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文小棉,你是真的出息了……

文棉被賀懷抱着, 坐到了最裏面的單人床上。

就是她上一次過來做腦波分析的時候,坐的那一張。

床很窄小,兩面都環着牆壁, 還有一面拉了半個簾子。

小姑娘一坐上去,立刻就又擡了腳, 想繼續蜷縮起來。

但鞋子剛剛碰到雪白的床單,就留下了一道印子。頓時愣了愣, 沒敢再動。

但捏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卻越來越緊,兩頰也因為後牙咬得太緊,整個都鼓了起來。

偏偏這個時候, 身側吱呀一聲響, 賀懷從床上站了起來。

她腦袋還沒反應, 手就先把人給揪住。

後知後覺, 發現自己這個樣子不太好, 把人袖子都抓皺了的小手,又猶豫着縮了回來。

賀懷将她手接了過去,裹進掌心。

而後, 半蹲着, 到她面前。

“以為我又要走啊?”

說着,大手把她鞋子往下一拽,就露出了她蹬着白襪的小腳丫。

然後, 兩只手托着她的小腿,幫她放到了床上。

“不是想坐上來嗎, 自己又傻唧唧的不會脫鞋,我不得伺候你啊,嗯?小祖宗。”

小丫頭上了床,就得了某種指令似的, 自動環着胳膊,把自己團吧團吧整個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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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說話,賀懷就也不說話,一動不動地守着她。

男人寬大的身子,像是一道屏障,把她與外面隔絕開來。

文棉的身後是厚實、讓人安心的牆壁。

身側環繞的,都是男人身上熟悉的煙香。

白色的簾布,将他們隔絕在這一方窄小的診床。

光線有一些昏暗。

而賀懷的背後,是這方天地裏,唯一照過來的光。

他,就像是坐在光裏一樣。

“是不是不太喜歡邵醫生?棉棉想要什麽樣的,哥給你找。”

安靜了半晌之後,文棉緊繃的身子放松了不少,賀懷終于動動僵直的身子,輕聲開口問她。

文棉背靠在牆壁,兩條胳膊搭在膝上,勾弄着手指。

“是不是喜歡溫柔的姐姐?”

文棉:“……”

垂着腦袋,不講話。

簾子外面,打掃收拾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簾布被輕輕掀開一角,邵書南小心翼翼地探進來。

女人指尖戳戳賀懷的肩膀,用氣聲說:“外頭我都收拾好了,先回自己辦公室了。”

賀懷“嗯”了一聲:“我送你出去。”

說着就要起身出去。

原本垂着腦袋的文棉,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猛地把頭擡起來。

就像一只警惕的小獸,她緊緊地盯着賀懷的每一個動作。

邵書南見狀,連忙擺手:“不用了,她警惕心挺重的,這時候最離不開人。”

“那你先自己回去,過會我釘釘聯系你,到時候再談一下。”

文棉聽着兩人小心翼翼的對話,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地徘徊。

然後一反常态地,把賀懷往外推了推。

“你和姐姐出去吧。”她說,“我已經好了。”

說完,又把身子朝後退了退,連腿都往裏縮了好大一截。

在本就窄小的空間裏,硬是和賀懷拉出半米的距離。

剛才還粘着人,一下都不肯放的小姑娘,忽然又和他生疏起來。

賀懷不明所以,但卻沒動。

簾布外響起邵書南離開的聲音。

門“啪”一聲被關上。

頓時,房間裏只剩文棉與賀懷兩個人。

文棉抱着膝蓋靠在牆壁,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腳趾尖。

靜默了好一會,才小聲地開口,說:“我是不是很麻煩啊……”

“哦,原來,你是怕我覺得你麻煩,才讓我送邵醫生出去的?”賀懷問她。

文棉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只是把頭埋得更低了,小聲地解釋:“我控制不住自己……還要人一直看着,你們都很不放心。”

“嗯。”賀懷微微歪了頸子,目光探到她埋起的鼻尖兒上,笑着逗她:“像個小寶寶一樣。”

文棉嘴巴不開心地嘟起來,悶聲說:“我不想像個小寶寶。”

小寶寶要人時刻照顧着,生活也不能自理,是大人的累贅。

小寶寶還有可以長大的一天,會變得越來越懂事。

可她卻永遠都只能是個累贅。

賀懷幹脆也盤腿坐到床上,和她面對面,問她:“你聽過彼得潘的故事嗎?或者小王子?”

文棉搖搖頭。

她從小就換上了輕度自閉。

那個時候,大家對自閉症的認知還沒有現在這麽普及。她沒能得到及時的幹預治療,一直到現在也沒能好起來。

媽媽很少為她口頭講述繁冗的東西,因為她聽不進也聽不懂。

普通孩子們經歷過的“睡前故事”、“童話故事”,對于文棉來說,是一項永久的缺失。

可是,現在。

坐在她對面的人,卻絲毫不嫌麻煩,緩緩地起了這個故事的頭。

“彼得潘是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小朋友。在他的世界裏,沒有工作,也沒有時間的概念。他能踩着風飛起來,還可以睡在雲朵上。這是一本暢銷了很多年的經典童話。”

文棉茫然地眨眨眼,問他:“然後呢……?”

