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個合格的傳話筒工……
她說, 她能将兩人換回來。
西野瑞穗溫柔的語氣裏帶着一絲慶幸,又夾雜着某種莫名的內疚。中原中也一時尚不能确切地分辨出她為何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等他察覺兩人交握的掌心鮮血傳遞出不可思議的熱度,他直覺不妙想抽回手時, 已經晚了一步。
她難道是想現在就換?
“等等西野——”
他的話沒能說完。
猶如宿醉的天旋地轉,靈魂仿佛突然被抽離,等他回過神來, 兩人的身體已經換回。
女孩沾滿鮮血的柔弱身軀自他眼前倒下, 中原中也愣了下伸手接住。
“西野!西野瑞穗!”
他半跪在地面,緊張地呼喊着她的名字。雨漸漸下大, 不斷洗刷着她身上鮮血, 她臉色白到幾乎看不出血色, 在他懷裏沒有回應地閉着雙眼,中原中也将手伸到她鼻翼下,發現她還有微弱的呼吸, 稍微舒了口氣,接着抿緊唇, 神情沒多少放松。
她大概是傷太重, 又操縱了并不熟練的異能, 這才力竭昏迷。
他拿出手機聯系附近的Mafia基層過來接應。
等他挂斷電話, 雨霧中悄然靠近的腳步聲也不期而至。
咖啡館裏的“客人”追了出來, 人數太多,他剛才為了盡快感到西野瑞穗的身邊,沒能将他們全部解決。
這些無異能者,為了所謂的能力, 将自己變成了“寶石的傀儡”,似乎有人在遠處操縱他們,讓他們抛去恐懼, 只顧戰鬥。
中原中也抱起女孩,面無表情地站起身。
在敵人們沖上來的一刻,他腳下地面如蛛網開裂,重力的紅光裹挾着碎石像子彈一樣掃射了出去。
中原中也的異能是重力操縱,他操縱着碎石的質量,讓它遠比子彈要快,氣勢如虹地撕碎了雨幕。剎那間鮮血飛濺,四周像下了一場紅色的雨。
他對這一切視若無睹,遠處Mafia的車近光燈切開黑夜,略微照亮水窪裏成堆的屍體,他抱着西野瑞穗,踏過蜿蜒至腳邊的血跡,向轎車走去。
……
就近隸屬港口Mafia的一所醫院內,一場急救剛剛結束。
醫院今晚值班或被臨時調令調過來的每個醫護人員都提醒吊膽。
原因無他,今夜被送入急救室的女孩,是重力使親自送來且下令照看的人。盡管中原中也在Mafia裏算是難得的“正常人”,重情義,也沒什麽将人命變成寶石之類的怪癖,只要不惹到他就很好說話。但五大幹部之一的名號放這兒,就沒幾個人敢不畏懼。醫生們擔心治不好渾身是血上了手術臺的小姑娘,被Mafia幹部的怒火牽連,紛紛使出渾身解數,力圖證明即使最後他們沒救回人也盡力了。
但中原中也其實什麽也沒想。
她身上的傷程度如何,他再清楚不過。和她換回來之前,他用的她的身體,負傷時盡量避開了要害,身上的傷口雖多卻不致命。
他知道她不會有事。
但直到急救室綠燈亮起,他安靜地聽完醫生的報告,這才徹底放下心。
麻醉的藥效尚未過去,西野瑞穗仍在睡夢中。
這裏是住院部頂層一間單人的病房。為了殺菌,醫院大多時候都充滿消毒水的氣味,大概是新風系統的作用,這間病房的氣味并不顯刺鼻,且床頭櫃上置放的香薰也自然地沖淡了這一點。
她入院是在半夜,等做完手術,天已經蒙亮。外面的雨早就停了,天光乍破,雲層中翻滾着一絲明亮的魚肚白,月亮還沒有完全消失,灰蒙蒙地挂在天上,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在陽光裏。
中原中也掃了眼病床上的女孩,伸手拉過窗簾,避免陽光直射房間。
他靠在牆上,雙手插兜,靜靜地看着她。
說實話,中原中也現在的心情有點奇怪。
由于初見時他就和她互換了,他對她的長相很熟悉,但像這樣真正意義上“見到”她,還是第一次。
他尚不習慣她的睡顏。過分安靜了,雖然她平時也不是聒噪的性格,醫生也說手術很成功,她醒來就沒什麽大問題了,但她就那樣在他面前倒下,甚至沒給他留下多的話。
中原中也當然不是不想換回來,可他沒想過她會選擇在那時候換。
他先前只想着怎麽保住她的命,還有處理那群人。直到此刻,他終于有時間靜下心思考,一瞬間,竟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仿佛他這段時間的經歷都是一場怪誕的夢境。
……至少不是噩夢。
他想。
反而類似童話反映到了現實中。
中原中也從不做夢,他不知道這個比喻是否精準,現在狀況再清楚不過,兩人互換的主要原因,是她異能的失控。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不但沒有絲毫生氣,反而……不後悔認識她。哪怕是用這種微妙的方式。
想到這兒,他不由蹙眉,他是不是對她縱容太過了?
