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話
落日餘晖,橙紅色的夕陽從西邊連綿不絕的山巒沉沉落下。
當天空是無邊無際的綠色,那麽天空上被夕陽光輝醺染成金橙色的波動的雲層就是大海的波浪,被風徐徐吹動。
在無垠的天地之間,季成安牽着馬,女孩側坐在馬背上,緊緊地抓着馬鞍邊。
“夜色太暗不适合學騎馬,我牽着墨染帶公主去草原上走走吧。”
季成安款語溫言,溫柔得真的可以配得上作者寫的溫潤如玉四個字了。
在夕陽柔和的氛圍下,謝瓊樂好像真的說不出拒絕的話。
“好,我去換件衣服吧。”
她穿着裙裝騎馬不太方便,她才要轉身就被季成安拉住手腕,她停駐腳步,季成安就松開了拽着她手腕的手。
“公主可以側着坐,再過一會兒太陽就要落山了。”
季成安偏頭望向落日西沉的方向,謝瓊樂見太陽正好被“架在”山巒上,很快就會隐藏到山後。
謝瓊樂又低頭瞧了一眼自己穿的裙子,這是不能叉開坐的吧。
“還是……”謝瓊樂的話被打斷,季成安壓根不給她反悔的機會。
“若是公主擔心會從馬上摔下來,不如我帶着公主。”
謝瓊樂一想到要和季成安同騎一匹馬,季成安的手環抱着她,她就被他圈在懷裏,耳邊似乎已經拂過他呼吸時的熱氣,連忙搖頭。
“我可以一個人的。”
季成安得逞地淺笑,伸出自己彎曲的手肘,扶着她讓她的腳先踩上馬镫,護着她不讓她摔下來。
“抓緊這個。”
季成安讓她抓住馬鞍的前鞍橋,那是馬鞍前一個突起的部分,可以供她抓着。
謝瓊樂乖巧地抓着前鞍橋,季成安牽着馬繩,墨染突然開始走動,輕輕搖晃的一下吓得謝瓊樂更是緊緊抓着馬鞍。
上次騎白玉的時候還是跨坐,現在突然側着坐不僅沒有安全感,又經過上回差些被白玉翻身下馬的經歷,謝瓊樂有些害怕。
季成安牽着馬穿過營帳到人群聚集地外的遼闊草原,從謝瓊樂的視線望去,遠遠的落日把整個天地都染成了溫暖的顏色。
“真漂亮。”謝瓊樂止不住地喟嘆。
季成安附和她:“是啊。”
謝瓊樂的思緒不禁飄遠了些,如果是原身來到這裏,她會是感嘆多一點還是不愉多一點。
她猜測,原身應該是不愉多一些,這裏的條件比不過京城,她應該不會喜歡。
但是,她此刻卻被這看似遼遠實際更摸不着邊際的草原震撼了,吸入肺腔的稀薄微涼空氣讓她“醉”倒在這虛假的自由裏。
季成安真的只是牽着馬帶她去草原上看落日,夕陽西沉後就又将她送了回來。
謝瓊樂本以為季成安會對她說些什麽,可是兩個人獨處的這段算不得短暫的時間裏,他們之間流淌着一條沉靜的河水,誰都沒有往平靜的水面投入一顆足以泛起漣漪的石子。
“公主,明日我再來教你騎馬。”
他仿佛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她的馬術師傅,沒有旁的心思。
“好。”
季成安牽着那匹黑色的駿馬站在她面前又沒有要走的意思。
“季大人,你還不走嗎?”
“我看公主進去。”
謝瓊樂瞄了一眼就在身後的營帳,就這麽幾步的距離,他也要看着她進去嗎?
