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話
黎沐筠特意來她殿裏演了一場戲,謝瓊樂盯着着她被侍女攙扶着踉跄跨過門檻的背影,心思複雜。
桌邊擺着的那碗冰酪化了水,牛奶果汁和冰水混雜在一起,看着就讓人沒了胃口。
“公主,雲歌郡主為何不想嫁給舉子們。那可都是大興未來的棟梁。”
流雲上前撤下她桌上化水的冰酪,疑惑地發問。
“自然是,瞧不上那些舉子們了。”謝瓊樂不在乎地笑了笑。
秋畫給她端了杯冰鎮酸梅汁,酸酸甜甜的十分解口。
流雲不解,這雲歌郡主不想嫁給中榜的舉子們,那是想嫁給誰。
是嫁給龍血鳳髓的皇子,還是想嫁給九五之尊的皇上?
“流雲,你先下去。”
秋畫喚她離去,站在謝瓊樂身後為她執扇扇風。
“公主,這雲歌郡主怕是不簡單。”
秋畫久居深宮後苑,見過多少妃嫔之間你争我鬥的腌臜手段,看人的眼力是旁人不能比的。也難怪了原身無腦,卻少受暗算。
這後宮,每走一步都是冤魂纏身,歷代戕害皇子公主的案例更是不計其數。瓊樂公主能活到被季成安送去和親,其中有多少功勞是屬于秋畫這個未成年心思通透的姑娘。
“我當然知道,她的心思可不比那位永安國公主單純。”
她只是想要裝傻賣乖地好好活着,可身處漩渦中心,又怎麽可能不受其影響波折。
在宮中,想要置身事外,太難了。
黎沐筠踏出謝瓊樂在行宮的居所,臉上裝出來的怯懦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木柒,看來借助瓊樂公主的辦法是行不通了。”
木柒跟随黎沐筠已久,是她的心腹,對她的計劃也是略知一二。
“只是郡主,瓊樂公主不願相助,我們可是要……”
黎沐筠回頭望了一眼謝瓊樂的居所,心下一沉。
“這位公主殿下,可不如外界說的那般簡單。”
黎沐筠以為謝瓊樂前十多年都是在老虎裝貓,可原身的的确确是實實在在的草包。謝瓊樂穿書穿到她的身上,也是繼續她的人設,扮演一個素無心機的公主。
若非必要,她不會插手任何關于劇情的事情。
黎沐筠把心思打到她的身上,若此時此刻是原身,只怕會憐惜她楚楚可憐,自降身份幫她一把。
但是她不會。
沒事找事,自惹麻煩的事情她才不幹。
黎竅的身份發生了改變,黎沐筠的身份應該也會發生變化。
她倒是想要看看,這位雲歌郡主要怎麽逆天改命。
幾日後,皇帝在行宮宴請幾位王爺與王妃。
宴會不單單只是宴會,也是黎沐筠安排下自救的局。
“陛下,我妹妹吃醉了酒,許久也未回來,我去找找。”
黎沐筠吃醉酒出去醒酒一直沒有回來。
皇帝聽黎竅心系自家姐妹,自然是應允了她的離席。
好戲開場了,謝瓊樂收回落在黎竅嘴邊勾唇的視線。
不一會兒,就有人匆忙地在皇帝耳邊說了幾句話。
原本煦日和風的皇上氣沖沖地叫了皇後去處理。
此時此刻還有衆王爺在場,皇帝不能興師動衆地離開。
“皇後娘娘近來鳳體有恙,就先回去吃藥了。”皇後身邊的姑姑開口。
“兒臣陪母後一同回去吧。”
謝瓊樂也想看看,黎沐筠做了什麽事情讓皇帝的怒氣顯于面上。
皇後本不想她參與這些,卻也覺得該是讓她了解一些事情,點了點頭。
“參見皇後娘娘,見過公主殿下。”
黎竅給皇後和她見禮,她就站在廂房前,嘴角若有若無藏着笑意。
“妹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還請娘娘……”
黎竅哽咽着不願再說,皇後氣定神閑,後宮諸多污穢之事,她也是見過不少的。
“蓮溪,去看看。”
蓮溪推開了廂房的門,只瞧了一眼就退了出來。
“是郡主沒錯。”
“另一個是誰。”
“是三皇子。”
蓮溪剛剛進門的動靜已經驚動了廂房裏的人。
謝瓊樂餘光瞥過黎竅,方才還痛心疾首的黎竅怔怔地站在原地,一臉震驚。
皇後肅着神情踏入屋內時,三皇子還躺在床上,黎沐筠已經穿好了裏衣,頭發散亂地跪倒在地上。
愁眉泣妝,滿目梨花。
“皇後娘娘。”她的聲音帶着哭腔。
“三皇子怎麽回事,去喚禦醫。”
禦醫提着醫箱匆匆而來,跪在床邊請脈,接着回答衆人的疑慮。
