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九話
景炎的外衫內有一件薄薄的金絲軟甲,可以保護他的五髒六腑不受到損傷。他手握着缰繩,坐在馬上遠遠望着那位手裏持弓的北宆王子。
經過商讨,他們最終定下讓縱馬之人手裏舉着一根香蕉,景炎握着香蕉的底端,一甩缰繩,馬匹就開始在限定的場地內狂奔。
維克納蘭舉起弓箭,對準目标,卻遲遲沒有射出。
景炎縱馬毫無規律,面對着這樣一個将軍身份的人,維克納蘭拉弓的手微微抖動,太久的僵持只會讓他失去射箭的準頭。
于是他咬緊牙齒松手放箭,箭矢飛快地朝着筆直的方向射去。
香蕉的上下兩端分離,毫無懸念地射中了。
聚精會神地注視着場上縱馬人手中黃色物體的北宆親王松了口氣。
他的這位五王子的馬術是比不上他的三哥,可是這靜止射物的箭術整個北宆都無人可與他匹敵。
第二箭,第三箭……第一箭射中後的維克納蘭重拾了自己的信心,好不猶豫地連射五箭,箭箭都命中目标。
謝封仁握拳拇指摩挲着食指,對維克納蘭的箭術感到驚奇,同時也對季成安的壓力感到擔憂。
他知曉季成安射獵的箭術精準,可是對上這樣的神箭手,又是這樣難度陡增的活靶子射法,他對景炎有七分信心,對季成安,興許只有五分。
還有最後兩箭。
第九箭,維克納蘭滿懷信心地射出箭矢之時,景炎瞬間就扭轉了馬頭換了個方向,那把箭只是堪堪擦過香蕉皮,留下一道劃痕。
維克納蘭沉不住氣,見那香蕉沒有被射斷,緊蹙着眉頭,舌頭滑過上齒,重新舉弓拉弓,最後一箭勢必要射中。
維克納蘭那一箭飛快地射出,這次景炎沒有機會扭轉馬頭,只是馬匹颠簸他的手稍稍擡高了一些,那支箭也脫靶了。
維克納蘭不相信自己的箭術竟然會有失誤,正欲再舉起弓箭,季成安站定在他身邊,手搭上他的弓,把弓壓下。
“你做什麽!”維克納蘭朝他怒吼。
“五王子,已經射了十支箭,再射,就不是比賽了。”
維克納蘭深吸了一口氣,将弓箭用力一扔扔到站在一側給他遞箭的下人懷裏。
“多謝這位大人提醒。”
維克納蘭大步跨上臺階,再一次撫肩跪地。
“兒子有負父王所托,射偏了兩把。”他氣血上湧,又見到景炎重新站在了大興皇帝的身邊,怒氣沖天,“最後一箭分明就能射中,景大人竟還能随手擡高那根香蕉。”
季成安慢條斯理地走上臺階,在他身後冷笑了一聲。
“既是活靶,會動實屬正常。”季成安這話就是說他小氣了,“再說了,一會兒五王子上場握着香蕉時,拿久了可別手抖。”
謝封仁見兩人劍拔弩張,輕咳了一聲打圓場。
“五王子的箭術讓人驚嘆,十箭中八箭已經是極好了。”
維克納蘭憤懑地起身:“我對季大人的箭術也十分期待。”
說完就轉身要去場下騎馬。
季成安微笑着給皇上和北宆親王作揖,慢慢退了下去。
季成安站在方才維克納蘭站定的地方,接過馬奴遞過來的弓箭。
他随手拉了拉弓箭,這位五王子睚眦必報,竟為他準備了一把這麽重的弓,也不怕他舉不動射偏了傷到他自個兒。
“公主,你怎麽在這兒呢。”
秋畫匆匆忙忙地在角落找到了謝瓊樂,朝她觀望的方向瞧去,只見正手握弓箭的季大人。
“公主若是想看,便求了皇上光明正大地去看就是了,為何要在這裏偷偷摸摸地看?”
秋畫對謝瓊樂的做法很是不解。
謝瓊樂不能現身,但凡有機會見到他國親王王子或者使者,她都會避開。
原身長了這麽一張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的臉,被人看上了,最後受傷的卻要是她。
“公主是與季大人鬧別扭了,所以不願去看他嗎?”
