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她有一些擔心小黑,鬼之間常常會出現同類相殘的局面,但她現在還得穩住面前這人。
“同伴?”芳澤關注的點總是和她不一樣,似乎很驚訝,“你和仙者是同伴我理解?和那只鬼也是同伴?”
洛未谙歪着頭:“不行嗎?”
她也不曉得這句話哪裏戳到了她的痛點,就這麽突然間,就像某個泡沫被猛地戳破,芳澤瞳孔一震,一改平靜妖嬈的氣質,激動地喊叫:“當然不行!”
“仙鬼向來勢不兩立,如何能當同伴?!他們會背叛你的,一定會。”似乎想到什麽,聲音漸漸變弱,“就算現在不背叛,日後也會背叛的,你們追求的不同……”最後變得喃喃自語,“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誠然,洛未谙很認同她這番話,但這番話她比芳澤理解得透徹,實在不需要她這位老師來多此一舉。但從她這番話中,洛未谙約莫理解出一些道道來。
人死化為鬼,鬼生怨氣,怨氣化為鬼之法力,是鬼的能力。鬼雖忘記為人的過往,卻不能忘記曾經的執念,執念刻進靈魂中,永生永世伴随。執念是一種無形的東西,不同的鬼擁有不同的執念,它可能是惡性的,也可能是善性的,它可能是一件事,一件物,一句話,或者一個人。
芳澤方才為數不多的話中,提到最多的便是背叛與死亡。在她的幻境中,直面的也是贏塵的冷漠與背叛。洛未谙突然想到瓊玖村發生的詭異死亡事件,被殺害的人雖有男有女,卻皆是熱戀中的情人,皆是置于危險境地時,一方将另一方抛棄,而後被抛棄的那一方活了下來,抛棄人的那一方卻面臨了死亡。
蝕骨水底,波浪靜谧。一根線将前前後後輕輕地竄起來,讓她再次注視眼前妖嬈而放浪的女子——她踱着步,左右轉了幾圈,步履輕盈,腳踝的銀鈴搖頭晃腦,圓潤悠揚。她皺着眉,似乎在想某個問題,一直沒有想通。
或許,便是她的執念嗎?
洛未谙的內心突然便生出一絲奇怪的感覺,也便是在這一刻,下定了決心。右手剛剛伸進左袖中,瞬間被芳澤捕捉:“你要幹什麽?!想硬拼?你有這個能力嗎?”
洛未谙看着她,徐徐開口:“你這幻境制造術修行得不夠,若修得完整,你同我呈現的,應當是一個完整的故事,而非斷斷續續的內容。”
洛未谙語重心長地說:“我不是早告訴你了嗎?若想要成為強者,便要駕馭你的弱項,你何必抓住幻境這塊兒執念不放呢?”
芳澤一愣,臉色白了白:“你誰?你怎麽知道……”
洛未谙笑了笑,從袖中抽出一件長柄似的物件,微阖雙眸,微微拔高聲調:“我是誰?小芳澤你委實健忘得厲害,你這幻境制造術當年不就是偷學我的嗎?!”
話音剛落,洛未谙斂下笑容,飛速念出一串拗口的咒語。手中的長柄物件剎那間朝四面八方發出刺眼的白色光芒,籠罩在洛未谙和芳澤身上。
Advertisement
就像有一雙無形卻力量極大的手牢牢地抓住了芳澤的心髒,聲音萦繞着一串一串悠遠的歌聲,如佛祈禱,如巫做法,一會兒悅耳得令人動容,一會兒刺耳得目眦盡裂。芳澤不可置信地睜大眼,念出四個字:“清音幻境……你是洛……”
她來不及說出洛未谙的名字,便雙眼一閉,陷入了昏迷。
洛未谙擡手接住芳澤掉落的身體,穩穩地放在水底的泥土上。
她想,此次天宮派贏塵和她前來的目的,應當就是芳澤了。芳澤作為一名赫赫有名的大鬼,擾亂了人間的秩序,傷害了人類,上達天聽,罪無可赦。
但芳澤再怎麽說,也是屬于她鬼界的,她向來護短,即使要進行判決,她也要弄清事情原委,不随意冤枉任何一只。
清音幻境是洛未谙的一種法器,能知曉人的前世今生,因果輪回。入幻境之人只有兩種方法能夠擺脫幻境,殺掉自己,或者被制境之人親自帶出。但因制作此法器消耗的神力巨大,又無法給敵人制造及時性的傷害,洛未谙過了新鮮勁兒後,一直覺得它有些雞肋,常常将它置于箱底不聞不問。
此時只是稍稍啓動它,便消耗了落安的全部神力,她委實覺得有些丢人。
将芳澤置于眼前,洛未谙坐下一邊治愈傷口,一邊恢複神力,雙眸微阖,抽出一絲精神力,進入芳澤的前世今生。
