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子賣乖,有了他可以依仗,也總會比較妥當。

思及如此,他重瞳微阖,脫了外套走過去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默然無語。

鳳河斜姿勢無變,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說:

“去見那個姓沈的丫頭了?”

鳳玄墨低眉回答:

“是。”

他今天忙了半天,沈月許久不曾回國,有一大堆繁瑣的手續要辦。

鳳河鳳目一眯,放下手中的紫砂壺,沉吟半響:

“那丫頭,你打算如何處置?”

肩背上原本勻速的拳頭微微一頓,又捶了起來,只是力道微微控制不好,重了點。

鳳玄墨斂目,遮去深瞳眼底的複雜情緒,只是淡淡地沉聲回答:

“我會看着辦的。”

☆、當年明月(一)

下了出租車看了一下手表,多歡低頭疾步向四方帝國酒店走去。在家跟着春婆婆學做菜,竟然差點忘了和沐西的約會。

自從她回了鳳家搬到青川市以後,就和在雲都的李沐西聚少離多。李沐西雖然工作繁忙,但是隔一兩個星期還是會開兩個小時的車來青川跟她約會。但是這段時間他卻不知道在忙些什麽,隔了整整三個星期才過來見她。

邊想着她已經走到了豪華大氣的四方帝國酒店門口,她跟李沐西約的地點,就是設在四方帝國酒店裏的“古色”餐廳。“古色”餐廳是業內獨具特色的宮廷式中餐廳,在全國擁有八十多家連鎖店,餐廳主打中式宮廷風格,每一個細小的細節都做到精致完美,無論是精致雕工的玄廊,搖曳複古的宮燈,還是讓顧客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的美味中式餐點,都力求讓提早預約,排着隊才能進門的顧客能夠感受到“古代帝王才能享受的宮廷用餐享受”,想當然爾,這裏的價錢自然高到一般人不敢接近的地步。

對于像多歡這種真麻雀假鳳凰的“小白領”來說,雖然鳳老爺子給了她刷卡無上限的黑卡,但是她卻從來不敢用,所以像“古色”這樣貴價的地方,她本來應該是一輩子不可能踏進的,但是相反的,她卻是這裏的常客,而且餐廳裏所有的員工都對她畢恭畢敬,只因為——

她的男友李沐西,是這裏的主事人。

用紙巾擦了擦因為秋老虎炎熱的天氣而流了不少的汗,多歡走進了四方帝國酒店的大門。酒店大廳的冷氣一下子就驅散了炎熱的情緒,她熟門熟路的往向位于一樓的“古色”走去

餐廳的侍者都對她都十分熟悉,一看到她就把她引到了VIP專屬包廂外。她輕輕打開雕花扇們,李沐西正認真讀着手中厚重的原文書,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

他低垂着頭,沉靜的臉上戴着只有看書時才帶的無框眼鏡,如水墨渲染的眉頭微蹙,光影切割下的專注側顏,讓站在門外的多歡,突然在一瞬間想起,曾經的那個俊秀少年,低着頭微皺着眉,認真修改她亂七八糟的答卷的畫面。

那曾是她心中,最美的一幅畫。

多歡永遠忘不了,國三那年的寒假,她第一次見到來到家裏的李沐西時的場景。

國三的時候,彼時還叫紀小木的多歡,正處于升學的壓力當中,雖然已經很努力的讀書,但是最薄弱的數學卻始終拖了她的後腿。于是紀媽媽的一位病患友情提供正在讀高二的兒子來給她當家教。這個男生,就是李沐西。

她還清楚記得那天,外面下起了小雪,她正裹在厚厚的棉被裏看數學看到昏昏欲睡,突然聽到紀媽媽在樓下叫她。她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溫暖的被窩,走下樓梯,就看到站在玄關剛換好鞋子的李沐西。

他的褐色頭發微長,微微沾着破碎的雪花,白皙面容,柔和眉眼,薄唇微微凍得微紅,身上穿着一件十分适合他高挑瘦削的身形的灰色長風衣,頸間圍着讓人倍感溫暖的駝色粗線圍巾。

他濕潤的褐色眼睛,也正好掀睫看向她,一瞬間,她竟然覺得可以在他那清澈美麗的瞳孔裏看到自己的倒影。幹淨的樣子,讓多歡想起了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描摹的一幅畫——冬雪遠山圖。

