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南榮說的不錯,沈長策确實沒有找到夏王孫,這也不能怪他,像夏王孫這樣知曉無數秘密的人,如果那麽容易被人找到,怕是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南榮倚坐在窗臺上,下面是碧波深潭,他拎着他那一柄短劍,道:“看來我說中了。”

沈無春自袖中拿出銀票,道:“八百兩黃金,帶夏王孫來見我。”

南榮咧開嘴笑了,他沒有拿銀票,轉身翻下窗臺,道:“我有另外的報酬向你取。”

沈無春沒有說話,他用一只茶杯壓在銀票上,銀票被微風吹動,發出窸窣的響。

隔天晚上,南榮拎着被捆起來蒙住眼睛的望帝閣閣主出現在了沈無春的房間,他扔下人之後,又很快消失不見。

望帝閣閣主夏王孫,看起來三十多歲,留了兩縷八字胡,身着錦緞頭戴金冠,活脫脫一個富家公子。事實上也的确如此,夏王孫是個地道的商人,有錢,且不會武功。

天色漸晚,沈無春大約是要休息了,身着寬松的白衫,滿頭長發被一根緞子束了,看起來十分閑散。

他走到夏王孫身邊,将夏王孫蒙眼的黑布解下來。

“夏閣主,好久不見了。”

夏王孫看見沈無春,心裏暗暗叫苦,面上卻還笑道:“原來是沈大俠,确實是好久不見了。沈大俠近來可好?您自隐居後頭一次出山,論理我應當前來拜訪的,失禮之處,沈大俠莫怪。”

沈無春輕輕笑了一聲,“夏閣主還是這麽舌燦蓮花。”

夏王孫這個人,雖然不會武功,但是手下高手如雲,且行蹤詭秘,輕易不在人前露面。也就是南榮,在黑道地位高,還有一身好武功。不然就算是沈無春自己,想找到他也頗費功夫。

夏王孫配着笑道:“不知道沈大俠找我來所謂何事啊?”

沈無春給自己倒了杯茶,“你說呢?”

望帝閣通曉天下事,找他來還不是為了情報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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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王孫心下嘆息,此情此景倒是與他當年初見沈無春的時候別無二樣。

大概十多年前,那時候望帝閣剛剛起步,以販賣江湖逸聞發家,各大掌門,武林中有名有姓的大俠,都被他扒了個底兒掉。今日傳出這二位掌門偷情,明日傳出那位大俠立身不正,江湖上掀起好一陣的血雨腥風。

夏王孫知道他做這門生意必然會招致報複威脅,是以,當傅鸠與沈無春找上門來的時候,夏王孫并沒有多驚訝。

他只是感嘆,月夜前來找他算賬的那兩個人,生得這般風華絕代。

那一日是下弦月,他剛走出房門,就看見對面高樓的屋頂之上,立着一抹白色的身影。他立在高樓上,像是依靠着彎月,但身形分明挺拔。夏王孫再仔細看,發現他身側,有個人坐在屋脊之上,風吹起他的墨發,行意風流。

不過片刻,那兩個人便來到了夏王孫的眼前,白衣服的那個倚着門,黑衣服的那個拿着劍,笑盈盈的架在了夏王孫脖子上。

那把劍很漂亮,通身銀白色,刻着菱形紋,靠近劍柄的地方篆刻了 “無春” 二字。

“你就是望帝閣的閣主?” 傅鸠笑道:“你的江湖月報寫的真不錯,我每期都看。”

夏王孫僵着身子一動不敢動,道:“少俠喜歡看,是我們的榮幸。”

傅鸠用劍拍了拍夏王孫的肩膀,撩起繡滿墨色牡丹的衣擺,在一旁坐了下來。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東西能給人看,有些東西不能給人看。” 傅鸠示意沈無春,沈無春走進屋,在書桌前翻找起來。

“你也不要怪我,” 傅鸠接過沈無春遞過來的一沓書稿,一邊翻一邊道:“我呢,也是受人之托,來幫人平事兒。” 說着,他從那一摞書稿裏抽出一張,邊看邊笑,“我的那位好大哥,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風流事兒還不少。”

沈無春催促他,“找到了就走吧。”

傅鸠沖他擺擺手,收了劍,拿起手裏的紙看向夏王孫,“這東西,以後還寫嗎?”

夏王孫死死盯着他手裏的紙,咬着牙道:“寫!”

傅鸠挑眉,夏王孫看着傅鸠,“少俠,我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今天你不讓我寫這件事,明天他不讓我寫那件事,那我望帝閣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我只是不讓你寫這件事而已,怎麽就是不讓你做生意了?” 傅鸠道:“你這人真不講道理。”

夏王孫有些着急,正想給他講明其中利害,卻見傅鸠一臉漫不經心,那邊的沈無春更是過分,抓着人家還沒有公布的八卦消息就看了起來。

夏王孫一頓,忽然覺得這二人未必不懂其中道理,只是他們不在意。

“沒有辦法,” 傅鸠道:“你們中原不是有句話叫弱肉強食,你打不過我倆,現在就得聽我們的話。等你以後能打得過我倆了,你想刊登什麽刊登什麽。”

夏王孫咬牙,心裏暗暗發誓,等自己有錢了,非得找十個八個的高手保護自己。

看着面前的亦正亦邪不可捉摸的傅鸠,夏王孫心一橫,“你就是殺了我,規矩也不能破!”

