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狹長的漆黑眉眼一如以往,只是眼底了多了一絲不可捉摸的黝暗。他的身形也比以往健壯了許多,不再是深深刻在記憶中,那個如同雪娃娃一樣脆弱美麗的少年。

五年前,那個美好到仿佛不存在人間的男生……

如今,卻也長成了如此陌生的男人模樣。

咚咚咚……

多歡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急速的跳動,如同十萬只大象在跳舞,轟隆轟隆的作響。多久沒有這麽心跳過了?好像自從他離開後……

分開冷靜了五年,在她那麽努力把他給忘了的五年後,再見面第一眼,就算他已經不是記憶中當年的模樣,就算理智知道她與他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天塹,她還是只為了他心跳不已,猶如宿命一般。

這種情況,真是該死的糟糕……

小木!

看到她的第一眼,鳳玄墨手指微僵,仿佛胸口中了一槍,不能動彈,瞬間劇痛無比。

目光情不自禁地,如饑似渴地貪婪地捕捉着眼前人的倩影。

那張他無數次用手指用嘴唇仔細描繪過的臉,薄薄的雙眼皮下一雙剪水秋瞳,小巧的鼻子,小小的讓人想一嘗再嘗的心型紅唇,明明不是絕色的五官,湊在一起卻是意外耐人尋味的舒服好看。

今晚她穿着讓他覺得陌生的露肩紅色晚宴裙和高跟鞋,原來及肩的栗色頭發現在已經長到了腰間,自然的散落在□的肩膀上,襯得原本白皙的肌膚越發晶瑩似雪,青澀中帶着一絲小女人味,卻是嬌美得如同熟得剛剛好的瑩潤欲滴的紅櫻桃。

小木,小木!

一別經年,她還是深深刻在他腦海中的,那副甜美純真的模樣。

分開了五年,他無數次想象過,再一次相遇,會是如何的場景?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就是在這裏猝不及防的遇見了她。

她……

怎麽會出現在今天這個地方?

鳳玄墨斂目沉思。

旁邊的白裙女子也注意到他的不對勁,順着他的目光望了過去,在看到多歡那一刻疑惑地皺了眉,突然又像想到什麽一樣的變了臉色,下意識地更偎進鳳玄墨懷裏,茭白的玉臂挽上他的,緊緊糾纏,看向她的眼神竟是充滿了戒備。

卷發黑裙女子也跟着轉過頭來……

多歡一瞬間睜大眼睛,怪不得剛才看到那個黑衣背影有種莫名熟悉感,她是——

突然啪的一聲,華燈大盛,亮的刺眼,現場樂隊齊奏歡快的樂曲,現場一片騷動,人□頭接耳,掌聲雷鳴,仿若國際領導人出場一樣,目光齊刷刷地看向舞臺方向……

在司儀的激昂介紹和觀衆的熱烈歡迎中,全場燈火皆暗,一盞追燈打在正緩緩走上舞臺的威岸身影——正是今晚的絕對主角,鳳老爺子鳳河。

盡管年逾八十,鳳河的模樣卻沒有多大更改,讓人感嘆歲月的不公平。穿着鐵鉛色西裝的身形依舊挺拔,嚴峻的臉如同大理石刀刻出來一樣,只有眼角微微的皺紋可以看出歲月的痕跡。一頭銀發在燈光下顯得分外刺眼,那雙狹長的鳳眼微眯着,竟是與鳳多澤如出一般,只不過他的眼經過滄桑洗禮,更加內斂,隐約透着精光。畢竟是執掌鳳氏家族四十餘年的老爺子,在人前一站,氣場格外強大,讓現場觀衆不禁肅然起敬,高山仰止。

鳳河目光掃過全場,才緩緩地開口,聲音擲地有聲:

“首先,歡迎大家來參加我這個老頭子七十歲的壽宴。”

他微微一頓,立刻有人一聲喝彩,全場也跟着瘋狂鼓起掌來。鳳河伸手将掌聲壓了下來,目光一沉,不再贅言,直接開門見山:

“今晚,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在我七十歲生日這天,除了四方集團事業發展順利之外,我還有兩件私人的喜事要跟大家分享。”

他頓了頓,在衆人交頭接耳,充滿好奇期待的目光中,伸出一只手指:

