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石室裏燈火通明,燭火透過紗帳變得溫柔了些。沈無春坐在石床上,傅鸠坐在他身旁。他伸手解開沈無春的衣服,露出一幅瑩白的,透着玉色的身體。
沈無春左肩的傷口在紗布上沁出些血色,傅鸠為他換藥,謝十二給的金瘡藥有一股淡淡的藥草苦味,萦繞在方寸之間。
“傷的很嚴重。” 傅鸠聲音平靜,但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麽。他為沈無春纏上紗布,除了左肩的傷口,沈無春內力也有些受損。
“藥王谷的人已經為我醫治過了,” 沈無春道:“透骨散的毒清的快些,芙蓉面較難拔除,可能還需要一些時日。”
“透骨散,芙蓉面。” 傅鸠看着沈無春,“青焰谷?”
沈無春點頭,“對上了青焰谷谷主楚棠。”
傅鸠目光一頓,神色微恙。
說起來楚棠,沈無春想起無春劍,他将那把劍拿過來,讨好的看着傅鸠,“你的劍,我找回來了。”
傅鸠神色微動,他接過劍,輕輕撫摸。這把劍是已故鑄劍大師樓蘭的遺作,自他遇見沈無春之後,這把劍就跟沈無春一起陪着他。
任何一個用劍的人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劍,盡管傅鸠表現的對武功不屑一顧,但對于那種內力充盈,身法流利的感覺,傅鸠不會不想念。
“從楚棠那裏得來的?” 傅鸠看向沈無春。
沈無春點點頭,“你怎麽知道?”
“旁的人自然不會在意,楚棠麽,我同他倒有幾分淵源。” 傅鸠聲音漫不經心,“他的一雙眼,是我弄瞎的。”
沈無春一邊理着衣衫,一邊問道,“你與他還有這番過節嗎,什麽時候啊?”
“早些年的事了。” 傅鸠不欲多說,他細細撫摸過無春劍,卻又将它放下。
沈無春看看他,道:“你真的不喜歡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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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鸠倚在床邊,“喜歡也無用了,我的經脈被封了十年,幾乎已經壞死。我恐怕再也提不起劍了。”
“不是的,” 沈無春急急忙忙道:“我問過藥王谷的人了,他們說雖然你的經脈被封了很久,但是仔細調養還是可以恢複的。”
傅鸠看着沈無春,沈無春還想勸說他,卻聽見傅鸠問道:“你為什麽要在意這些事情,你覺得我還能出去嗎?”
沈無春一愣,“當然,我肯定是要救你出去的呀。”
沈無春跪坐在傅鸠面前,告訴他:“燕無歇定下的規矩,誰能在今年的武林大會上奪魁,誰就可以帶走你。”
“以及我手裏的《玉竭山頃》。” 傅鸠仰面躺着,姿态頗為悠閑,“我知道。” 他看向沈無春,“你想去奪武林盟主之位嗎?”
“我不能參加,” 沈無春道:“燕無歇說武林大會是為了選舉新一任的武林盟主,必須得是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
傅鸠嗤笑,“你倒是好忽悠。”
“是真的,” 沈無春強調,“凡是參加過上一任武林大會的人都不能參加這一任。當年同我們比試的人,各大派的掌門長老都不能參加,而且夏王孫說當年一戰,各門各派都損失了很多精英,如今的江湖根本不複當年的盛況。”
這一點傅鸠比沈無春清楚,他好歹幫着燕無歇處理了那麽多江湖上的事務。
“那你屬意的盟主人選是誰啊?” 傅鸠撚了一縷沈無春的頭發,懶散的擺弄着。
“沈長策。”
傅鸠拽了一下沈無春,沈無春疼的 “嘶” 了一聲。
“是燕無歇說的,” 沈無春忙道:“我不能參加,但我徒弟可以。只要我教出個天下第一,盟主之位和你自然都歸我們浮玉山,那就是歸我呀。”
傅鸠神色不辨喜怒,沈無春湊近了些,傅鸠揉了揉沈無春的腦袋,緩緩道:“燕無歇為什麽會幫你呢?”
“我不知道。” 沈無春老實的搖搖頭,
傅鸠眸色神色不定,“燕無歇幫你能從這件事中得到什麽好處呢?”
沈無春也不知道,他問傅鸠,“你覺得燕無歇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是什麽立場呢?你同他結拜過,他現在像是在幫你,但他當年又确實害過你。”
傅鸠說不上來,燕無歇是什麽立場,這真是個好問題。如果燕無歇恨傅鸠與沈無春,那麽十年前燕無歇就可以弄死傅鸠。如果說他想要《玉竭山頃》,那他大可以拿沈無春威脅傅鸠交出秘籍。可是他都沒有。但要說燕無歇是個好人,站在傅鸠和沈無春這邊,傅鸠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
他與燕無歇認識十幾年了,至今不明白燕無歇的到底想要什麽。
沈無春見傅鸠面帶思索,便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出聲,“沈長策挺不錯的。”
傅鸠睨了他一眼,忽然笑了,道:“怎麽個不錯法?”