中原中也不習慣這種陌生的情緒,哪怕現在,他閉上眼,腦海中也不由自主地一遍遍浮現她倒下時身上如玫瑰花綻放凋零的鮮血,他仍清晰地記得那種一瞬間聽不見周圍聲音的感受,直到确認她仍有呼吸,他的感知才恢複正常。這讓他好不容易平複下去的情緒一下子又焦躁了起來。
他突然想起分別前,她的告白……她總是如此,看似溫吞,真正遇到事情大膽又果決。
相比起來,他呢?他對她……
原本垂眸沉思的中原中也下意識又看向西野瑞穗的臉,正在這時,他手機響了,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悄然走出病房。
“查到了嗎?”他直截了當地問。
“是,中也先生。經過對襲擊者身份的确認和分析,他們大多來自不同的社會階層,之前應該都是未登記異能者或無異能者,身份上沒有共性。但他們都曾在網絡上留言,與一個叫‘白領’的ID有聯系。”
部下回答:“之前襲擊西野小姐的清水裕和,也在網上和叫‘白領’的人聯系過。情報部沿着這條線索找到了這個 ID的操縱者,是一個叫宗本正博的男人,在一家醫藥方面的上市公司當研究員,已于一周前離職。我們的人趕到他的住所時,已經人去樓空。現在我們還在全力尋找他的下落,一有消息就向你彙報!”
“宗本正博?”
中原中也疑惑地咀嚼着這個陌生的名字,他很快否認了:“不、不對,他充其量是一顆棄子。那條青花魚搞出這麽大動靜,不會讓你們這麽簡單就找出幕後黑手。”
等一下。
他突然反應過來,如果太宰治的目的是削弱港口Mafia的兵力,趁他與西野瑞穗還沒換回來,顯然要容易得多,那家夥搞這麽一出究竟想幹什麽?
他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決定去昨晚遇敵的咖啡館看一看。
想着她還沒有醒,他猶豫了一下,回頭瞧向病房。從落下窗簾相交處流瀉的一絲光亮,猶如螢火在她身上輕輕搖曳。
他恍惚間聽到走廊傳來風動紗簾的溫柔聲音,但他猛地想起走廊根本沒有窗戶,也不可能有風。
中原中也懊惱地用手撐了撐額頭,真的是昨晚沒休息,出現幻覺了。
他派部下守着醫院,獨自前往咖啡館,期間順路返回公寓換了一套衣服。昨晚下了雨,他身上沾滿了她的血,就這樣走在街上,怎麽想都是個問題。
咖啡館被Mafia的人封鎖,裏面桌椅板凳和玻璃裝飾砸了一地,後勤部的人昨晚就到了,在軍警到來之前,他們把屍體封在裹屍袋裏,并對店內進行了大掃除,但仍有許多地方留下了拖行的痕跡。
中原中也在店內轉了圈,最後從地上一只碎掉的糖罐殘骸中,找到了信號接收裝置,上面顯示了紅點,看距離發生器在郊外。
他正打算過去看看,這時他接到了駐守在醫院裏的部下的電話。
“中也先生,西野小姐醒了。”
他剛接起手機,部下驚喜交集地告知。
他怔住,部下接着問:“您要現在就回來嗎?”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他記下接收器上信號的位置,斟酌地道:“她……還好嗎?”
那邊隔了一會兒才重新傳來部下的彙報,“西野小姐說她還好,但她說她想見你……”說到這裏,部下有些猶豫,謹慎地補充,“中也先生,以男人的立場來看,讓大病初愈的女朋友久等,似乎不太好。”
“……我知道了,我很快過去。”
鑒于組織上下都誤解了他們的關系,他只好放棄辯解,将接收器放回兜裏,往回走,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突然說道:“你讓她別擔心,事情交給我處理,我不會再讓她有事了。”
中原中也說完這句,像是怕被她追問地把手機挂斷,這讓本想建議自家上司告白不要假借他人之口愣了。
“中也先生馬上就回來了。”
作為一個合格的部下,他收起手機,望向坐在病床上背靠着枕頭的茶發女孩兒,體貼地轉告:“她讓你把一切事放心交給他,他以後一定會盡全力保護你,不讓你再受到半點傷害!”
西野瑞穗總覺得他改了臺詞。
她醒來後拜托黑西裝的Mafia成員将窗簾拉開了,溫暖的陽光灑滿房間,照得她肌膚雪洗過一樣白淨通透。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可是,我剛才讓你轉告的,明明是我有話要對中也先生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