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活着,它都在

五個人吃吃串喝喝酒, 再吹吹水,兩個小時就過去了。

旁邊的桌子空了又滿,不知不覺已經走了三波。

邵岚提議去秦淮河邊逛逛, 但祝希堯說現在人太多,等零點過後再去, 街上會清淨許多。

從秦淮河一路走到老門東,看看城牆和護城河, 會比現在更有趣。

邵岚勉強點頭:“也行吧。”

而後瞥見舞臺旁的歌手交接,舞臺空了出來。她饒有興趣地用手肘戳戳祝希堯,說:“我去問問老板, 能不能讓我唱首歌!”

然後也不等祝希堯回應, 起身就往舞臺跑。

男生唇瓣動了動, 最後無奈地笑了笑, 捏起酒杯抿了一口。

文棉的目光追着邵岚一路到舞臺邊上。

今天的邵岚穿了件黑色衛衣, 搭着A字黑皮裙,一上舞臺就把兜帽給戴上了。

女人黑色的鉚釘靴踩在凳子上,抿着嘴唇調話筒高度。

一改平時嬌柔, 反倒多了幾分飒爽的英氣。

“咳, 我見臺上沒人就過來了。就唱一首歌。各位放心,我也是個酒館老板,平時臺上沒人也會自己上。大過節的, 不能污大家耳朵。”

聚光燈打在她的側臉,甚至能看清她妝容裏的珠光。

藏在兜帽裏的耳垂上, 挂着鑲鑽的耳環。随着偏頭的動作,亮的紮眼。

“這是我第一次來南京。既然來了,就唱一首南京的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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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雙手放在手鼓上做好準備, 朝身後樂隊打了個響指,說:“結婚。”

這首歌對于樂隊來說,耳熟能詳。

吉他手和鼓手對視了一眼,直接起了節奏。

女人微微煙熏的嗓音進了話筒,又從揚聲器裏傳出,像是每個字都帶着故事。

“你像我見過的那個少年,背着青春走在九月的街頭。”

一陣風吹亂了我的頭發,突然天氣變得如此哀怨。”

“只不過是一場生活。”

“只不過,是一場生活。”(*注

“……”

雲南的手鼓。

電吉他、貝斯,架子鼓。

悠遠綿長的口琴聲不疾不徐地響起,聲音高而不細、綿而不軟。

像極了舞臺上,女人的模樣。

文棉看着臺上的邵岚,回身湊到賀懷耳邊,說:“邵岚姐姐,和棉棉見過的其他女孩子,都不一樣。”

賀懷問她:“哪不一樣?”

文棉想了想,說:“很酷,我喜歡。”

賀懷“嗤”的一聲,捏捏她的臉蛋:“我看你就是單純的看顏,誰好看你喜歡誰。”

小姑娘贊同地點頭。一臉認真:“邵岚姐姐,是很好看的。”

賀懷粗粗摸上她的腦袋,說:“乖。”

然後,朝對面的祝希堯看了一眼。

男生正認真地剝着手裏的毛豆,看起來似乎對臺上的人完全沒在意似的。

而聚光燈下,邵岚依舊在唱着。

暗啞的聲音一聲接過一聲,像極了喃喃的訴說。

只不過是一場游戲。

只不過是一場游戲。

只不過是一場游戲。(*注

……

邵岚說唱一首歌就只唱一首,臺下有玩得開的大學生起哄:“小姐姐是雲南人嗎?能不能再來一首雲南那邊的歌啊!讓我們也感受一下雲南的氣氛。”

邵岚顯然是對這種場合應付的得心應手。

她朝臺下的學生仔笑着來了個wink:“說了一首就唱一首。想感受雲南的氣氛,來麗江找姐姐啊。也順便照顧一下我生意。到了古城,只要随便打聽一下岚姐,是人都會給你們指路。”

學生們都是有分寸的,順勢應了一聲,沒再留她唱歌。

女人摘了兜帽回到座位,懶懶地端起酒杯,和祝希堯碰了一下,問他:“弟弟,姐姐唱歌好聽嗎?有沒有被姐姐迷住啊?”

