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話(改)
“瓊樂。”
“姑姑。”
秋畫送禮帖之時,一同送了玑瑤長公主府。
這位玑瑤長公主,是謝封仁異母同父的姐姐。當年被先帝嫁給了助謝駐國攻城的一名将軍。将軍多有舊疾,三十出頭便早早離世。
玑瑤長公主如今獨自一人居住在宮外的長公主府裏。
傳聞中長公主府內有一名樂妓頭牌面容清雅,常年累月也同住在長公主府內。
孤男寡女,這個寡不只是獨自一人的寡,而且是寡婦的寡。
寡婦配樂妓。
高高在上的長公主與低賤賣藝維生的男樂妓,自然是坊間茶餘飯後最為津津樂道的閑談。
原身的這位姑姑年近四十,雙目清泓,明眸善睐,面若桃花,溫和清風般的柔情似水。
謝瓊樂碎步走到她跟前:“姑姑今日怎麽也賞光來我這區區百花宴。”
“就你口中的這個區區百花宴,可是在京城掀起了好一波風浪。”
謝玑瑤淺笑着牽着她的手拍了拍。
謝瓊樂挽着她的手,笑靥如花。
她起初就借着失憶的由頭,讓秋畫把原身身邊的關系都替她理清楚了。
原身極其喜歡她的這位姑姑。
玑瑤長公主脾性溫和,原身每每鬧了脾氣就出宮到她的長公主府裏小住。
別人都說原身是個草包,只有玑瑤長公主告訴她,她是個心思澄淨的小姑娘,她這般澄澈的人,是最最好的了。
謝瓊樂暗自端詳她的這位姑姑,她就像是廢墟裏開出的雛菊,又像是冬日裏的白梅,帶着平靜治愈的力量。
“姑姑近來身體可好多了。”
謝玑瑤的生母身體柔弱,生謝玑瑤的時候差些就難産,僥幸後來母女平安。因此,謝玑瑤一出生就體弱多病,成親前一直住在宮中,成婚後也多宅在公主府不愛出門。
“我一直如此,倒也不必憂心。”謝玑瑤笑意淡了,語氣落寞,“這身子,我早就無所謂了。”
她像是被風一吹就會根莖離土的花,又像是随波逐流飄零的落葉,神色哀傷又平和。
謝玑瑤轉瞬勾唇一笑:“好了,小孩子別太操心這些。”
玑瑤長公主和那位樂妓究竟是什麽關系。
若是玑瑤長公主的面首,為何她始終面上不展笑顏。
若不是,他們之間,又會是什麽關系。
但是連炮灰都不算,只提過名字的角色,他們的故事,誰又會關心呢。
“姑姑,待我有空再去你那兒小住。”
“你想來就來,我何時攔過你。”謝玑瑤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
謝瓊樂突然很想知道,玑瑤長公主與樂妓的真實關系。
她打心底認為,玑瑤長公主不會是沉迷聲色的人。
“各府的貴女們都到了,你作為主辦,也該去打聲招呼,別窩在我這裏了。”
“我知道姑姑喜歡清淨,定不會讓她們來擾了姑姑。”
“乖,去吧。”
謝瓊樂行禮退去。
待她離去,山間小道處來了一頭戴紗笠的白衣男子,走到長公主身側。
“我邀各位前來賞花,大家都自在些,無需拘束,只是我姑姑在後面的涼亭內休息,各位注意些分寸就是。”
如此明晃晃的告訴了她們玑瑤長公主就在後頭,聰明人自然是不會前去打擾的。
“公主大度,能讓我們瞧見這麽多稀奇難見的花卉,是我們的福氣。”
“國公夫人妙贊了,這些花無人欣賞也是白白蹉跎,若是能綻放在人前才是它們的福氣呢。”
謝瓊樂忙着與各家貴女做表面文章,實則在等人發作。
黎竅短見薄識,只知一味地與黎沐筠争長短。
今日有機會讓黎沐筠在衆人面前出醜,惹得長公主厭煩,她自然是不會放過。
擾亂了謝瓊樂舉辦的百花宴,謝瓊樂自然而然也會厭棄那個作祟之人。
黎竅看不慣黎沐筠與她平起平坐,憋了這麽久的氣,自是要狠狠出了心中的惡氣才算暢快。
“去,将黎沐筠的那銀镯子悄悄丢到後面去。”
黎竅的侍女得了命令,拿了那手絹包着的銀镯子躲着衆人視線悄悄溜到後面去了。
“姐姐。”
黎沐筠姍姍來遲,她如今是三皇子的側妃,三皇子府內除了她沒有別的侍寝女子。
不像黎竅,前頭就有一位側妃,還是懿貴妃的親屬。她在大皇子府無依無靠,過得還不如在永安國時自在。
“妹妹不是稱病在府中休息嗎,怎麽還是來了。”
黎竅明知故問,可黎沐筠不得不來。
黎竅手裏有她母親給她留的遺物,是一個銀質手镯。