只那第一眼,她懵懂的少女心,就被捕獲了……

李沐西周一三六過來幫她義務補習數學,自然有了很多近距離的接觸。少年就出落得出類拔萃的他,竟然一點傲氣都沒有,對她平和又負責,教的也淺顯易懂,就算她笨到一道題老解不出來,他還是耐心的不厭其煩的講了一遍又一遍。

在這樣的相處中,敏感的多歡也慢慢發現,李沐西雖然看起來平易近人,彬彬有禮,但是這些都只是他的保護色,他其實……跟每個人都保持着相當的距離感,像一顆圓滑的珍珠,內心卻是真正的捉摸不透。

就像多歡,雖然每周能和他單獨相處相當長的時間,他也只是受母親所托,對她完全是不愠不火,疏離有禮的态度,這一度讓她脆弱的玻璃心很受傷。

後來她們的關系之開始轉變,是因為在那個寒冷的新年第五天……

李沐西長期卧病的母親,去世了。

然後,忽然有媒體踢爆他美麗溫柔的母親是被包養的第三者,他以為已經病死的親生父親,是雲都市赫赫有名的商界名流,李志斌!

多歡至今還記得她初聽到消息時候的震撼,當事人,當時還只是個十六歲少年的沐西,又是怎樣面對鋪天蓋地對他已逝生母的指責和聲讨的,她難以想象。

接下來的幾次課,李沐西都沒有來,她更加擔心,卻只能暗暗焦急。

他母親出殡那天,她随着紀爸爸紀媽媽去拜祭。

她還記得那天,他穿着黑色的西裝,跪在母親靈堂邊上一動也不動,臉色沉靜無波,低頭向前來吊喪的衆人回禮。

大人們私底下都說,他成熟穩重,很有大家風範,憑着一己之力沉着冷靜地撐完了喪禮全場,将來肯定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是大人們似乎都忘了,他只是個十六歲還需要母親的少年!只有藏在他們背後的她,看到他一直緊抿的唇角,和微微顫抖的手指……

晚上聚餐,在大家都不注意的時候,李沐西一度離開了許久,多歡放心不下,偷偷溜出去找他。

她不記得找了多久,才在樓梯口發現,他跨坐在地上,頭深深埋在掌心裏,肩膀的微微顫動,洩露了深埋着的洶湧情緒。

彼時還天真爛漫,不識愁字的多歡,沒法想象他有多痛,只是知道他肯定很難過很難過。

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默默上前,在他身旁坐下。

察覺到她的到來,他的身子僵了一下,沒有擡頭。

多歡怕他抵觸,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只能看着地上樓梯間欄杆投進來的絲絲如水月光,吶吶說了一句:

“今晚月色真漂亮……”

美得猶如母親溫柔的目光。

她挨着他默默的坐在那裏,看了好久好久的月光。

多歡不知道的是,在那個冰冷黑暗的夜晚,她自以為笨拙無用的借口與陪伴,給了那個世界信念在一夕之間崩塌盡毀的少年,怎樣珍貴的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歡沒食言哦,忙到飛起還是來更文啦,但是今晚不知道還有沒有力氣再加更了,求雞血~~o(>_<)o ~~鋪墊了這麽久,宅鬥和糾纏終于要開始啦!!

☆、當年明月(二)

李沐西擡頭看到的,就是多歡呆呆的站在門口看着他,一臉出神的樣子。

他輕輕喚了聲:“小木?”

正如同夢中的多歡聞言驚醒,想了想剛才自己發的呆,撲哧一笑,走了進去自己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桌子上早已擺滿了精致的菜肴,多歡看到就想起今天試驗了一天燒出來的慘不忍睹的“菜”,心中一時喟嘆。俗話說的好,不會做菜的人才有口福,因為不用自己動手,就可以吃到美味佳肴。

李沐西看到她的笑容也跟着嘴角一彎,将原文書放到了一邊,邊伸手将她喜歡的菜轉到了她面前邊問:“什麽事讓你這麽高興?”

多歡歪着頭俏皮的笑:“我剛才突然覺得你好帥,是不是有種“小別勝新婚”的感覺?”