“他已經練到了折梅劍法第四重,前些時日與峨眉首徒南宮鏡比武,南宮鏡與他打成平手,但是長策并未使出全力。”
“那你怎麽知道南宮鏡有沒有使出全力?”
沈無春抿了抿嘴,傅鸠嗤了一聲,問道:“他聽你的話嗎?”
沈無春連忙點頭。
“當了武林盟主後還會聽你的話嗎?”
沈無春略微猶豫後仍然點了頭。
他對沈長策這麽信任的态度讓傅鸠多看了他一眼。
“你從哪兒找的這個徒弟?”
“乞丐堆裏撿回來的。” 沈無春在傅鸠被囚後曾試過強闖夢赦窟,但是沒有成功,後來他去見燕無歇,與燕無歇定下那個約定。離開燕無歇那裏,就在郊外的城隍廟中撿到了沈長策。
“他根骨不錯,” 沈無春道:“有天資也肯吃苦,在浮玉山待了十年,也算耐得住寂寞。”
傅鸠聽着沈無春對沈長策的評價,神色不以為意。
“他知道我與你的關系嗎?” 傅鸠問沈無春。
沈無春有些啞然,“我 ··· 我沒有告訴他。”
傅鸠似笑非笑的看着沈無春,“為什麽?”
因為沒有來得及,沈長策太小的時候沈無春沒有同他談論過這些事,而再大一點,沈長策又表現出了對于沈無春的愛戀。即便沈無春再不知道人情世故,也知道不能讓沈長策知道他與傅鸠的事。
“我跟你就這麽見不得人吶。” 傅鸠聲音輕輕的,還帶着些溫柔意思,這份溫柔讓沈無春後背發涼。
“是 ··· 是有緣由的。” 沈無春看着這樣的傅鸠,不自覺的就心虛了三分,偶爾小心的擡眼偷看他,好可憐的樣子。
傅鸠哼了一聲,到底沒有為難沈無春。
武林盟秋水渡處。
沈長策在院中練劍,長劍揮灑自如,比之以往流利許多。
蘇弄晴在一旁看着,笑道:“師兄果真進益了。”
沈長策停下來,蘇弄晴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杯茶。
“多虧了燕盟主的指點,” 沈長策笑道:“我已突破了折梅劍法第五重,若是師父知道了,必然會很高興的。”
自敗于楚棠手下後,沈長策踏實了很多,他心裏憋着一股氣,加上燕無歇的指點,許久沒有動靜的折梅劍法竟然也有了突破。
“如此一來,武林大會上可為師兄對手的人就更少了。” 蘇弄晴眼裏盈滿了笑意,真心實意為沈長策高興。
沈長策在一旁坐下休息,他問蘇弄晴:“燕盟主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我是不是要謝謝他,還是等師父回來了,由師父出面感謝?”
蘇弄晴想了想,道:“師父回來之後必然會謝過燕盟主,但師兄既是晚輩,一句話不提未免有些失禮。依我說,不論是因為師兄武功進益,還是因為燕盟主收留你我二人,我們都應當去謝謝他才是。”
沈長策點頭,覺得有理。在他心裏,燕無歇是當今武林最配得上稱之為大俠的人,為長溫和耐心,為友重情重義,有擔當,成熟睿智。沈長策很希望自己能成為他那樣的人。
蘇弄晴笑道:“師兄既然這般推崇燕盟主,合該與燕盟主多來往。日後行走江湖,也能多個照應。”
沈長策點點頭,蘇弄晴便将自己所知道的有關燕無歇的消息告訴沈長策,“燕盟主同師父一樣,也是少年之時便名揚天下,對于他的出身,江湖中知之甚少,只聽說可能出自西域。燕盟主做了十年的武林盟主了,最厲害的一件事就是抓住了魔頭傅鸠。”
蘇弄晴看向沈長策,“至于燕盟主自己,他有一個兒子,但是很多年前就走失了。”
沈長策很驚訝,“我從沒聽說過武林盟主有子嗣。”
蘇弄晴道:“也難怪,那個孩子走失的時候沒有多大,這麽多年都沒有找到,恐怕是兇多吉少。也因此,大家都不好在燕盟主面前提起。”
沈長策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麽,道:“那燕盟主的妻子呢?”
“這也是我要跟你說的,” 蘇弄晴道:“燕盟主孩子的生母不詳,江湖月報猜測是燕盟主年輕時候的紅顏知己,也有人說這孩子是私生子,生母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女俠,不願意認他。”
沈長策着實沒想到,燕無歇還有這般傷心事。
“燕盟主對他兒子感情很深,到現在都沒有放棄尋找那個孩子。” 蘇弄晴道:“你想想,燕盟主是武林盟主,勢力遍布江湖,都這樣還找不到那個孩子 ···”
“怕是真的兇多吉少。” 沈長策道。
蘇弄晴點頭,“可憐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