那個手镯并不值錢,只因麗嫔不喜歡她母親,她母親枉死後麗嫔便命人将她的東西全都扔了燒了,只剩下了一個自小就戴在她手上的銀镯。
黎竅年幼時搶了她的镯子去,不知為何前幾日卻提及要将那銀镯還給她。
那是她對母親唯一的念想,她明知她設計引她,她卻還是來了。
“姐姐相邀,妹妹自是要來的。”黎沐筠不打算與她撕破臉面。
黎竅冷哼了一句,直言不諱:“我不稀罕你那什麽銀镯子,不過看在是妹妹亡母的東西,就想着還你,只是那镯子我并未貼身帶着,而是在我的侍婢身上。她去茅房了,妹妹是自己去尋,還是等她回來。”
黎沐筠曉得她的意思,哪怕她的貼身侍婢回來,那銀镯也必然不會再在她的身上了。
也許會說是無心遺失,黎竅再掩人耳目地輕罰她一下就算過了。
黎沐筠後頭才來,不會知道後邊的涼亭裏是玑瑤長公主。
她也不敢魯莽去尋,不知黎竅是如何打算的,給她設下了什麽陷阱。
“我在這兒等姐姐的侍婢回來。”
“那我們就先在這一同賞賞花吧。”黎竅冷笑。
如黎沐筠所料,那侍女果然把銀镯給弄丢了。
“妹妹,不如你去和瓊樂公主說說,你丢了個镯子讓人幫你找找。”
黎竅看似好心好意,可謝瓊樂怎麽可能為了一個銀镯讓一群人在重靈寺這樣的佛門重地四處搜尋,既擾了佛門清淨,又亂了百花宴的氛圍。
“姐姐,還是我自己去尋吧。”
“既然如此,真是對不住妹妹了。”
黎竅眉眼低垂,嘴角卻勾着得逞的奸笑。
黎沐筠左右為難,終是舍不得那個銀镯,吩咐了木柒去尋。
她不能親自去,若是沖撞了貴人,她百口莫辯。
“木柒,你去找,但是不能讓人注意,懂了?”
“奴婢知道。”
秋畫匆匆從不遠處小碎步快速走來,在謝瓊樂耳邊說了句什麽。
她眉頭微鎖,抿着唇擠出一個笑。
“國公夫人,我姑姑喚我過去一趟,您慢些瞧。”
“長公主既有要事,公主且去吧。”
謝瓊樂果然等到了有人作幺蛾子。
“姑姑。”
玑瑤長公主前頭跪着的是一個青衣侍女,她跪地伏身不敢擡頭。
謝瓊樂此時才見着那謝玑瑤身後站着一個身着白衣頭戴白紗笠,體形纖弱,身長卻更似男子的人影。
想必那就是傳聞中長居長公主府的樂妓。
頭戴白紗笠,是不願現于人前,還特意為了掩人耳目從小道行來上山。
謝玑瑤明知要想避人口舌,就更不該在這樣的場合公然帶着樂妓。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謝瓊樂更是好奇二人的關系了。
她本不欲借玑瑤長公主發作,沒成想有人自己來了,還給她送上一個合情合理的由頭。
“樂兒,我看這侍女行蹤詭異,怕是歹人,就先扣下了。”
景炎布局甚密,能進來重靈寺的人都經過排查。
這位侍女只怕是哪位貴女夫人家的侍婢。
“姑姑,且讓她擡頭讓我瞧瞧,是不是我認識的。”
“本就是你的百花宴,你且自便。”
跪地的人不敢擡頭,謝瓊樂直接讓秋畫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
這面容,她十分熟悉。
只是,她原以為該是黎竅身邊的人不知天高,怎麽會是黎沐筠身邊的。
“姑姑,此人應是三皇嫂身邊的人。我問問她為何在此。”
謝瓊樂對謝玑瑤的禮數不可廢,凡是要做些什麽都和她先說明。
“我記得你,是皇嫂身邊的人,怎麽獨自一人在這裏。”
木柒坦然:“娘娘丢了東西,讓我來尋。”
“這涼亭周圍隐蔽,我本就明言不許打擾長公主清淨,你家主子何時來的,又怎會丢了東西。”
既沒來過,又怎麽丢的東西。
來了,是違背公主訓令。
沒來,則是邏輯不通。
木柒一時不敢再開口。
“你這是在忽悠我,還是另有隐情。”
木柒深慮了一會兒,繼續解釋:“娘娘有一銀镯,今日難得來重靈寺上香,娘娘特意攜舊物來拜。後來放在了奴婢身上,奴婢剛巧去茅廁丢了,恐娘娘責罰,便偷着來找了。”
在場的都是心如明鏡的人,誰又聽不出她話裏藏假。
十分裏五分真五分假,才最是讓人相信的。
“姑姑,這婢子您想如何處置。”
謝玑瑤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幽幽的話語果斷狠辣。
“若我說,我不想她活着,樂兒可會覺得姑姑心狠。”