這對李沐西來說,真的不好笑。要他把小木一個人留在青川,還寧可不要這“小別勝新婚”五個字。

他褐色眼瞳一縮,笑着淡淡地說:“先吃着吧,菜都快涼了。”

多歡卻瞟了瞟他剛才看着的那本書。

“這是什麽字啊,像英語又看不懂。”她說着順手拿過那本書翻了起來。

“法語。”李沐西看她筷子不動,也不催她,只是開始慢慢的剝起炒得鮮紅的大蝦。多歡最喜歡吃海鮮,但是卻讨厭吃前要剝殼,幹脆就不吃了。事實上只要是吃法麻煩的,她都不願碰,所以李沐西這個”二十四孝男友”為了哄她多吃,每次都會替她處理好再轉給她,惹得沒有此待遇的簡季怡看了非常眼紅,嚷嚷着說她絕對會被寵壞的。

多歡沒說話,沐西卻笑眼彎彎:“寵壞了最好,寵壞小木就有我敢要了。”

季怡氣結。

多歡看了看那本厚厚的書,連題目都沒看懂,卻看到書裏夾着的書簽。

這是……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偷偷送給他的。

還記得初三時讀化學,在做參考題的時候,看到一個做樹葉标本的小案例,突然就很心動。

彼時她暗戀着對她來說神一般的李沐西,于是在學校裏利用下課的時間,撿了老大一堆樹葉,精挑細選了一枚如書上要求所說的形态優美,葉肉飽滿的葉子,泡了幾個小時的堿水,然後再耐着心用廢棄的牙刷輕柔地刷,折騰了老半天,才最後完成了書本上所說的葉脈書簽。

然後,她趁着沐西來補課的時候,不讓他知道,偷偷夾在他帶來的書裏。

至今猶記得當時花季的她做夢都會笑,想象着他看到書簽時的可能會有的表情,心情微酸又甜蜜。

沒想到小小的一枚書簽,他竟然保留至今。如果不是今天看到,她都差點忘了十年前的自己,曾經那麽地喜歡沐西,喜歡到眼裏心裏全世界裏只有他一個。

看來季怡說對了,她的确是被沐西無條件的好寵壞了的。太理所當然的接受,所以就忘記了給予。

多歡捏着書簽,輕聲的問:

“你知道這書簽是怎麽來的麽?”

李沐西擡頭看到,微微一頓促狹地嘴角彎彎:“哦,記得是個小鬼偷偷夾在我書裏的。”

“位,你說誰是小鬼呢!”多歡不滿意的皺皺鼻子。

“是小鬼啊,一個才十五歲還很幼稚的小鬼,偷偷的把書簽夾在我書裏,還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李沐西深深看着一臉不滿意的多歡,微微頓了一下,才緩緩地說:

“也同樣是這個小鬼,也偷偷把我的心給偷走了,十年不還。”

多歡聞言心跳一頓,怔了怔:

“但是你那時候明明……”

怎麽可能十年,他那時候明明……拒絕了她。

李阿姨的葬禮後,沐西又回來繼續給她補課,說這是他媽媽的囑托,他要完成。

多歡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沐西這次回來,卻是對她的态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雖然在人前還是疏離有理,但是在單獨相處的時候眼神卻溫柔了許多,對她的幼稚行為意外地帶了一絲絲的寵溺。

所以她才會誤以為,他也是喜歡她的。

因為在在中考之後他就不會再來給她補習數學功課了,所以多歡在臨考前最後一次補課,終于鼓起了勇氣,向他告白了。

但是,沐西聽到她顫抖的“我喜歡你”時,卻是呆住了,一副從來沒有想過的樣子。

半響,在她幾乎緊張窒息得暈過去的時候,他才緩緩遲疑地說:

“你還太小……我……”

于是,她的初戀就此終結。從此沒有再動心過,直到在大學裏遇見鳳玄墨……

但是他現在,卻說她把他的心偷走了?這又是怎樣一筆糊塗賬?

李沐西好像知道她要說什麽一樣,輕輕搖了搖頭先開了口:

“你那時候沒有聽我說完就跑掉了。”

多歡愣了愣:“然後?”