“那就明日再見吧,季大人。”
季成安背在身後摩挲着手這才移動到了身前。
翌日。
謝瓊樂再次在營帳外見到了牽着馬的季成安。
與昨日不同的是,今日季成安牽了兩匹馬,一黑一白,黑色的是墨染。
那匹白馬不是白玉,是一匹成年的駿馬,應該是季成安為她挑選的坐騎。
“季大人。”謝瓊樂喚他。
季成安身着一件藏藍色的常服,正在撫摸着那匹純白色的馬匹,聽到謝瓊樂叫他的聲音,這才回頭望向她。
“公主不如換個稱呼叫我。”
季成安是真的很不喜歡季大人這個稱呼。
謝瓊樂倏地想到一個極其适合季成安現下身份的稱謂。
她平仄着嘴唇,抿唇喊他,撓了撓他的心尖。
“季師傅。”
季成安的原意是想讓她喊一喊自己的名字,她不是喊他季大人就是喊他季公子,與喊旁人無異。
若是他不曾在那寂寥的夜裏見到她嬌俏的身影,聽到她無奈地喊他的名字,告訴他這一切不是他的過錯,他可能就不會産生這些妄念。
她會嬌滴滴地喊謝安哥哥,會依賴地喊秦玖韶阿九。
可是唯獨連他的名字都不願意說。
“嗯。”季成安應聲,算是認了她這個資質尚可的學生。
季成安把白色的那匹馬牽到她面前,讓她也摸一摸它,和它熟悉熟悉。
“它叫白英,是皇後娘娘的坐騎,只是皇後娘娘很久不騎了,這次帶它出來溜溜。”
白英很有靈氣,似乎知道她與沈雨嫣有着很親近的關系,很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謝瓊樂摸了摸它雪白的鬃毛,對它十分喜愛。
“公主先上馬吧。”
這一次季成安沒有伸出手扶她,而是讓她自己上馬。
成年馬匹的高度讓她不能輕易地擡高腿踩到馬镫。
謝瓊樂嘗試了幾次無果,無可奈何只能朝着站在一側冷靜地盯着她的季成安求助。
“季師傅。”
季成安明知故問:“怎麽了公主。”
謝瓊樂賭氣地站在白英的身邊眄他:“我上不去。”
季成安看她嘗試了幾次都失敗,頓時氣餒了。
季成安走到她身邊,站在白英的左側,一步一步地親身示範給她看。
“公主你要将它的鬃毛與缰繩一起握住防止它亂動,然後右手抓住馬镫把左腳套上。”
季成安左手緊緊抓着缰繩與馬鬃,右手把馬镫往自己的腳上套,示範完就退下來讓她自己去試:“看懂了嗎公主?”
謝瓊樂記住他所說的要點,按照他方才教她的動作自己嘗試了一下,但是即使她按照季成安所說的做,還是沒辦法爬上馬背。
季成安似乎是真的看不下去了,扶着她的腰把她往上舉,讓她方便受力踩着馬镫跨過馬背。
謝瓊樂在馬背上坐穩了之後,季成安轉身就跨上了墨染。
“公主,這樣雙手放在缰繩的差不多長短的位置上,抓緊。”
謝瓊樂依葫蘆畫瓢跟着他做動作。
“腳後跟輕輕地夾擊馬肚,不要太用力,他就會往前走了。”
這些謝瓊樂還是知道的,小心翼翼地夾擊馬肚子,可是白英紋絲不動。
“白英也許不太敏感,公主可以多用一點力。”
不同的馬對于外力的感知也不同,于是謝瓊樂多增加了一些力度,白英這才慢慢地走起來。
一個下午,季成安騎着馬跟在她的身邊,謝瓊樂學會了基本的騎馬技巧,此時此刻已經可以慢慢騎着馬四處晃悠了。
“季大人。”
謝瓊樂聞聲地回過頭,她對這副異域面孔有印象,是北宆的王子。
維克西鷹騎着一匹金栗色的馬匹緩緩向他們跑來。
維克西鷹來做什麽?
維克西鷹聽聞大興有一位面容俊秀的文官季大人于昨日的比試贏了他那心高氣傲的弟弟納蘭,對他産生了很濃厚的興趣。
他到大興的營帳打聽季成安的所在之處,聽說他在草原上教人騎馬。
不過維克西鷹沒有預料到他是在教一個女人騎馬,而這個女人此時此刻騎着雪白的馬匹,一身利落的騎裝,只是那張臉十分得嬌嫩又明豔,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季成安見維克西鷹的視線怔愣地落在了謝瓊樂身上,不悅地騎馬攔在他與謝瓊樂之間,将謝瓊樂護在了身後。
“三王子,不知你找我有何貴幹?”
季成安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的目光這才落在了騎着黑馬的季成安臉上。
他在使者團見過他,只覺得他這個人長得很清秀,甚至帶着些女氣,不夠陽剛。只是那時他只當他是一個小喽啰,并沒有對他過分在意,沒想到這樣的人也能贏過維克納蘭。
“聽聞季大人昨日比試贏過了我那沒用的五弟弟,不知有沒有興趣再同我比一比。”
維克西鷹勾着唇角,直勾勾地盯着這個男人。
維克納蘭是北宆群衆都知的神射手,在這位更是高傲的北宆王儲口中,只是沒用的一個弟弟。
非必要不牽扯,季成安并不應聲,他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要與維克西鷹比試。
“這位是你的妻子嗎?”