“你知道這本書為什麽會那麽暢銷,為什麽會稱為經典童話嗎?”

小姑娘緩緩地搖頭。

“因為,不要長大。是每一個成年人,在獨自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遭受挫折與不公平的時候,甚至累了、疲了,感覺找不到生活的意義的時候,都會在心裏悄悄地,想的一件事。”

賀懷說着,拍拍她的小腦袋。

“棉棉,做個小寶寶其實沒有什麽不好。這是大多數人都想要,但卻實現不了的願望。也別覺得自己是誰的累贅。上回,邱香、鹿小小,你們一塊過來時,我和他們說過一句話。人們之所以覺得貓很治愈,是因為能在貓的身上能看到想要成為的自己。”

這一番話實在是過于冗長。

它超出了文棉所能理解的範圍。

這樣的大道理,對于她來說,無異于天書一樣。

但小姑娘卻始終微微擡着下颌,同賀懷平視着,聽得認真。

“所以,棉棉。你是治愈的,別覺得自己麻煩。”賀懷最後總結說。

雖然前邊那些像天書一樣的話,讓文棉聽了個雲裏霧裏。但這最後一句,她卻聽懂了。

小姑娘終于放開自己的膝蓋,跪立着,蹭到了賀懷的面前。

“那,棉棉能治愈你嗎?”她問。

男人一怔。

他眼睛望着的,是面前的姑娘。

可雙眼的焦距,卻定在了半空中的虛無。

“當然。”他說:“棉棉是師哥的藥。”

他說,她是他的藥。

本就不懂人情世故的文棉,聽得更加雲裏霧裏。

小丫頭伸出手掌心,貼到賀懷的額頭上,眸子裏是小心翼翼的探究。

“你生病了嗎?生病要吃藥。”她說完,又煞有介事地搖搖頭:“棉棉不可以吃,棉棉不是藥。”

男人先是一怔,而後把小丫頭的小手拿下去。

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文棉原本為了給賀懷試體溫,是跪立着的。

在賀懷面前,比他還要高出半個頭。

這會兒男人毫無防備的一聲笑,鼻間噴薄的熱氣,就正正好,落在她的頸子上。

她只覺得脖子上一熱,接着,整個脖頸便炸開了細小的絨毛。

突如其來的感覺,讓她忍不住一抖,連忙整個人往後縮。

這動作太大,險些讓她沖破簾布,給滾下床去。

幸好賀懷抻着她的胳膊,及時把人給拽了回來。

“說你是寶寶,還真當上寶寶了是吧?床這麽窄,還亂動。”

賀懷說着,兩只手按着她的雙肩,把她固定到床的正中央。

文棉經過剛剛那麽一下,也是吓得不輕,臉蛋都白了。

就像個木頭娃娃似的,整個人維持着賀懷給她固定的姿勢,一下也沒敢再動。

“你突然跑什麽,嗯?”賀懷問她。

文棉摸摸自己的脖子,小聲地說:“你鼻孔出氣,剛剛風有點大……吹到了我的脖子上……很奇怪。”

賀懷想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那句“風有點大,吹到我的脖子上”,指的是他的鼻息。

當即拉過小姑娘的胳膊,作勢就要往她屁股上打。

“文小棉,你是一天不在我面前胡說八道,就難受是吧?什麽叫鼻孔出氣,風大?合着您老人家差點掉下床去,是我給吹的吧?”

文棉連忙掙紮着,把小屁股往後坐。

然後,口不擇言、胡言亂語。

“你,你不要打我!我不敢了……”

“你不敢什麽了,啊?還有你不敢的事呢?你給我好好說說!不敢什麽了,嗯?”

文棉:“棉棉是藥,藥要好好幹活……不該,嗯……不該肖想的人,不想……”

賀懷:……?

後半句話好像聽着有一點耳熟……?

這小丫頭,是又攝入信息過多,開始瞎重複別人的話了吧!

……

眼看着賀懷臉色來回變了好幾回。

文棉別扭地扭扭身子,又扣扣自己的頭發。

“文小棉,我之前和你說過什麽來着,你給我重複一遍?”

她聽見賀懷問。

文棉縮縮脖子:“說過……什……麽?”

這話一說出來,也不知道為什麽,賀懷好像更生氣了……

文棉小心翼翼地往後挪了挪。

然後……

對着賀懷背起了莫生氣口訣。

“人生就像一場戲,今世有緣才相聚。相處一處不容易,人人應該去珍惜。他人氣我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注)

從頭到尾,一句不落,和念咒似的,好一通叽裏呱啦。

背完之後,又突然兩只眼睛都亮起光來。

“我記起來了,你說不會生我的氣!”

賀懷:……

他剛才想說什麽來着?

他是因為什麽生氣來着?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他人氣我我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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