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話

“公主此言何意,臣不解。”

藺霖珲當然不會承認,他的如意算盤本來打得很好。

衆目睽睽下前來公主的高臺,目睹此幕的諸人都會以為他對公主有意。

只可惜,公主喜歡季成安的事情滿城皆知。大家只會可憐藺霖珲堂堂丞相府的公子,喜歡上了一個不喜歡他的女人。

公主若是嫁人,必須是正妻,并且驸馬身邊沒有其他妾室。若是公主不嫁人,他就可以一直借公主的由頭不娶妻。

他有的是時間去找一個傀儡做自己的正妻。

不止是藺霖珲,所有人都一致地認為季成安不可能娶謝瓊樂。

包括謝瓊樂本人也是這麽認為的。

但要是謝瓊樂移情到藺霖珲身上,這只會更合藺霖珲的心意了。以公主之身為他藺家增添勢力,穩固皇帝的恩寵。

至于謝瓊樂,他自然有法子讓她沒辦法管他身邊侍女的事情。

大祭司之女怎麽可能只會觀星。

如此一來,一切全都在他藺霖珲的掌握之中。

可惜他忽略了一點,也是最不可能的一點。

就是謝瓊樂知道他身邊侍女的身份。

“我不過是說個玩笑話,我瞧着公子身邊的侍女倒是對公子情深意重,公子還是別說這些話傷她的心了。”

謝瓊樂本來就對劇情記得不清楚,眼瞧着他臉上的笑意淡了,便确定自己沒有記錯。

“公主笑談。”

藺霖珲這輩子都不可能給他身邊侍女一個妻妾的身份,意味着她這輩子就都必須活在陰影之下,不能見光。

謝瓊樂知道她的身份出乎藺霖珲的預料。

藺家分明瞞天過海瞞得十分隐秘,謝瓊樂知道是否代表着皇帝也知道此事。

這是袒護罪臣的欺君之罪,是要誅九族的罪名。

可若是陛下知道此事,為何又按下不發。難不成是要将此事當做挾制藺家的籌碼。

皇帝的聖意不容揣測,藺霖珲的臉上慌了神。

“今日我權當藺公子不過是開個玩笑,以後還是少說這些話為好。”

藺霖珲臉上惴惴不安,謝瓊樂亦不想逼得太緊,免得狗急跳牆。

“臣明白了。”藺霖珲恭恭敬敬地回話。

把主意打到謝瓊樂身上,是他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

季成安自然不可能放過藺霖珲臉上的神情變化,對他身後那個低着頭的侍女也多了幾分注意。

他蹙眉,直覺事情不簡單。

謝瓊樂知道是因為她手握劇本有金手指。

而書中藺霖珲找到的替身,是古思域。

她不可能讓藺霖珲糟蹋了古思域,讓明豔如昭陽的古思域成為他心機的陪葬品,爛根在陰暗的後苑。

“妹妹,那位侍女……”

“哥哥,我只是随口說說罷了。”

謝安不相信謝瓊樂只是随口說說,那藺霖珲是什麽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能讓溫潤如玉的藺霖珲變了神色,面具裂了裂痕,那侍女不是普通角色。

可謝瓊樂輕描淡寫帶過,不願多說。

“思域,大皇子出的那個彩頭,鑲了紅寶石的匕首,我很喜歡,你能幫我贏來嗎。”謝瓊樂尋了借口支開古思域。

“好。”古思域本就一心都在馬球場上,謝瓊樂讓她去,她樂意至極。

曲竺眼力見比古思域強,便跟着古思域一起離了高臺。

“樂兒,你有事瞞着我。”

謝安第一次這麽直觀地認識到,他的妹妹變成了他不認識的模樣。

“哥哥,你說什麽呢,我怎麽就有事瞞着你了。”

謝瓊樂知道自己想要避開原來的結局,想要護住曲竺和古思域,就不可能裝傻到底。

但是她還是不想給謝安留下一些壞印象。

他是原身的親哥哥,對她又是極好的。

“樂兒。藺霖珲身邊的那個侍女,到底是什麽人。”謝安神情嚴肅,直勾勾地盯着她撇開的視線。

“就是一個侍女罷了。”謝瓊樂不改口風。

秋畫喊住藺霖珲,将謝瓊樂頭上的那支七彩蝴蝶釵交給了他。

“藺公子,公主有話交代你。”

藺霖珲接過那根釵子,緊緊地攥在手心裏。

“姑娘請說。”

“公主說,藺公子若不輕舉妄動,那個秘密,她會為您保守。”

秋畫将東西和話帶到,躬身離去。

“藺哥哥。”站在他身後的侍女擔憂地望着他。

“菁兒,對不住。”