“第一件喜事,就是我的大孫子——鳳玄墨,學成回國,将加入我們的事業,與我的二孫子鳳多澤一起,同心協力為四方集團效力。”

在觀衆的一陣喧鬧騷亂中,兩盞追燈啪的一聲同時打在拿着酒杯負手沉思的鳳多澤和猶自呆立的鳳玄墨身上。

鳳多澤玩味的輕轉着酒杯,對投過來的探究目光回以官方的标準微笑,鳳目流轉,卻是看不出任何情緒。

而另一邊的鳳玄墨回過神來,與鳳河如鷹一般睿厲地眼光對望,只是微微颔首,漆黑的眼瞳是看不見底的黑沉。

祈多歡站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人群中,看到此情此景,手心微微冒汗,腦中一片空白,連吞咽都覺得困難,突然有種想奪門而逃的沖動——

她今晚原本就不該來的!

但是,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以臺上那個人的老謀深算,該來的,她也逃不掉……

“第二件喜事——”鳳河悠悠說道,目光看向一個方向,向來嚴峻的臉,卻是意外的帶着一絲隐約柔和:

“就是我鳳河的寶貝親孫女——多歡,也修完碩士學位,回歸我鳳氏家族。”

“啪”的一聲又一追燈,打在了僵立在人群中的祈多歡身上,越發襯得肌膚如雪,紅裙似血。

原本因上一條消息而吵鬧不休的人群在此刻卻戛然安靜下來,會場靜的連一根針掉下都能聽見。

孫女?

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人聽說過鳳家還有女丁!

鳳氏事業增增日上,發展興旺,但是家族卻人丁單薄。鳳河青年喪妻,中年喪子,一直被外人所聞的就只有鳳玄墨這個精心培養的“皇長孫”。但是四年多前,卻突然冒出了個同樣出色的二孫子鳳多澤來。且一進鳳家就被委以重任,而“皇長孫”卻遠走異國,直到前不久才回來。

如今,竟然又橫空出世一個寶貝親孫女來!

不知道誰一聲驚呼,原本沉寂的人群立刻又騷亂更甚,衆人交頭接耳的狂熱分享起自己聽說過的關于鳳家的八卦秘聞來。

多歡只覺腦袋嗡嗡作響,手腳都不知道要怎麽放,只能呆立原地,無法動彈。

如果目光是有型的話,她的身體早被衆人火辣辣的目光燙出無數個洞來,其中兩道目光卻讓她感覺芒刺在背。不用轉頭,她也知道是誰。

多澤難以置信的憤怒目光,和他的——讓她手腳冰涼的目光……

“多歡,”舞臺上的鳳河輕喚,向她招招手:

“到爺爺這裏來。”

爺爺……

多歡看着臺上此刻顯得分外和善慈愛的老人,突然恍惚有種不真實感。不禁想起昨晚那一幕——

“我鳳河不做虧本生意。”這個生物學上應該算是她“爺爺”的老人,坐在真皮沙發椅上,冰冷如鷹般的目光噙着她不放:

“你憑什麽讓我答應你的條件?”

多歡喉嚨發緊,原本準備好的話卻說不出來。她是有些天真,還期待着能夠用一點微薄的祖孫之情打動這個不通情理的剛硬老人,交換他手上的一直威脅着多澤的東西。

“……”

“你想不出來,我幫你想,”他如鷹視獵物般地盯着她,一字一頓:

“認、祖、歸、宗。”

多歡心裏咯噔一聲,這個原本是她保留的王牌,但他卻直接把她的最後的底牌亮了出來。也是,放任她自由在外五年,一人執掌龐大家族大權的他卻也是讓了很大一步了,畢竟,在這個講究自我利益的老人眼裏,只有“物盡其用”四個字,就算是自己的子孫,只要姓“鳳”,就應該為家族的興旺盡自己全力。

來之前她也已經想了許多,權衡利弊,要想促成她與他談判的條件,她也只能走這條路……

她咬緊牙關:“好!”

周圍的竊竊私語讓多歡回過神來,看到臺上的人意味深長帶着警告的眼神,她攥了攥拳頭,低頭快步向舞臺走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剛才她沒有提前落跑,如今衆目睽睽下她的“公主”身份被曝光,她也該順着劇本硬着頭皮走下去,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小木!”

