姐死了,我爹必然不會輕饒我,若是不能留在山上,我真的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沈長策寬慰道:“沒事的,師妹,你盡管留下來,只要有師兄在,師兄一定會照顧你。”
蘇弄晴淚眼婆娑,幾乎泣不成聲。看着蘇弄晴這般模樣,沈長策心裏湧起無限憐憫,陪着蘇弄晴,安慰了她好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蘇弄晴看向躺在地上的王含巧,啞着嗓子道:“師兄,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送我師姐最後一程。”
沈長策說好,便一個人出去了,他還不放心,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正好看見蘇弄晴跪在王含巧的屍體旁邊,像是替她斂屍。
沈長策越發覺得憐惜,又想一想冷酷無情的沈無春,心裏橫豎不是個滋味。
正廳之中,蘇弄晴已經停下了眼淚。她用王含巧身上的衣服擦拭王含巧臉上的血。王含巧是被啞姑一劍封喉的,鮮血噴濺出來,半張臉都是,怎麽都擦不幹淨。
蘇弄晴擦了一會兒,停下來,道:“師姐,你這樣子可真難看。”
蘇弄晴看見自己手上沾上了一些粘稠的血,她皺了皺眉,自袖中抽出一張幹淨的手帕,将手指一根一根擦幹淨。那沾上了血的手帕則被她随意仍在了王含巧臉上。
“師姐,” 蘇弄晴聲音輕快,“一路走好。”
沈無春離開正廳,周身萦繞着冰涼的氣息,啞姑跟在他身後,幾次三番想勸他,卻欲言又止,到底沒有出聲。
路過梅林,裏頭有人在練劍,沈無春看去,原來是武林盟的陳連。
陳連師承燕無歇,一身劍法行雲流水,揮灑自如。世人大多拘泥于劍招,但燕無歇此人更重随心所欲,這一點在他的劍法中表現的淋漓盡致。沈無春在一邊看着,覺得這劍法酣暢淋漓,叫人身心俱輕。
那邊陳連覺察到這裏有人,走近一看,發現是沈無春,忙走上前來,道:“沈大俠。”
沈無春看着他,“你的武功很不錯,揮灑自如,很有你師父的意思。”
聞言陳連有些受寵若驚,道:“得沈大俠這番評價,總算沒給師父丢臉。”
沈無春上下打量陳連,陳連與沈長策一般年紀,卻沒有沈長策身上的傲氣,反而多了幾分持重。單論劍法,或許要稍遜沈長策,但論人,卻比沈長策看着順眼多了。
“你想不想拜我為師?” 沈無春忽然問道。
陳連愕然,啞姑也十分驚訝,沈無春卻只是神色平靜的看着陳連。
陳連驚訝片刻,笑道:“沈大俠願意收我為徒,陳連受寵若驚,只是,師父與我有教養之恩,陳連不能背棄師門,另投他人。承蒙沈大俠錯愛,陳連愧不敢當。”
沈無春身後的啞姑拉住沈無春,目光嚴肅的看着他,沈無春也覺得自己有些草率,他擺了擺手,道:“就當我沒說過這番話。”
陳連心下稍安,他拱了拱手,離開了。
啞姑看着沈無春,問道:‘你是怎麽想的?’
沈無春看着陳連離開的背影,道:“他武功不錯,很紮實,即便不能練折梅劍法,也多的是別的武功給他練,離武林大會還有四個月,有我指點,他能長進不少。”
啞姑不贊成的搖搖頭。沈無春斂眸,“我知道這事不妥,我也就是想一想罷了。”
說着,他又有些不甘,“若是當年我收做徒弟的是陳連就好了,你沒聽他說嗎,教養之恩大過天,若是他的話,哪會有今天這些事。”
啞姑卻道:‘那是人家燕盟主會教。當年你帶長策回山的時候,他也是個好孩子。只是這麽多年,你只要他練劍,只要他練好了劍你就無有不從,才養出長策一身脾氣。’
沈無春沒有回應,他又看了一眼陳連離去的方向,道:“讓陳連去藏經樓挑本秘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