謝瓊樂心驚,只怕木柒是見了什麽不該見的東西。
她今日本是要借亂子看看景炎的脾氣心性。可是惹上了玑瑤長公主,觸了她的逆鱗,要一條人命,她還是不忍。
謝玑瑤見她神情慌亂,咳嗽了兩聲:“罷了,今日是你的宴會,不宜見人命。還是罰了她喝了啞藥去刑獄司服役吧。”
“謝過姑姑寬厚。”
木柒瞪大了眼珠子,沒有預料到自己命運會變成如此。
一個小小的銀镯子,就能輕易要了她的命,毀了後半生。
人命草芥,出生時就定下了嫡庶尊卑。
謝瓊樂啞着聲音:“秋畫,喚人去辦吧。”
“是。”
木柒不敢喊冤,她還期盼着黎沐筠能救她于水火。
“姑姑,您累了嗎。”
謝玑瑤注意到她時不時瞟向身後人的眼神,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樂兒,你是不是不曾見過晏青。”
謝玑瑤擺了擺手,那白衣男子上前,脫了紗笠,謝瓊樂清清楚楚地瞧見了他的五官。
确實面容清雅,不似尋常樂妓。
男子作樂妓,也是難得。年紀似乎比她也大不了多少,還是個清秀的少年郎。
“見過公主。”
他聲線冽清,想必唱歌是極為好聽的。
“姑姑,我并無此意。”
謝玑瑤摸了摸她的頭:“樂兒,上輩子的恩怨與你無關,我只願你不像我。”
謝玑瑤站起來,晏青攙扶着她。
“姑姑今日出來的時間長了,該回去了。”說完又望向這禪院常年青綠的枝幹繁葉,兩眼落空。
“姑姑注意身體,得空了我再去長公主府給姑姑請安。”
“好。”
謝瓊樂注意到她的眼神空靈望遠,傷風悲秋憫人。
這位長公主的身世婚嫁,應是藏了隐秘的。
“流雲,将景炎景大人找來。”
“是。”
黎沐筠久久等不來木柒,也無心賞花。
直到謝瓊樂走到她面前,她才斂了焦急的神情。
“三皇嫂。”
“公主。”
謝瓊樂伸手,流雲将裹着東西的粉色手帕放在她的手上。
“三皇嫂,這可是你的東西。”
黎沐筠接過帕巾,打開來裏面包着的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銀镯子。
“是臣妾之物。”
“那便物歸原主。”
謝瓊樂轉身就要離開,黎沐筠叫住了她。
“不知我的貼身侍婢……”
其實她也猜到了,木柒十有八九是回不來了。
“木柒沖撞了長公主,她說她不小心遺失了皇嫂的東西,本就是做下人的纰漏。長公主灌了她啞藥把她送去刑獄司。”謝瓊樂好心提醒她,“這裏是大興朝,嫂嫂還是要多關照自己,保全自身要緊。”
她想救木柒,可黎竅與她不和,只會借此事做大,最終火苗還是會燒到黎沐筠的身上。
舍尾求生,是身在宮裏必須學會的絕情。
“謝公主警醒。”
這場百花宴出了這麽個小小的岔子,其餘人都不會知道。
她此行重在觀察景炎,景炎是個剛正不阿的人,但與此同時,他顯得過于無情。
要是謝瓊樂要他殺一個人,他也能眼不眨心不跳地動手。
他是皇帝最好的利刃,不問緣由,無心無善。
古思域那樣性子剛烈的人,與他硬碰硬,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裹在身上的鋼鐵敲出一絲裂痕。
她替古思域避開了藺霖珲,可天意弄人,仿佛是不願意放過她。
大皇子謝守,請旨要求娶思域郡主做正妃。
“你說什麽?”
謝瓊樂将手中的一應制筆工具都丢在了桌上。
“據說,大皇子向陛下請旨,要娶思域郡主為正妃。”
謝瓊樂有一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力感,愣愣地坐在榻上。
“說,陛下是如何說的。”
“陛下說,大皇子剛娶側妃,不宜又娶正妃,應當把心思放在學術朝政上。”
還好,皇上不會輕易地把古家賜給任何一位皇子。
那是軍權,是極大的權利。
所有皇子須得掣肘牽制,不能一家獨大,威脅皇帝的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
走走劇情,再談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