半途一聲熟悉的低沉叫喚,一雙冰涼修長的手緊緊地捉住她的。

多歡擡眼,看到的就是鳳玄墨漆黑瞳孔底裏花影重重的糾纏。他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卻欲言又止,眼底深沉一痛,最後只剩低低的祈求:

“不要去……”

祈多歡有片刻的失神,什麽時候,他在她面前如此低頭過了?以前他們在一起,也都是他說一不二,自己無條件跟着他走……

片刻迷離的思緒,在接觸到他身邊兩個女子的灼熱目光下,幡然醒轉。

現場這麽多人,都将聚焦的目光投注在她們兩個的一舉一動上,也包括了臺上那個人!

多歡腦袋從來沒有像此刻反應得這麽快過。

她咬咬牙,一下子用力的掙脫鳳玄墨的手,突然傾身給了他一個短暫的擁抱:

“哥。”

她劃出一個完美的微笑:“我們好久不見了,等下再慢慢聊。”

說完,沒有再看因她的稱呼一下子僵立的鳳玄墨,轉身迎着臺上人贊許的目光,昂首挺胸優雅地走上臺去。

☆、故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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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Angela和衆多保镖的保護下,戴着碩大墨鏡一味低着頭的多歡終于突破蜂擁一般的媒體記者和熱情名流的圍堵,跌跌撞撞地從酒店的VIP通道裏走出,就已經有一輛加長黑色林肯房車等在那裏。

莆一上車,就對上鳳多澤憤怒得快冒煙的妖氣俊臉。

“祈、多、歡!你知不知道你今晚都幹了些什麽!”

“我好累,讓我先歇會好不好!”

多歡揉了揉因放松一整晚緊繃的神經而一漲一漲生疼的腦袋,自己先找位置坐好,迫不及待地脫下腳下磨人的高跟鞋扔了出去,解放自己被折騰得慘不忍睹的雪白玉足。她穿習慣了平底鞋,眼前這雙價值不菲的高跟美鞋實在讓她無愛。目光一轉,就看到坐在她對角線上從她上來就一直靜靜看着窗外的鳳玄墨,漆黑發絲下弧線優美的側面如同油畫一樣安靜美好。

“你還好意思說累!”

下屬眼中皮笑肉不笑屬于死火山族群的鳳多澤難得表型于色的大抓狂。狹長的鳳眼微眯,目光灼灼地緊緊的盯着沉默低頭整理儀容的多歡片刻,卻也只能無奈嘆了口氣,他與全世界為敵,卻拿這個失而複得一母同胞的妹妹沒有任何辦法:

“你究竟在想些什麽!”

鳳多澤或許在外人眼中喜怒無常,高深莫測,但對于她祈多歡而言,卻只是一個與自己在母胎十個月裏分享呼吸分享溫暖的至親。她知道他想盡自己的一切能力保護她,但是她又何嘗不是?但是她卻不能明說。

“多澤,你聽我說。”祈多歡早就預料到今晚的情況,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說法。

她正色看向他,用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不去想看着窗外的那個人。盡管他的存在就已經讓她全身顫抖。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線平穩:

“我……想和沐西結婚了。”

多澤聞言,鳳目一睜。

看着窗外的那個人仍然沒有回頭,幹淨修長的手指卻用力握起,青筋暴起,充分暴露了身體主人的情緒。多歡不去看他,也沒有注意到他此刻翻江倒海的醞釀的暴風情緒。

“你知道的,”多歡看着一臉不能接受的多澤,仿佛看到聽聞季怡婚訊的那個自己,嘴裏微微苦澀:“如果想李家接受我……只有這樣了。”

這個理由足夠充分,鳳多澤也沉默了。

他不是不知道那個老奸巨猾的老頭子與李家夫婦有着自己的盤算,他能為唯一的妹妹摘星攬月,但是對于這件事,他确實無能為力。

以李沐西在李家的尴尬地位,和林惠英那勢利女人的精心算計,如果多歡真的要嫁給李沐西,以她之前區區一個醫生的養女身份,李家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點頭,又何況有鳳老頭子插上一手,推波助瀾。林惠英知道了多歡的真實身份,怎樣都會設法逼她回複身份,以求得到對李家事業極大幫助的如日中天的鳳家聯姻。

而問題無解的最終症結在于,李沐西不僅“出淤泥而不染”,性格和人品極好,而且對多歡一往情深,諸多愛護,讓他也實在挑不出什麽毛病拆散他們這一對,整垮李家。

不過他卻直覺有些不對勁……在他看來,雖然多歡跟李沐西在一起相處十分和諧,但是他不覺得多歡為了嫁給他會願意回到鳳家這個牢籠來……

“多澤。”多歡突然想到自己這段時間的猜測,眼色一冷。

“秦衡是不是封鎖了所有關于季怡的消息?”