謝瓊樂不答,秋畫自己想了個合理的解釋。
自從那日季大人在宮道拉着公主說“悄悄話”之後,公主就總是避着季大人,就連季大人後來送了許多禮品糕點首飾,公主連看都不看就讓人帶回去。
現在又偷偷地藏在角落裏看季大人射箭,分明就是心裏牽挂着季大人,又拉不下臉來和季大人和解。
“沒什麽,我看完就走。”
謝瓊樂聽不見他們說的話,也不知道他們在比試些什麽。
只是她隔着這麽遠也能感覺到雙方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季成安即使拿着五王子“特意”為他準備的弓箭,也是穩穩地拉開,手都沒抖。
跨坐在馬上的維克納蘭見他毫不費力地拉開了弓箭,微微睜大了雙目,又露出了兇狠的表情。
馬匹開始奔跑,他縱馬的速度比景炎更快,季成安射出的第一箭,在維克納蘭突然伏低了身子後直直朝着空氣射去。
未中香蕉,連劃痕都不曾留下。
維克納蘭一扯缰繩,回身朝着他得意地笑了。
雙腿用力夾着馬身,胯|下的馬匹再次飛馳起來。
季成安臉上只有認真的神情,再次穩穩地舉起弓箭。
第二箭,第三箭,接着連續射出的幾箭都刺穿了香蕉。
怎麽會這樣?
維克納蘭疑惑不解,他明明是随意變換着舉着香蕉的高度,他怎麽還能射中?
季成安預判了維克納蘭的預判。
他每次要變動作時都會有下意識的小動作,先是雙腿夾擊馬身讓馬身加速。
要舉高香蕉時就會身子前傾,踩着馬镫立高身子。
要是想要伏低身子時,右手向後拉缰繩。
維克納蘭對于季成安把他看透的事實恍然不知。
此時,季成安已經射中了八箭與他的成績齊平。
最後一箭,若是季成安射中,就贏了這場比試。
維克納蘭深呼吸,手裏抓着那個香蕉,找準了時機準備假裝手滑把香蕉脫手。
季成安微微眯着眼睛,松手,箭出。
擦過維克納蘭的虎口,射中了滑脫的香蕉。
“嘶。”
維克納蘭深吸一口氣,虎口處洇洇流出紅色的鮮血。
季成安輕手将弓箭交給了在一邊等着的下人,朝着他微微颔首。
北宆親王見季成安不僅比北宆的神射手他的親兒子維克納蘭多中了一箭,還将他的手給射傷了,恨不得立刻變成兇狠的豺狼要猛撲到季成安身上将他生吞活剝了。
“承讓了,五王子。”
維克納蘭捂住自己的手,朝着北宆親王低下頭:“兒子實力不濟。”
北宆親王此時不想看見他:“你先下去包紮傷口吧。”
維克納蘭埋頭不起,就這麽轉身離去。
“大興陛下,您的手下果然各個都是勇士,我維克佩服。”
謝封仁緊緊鎖着的眉頭放松開,握着的拳頭也相合鼓掌。
“親王果然虎父無犬子,兒子也是這般優秀。”
北宆親王哼笑了一聲:“既然比試已經有了結果,就等着貴國皇太子與我的三王子歸來吧。”
大興皇帝明了他這是不服輸,挑了挑眉。
“親王喝盞茶,還有時間,不着急。”
謝安在森林裏尋找野鹿的蹤跡,維克西鷹一人一鷹效率出奇地快。
他縱然心急,也要穩住心态。
一個時辰時間到了之後,集合場所會吹響號角。
北宆親王對自己的兒子寄予重望,剛剛的失敗并沒有讓他嚣張的氣焰熄滅。
“陛下,您覺得您的兒子與我的兒子,誰會勝利呢?”
號角響起的那一剎那,北宆親王扶着椅子把手再次向謝封仁挑釁。
“既然是比試,自然有人勝也會有人負。”
謝封仁并不直接地回答他的問題。
謝安與維克西鷹回到營帳時,身後的下人拖着一堆鹿角回來了。
射殺的雄鹿自然會有人去處理,他們需要斬下雄鹿的右角作為射殺的戰績。
“去數一數吧。”
他們的戰績需要經過北宆人與大興人兩次的計算,确保戰果的數量是正确的。
“多少?”
謝封仁和北宆親王都起身,盯着那兩個數數的下人。
由于問話的是大興的皇帝陛下,所以大興的仆役先開口回話。
“皇太子,十八只。三王子,十九只。”
北宆親王喜笑顏開,多一只也是贏。
“你也與他數得一樣嗎?”