第 15 章
說來芳澤這段往事,确是比話本子的故事更為精彩,波瀾起伏,一波三折。
萬年前,她本是凡間九雲十三州一位戲子,以珠圓玉潤、鳳吟鸾吹的歌喉傍身,作為被天下男子追捧的對象,向來自視清高,賣藝不賣身。
某日,突逢戲院變故,一曲悠揚婉轉的戲曲被傳遍大江南北,卻被有心人拿去深究,稱為以下犯上,試圖謀反。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夜間九雲十三州最熱鬧的戲院被查封,被砸碎,被驅趕。人去樓空,不知何來的一把大火,将其燒為灰燼。芳澤匆匆從後院逃離的時候,被蔓延的火舌灼傷了雙腿,摔在地上痛苦難當。
也就是在此時,一道偉岸的身影從天而至。
正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救命之恩,小女子定以身相許。和衆多話本子一樣,此偉岸的身影乃是芳澤多年的追随者,此番聽戲院有難,特來尋她。而芳澤因這偉岸身影撿了一條性命,在渡過鬼門關的那一刻,便将心髒剖了一半給他。
男子救了芳澤,兩人從戲院逃脫,開啓一段不可多做描述的流亡之旅。兩人幾乎游歷了整個九雲十三州,從南到北,增長了許多閱歷,而芳澤因這段閱歷,也成功将另一半心髒放在了他身上。
就在某日風雨交加的小鎮上,兩人在喧嚣的夜中表露心跡,男人終于忍不住開口,袒露他自己的真實身份。芳澤一生平淡凄苦,本以為此次終于守得雲開,卻萬萬沒想到,心儀的男子竟然是一名赫赫有名的望族子弟。不僅是望族子弟,還是修道名門之一東越門的弟子。
芳澤愣在原地,許久才找到自己聲音,說:“我聽說,修道名門的弟子,是有機會得道成仙的……”
當是時,懷中的人發出一聲凄冷的淡諷,給她吃了一計定心丸:“若想得道成仙,需是極佳的仙根,就算是極佳的仙根,若沒有仙緣,也不一定有機會飛升。飛升為命,仙命少之又少,談何容易。”
他說他的仙根并不好,他只是普通弟子中的一名,想要飛升,乃癡心妄想。芳澤聽罷,便信了。癡情的人總是盲目的,她這段時間被男子呵護得很好,一顆心飽滿而通透,是以在真相與謊言面前,無法分辨。
兩人互吐真心後約定了終身,男子陪着她去了好幾個她想玩得地方後,将她帶回了東越門。
芳澤第一次跨進修道名門,滿心膽怯而崇敬,本以為一名戲子會被他人持以偏見,卻不想進入東越門後,男子的父母很喜歡她。兩人順利成親,婚後的那一年生活,是芳澤最為光鮮的時光。
每當夜深人靜時,她也會覺得奇怪。戲子在尋常人的家中便不怎麽被待見,名門中人卻待她如此之好,難不成因是修道之人,便超越了世俗的成見?她一面當心現下的美好光景乃是一場夢境,一面又貪婪得沉浸在幸福中,抽不出身來。
那日,乃是九月初九,九九歸一,凡人登高,聽說是天門開啓的日子,也是修仙者離飛升最近的一日。那日,大夫上門,宣告芳澤懷上了第一胎。丈夫興奮得不能自已,将她抱在懷裏親吻了許久,芳澤久經浮沉,能感受到他的喜悅中夾帶着一絲遲疑。
她疑惑地問:“最近是遇上上門事兒了嗎?你似乎很忙。”
丈夫愣了愣,沉默了許久,柔和的聲調微微有些僵硬:“最近門內忙着舉辦一場儀式,頗為費神了些,不過快要結束了,你不必擔心。”
芳澤想問什麽儀式,但她非真正的門內弟子,這話滾在喉嚨口,便咽了下去。她放棄了,丈夫卻看了看她,斟酌着開口:“有一事,或許需要你的幫助。”
芳澤訝異地問何事。
丈夫頓了頓,解釋道:“此儀式乃是一年一度向天祈福的大事,也是東越門能夠順利傳承的重要一步,儀式的開啓需五名直系血緣系的親人幫忙,多一人少一人都不行,你如今懷了我的孩子,也算能名正言順地進入儀式了。”
芳澤有頭腦地問了問:“定要我去儀式嗎?我有孕之前,都是誰參與的儀式呢?”
“之前都是外祖父,外祖父在你我游歷在外的時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