秦衡,外傳秦家最弱的無能三少,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他外表看起來是個放蕩不羁的無害的纨绔子弟,但據她所知卻是個在背後一手執掌可以跟鳳家匹敵的秦氏的能手,可以說是個相當可怕的狠角色,季怡跟他在一起,她實在不放心。

多澤妖氣彌漫的臉一沉,半響才艱難開口:

“最近都沒有消息回來。”

果然,那個男人似乎也早就算到今天的這一步,多歡心裏喟嘆,為自己身處的謎一樣的棋局而頭痛。這是一場男人之間無硝煙的戰争,又何苦拖她和季怡下水。

“季怡……”多歡緊緊地盯着多澤,看到他因她提到的名字而眼裏華光大盛,才終于下了決心開口:

“秦衡向季怡求婚,她答應了。”

“……”

多澤聞言差點失态地跳起來,卻僵住半響沒有進一步動作,只是低頭不語。

一直到多歡到住宿的酒店時下車回過眼,他都只是如同雕像般僵坐在那裏,仿若被點穴一樣,默默看着地上。

而那個人,坐得筆直,蒼白的脖頸似乎已經僵硬,終究還是沒有回過頭來。

多歡将一切思量和煩惱抛諸腦後,敞開大腦和胸懷地在酒店睡了一個大大的懶覺,日上三竿才因為餓得咕咕叫的肚子爬起來。梳洗完打開房門打算下樓吃飯,就被在門口立正站好挂着大大燦爛微笑的“劉深”給吓了一大跳。

“歡小姐,中午好!”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的“劉深”對她鞠了一個九十度标準的躬。

“劉深!”多歡活活被吓了一大跳,又氣又好笑:

“你在搞什麽鬼!”

那個人輕輕搖了搖頭,依舊笑眼咪咪:

“歡小姐,我是劉淺,劉深是我雙胞胎哥哥。而且,我不是來搞鬼,我是來接您回家的。”

多歡傻了一下。劉淺?但是眼前這個人跟劉深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燦爛的笑容,連嘴角的酒窩都像複刻出來的一樣!如此看來,像她和多澤這種長得南轅北轍相差十萬八千裏的雙胞胎還是極少數。

跟那個人談判的結果之一,除了公布她的身份,她還必須離開生活了二十五年的雲都市,搬到青川,住進鳳家大宅去。她只是沒有想到這邊動作這麽快,不等她稍喘口氣,就要接她回去。看來那個人也是想快刀斬亂麻,不給她一絲反悔的機會啊……

傳說中的鳳家大宅,卻不是如同偶像劇般的富麗豪華。走進智能安保精密設置的中式庭院,在多歡面前的,是一座似乎有些年月卻修護得精心的古色古香的中式大宅,頗有些端重肅穆的氣氛。

據說是鳳家的管家助理的劉淺提着她小小的粉紅色行李箱,現場忙了一番在大門的指紋鎖上設置了她的資料,手指輕輕一刷,大門應聲而緩緩打開。

眼前的玄關空無一人,多歡沒有預想到地呆了呆,想着怎麽跟電視劇裏演的都不一樣,電視裏麻雀變鳳凰的千金回到豪華富麗的家,不是會刷刷刷兩大隊仆人一字排開,夾道熱烈歡迎的麽?

這時,終于有一個看起來憨态可掬猶如漫畫裏的維尼熊的老太太慢吞吞挪了出來,短短肥肥的手指頭還不斷扶了扶一直下滑的老花眼鏡。

她慢條斯理地走近,在看清多歡的臉時,卻不禁激動的叫出聲來:

“夫人!”