聽到那樣子的話當然就知道他下一句就是“我只把你當妹妹啊我們還是做朋友吧”之類的話,那她告白被拒不跑掉要幹什麽?死纏爛打說我就要和你在一起?臉皮薄如她可做不到。

沐西仿若想起當時自己的狂喜與手足無措,也微微出神:“我說的是,你還太小,我……”

他眼神清澈看向她,一如當年:

“等你長大。”

多歡耳邊轟的一聲,大腦一片空白。

沐西搖頭苦笑了一下,脫下了無框眼鏡揉揉眉眼:“也怪我身處那樣的壞境,過于謹慎,沒有能夠早點告訴你……我的心情。”

十年前他母親去世,親生父親李志斌終于現身,想要接他回李家,卻是因為正室林惠英不孕,需要有人回去繼承家業。

他茫然,無措,在繼母與旁人苛刻的眼光中舉足維艱,他實在沒有自信,能夠給對他而言彌足珍貴的小木什麽,所以他雖然明知道小木誤會了,也沒有辦法在那個時候給她承諾。

但是每一次,只要想到還有一個小木在等着他變強大去守護,他就再也不怕痛,不怕任何艱辛。

他沒有想到的是,當他終于學有所成,躊躇滿志地回國後看到的,卻是個被傷的體無完膚支離破碎的小木。

那時他才深深後悔,為何當初不早點開口!如果他沒顧慮那麽多,早點開口,他那麽珍惜的小木就不會愛上那個宿命中不該愛的人,更不會被傷成他眼前這個仿佛沒有魂魄的紙娃娃模樣。

但是悔字是最最無用的,他無力追回時光,只能一邊一點一點的慢慢的溫柔的把小木重新拼湊起來,一邊開始着手早就應該開始的計劃……

多歡知道沐西是在說當年的事,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老頭子的話,問道:

“沐西,那現在李阿姨還有沒有……”

她斟酌了下字眼:“為難你?”

她把他推進了那樣子兩難的境界,只怕林惠英不會善罷甘休,沐西這陣子……一定特別辛苦吧。

李沐西眼瞳一縮,知道鳳家一定對近來發生的事蓋得嚴嚴實實的,不會讓單純的小木知道,他也不願多講,只是淡淡一笑:

“她去國外渡長假散心了,不會為難到我的。”

多歡這才松了一口氣。

其實,因為多歡不看八卦新聞,這幾天除了上班就是宅在家裏學煮菜,再加上有心人封閉消息,所以她并不知道,正因為她眼前坐着的溫雅男人,現在的李氏企業,起了怎樣的腥風血雨。

事實上林惠英不是去度假散心,而是被架上了飛機送到外國——“療養”。

林惠英當年雖然同意了把李沐西接回李家,但是對于這個丈夫跟外面女人生的半大孩子,她一直都心存戒心,所以花了近五年的功夫監視觀察他,發現他确實是個如他表現出來的木讷呆板,胸無城府的無害性子,才稍稍松懈,讓學成回國的他也進了李氏,利用他的才智和工作能力為她賣命。自己則逍遙自在,過着有錢有閑的逍遙貴婦生活。

但是以為李氏父子盡在她手掌中的她萬萬沒有想到,她一手養大的,是一只披着羊皮的老虎。李沐西早已不是當年溫雅如玉纖塵不染的少年,忍了那麽久,無非是等着這一天。

李沐西入主李氏後,采取了暗度陳倉的蠶食手段,李氏在五年之間早已悄然變天。但是他一開始并沒有沒有打算那麽快動手,直到林惠英逼他用小木去交換四方集團雄厚的資源,他才果斷加快腳步逼,架空了林惠英。

一直到前幾天,自以為高枕無憂的林惠英醒悟過來,才發現一夕之間在公司裏的親信耳目被全部換血或架空,公司衆人唯那個她以為沒有威脅性的私生子俯首是聽,她在公司的話語權早就清零。

她又急又氣,連夜召開董事會,想憑着自己手上的大頭股份逼走李沐西,卻赫然發現他早已悄然收購了與她旗鼓相當的股權,而且公司的其他股東也大部分倒戈相向,投向他麾下。

這一刻她才終于知道已無力回天。敗局已定。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的苦果,只能自己獨嘗。

對于李氏家族的動蕩,鳳玄墨鳳多澤等人都洞如觀火,卻是沒有一人告訴多歡,唯恐她也卷入這波瀾複雜的豪門争權當中。

而鳳老爺子在十年前見到李氏夫婦帶過來的李沐西時,早已預料到了今日情景。

那時候他雖然只有十七歲,卻目光澄靜,行容沉穩,如風河般世事練達,才能看出他眼底隐藏着的燎原之火,絕非心眼毒辣卻目光短淺的林惠英所能匹敵。

這孩子,絕非池中物。沉得住氣,狠得下心。

幸好他并沒有打算與鳳家為敵,不然也是相當棘手。

正因為如此,鳳老爺子今早出門前才會微微沉吟,問被蒙在鼓裏的多歡:

“你和沐西那孩子……要結婚麽?”