“禀皇後娘娘,三皇子是喝了催情的酒,此時昏迷過去了。”
沈雨嫣的視線落在瑟縮在一旁的黎沐筠,裏衣的領子沒能遮住她脖子上的紅痕。
“知道了,今日之事,不能宣揚,你可懂得。”
“臣知曉。”
禦醫告退後,沈雨嫣冷冷地對衣衫不整的黎沐筠問話:“雲歌郡主,這是怎麽回事。”
黎沐筠抽噎不已,話也說得斷斷續續。
“我吃醉了酒出來散酒氣,一個宮女端着水不小心潑到了我身上,我便到此來更衣。接着,三皇子就闖了進來。”
能把自己的清白之身都賭上,這個女二才是真真正正的狠角色。
“你為何不回自己宮裏更衣,要來這裏。”
黎沐筠哭得梨花帶雨,耷拉着腦袋掩面哭泣:“我原是要回宮的。可姐姐身邊的侍女來找我,說我衣衫浸濕,不宜走動,便讓我來這裏等侍女回去取衣裳,換好了再回去。”
木柒是黎沐筠的貼身侍婢,此時回宮為她取幹淨的衣裙不在此處。至于那位讓她來此等候的宮女則是回去禀報黎竅黎沐筠的位置,就跟在黎竅身邊。
“大皇子妃,可有此事。”沈雨嫣側目看向神情不忿的黎竅。
那傳話的宮女是黎竅身邊的宮女不錯,她遣身邊人去尋自家妹妹,倒也并無過錯。
“确有此事。”黎竅咬着牙回答。
皇後得了答複,剩下的,只能等三皇子清醒了再問。
經此一遭,黎沐筠是不會嫁給那些舉子們了。
再怎麽,也會是個三皇子側妃的身份。
三皇子側妃,與大皇子側妃,又差在哪裏呢。
“怎麽會這樣!”
黎竅回宮摔了好些東西,朝着下人發了好大一陣脾氣。
侍女內監跪倒了一地,大氣也不敢出。
“不是安排了侍衛去嗎?怎麽會是三皇子!”
這下可好了,若是黎沐筠那賤蹄子入了三皇子府,地位可不就是與她平起平坐了。
“都給我滾。”
黎沐筠回自己的居所修整,木柒為她塗藥,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抓痕,紅得觸目驚心。
“郡主,這三皇子下手未免太狠了些。”
冰涼的藥物抹上她的後背,疼得她咬唇隐忍。
“那可是猛藥,三皇子那時也是失了智。不怪他,是我心甘情願的。”
木柒放輕了手勁:“郡主,您真的不後悔嗎。”
就連木柒也清楚地知道,嫁給一名舉子,比嫁給皇子要來得幸福。
能進入殿試的舉子将來都會成為大興的臣子,她這一生,也算平穩。
“你覺得,黎竅可能輕易放過我嗎。”
她為臣婦,黎竅是皇子妃,她不與她平分秋色,就會被她狠狠踩在腳下羞辱。
她也有私心,能成為皇子側妃,她與謝安能見面的機會,也會增加。
她一早就知道,她不可能成為與他并肩的人。
那人是天上明月璀璨,她是仰望明月的臣民。
能靠他近一點,她就知足了。
“所以,我不得不這麽做。”
她故意在她的居所附近與她“偶遇”,故意激起她的怒火,讓她出手陷害。
她将計就計,救自己脫困。
三皇子遭人陷害,皇帝震怒,下令找出幕後使陰招的陰險之人。
黎竅布局讓黎沐筠進局,卻并沒有對三皇子動手。
三皇子喝下的酒是黎沐筠準備的,但是她不會留下把柄,那個人早就沒了。
皇帝能找到的,只有預先安排好的“替罪羊”。
黎沐筠與三皇子已然有了肌膚之親,皇帝下旨賜了她側妃的身份。
對外只稱雲歌郡主久居宮內,與三皇子情意相投,皇上不欲棒打鴛鴦,應允給殿試三甲多增賞賜,才将此事揭過。
永安國使者接待一事,是謝安與季成安承辦。
雲歌郡主的親事也定下了,皇帝特意安排了季成安去周典客下學習接待外賓使臣事物。
典客是九卿之一,掌邦交與邊陲諸事,季成安在他之下學習,也算是逐步邁入仕途。
謝瓊樂再見季成安,是她去東宮尋謝安時,偶然碰見他與謝安從國學下學。
季成安那日正好戴着她從庫房內随手一挑的發簪。
白玉挽黑發,很是合适。
“哥哥,季大人。”
“見過公主。”
再見到季成安,謝瓊樂只覺得別扭。
“哥哥,我聽說阿九進宮入選女官了。”
“是啊。”
還好,秦玖韶和謝安的劇情線并未發生改變。
“我想阿九定不喜歡因着我們的關系而備受關心,你可別多事。”
“這還用你說。”
謝安從謝瓊樂手裏取回食經錄時就已然知曉她的性情。
季成安見他們聊得愉快,也沒有插嘴,只是坐在謝安身側,謝瓊樂的正對面。
“哥哥,那你打聽過阿九現下如何了嗎。我聽說她的醉仙樓現下是別人在管,她入了宮我也不便去見她。”