多歡發愣了一下,這個陌生的老太太就湊上前來,皺皺的手顫抖着撫上她的臉,仔細端詳着她:

“真像夫人啊,歡小姐,看到你就像看到夫人一個樣的,”老太太擦了擦眼角,拉着她的手,一個勁的點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故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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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是在鳳家服務近五十年的資深傭人,早就被視為是鳳家的一份子,大家都叫她春婆婆,地位可言深重。她剛才見到多歡,一瞬間如同見到了鳳家早逝的主母一樣,不禁激動涕零。

今天她這個傳說中鳳家的寶貝孫女回“家”的第一天,偌大的屋子卻是除了春婆婆之外空無一人。鳳老爺子和那個人竟然都照常去上班了,而鳳多澤據說從昨晚回來後一直黑着臉,一大早出去就沒有回來過,讓多歡不禁有些擔心。

鳳家雖家大業大,但是全家卻只有三個幫傭,管家春婆婆,園丁也是鳳河的司機阿柴,還有個幫忙做飯整理家務的李嫂,比起一般人家來說要精簡許多,而劉淺則是被從公司抽調過來給她當助理的。

這一次祈多歡因為搬回了鳳家,碩士畢業之前找到的工作也給辭掉了,但是對方卻沒有收她違約金,約莫是被老頭子用什麽手段解決了。所以現在多歡覺得很好笑,自己除了挂了個鳳家小姐的名頭,手上卻任何實權都沒有,也無甚大事可幹,多一個助理她也不知道可以讓他做什麽,平白委屈他與劉深旗鼓相當的長才。祈多歡雖然身世複雜,但是在前二十年不知道真相的人生裏,她一直過得十分平順安穩,也養成了單純柔軟善良的性格。

她一出生就被放在紅星福利院門口,幸得福利院當時的白發院長收留她并精心照料了五年,所以雖然在福利院裏沒有父母關心照料生活過得清苦,她也健康的長成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

五歲那年,她被一直沒有小孩的醫生夫婦紀氏收養,改名為紀小木。紀老爹和紀媽媽對她視如己出,庇護她沒有經歷什麽人生大苦大難就健康長大了。倘若長此以往,她的人生也可以說是無風無雨,平安順暢。

可惜五年前那件事,她幹淨透明的世界一朝變天,被逼着一夜長大,她變成了祈多歡,用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身份,學會了裝成熟裝強悍與算計人心。

但是她本質裏的小農民氣質還是存在的。雖然她讀了重點大學的工商管理碩士,但那純粹是因為她不想太早出來工作才選了繼續讀書的路。她的志向,一向是偏安一隅,當個廢柴小白領,守着自己的小小世界。那種企業高層為了争權奪勢而權略傾軋,以她簡單的頭腦還學不來,她也不會笨得一頭栽進去。

所以在那晚緊張的談判時,鳳河開口說會安排她進家族的公司工作,她不假思索地就冒出一句:

“我不要當高層!”

話一出口她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枉費她來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設:絕對不能在這個老奸巨猾的老頭子面前自爆其短,一直裝腔作勢虛張聲勢,一句話就盡顯她天然呆的小白本質無疑。

聽完她的話,老頭子也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意味深長,臉上卻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明了‘我知道你有幾斤幾兩本來就沒打算對你委以重任’的樣子,害得她當場羞愧丢臉到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劉淺把她的行李搬進門就急匆匆地走了。多歡站在大廳裏一眼看到的,就是挂在牆上的巨型相框。

與一般富道人家挂的都是當家英明神武的畫像不同,這個相框裏的,是一個望着她淺笑的年輕女子,模樣與她是七八分相似,薄薄的眉眼,心形的紅唇。只是相中女子隐約帶着一絲高貴的少婦氣質,眉眼間盡是讓人感覺溫暖的神色。

春婆婆激動地絮絮叨叨地跟畫中女子說着話,多歡知道了這就是她的親生祖母,鳳家的早逝的老夫人,鳳陳氏。

據外界傳聞,鳳河與她祖母的愛情故事十分傳奇,感人至深。

兩人攜手經歷了戰火紛飛與動亂,終于得以成婚相守,舉手齊眉,愛意甚篤。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祖母有先天性心髒病,不适合生産。但她祖母卻為了要為三代單傳的鳳家延續香火,瞞着鳳河偷偷懷孕,堅持要生下她腹中胎兒,可惜照化弄人,當時的醫學水平也及其有限,盡管鳳河無比珍惜呵護,她美麗善良的祖母,最後還是年紀輕輕死在了生産的手術臺上,臨終前終于生下了鳳家的少爺,鳳鈞賢。當時正值壯年的鳳老爺子悲痛欲絕,親手埋葬了亡妻,從此性情大變,對嗷嗷待哺的獨子也鐵石心腸不聞不問,只專心沖刺事業,行事風格更加陰狠毒辣,才一手開創了現在的四方帝國。