對此事一無所知的多歡聞言一驚,還以為又是林惠英在督促着什麽,只好賠着笑臉對他撒嬌:“我不要那麽快嫁啦,我還想多陪爺爺幾年呢!”

說者無心,鳳河卻是意外收獲,笑眯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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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亂情迷(一)

吃完了晚餐,多歡躲在四方帝國酒店的冷氣充足的大廳裏,等着去地下室拿車來接她的李沐西。

等得無聊的時候,她的目光落在了四方帝國酒店富麗豪華的大廳牆上,高高懸挂着的一幅蜿蜒三米的巨幅國畫,畫裏是千姿百态開得正盛的嬌豔牡丹,身披霞衣的彩蝶在畫中飛舞,栩栩如生,擠擠滿堂地,或紅或粉或白的牡丹花,姿态妖嬈逼真,仿若能聞到畫中的芬芳。本來看到牡丹總是覺得豔俗,但是這幅畫卻畫得極好,能讓人覺得一眼之下驚心動魄,震懾于牡丹花妖嬈繁盛的極致絕色,極其符合四方帝國酒店大氣奢華的形象。

多歡的欣賞目光移到巨擘畫幅的左上角,龍飛鳳舞的題了一首古詩: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字是極好的字,銀鈎铿锵中帶着潇灑的風骨。

最後落款是——鳳子軒。

鳳鈞賢,字子軒。

她的生身父親,鳳家英年早逝的矜貴少爺。

多歡看過一些春婆婆拿給她的照片,都是她親生父親從小到大的照片。她的父親誠然是長得很好看的,卻不同于鳳老爺子和多澤的妖孽俊美,也不同于鳳玄墨的清冷驚豔,她的父親,硬要說一個的話,應該是沐西比較像他。

溫潤如玉的白面書生。一雙鳳家男人獨有的飛揚鳳眼,多歡第一次看到時卻驚詫于——竟然有人可以把鳳眼演繹地如此柔情氤氲,眉眼間全無冷戾之色!

但是與李沐西不同的是,鳳家這份傳說中的少爺,卻真正是個醉心藝術,書畫雙絕的書生才子。據說其性格極其柔和文靜,平易近人,毫無城府。倘若生在書香世家也是極好的,可惜誤生于鳳家這樣充斥着銅臭味的商人之家,作為唯一的繼承人,即使生了柔和浪漫的才子文人天性,卻為了博得因為憎恨自己害死愛妻而冷漠無情的父親的贊許,而被迫着放棄熱愛的藝術生涯,放棄了自己深愛的女子,一輩子輾轉反側,也最終郁郁而終……

春婆婆流着淚跟她說她父親的事,一直反反複複的跟她念叨着,說少爺真的是個極好極好的人,不要怨他,他當初被迫娶的新婦,卻是終日抑郁,纏綿病榻時都一直想着念着要追回轉身帶着孩子離開的今生摯愛,想着要看一眼他從未謀面沒有親手呵護疼愛過的孩子……

多歡聽着只是低頭不語,靜靜看着手中有些陳舊的照片。

照片裏那個應該叫爸爸的人,那樣柔和的溫雅笑容,卻是跟祖母鳳陳氏如出一轍的溫柔缱绻。

她,恨不起他來。

其實她有時也在想,自己的外表沒有像到他,也從來沒有見過他,性子卻是像到十足十。

一樣心地柔軟,沒甚心機。

這樣的人,生在豪門,卻是最最不合适的,就是刀子拿在自己手裏也狠不下心捅下去,沒有辦法為了自己傷害別人,總是想着對每個人都好,求得萬全之策。

但是世事哪有面面俱到的?最後也只會身不由己,徒勞無功,苦了自己而已。

多歡靜靜地站在那裏看着那副畫,突然聽到耳邊叮的一聲電梯響,畫作旁邊的酒店VIP電梯徐徐打開,走出了兩個親近低語着的男女。

她看清的同時手足一僵,轉移視線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卻慢了一步——

“多歡,你是多歡對吧!”那個白裙女子早一步看到她,一臉驚喜的樣子。

她旁邊的高大男子聞言看向臉色瞬間蒼白的多歡,重瞳潋滟,卻是沒有言語,只是靜靜站在那嬌豔女子旁邊。

“呃,我是……”多歡進退不得,只好賠笑:

“你好。”

她面前從酒店剛下來的,正是今天一早就出門不見蹤影的鳳玄墨,和鳳河壽辰那天,偎依在他身旁的那株清麗出塵的白玫瑰。

面容陌生的白玫瑰看到她卻像是看到了熟識的人一樣親切,笑得燦爛,開口說:“你好。我聽說你好久了,今天第一次有機會說上話,不覺激動了。”

看了看身旁的鳳玄墨依舊不言不語,沒有要幫她們開口介紹的意思,她笑了笑,柔聲說:

“初次見面,我是墨在美國時候的同學,叫沈月。”

墨……她也這樣叫他。

沈月。

多歡突然想到的是那天老爺子說的“姓沈的丫頭”,說的……正是她吧?

多歡有些晃神地看着一臉熱切的她身旁的靜靜站着的鳳玄墨。

他穿了一件白色V領T恤,頸間的雪花項鏈閃亮依舊,但是刺痛多歡雙瞳的,卻是他手上泛着冷光的白金戒指。

多歡牽唇尴尬一笑,卻是不知道要說什麽。在腦袋中想到心痛都想不出來,看到哥哥和一個女人晚上從自家酒店下來,應該要說些什麽是好?

鳳玄墨沒有開口,眼睛卻是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多歡。

小木真的是成熟了,以往心裏想什麽都會擺在臉上,現在雖然沒有面不改色,卻是學會了垂眼看自己的手指,讓看不到她臉色的人心裏懸着,無法探得她眼底真正的心思。

氣氛正尴尬着,多歡聽到一句溫柔缱绻的“小木”,回頭就看到在門口等了良久不見她進來尋的李沐西。

她立刻像迷失沙漠的人終于看到水源一樣,得救了一般地飛撲向他,緊緊地纏在他溫熱的手臂上,汲取一點點能夠讓她堅持着站得穩穩的安定力量。

李沐西伸手拍了拍,安撫把臉埋在他懷中的多歡,擡頭向那個僵立着的出色男人微微笑着點頭:

“好久不見。”

鳳玄墨看着他懷裏像鴕鳥一樣埋着頭的多歡,臉色一沉,淡淡颔首:

“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

第一次見面,是十年前在鳳河壽宴上,李沐西是李家被人推為繼承人典範的模範少爺,而鳳玄墨還是那個冷漠傲氣又随心所欲到讓人頭痛的鳳家少爺。

第二次見面,是五年前在夜晚的機場,李沐西只問了他一句“為什麽。”鳳玄墨卻只能沉痛回答:“替我……好好照顧她。”

今天,兩人隔了千重山萬重水的第三次見面,心态情境卻是迥然不同。

李沐西淡淡看了他身旁的沈月一眼,才摟着多歡朝他開口:

“看來你們還有事,那我們就先走了,改日再聚。”

說完轉身帶着多歡離開。

秦衡帶着人從電梯裏出來看到的,剛好就是鳳玄墨和沈月目送李沐西帶着多歡離開的情景,不禁在心裏暗叫一聲不好,他晚下來了一步。

這四個人碰到了一起,雖然看似場面平靜無瀾,但知情人卻都可以看到平靜背後——波濤洶湧醞釀着的風暴。

秦衡看着鳳玄墨沉到極點瀕臨爆發的臉色,當機立斷讓身邊的人帶着沈月先走。

沈月聽話跟着人走的同時還頻頻回頭望向一臉沉痛的鳳玄墨,目光複雜。

她知道的,就是那個女人,那個方思思所說的,奪走鳳玄墨全部身心的女人!

秦衡試探着問:“多歡……誤會了?”

鳳玄墨颔首。

秦衡急了:“你再這樣拖下去是不行的!”

鳳玄墨疲倦地阖了阖眼:“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秦衡驀然噤聲。

也是,換做是他,也不是那麽容易可以說出口的事。

他自己不也是一樣明知紙包不住火,還是執拗地緊握着一線希望麽。

半響他只好拍拍把老友僵硬的肩:

“你要早點下定決心才行,看着這幅光景,你再不說的話……只怕就真的連一線機會都沒有了!”