為了保藺家全家平安,他不能再做多餘的事情。

情之一字,能困住多少人的步伐。

但以命相抵的情,是少之又少。

“好了哥哥,別問了,這件事情,你知道我不會說的。而且,你也不要去查。”謝瓊樂心煩意亂。

謝安心中疑慮,回頭見季成安微微晃頭。

“行。”

謝安打量着謝瓊樂,謝瓊樂給他的感覺太陌生了。

就像是,一個素未謀面的人。

“哥哥,喝點茶吧。”

秋畫從外面回來,站在她身後。

謝安百思不得其解,謝瓊樂到底為什麽要瞞着他那些事情。

她到底在籌謀什麽。

謝瓊樂像是會讀心術一樣:“哥哥,別愁了。這件事情茲事體大,我不說有我的道理。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會害你的。”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害我。”謝安呷了一口茶,“我是怕你自己身陷險境。”

“哥哥,我們生在帝王家,不似平常百姓家簡單。你也知道,明年我就及笄了,父皇定然會考慮我的婚事。若是今日我不這麽做,藺霖珲也會是父皇心儀的驸馬之一。我只想嫁給心儀之人,不想盲婚啞嫁。至于我是如何得知他的秘密,我不能說。”

謝瓊樂嘟囔着嘴,似乎真的很是為自己的婚姻大事煩惱。

“小小年紀就想着成親,你真是……”謝安戳了戳她的腦袋。

謝安知道她所言不虛,她是公主不假,可是向來公主皇子的親事都是為了鞏固勢力,穩定朝政。

縱使謝封仁現在對她百依百順,可未必會按照她的心意選擇驸馬。

“那藺霖珲知道你知道他的秘密,真的不會……”殺你滅口嗎。

“我是公主,他暫時沒有辦法害我,哥哥放心。”

謝瓊樂是真的長大了。

“再說,不還有哥哥護着我嗎?”謝瓊樂抓着他的袖子。

還是撒嬌的時候比較像她。

“公主今日怎麽不用我送你的那把團扇,可是不合心意。”

季成安這時候才開口插話,謝瓊樂注意到他今天戴着的還是那根她送的白玉簪子。

他是只有這一根簪子嗎。

“漸漸也到秋日了,團扇嘛,現下用不上。”

季成安擡眸看她,謝瓊樂被這一擡眸驚豔。

又不是第一次這樣直視他,怎麽還是沒能對他的容貌免疫。

“既然那團扇公主不合心意,我再尋其他的送給公主。”

“不用了,團扇挺好的,明年夏天還能用呢。”

季成安對送禮有什麽執念嗎。

他怎麽變得這麽奇奇怪怪,她又哪裏招惹他了,他怕不是想要報複她。

“那公主,先前答應做的毛筆什麽時候給我。”

什麽毛筆?她什麽時候答應的?

謝瓊樂絞盡腦汁才想起她與他們去皇家獵場騎射前問過秋畫原身給她留下的爛攤子。

其中一項,就是原身答應要制作毛筆送給季成安。

季成安不提,謝瓊樂早就把這件事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毛筆啊……我自己做的定是十分粗糙,不如我讓秋畫去尋上好的狼毫筆送給季大人。”

她又不會做毛筆,讓她做毛筆還不如花錢去撿個現成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公主殿下不是說,要親手做才能體現出公主的歉疚之情嗎。”季成安的态度很執着。

為什麽原身惹下來的禍要她來承擔啊。

謝瓊樂谄笑着繼續争取不做:“但是季大人也是知道的,我琴棋書畫女紅樣樣不精。這做毛筆,恐怕也只能做出來一根掃灰的刷子,寫字是萬萬不行的。”

“公主只管做,不論成品如何,都是公主的心意。”

她這是逃不掉了。

“那還請季大人多等些時日,我去尋了好的制筆師傅學一學。”

季成安捏着茶杯淺笑着:“不急。”

謝瓊樂在季成安面前乖巧得像只小兔子,謝安感覺自己這個哥哥當得還沒有季成安來得讓人聽話。

謝守在客席間輾轉,謝安和季成安也不會閑着。

在她這裏沒待一會兒就走了。

古思域不負謝瓊樂的重望,真的把那把鑲了紅寶石的匕首贏回來了。

“思域,今日場上可有你看上的。”

藺霖珲不會對古思域下手,不代表其他人不會。

她哥哥手裏掌握着的兵權,可是很遭人眼熱的。

“你是說彩頭?我對這些并不感興趣。”

謝瓊樂被她的直女思維打敗,直白地問:“那京城的少年郎呢,可有看中的。”

“京城的男兒也就那景公子馬術球技還稍稍能入我眼。”

古思域以為她指的是馬術球技。

謝瓊樂無奈地嘆了口氣,古思域直得無可救藥了。

不過那景炎,是護守京城巡防的巡防使,應當還未成親。

“秋畫,稍後去查查景炎。”

“是。”

這個景炎,不過是個比瓊樂公主還要炮灰的炮灰。

可能也就名字一帶而過。

“公主,要在水中細細梳選。”