謝封仁皺了皺眉頭,朝北宆的仆役問話。
“是,一樣的。”
北宆親王笑着從謝封仁身後走到他身邊:“看來,還是我兒略勝一籌啊。”
謝封仁并未對謝安不滿,他知道謝安定然是盡力了。
“辛苦了。”謝封仁拍了拍謝安的肩膀。
“啓禀父皇,兒臣雖少獵了一只鹿,卻獵到了一只狼。”
謝安能獵到這只狼純屬巧合,他捕獵的雄鹿正巧在被一只灰狼追趕。
他一箭射殺了雄鹿後,又射傷了灰狼的後腿。
他猶豫過要不要放過灰狼,但是狼性難馴,報複心極強。
那只灰狼被射傷了後腿之後,竟然抱着要同歸于盡的想法朝他猛撲而來。
他不得不殺了那只灰狼,防止他的報複。
“真的?”
謝封仁回頭盯着他,在他的注視下謝安點了點頭,讓人将那只已經斷氣的灰狼拖了上來。
“既然是比試狩獵,誰射殺的數量多就誰贏,那這匹狼也算皇太子的獵物,是打平了。”
季成安視線落在那匹毛色十分油光發亮的灰狼身上。
北宆親王臉上的笑意早已不在,起初比試前确實是說過這場比試的結果是看獵物的多寡,而不是看誰的獵物更大。
這匹狼自然算在其中。
只是此次秋圍恰逢鹿尾期,他們自然而然地把獵物定成了雄鹿。
現在,維克西鷹獵了十九只雄鹿,謝安獵了十八只雄鹿和一只灰狼。
誰勝誰負,已經分明。
“自然是打平了。”
一只鹿和一只狼,如何相提并論呢。
但北宆親王是萬萬不會承認他們這場比試輸了。
五王子與季成安的比試已經敗了,連他的王儲三王子都敗給了大興的皇太子。
他今天的挑釁全都是啪啪打在他臉上的耳光。
“今天就将這些獵物炙烤做成晚宴吧,親王意下如何?”
北宆親王撫肩微微屈身:“感謝大興陛下的款待。”
謝瓊安在自己的營帳內也收到了謝安命人送來的已經炙烤好的鹿肉。
“公主,今日皇太子獵殺了雄鹿,特意讓人送來了烤鹿肉。”
謝瓊樂正在用餐,她見季成安贏了比試就回了自己的營帳。
“哥哥真是有心了。”
鹿肉的烤制需要時間,等謝安命人将烤好的鹿肉送到謝瓊樂營帳時,謝瓊樂已經吃飽了,淺嘗了兩口就讓秋畫拿去分了。
“公主殿下。”
營帳外傳來熟悉的男聲。
謝瓊樂走出營帳,季成安牽着一匹馬站在黃昏中。
“你這是……”
季成安牽着的,是他的墨染。
“陛下命我來教公主騎馬。”
謝瓊樂驚詫:“你要讓我騎墨染嗎?”
如果她沒有記錯,墨染是一匹極具個性的馬,除了季成安是不讓別人騎的。
季成安的笑容晃了她的眼睛,她初次見季成安時,他總是一副冷臉的模樣。
“公主想騎嗎?”
謝瓊樂當然想,若是她騎了墨染,她就會成為除了季成安以外唯一一個能騎上墨染的人。哪怕是謝安,都不會有這份榮幸。
季成安見她躊躇,喚她過來。
“不如公主先摸摸他,他和我一樣,都喜歡漂亮的。”
季成安在和她開玩笑,這是在變相地和她表白嗎。
謝瓊樂裝作聽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挪着步子走到墨染的面前,墨染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和他純黑色的毛發融為一體,只是那雙眼睛又大又亮像是閃閃發光的黑寶石。
長長的睫毛讓所有美麗的女人都自嘆不如。
她小心翼翼地擡起手,一邊觀察着墨染的變化一邊把手放在馬頭上。
墨染低下頭,乖乖地讓她撫摸自己。
謝瓊樂驚異地睜大了眼睛,眼睛裏閃爍着光,流露出欣喜。
“它似乎很喜歡公主。”
季成安牽着馬繩,溫柔地凝視這個畫面。
“我也很喜歡它。”
謝瓊樂很喜歡小動物,尤其是乖巧的動物。
季成安見她輕柔地撫摸墨染,心裏竟然會油生出自己比不上一匹馬的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