兵不血刃地奪取李氏大權,這個李沐西,也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的溫文無害。更何況……他不像小五,有那麽苦衷與顧慮,可以放心大膽地去寵去呵護那個女人。

小五這樣子,只能自己苦了自己。

鳳玄墨心髒一陣緊縮,壓得胸腔生疼。

他也知道,

說了,還有一線生機,不說,怕是永遠沒機會了。

但是,他一直在想的是,

是寧可小木不知真相,任由她與李沐西結婚生子走下去……

還是寧可讓她恨她,也要求一線機會,讓她回到他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有BUG,小修。今晚八點前一定會加更。看文的各位請随便,默默爬去碼字。

☆、意亂情迷(二)

漆黑無風的夜,牆上的鐘指針默默的移向了一點的位置。

多歡睜大眼睛躺在舒服柔軟的大床上,這些日子以來首次又嘗到了失眠的滋味。

她心裏亂哄哄的,似乎在想着什麽,卻是又什麽都沒想,大腦一片空白,太陽穴直跳,硬是沒有辦法安然入睡。

此刻萬籁俱靜,沒有一點聲音。

他……還沒有回來。

多歡眨了眨眼睛,突然聽到樓下輕輕的砰咚一聲。

她立刻一個激靈,身體比腦袋動的更快,掀被起床,穿上拖鞋打開房門,拿着貓咪造型的杯子摸着黑輕輕地向樓梯走去。

她只是……口渴了,想去樓下廚房喝點水而已。

她緩緩地走下木質的樓梯。鳳老爺子和春婆婆都已經睡熟,房門緊閉,整個一樓只留着幾盞小夜燈。

她順着微弱的光線向玄關看去,一個高大的黑影頹然叉開長腿靠坐在玄關牆上,低垂着頭,仿佛睡着了的樣子。

多歡心頭一緊,連忙随手把杯子放下,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一股濃濃的酒氣撲鼻而來,讓她不禁皺了皺眉。

他酒量不淺,她知道的,但是今天卻不知喝了多少才會醉成這樣子,她站在那裏等了片刻,他都好像醉死了過去一樣,垂着頭一動也不動,微長的劉海遮住緊閉的眉眼,在陰暗的燈光下輪廓晦明莫辨。

妹妹關心喝醉了酒不省人事的哥哥,是應該的吧?多歡朦胧地想。可惜世界上卻是沒有《真正的兄妹相處之道》這本書,不然她也不會這麽頭痛苦惱。

她戳了戳他比以往厚實不少的肩膀,怕吵醒鳳老爺子和春婆婆的低聲喚道。

“鳳玄墨……”

沒有任何反應。他酒品極好,喝醉了會自己自動回家睡覺。但是這回他卻沒有堅持走到自己房間床上去。

多歡想狠狠心轉身離開,但是又怕他着涼。他不容易生病,但是一生病都是大病,而且又不肯打針不肯吃藥,讓曾經的自己着急得手忙腳亂。

多歡捏了捏微汗的手心。定了定神,蹲□子,将他一條無力的手臂架到自己單薄的肩上,吃力的想把他扶回房間,卻是連扶了兩下都沒有扶得動。

可惡,他比以前重了好多!

或許是她動作太大了,鳳玄墨一直緊閉的眼眸終于微微地睜開一條線,卻是含含糊糊地從喉嚨裏冒出來一句:

“滾開!不要碰我!”

多歡聞言氣極。

她好心好意,卻反遭到這種待遇,真實自讨苦吃。她拔腿欲走。卻聽到他又模模糊糊說了一句:

“小木……我只要小木……”聲音又漸漸低了下去,幾不可聞。

多歡欲離開的腳步一頓。良久,還是沒有辦法抽身離開。

啪的一聲,累得半死的多歡一下子把壓在身上的沉重身軀扔在了柔軟的大床上,好不容易才舒了口氣,冷氣充足的情況下還是累出一身汗。

看看那個癱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男人,她不禁又嘆了口氣。幸好不知道什麽原因,第二次試圖扶他的時候他沒有反抗,還似乎有點恢複意識,主動配合她,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不驚動屋裏他人把他搬回房裏來。

看他的樣子一時半會也醒不了,再看看他身上的簡單的T恤長褲,嗯,應該穿着睡着也不會不舒服。她伸手給他拉上薄被,然後拿了個枕頭塞在他頭下,安心轉身正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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