思及這段故事,多歡又仔細端詳了相中笑得溫婉幸福的女子。她的祖母,笑得如此平靜美麗,像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毫不可惜的樣子。被這樣的美麗女子深深愛着的男人,也不會是像外界所說的或者像她之前認為的那樣無情無義之人,對吧?

仔細想想,鳳河青年喪妻,中年失去了獨子,現在耄耄之年,剩下的親人,兩個孫子一個冰冷無情,遠走異國多年,一個憎恨他當年拆散他們父母,後又威脅他回歸鳳家,唯一一個孫女如她,雖然因為她對生身母親祈蓮也相當陌生,對當年的事也無多大怨恨,但是二十多年來她與他卻也只是血緣上的聯系,對他一直想要逼她回歸鳳家的行徑,她也是一直十分反感,所以從來沒有把他真的當爺爺,她的至親看待過。

但如今看來,她突然覺得這個老頭子也不是那麽面目可憎。他那麽逼她,其實只是因為……祖母走後,他一直很孤單吧?

在心裏默默的問候了素未謀面卻親切異常的祖母,多歡又把情緒激動的春婆婆撫進她的房裏休息,軟言安慰了她一會,在她睡着後才獨自拎着行李走上二樓。

劉淺剛才在來的路上已經跟她大概說了一下鳳家大宅的概況,所以她沒有人帶路現在也應付得來。老爺子住一樓,二樓除了客房之外有三個大房間,上樓梯第一個是多澤的,但是他在外面有公寓,經常不回來住,而另一邊連着入室花園的兩個房間,第一個是鳳玄墨的,而第二個就是為她準備的房間,正對着多澤的。

聽到這裏多歡心裏是咯噔了一下,她沒有想到老頭子竟然把他們兩個的房間安排在了一起。當年的他們兩個的事他多多少少也應該知道,現在他們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他這樣安排,到底是有何打算?

☆、故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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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歡打開為她準備的房間,總算找回了一點看偶像劇的趕腳。

與大宅其他地方樸素古色的裝修不同,她的房間一進門,是一個裝飾豪華舒适的小客廳,水晶隔斷後面才是歐式風格裝修的主卧室。她的卧室應由具有,洋溢着簡潔溫馨的歐式田園風格,中間那張垂着雪白蕾絲床幔的柔軟公主床特別對嗜睡如命的多歡胃口。

她把行李放在地上,這邊摸摸,那邊看看,發現主卧還有兩個小門,一個是浴室兼洗手間,一個竟然通往傳說中的個人專屬衣帽間!

多歡站在衣帽間裏環顧四周,瞠目結舌,以為自己來到了高級服裝店。衣帽間比她租的小公寓還大就算了,她正對着的那面牆整齊挂着上百件各式各樣的衣服,從大衣皮草到連衣裙t恤,長的短的,各種顏色,俱是連吊牌都沒剪,她看了一下,都是讓她咋舌的名貴品牌,而且還都是她的碼數!

進門左手邊的牆上是數十雙各式各樣的鞋子,從布鞋到長靴,一應俱全,也都是她的鞋碼。右手邊是數十個名牌經典款的包包,和各種皮帶配飾。

多歡仔細看了看,皺起了秀眉。

如果她沒看錯,那些包包其中有一個是一個C開頭的奢侈品牌四年前限量發售的經典包,風靡一時,全球發售的不到千個。而像這個還沒有開封使用的,現在更是不會有。

難道是,這個是四年前買的?那麽說的話,這一室的東西,都不是為了她來才買的,而是從幾年前就一點一滴……

多歡不敢再深想,只是帶着複雜的情緒默默走出衣帽間。卧室裏還有一個白色歐式衣櫃,裏面空無一物。多歡打開自己的行李箱,邊把自己帶來的衣物整理好放進衣櫃去。她對衣着打扮沒有什麽概念,向來以簡單,舒服為主,所以衣物也不多。