謝瓊樂手握骨梳細細梳選羊毛,心浮氣躁手上動作也越發毛躁。

季成安可真是給她找了個消磨時光的好差事。

“罷了,我今日累了,師傅明日再來吧。”

“臣告退。”

夕窈端來添了玫瑰花露的清水給她淨手,秋畫将備好的白棉布雙手端着給她擦手。

“公主,制筆本就是繁瑣的過程,若是不想親自動手就讓我來代勞吧。”

謝瓊樂搖了搖頭堅持:“這筆我既然答應了要自己做,我慢慢做就是了。”

季成安洞隐燭微,那毛筆是不是出自她的手筆,他應是一眼就知。

“我讓你去查的景炎,可是查到什麽了嗎。”

秋畫将拭手的白棉布搭在了淨手的銅盆上,又去鏡匣處取了護手的玫瑰霜為她護理。

“公主,景大人是近兩年才提上來的巡防使,年二十三,尚未娶妻。”

“你的心思倒是通透。”謝瓊樂摸了摸自己潤滑的手。

那日她喚她去查景炎,她倒是清楚她要她查的是什麽。

“那你說說,他聲名如何。”

“景大人身為巡防使,遲遲未成婚,聽聞他不喜女色,家中考妣只剩一個姑母。景大人聽命于皇上,掌軍事,軍風嚴紀,是個……”

秋畫頓着沒開口。

“直說無妨。”

秋畫垂頭,說話的聲音細微如蚊嘤:“人稱鐵血羅剎。”

“鐵血羅剎?”

謝瓊樂被這個稱號逗笑。

“景大人手上人命無數,實在不适合為人夫。”秋畫低聲勸她別把心思打到景炎身上。

“秋畫,你多言了。”

“奴婢知罪。”

她反而覺得,這樣一個人,興許最适合古思域。

“你去傳話,我要在宮外辦百花宴,給各府傳送拜帖,并且要景大人來護衛。”

“是。”

百花宴,逢秋萬花凋零之際賞百花争豔,彰顯的就是她皇家權貴。

公主設宴,參宴者都是顯重官宦家的女眷。

為了護衛公主與朝中顯貴的後苑女兒家,皇帝爽快地答應了謝瓊樂派景炎護衛。

百花宴設在重靈寺,重靈寺是皇家寺院,尋常人不得來上香拜佛。

貴臣夫人攜大家閨秀來宴,一是為了賞那些皇宮後苑不得常見的稀奇花卉,二是來重靈寺上柱香求心中所求。

重靈寺之所以能成為皇家寺院,其中一層緣由就是因為這重靈寺鐘靈毓秀,有求必應,後宮妃嫔有孕可來此處祭拜求腹中子嗣平安。

沈雨嫣孕育謝安與謝瓊樂時都來此燒過香,坊間傳聞這重靈寺寶相莊嚴,是個福祉之地。

宮中花匠在溫室內嬌養各國進獻的奇花異草,謝瓊樂要舉辦百花宴,将花草移至重靈寺就是個大工程。

百姓聽聞此事,不禁又為謝瓊樂本就不好的形象上多增肆意妄為的壞名聲。

這麽一來一去,那些嬌貴的花兒草兒定會折損不少。

峰巒開一掌,朱檻幾環延。佛地花分界,僧房竹引泉。

重靈寺建在重重巒巒山腰間,百層石階其上竹林綠意,黃牆裏紅寺,寺外銀杏滿金貴,煞是好看。

謝瓊樂提裙到了重靈寺,重靈寺同其他佛寺一般栽種五樹六花。

寺廟門外栽種的,是銀杏,秋日銀杏很有禪意。

踏入寺廟大門,裏面的菩提樹根粗壯,至少有百來年的壽命了。

佛門重地,謝瓊樂即使是不信奉任何宗教的,面對慈面莊嚴的佛像也會油然生出敬意。

百花宴舉辦在佛堂後院,謝瓊樂繞過佛像到後院,花匠早已把百花移植壇中,姹紫嫣紅花攢錦簇,和後院內的深綠相襯,更顯豔麗。

“秋畫,拜帖上百花宴是何時開始。”

“回公主,申時開始。”

“喚人備好茶水。”

“是。”

謝瓊樂身後跟着的,就是那位鐵面羅剎,景炎。

“景大人,佛門重地最好是不出任何亂子,你且喚人再去排查一遍。”

“遵旨。”

謝瓊樂怕他一身鐵衣驚到女眷,特意讓他換了常服。

景炎一身黑衣黑靴,身高八尺,常年日照膚色稍顯黝黑,只是五官濃烈,倒還是算得上俊偉。

古思域不愛白面小生,這樣的漢子,不知道她看不看得上。

“公主,有貴客到了。”

“那咱們,就去迎一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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