男生抿抿嘴,目光在她臉上掃過。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響起一陣起哄的吹哨聲。

接着,兩人就被一道陰影遮住了頭頂。

那是旁邊桌上的一個大學生,穿着當下流行的潮牌,耳朵上還帶着一顆耳釘。

他擺弄了一會手機,直接把微信的二維碼遞到了邵岚面前:“姐姐,有沒有興趣加一下微信?以後一塊出來喝酒。”

邵岚噗嗤一聲笑,指肚在手機屏幕上敲了兩下,問他:“想泡我啊?我可有規矩的。伏特加,不兌軟飲,兩杯連幹,不倒的,就加我微信。”

那男孩聽了這話明顯有一點退縮。

在場的,哪個桌上沒喝過一兩輪了。不兌軟飲的伏特加,和白酒無異。連幹兩杯,放眼整個酒吧估計也沒幾個人受得了。

邵岚見他不說話,笑着擺手:“逗你的。姐姐馬上就要回雲南了,哪還能出來和你喝酒?而且,姐姐對小弟弟也沒有興趣。回去吧,你朋友都在等你呢。”

那大學生聽了話,沒再繼續糾纏,識趣地走了。

祝希堯剝花生的動作一頓,随後把一盤花生豆都推到了對面的兩個姑娘面前。

鹿小小高高興興地接了:“哇,希堯哥,你真好!”

然後一口一勺,嚼的不亦樂乎。

文棉也拿着牙簽戳了一顆,乖巧地道謝:“謝謝希堯哥哥。”

邵岚看看一口一個花生米吃得不亦樂乎的兩個小姑娘,轉而貼到了祝希堯面前:“我的呢?希堯小哥哥。”

祝希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冷聲說:“沒有。”

邵岚:“啧啧啧。沒有花生米,信不信我酒後失态給你看。”

祝希堯:“失态也是對着我哥,關我什麽事?你不是對弟弟沒興趣麽。”

女人這下貼的更緊了,幾乎把半個身子都歪到了他身上。笑得眉眼彎成兩顆彎月亮。

“原來我們家希堯小哥哥,是吃醋了啊?”

男生微微側了臉躲開,捏住她的手腕,放回她自己懷裏。說:“沒有。”

簡直淡漠又高冷。

嗯,如果忽略他微微泛紅的耳尖的話。

邵岚的目光在他耳朵上停了片刻,笑着坐回去。

原來還想再說些什麽,外面卻突然響起一陣驚呼。

“草!”

“外面出事了!都別出去!”

站在最外面的酒吧工作人員急匆匆地出去,只看了一眼,就又面色慘白地跑了回來。

接着門“砰”一聲被關上,女孩整個人都靠在門上,不住地幹嘔起來。

“外面怎麽了?”有人站起來,好奇地問。

“小姐姐別不說話啊,你這樣讓我感覺很像是喪屍圍城啊。”

有人從前臺端了杯檸檬水給她。女孩喝完之後總算平複了一點,才終于顫着聲音說:“外面,巷子頭上有個男的,拿着刀……全身都是血。好像是,好像是砍人了……”

頓時,在場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剛才那桌大學生裏的男生們,直接就沖到了酒吧門口:“确定?走,我們出去制止!”

賀懷和祝希堯對視一眼,匆匆把文棉叫給鹿小小和邵岚照顧,也去了門口。

看見這麽多人出來,擋在門口的姑娘白着臉搖手:“不,你們不用過去,我剛才看見,他已經被便衣制住了。”

衆人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今天元旦,光是秦淮河的文德橋那邊,就站了兩排武警人牆。這一帶的便衣更是不知道隐着多少。

敢選在今天,在這個地點作案,估計也是個瘋批。

警車呼嘯而過,就停在了不遠處。

可以想像,行兇地離這座酒吧有多近。

有好奇的人,開門出去,就站在門口遠遠地站着。

很快,救護車也開了過來。

“被砍的是個女的,蓋白布了,應該是死了。”有人說。

“有個一身血的男的上了救護車……警察也跟過去了。”

“還有一個捂着胳膊的,應該也是被砍傷的,上了另一輛救護車。”

賀懷條件反射地回了座位,兩只手都捂住文棉的耳朵。

“唔,師哥?”文棉正百無聊賴地剝毛豆,耳朵突然被捂住,一臉茫然地擡頭。

一看就是剛剛都在專注自己的事,完全沒注意到大家的議論,也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

賀懷一時有些猶豫,要不要把事情告訴文棉。

但旁邊的鹿小小一聲驚呼,已經徹底吸引了文棉的注意力。

“賀哥!希堯哥!岚姐!霧霧霧霧草!我剛剛刷到消息!你們知道外頭出事的是誰嗎?”