在她心不在焉的抖開一件薄外套時,一件東西啪的一聲從衣服口袋裏掉到床上。

多歡低頭撿起,是一個粉色皮帶的手表。幹淨簡潔的表面,皮帶已經用到微微陳舊。

這只手表是他五年前送給她的,她一直不舍得也放不下,就一直戴着,除了洗澡從不離手。昨天穿着這件衣服跟Angela去試禮服,她看到就覺得不妥就匆匆塞進口袋去了。

現在再看到它,不禁有些許恍惚,突然想起當年他送她手表時說的,這是一個著名設計師設計的手表,可以一直走一百年,她還記得他在她耳邊輕輕說這只表的廣告語——

我願意,陪你走一輩子。

一輩子……

言猶在耳,現在卻變成了可望而不可及。

多歡摸着冰冷表面的手指是顫抖着的,甚至她整個身心都不由自主地在顫抖。是的,她還是放不下。

他從來,都對她具有致命影響力。

當年五個月的甜蜜時光,她用了整整五年來遺忘。可是她愛得純粹深沉,無論如何催眠自己,都不願相信,她的墨,竟然是她的親哥哥。如雷雨般的亂倫悲劇,竟然也在她身上上演。他是她的墨啊,是那個笑着叫她小木小木的少年,是她心心念念愛着的那個美麗少年。他怎麽會是她的哥哥!

而他卻一句話也沒留,一走了之。別人說什麽她都不信,她發了瘋的全世界找他,只求他一句話親口證明,讓她徹底死心。但是他沒有,他只是像空氣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還是存着一絲執念,之所以一直不肯對外曝光自己的身份,最私心就是不希望他們真地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兄妹。說她鴕鳥心态也好,她就是沒有辦法讓自己徹底死心。有時候被理智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時候,她還會瘋狂的想幹脆他們逃走吧,去一個無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以戀人的姿态。

可惜,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

多歡突然不由自主的拿着手表,神使鬼差的打開房門向他的房間走去……

她只是……想确定他真的回來了。就算什麽都不做也好,讓她看着他平平安安結婚生子一輩子以兄妹的名義生活下去也好,她,不糾纏了。

打開他的房間,主人不在,她如同小偷一樣輕輕走了進去。

簡潔的裝修的房間,完全是他的個人風格,空氣中仿佛都彌漫着他的氣息。多歡細細摩挲着他房裏的每一個細小物件,眷戀着他的味道。

她記得以前他總是喜歡穿黑色的衣服,就算是大熱天。她卻堅持他穿白色的衣服好看,買了一大堆白色襯衫給他。他看起來很嫌棄,卻還是一直穿着她買給他的衣服。

而她現在打開他的衣櫃看到的,就是一整排整整齊齊的各種式樣的白襯衫。

她不禁有些發怔。

慢慢的走回卧室,她很意外沒有在他床頭看到那張她很熟悉的照片,那張之前在雲都的時候一直擺在他床頭櫃上的全家福。她記得上面是小小的他,他的母親,和一個笑容溫雅的年輕男子。當時她只覺得那個男人長得真好看,現在她知道了,那個男子,就是她的生身父親。

她的親生父母的故事,就是一個老套的三流愛情電影劇情。

豪門少爺與美麗的灰姑娘相愛,卻被家裏長輩拆散,男主揮淚另娶門當戶對的豪門千金,被薄情男主傷得極深的灰姑娘卻意外發現自己懷上了對方的孩子,為了保全無辜的孩子只能流落異地,吃盡苦難,幾經輾轉艱難生下一對龍鳳胎。因為自己未婚生子貧困不堪,所以偷偷摸摸帶着孩子回到鳳家大門口,盼着無辜孩子能夠為男主與他家人接受,得到好的撫養與教育,卻從旁人口中聽到了男主新婦早她一天誕下了金貴兒子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心碎當場。最後,灰姑娘無法獨力養育兩個嗷嗷待哺的子女,不得已把雙胞胎中體弱的妹妹送進了孤兒院,自己帶着兒子艱難求生,最後死于積勞成疾。

男主在婚後聽到女子生子的消息幡然醒悟,心心念念着要尋回女主和孩子。可惜女主有心躲他,除了知道女主帶着個兒子在花都生活之外,查不到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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