傅鸠眼裏有些興味,他還沒說什麽,那邊沈無春就一柄長劍橫了過來。

“師父,” 傅鸠推開沈無春的劍,“不至于,殺了他,我以後去哪兒看江湖月報呀。”

沈無春搞不懂傅鸠想幹嘛,道:“他不答應我們,事情不好辦。”

傅鸠眼珠子轉了轉,道:“不如這樣好了,我先試試說服他,說服不了你再殺他。”

沈無春有些不高興,“我是師父,你得聽我的。”

傅鸠看着沈無春,很稀罕他這個樣子。這師徒之名,是傅鸠為了跟着沈無春,死皮賴臉要來的,沈無春只有想要壓他一頭的時候才把這個當真。

傅鸠忍着笑,問道:“那師父覺得該怎麽辦?”

沈無春收了劍,很矜持的道:“就按你說的辦吧。”

傅鸠笑出聲,沈無春這個人,除了練劍什麽都不會,不會還不許人說。他在心裏記下,雖然沈無春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但是在外人面前還是要給足他面子。

傅鸠又看回夏王孫,眉眼之間笑意瞬間帶上幾分邪氣肆意,“你也聽到了,我師父是真的會殺了你的。”

夏王孫腿肚子已經有些發軟了,但他強撐着的看向傅鸠。傅鸠 “啧” 了一聲,道:“這樣吧,我用別的消息,換你這件事行不行?”

夏王孫謹慎的看着傅鸠,道:“燕無歇聲名遠揚,同他有染的那位還是個掌門,什麽樣的消息能比得上這個?”

傅鸠回身指了指,“你知道他是誰嗎?”

夏王孫搖搖頭,傅鸠道:“他叫沈無春,一年前,他來到中原武林,挑戰各大掌門,最後敗于峨眉掌門手下。如今他回來了,你說這個消息不比你這些風流豔史來的重要嗎?”

夏王孫驚駭的看向沈無春,沈無春秾麗的眉眼一派輕淡,只淡淡瞥了一眼夏王孫,幾乎叫他看住了。

“看什麽看!” 傅鸠擋在沈無春面前,神色十分不悅。夏王孫咽了咽口水,不敢再看沈無春,“這 ··· 這消息确實夠分量,只是 ··· 只是 ······”

他還在猶豫,一旦規矩被打破,多的是人來威脅他。

“夏閣主,辦事不要那麽死板,” 傅鸠百無聊賴的擺弄手上的戒指,道:“以後來找你算賬的人多的是,你有幾條命來抵呀?大家都有苦衷,都不想弄的那麽難看。”

傅鸠的聲音懶洋洋的,又帶着一種獨特的磁性,讓沈無春總忍不住看他。

“依我說,消息不如命重要,若是來人出了差不多的價格,你賣掉這消息也能賺不少。” 傅鸠看了夏王孫一眼,燭火下,他墨藍色的眸子眼波流轉,仿佛能攝人心魂,“要是來人出的價格不讓你滿意,你再公布出去也不遲呀。當個總是被人威脅的閣主,不如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裏。你做賣家,想來不缺買家。”

夏王孫覺得傅鸠這法子不錯,他可以把這些八卦逸聞當做貨物,只要買主出了足夠的價錢,他就不在月報上報道,也算雙方各退一步,不必鬧得太難看。

傅鸠聲音含笑,透着股刻薄,“雖然這法子陰損,但是你夏閣主做這種生意,應該也不怕別人掘你祖墳吧。”

夏王孫面不改色,道:“夏某受教了。”

傅鸠滿意的點點頭,手裏還握着那張紙,“那這東西,我就帶走了。”

夏王孫道:“少俠自便。”

傅鸠于是起身,同沈無春一起踏月而去。

随後,夏王孫憑借這些名門醜聞,大賺一筆,積累了發家的財富。不久之後,夏王孫排出一個洛神美人榜,沈無春位居第一,那幅只描繪了沈無春三分神韻的小像引得江湖之中不知道多少人神魂颠倒。

趁着這個東風,夏王孫編纂了好些話本子,或是确有其事,或是胡編亂造,在江湖中很是熱鬧了一陣。尤其是師父跟徒弟的那些事,師徒罔顧人倫,逆徒欺師滅祖,師父無奈大義滅親,結局相忘兩邊死生不複相見,總之賺足了眼淚。

後來一路順順當當過了十多年,而今,又落在沈無春面前。夏王孫心緒複雜,他想,若是沈無春欺人太甚,他無論如何也要讓沈無春再做一回話本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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