“你還用擔心她,她的手藝你又不是不知道。”
聽謝安這麽說,謝瓊樂也算是心安了。
只是宮內不比宮外,不是單純靠着手藝就能步步高升。
“我會暗中派人照看她,你不必憂心。”謝安瞧着她的這個妹妹,對秦玖韶比對季成安還上心啊。
“樂兒,成安他頭上這根簪子的原玉,我記得,是父皇賞你的吧。”
謝瓊樂哪裏記得這些,她庫房裏大半的東西都是皇帝賞給她的,謝安說是就是吧。
“是父皇賜我的,怎麽了嗎。”
謝安竊笑着瞥了一眼身側靜靜喝茶的季成安,啧嘆道:“這玉石難得,你怎麽不給自己做個吊墜什麽的,還做了個簪子。”
一邊說還一邊拿他的折扇扇風:“害,做也就做了,怎麽能随意送給旁人呢。”
這一句旁人,季成安微微擡眼,将茶杯放在桌上。
謝瓊樂不解:“不過是根簪子,可有不妥?”
謝安搖了搖頭,全然不顧季成安在場。
“妹妹,這簪子,是不能随意送人的。我問過成安,他可是不願娶你的。我也和你說過,天下好男兒不止他一個,你何苦在他這個歪脖子樹上吊死呢。”
送簪子也是表情意的?
謝瓊樂愣了愣:“是我唐突了。”
“哎,成安,你既對我妹妹無心,還是把這簪子還給她吧。外人瞧見了,對我妹妹清譽有損。”
謝安就是想要氣氣季成安,誰讓他之前瞧他妹妹看不上眼,現在哪能讓他輕易就拐了他妹妹去。
“送出的禮物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謝瓊樂突然想起,自己要送給季成安這根騰雲簪子時秋畫的眼神,一副了然。
那根簪子,不會是原身本就準備要送季成安的吧。
她只是喜歡那個騰雲的形狀,就挑了那根簪子做禮物。
“季大人,這根簪子是我疏忽了,不若您還給我,我再尋其他禮物補給您。”
她可是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離季成安遠遠的,要是因為一根簪子跟他牽扯不清,她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不還。”
季成安說不還,謝瓊樂也不能逼着他還。
“不就是一根簪子嗎,我這裏有的是,你想要什麽樣的都行。”
謝安難得看見季成安吃啞巴虧,樂得不行。
季成安冷冷睨了他一眼,謝安時不時冒出來的壞腦筋他最了解不過。
季成安了解他,謝安也了解季成安,季成安這是生氣了,謝安立刻乖乖閉嘴不再繼續添油加火。
“公主,這玉簪你定要收回嗎?”
謝瓊樂對上他冷淡不悅的眼神,瞥及一側提起此事的謝安,此刻又不出聲了。
不過是根玉簪,算了。
“若是季大人實在喜歡就留着吧,只要不說是我送的就好。”
玉石難得,可也不是唯一的。
謝安知道這玉石是她送的,別人未必知道。
“如此,我就留下了。”
季成安勾唇淺笑,可謝瓊樂直覺他的心情并不如表面那樣好。
“公主下個月的生辰禮,想要些什麽呢。就當是臣給公主的回禮。”
“不過是個小小的生辰,季大人若是尋了合适的,便随意送些薄禮,不必上心。”
季成安嘴唇抿成一條線:“好。”
謝瓊樂對他,是真的一點兒情意都不曾留下。
季成安不說話冷得像座冰山,謝瓊樂也不敢再說什麽。
說得多錯得多。
謝瓊樂回宮,謝安只好跟在季成安身後澆水滅火。
“好了,我不過是開個玩笑。你何時連個玩笑都開不起了?再說,你不是對我妹妹無心嗎。不過是個白玉簪子,你還給她又如何?”
謝安要的就是季成安明明白白說清楚,他對謝瓊樂到底有沒有意思。
“殿下,她不是原來的公主殿下了。”
謝安明白他指的是謝瓊樂性情大變之事。
“她還是她,她永遠都會是我的妹妹,大興的公主殿下。”
季成安背着謝安,轉過身:“所以,我心儀的,是現在的公主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季成安:我喜歡她
謝瓊樂:我不喜歡他
謝安:她喜歡他時他不喜歡她 她不喜歡他時他喜歡她天意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