維克西鷹凝視謝瓊樂的目光閃着好奇,他對她興味盎然的打量讓她感到不适,仿佛是冰冷的蛇纏上了她的身體,朝着她的臉吐信。
“這是大興的公主殿下。”
季成安冷漠地騎着馬朝着他走近兩步。
“哦?”維克西鷹頗有意思地挑挑眉,沒想到美人會是大興的公主。
“尊貴的公主殿下,願意告訴我您的芳名嗎?”
維克西鷹露出對獵物的捕捉目光,謝瓊樂強壓着這種不适感,嫣紅的唇瓣開合。
“不願意。”
明明只是一個外域人,卻要裝作翩翩公子的模樣,用委婉的中原語言直白地想要知道她的名號。
維克西鷹的長相并不差勁,是十分有異域氛圍的眉眼與刀刻斧鑿的下颚線。
只是他總是高高在上,一種把女人當做獵物,當做商品的态度,讓謝瓊樂對他的觀感并不好。
謝瓊樂拒絕的回答讓他對這位大興公主産生了更加濃烈的興趣。
他還以為大興的女人各個都嬌弱若水,面前的公主殿下不是潺潺流過森林的溪水,是雪山之上冰冷澄澈的冰塊,是于雪原上生長出的雪蓮。
越是難以攀折,越是讓人産生出采撷的欲|望。
“我是北宆的王儲,維克西鷹,很高興見到你,大興的公主殿下。”
謝瓊樂并不想知道他的名號,忽視他自報家門的話語,對着季成安說話。
“季大人,我們回去吧。”
維克西鷹一點兒也不在乎謝瓊樂對他冷淡的态度,笑了笑對着她的背影大喊。
“公主,後會有期。”
季成安送她回營帳,站在她的馬下保護她下馬。
“季大人,我不想學騎馬了,你明日不必再來教我了。”
季成安并沒有反對:“好。”
季成安怎麽會看不懂維克西鷹眼裏的驚豔與欲|望,他想要謝瓊樂。
所以,他絲毫不懷疑,如果謝瓊樂明日還在草原上騎馬,那位不速之客會緊随其後。
既然謝瓊樂說不想學了,那就不學了。
“這件事我會親自和父皇說,你就不必去父皇回話了。”
季成安颔首牽過白英,叫住謝瓊樂回身的步伐。
“公主。”
“還有什麽事嗎?”
謝瓊樂一個下午騎着白英自由奔跑的好心情全被維克西鷹敗壞了,此時臉上見不到一絲笑意。
“公主近日不要去見北宆的人。”
謝瓊樂點點頭:“我知道。”
她還不至于那麽傻地自投羅網。
謝瓊樂還沒有去見謝封仁回禀他自己不願意繼續學騎馬的事情,就在沈皇後的營帳內聽到了京城出了大亂子的事情。
謝守,造反了。
皇帝的營帳內,謝封仁怒摔了手上的密函,怒目圓睜地盯着前來報信的信使。
“孽子!孽子!”
謝封仁捂住自己刺痛的心口,心中的怒火無處宣洩,對他的這個兒子失望透頂。
“去,去把太子給我叫來。”
謝安在京城留有自己的勢力,自然也是接到了暗衛送來的消息。
謝守勾結苮韓國的軍隊,趁着皇帝與皇太子外出,他據守京城,想要趁此機會造反稱帝。
“我的這位大哥,看來真的是腦子蠢笨得不行了。”
走什麽路不好,竟然敢走造反這條路。
季成安則是冷靜地坐在座位上,在腦子裏清理着謝守近來的動作。
當初謝安在皇室獵場遇險,查來查去最終查到是皇室獵場下的一個小馬奴,只是正要捉拿他時他就自盡了。
那個小馬奴無親無故是個孤兒,看似是偶然,但是季成安知道不會那麽簡單,只是證據不充分加之謝安又無事,這件事到底是被淡化了。
謝守表面與朝臣們結黨,但是謝封仁對謝安的器重是全朝皆知的,不會有聰明人會站隊在謝守的隊伍。
謝守唯一能夠依靠的只有懿貴妃的母族,苮韓國。
謝守哪怕與苮韓國私下有往來,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做出大動作。
只怕只借着永安國公主前來和親其他國的使臣一同來大興谒見時就開始籌備此事了。
不可能只有苮韓國,苮韓國區區小國,不足以撼動京城的守衛。
“不好。”季成安從椅子上蹭地站起來。
只怕還有北宆與大漠律氏國。
這次秋圍是個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