“是陳俊那個畜生啊啊啊!”

她一邊說着,一邊對着手機屏幕狂刷。

“有個群爆視頻出來了,我看見動圖了!嘔……好血腥。就是陳俊那個畜生。旁邊躺着的……霧!草!也是熟人!”

“這不是許青槐嗎!”

接着就開始念聊天消息:

[大家都在吃飯,隔壁桌的倆人突然就吵起來了,那個男的特別陰森,說什麽20萬必須得還,還說自己沒了工作。他名聲已經完全被網上搞臭了,才找的臨時工又被辭退了。這幾天高利貸的人天天追着他要錢,他要過不下去了。]

[那個女的聽起來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說她工作也沒了,鐵飯碗的工作都給沒了,損失比男的大什麽的。那女的還說自己拿20萬補償,沒有問題。]

[後來倆人罵罵咧咧地就出去了。原本是要分道揚镳的,但是那男的突然對着女的出手,當時就把女的給打地上了。女的也挺厲害的,直接踢到了他下半身。我們在餐館裏都能聽見那男的在嚎!]

[然後,女的罵罵咧咧起來,就想走。男的爬起來,直接抽了旁邊水果攤子的西瓜刀,把女的給捅了。]

[女的應該是當場死亡了。救護車來了之後,醫生檢查了一下,直接蓋了白布。]

邵岚捂着嘴,眼裏是憋不住的笑意:“陳俊不是要起訴許青槐來着,怎麽倆人又跑酒桌上談起來了?”

鹿小小把聊天記錄一鍵轉發到群裏,攤手搖頭:“不知道啊。不過,咱們之前請的律師不是說過了麽,這種屬于自願給予禮物,對方也沒有存在任何欺騙,這個錢陳俊一分都要不回去。起訴了也沒用吧。”

只有賀懷,別有深意地彎彎唇角,說:“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簡直此地無銀三百兩。

邵岚暗暗罵了一句髒話,又低低地叫了聲“牛逼”。

轉頭就和服務員又要了三瓶啤酒。

“既然賀老師這麽說了,那咱也不糾結了,反正是老天開眼就萬事了!來吧,離零點還有半個小時,再飲最後一波,讓我們喝醉,然後快樂地迎接2021吧!”

賀懷、祝希堯還有邵岚。

三個人,三瓶酒。

舉到了餐桌的正中央。

女人捏着瓶身,醉醺醺地說:“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注

賀懷手腕往前一伸,碰在了她的瓶口:“為了昨日死。”

祝希堯揚唇一笑:“為了今日生。”

邵岚:“錯,都錯!是為了棉棉。”

頓時,四人的都朝着桌邊的女孩看去。

小姑娘依舊一身紅色的衣裳,安安穩穩地在桌上坐着。

屋子裏開了空調暖風。

燈光照在她紅撲撲的臉,甚至能看到頰邊細小的絨毛。

察覺到大家的目光,女孩遲鈍地擡頭。

然後,推推自己剝過的、堆了滿碟的毛豆,問:“你們吃豆子嗎?”

大家這才回過神來,把豆子一搶而光:“吃吃吃!”

酒吧裏的讨論聲依舊在繼續。

舞臺上的歌手,正在唱一首許巍的《我的愛》。

零點的鐘聲敲過12下,外面炸開團團簇簇的煙花。

2020年,他們經歷了疾病、欺騙和欺辱。

好在最後的這一天,這一切的不好都結束了。

文棉轉頭看向賀懷,輕輕地叫他:“師哥。”

賀懷就放下酒杯,低低地“嗯”了一聲:“嗯,師哥在呢。”

女孩輕輕摸上他的手掌,雙手握着。拇指在他掌心輕輕地摩挲。

“師哥以後,都要在。”她說。

然後,傾身上前,輕輕地吻在了他的唇角。

“會的。”

男人說。

而後雙手緊緊地将那一雙小手裹進掌心。

低頭,在女孩手背印下一吻。

“師哥以後會一直在。”他許諾說。

酒吧正中央的臺子上,駐唱歌手正拿着一把木吉他,聲音低啞地吟唱:

生命把門推開

有河堤,有蒼茫大海

如期,有人回來和離開

希望,藏進憂傷

在你經過的人世裏,盛開

你活着它都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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