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七話

鹿嶺一戰,大興将士節節敗退,退守惠城。

古祁蘊領兵前來支援,初入軍營大帳,便有人殷殷上前恭迎。

“下臣見過古将軍。”惠城守城副将鐘霂離單膝跪地向主将行禮。

惠城守城主将親自領兵殺敵,壯大大興将士的士氣,以身殒陣。

“城中可用将士還有多少。”

鐘霂離見他起身的手勢之後便直起膝蓋站定在側,低着腦袋肅然回答:“禀将軍,惠城可用将士不足六萬,前戰死傷将士數多。”

古祁蘊領兵五萬前來臂助惠城,加起來兵力也不過十一萬人。

當下北宆士氣正盛,出兵二十五萬,就算是減去與大興對戰而戰死沙場的士兵數量,應該還剩下二十萬餘人。

惠城糧草供給不足,便是想要與北宆決一死戰,兵力也不足以與北宆對峙。

古祁蘊眉頭緊鎖,接着問道:“可知京城支援何時抵達惠城。”

一旁負責傳信的傳令兵急忙回話:“應當還需三五日。”

古祁蘊略微颔首:“我知道了,這幾日先不要動作,靜觀其變。”

季成安緊趕慢趕,在古祁蘊抵達回惠城的後兩日到了。

“将軍,京城的糧草到了。”

古祁蘊颦蹙的眉間微展,總算是到了。

“京城來的季大人也到了。”

古祁蘊擡眸,低聲應道:“快些請進來吧。”

季成安風塵仆仆地趕來惠城,身上的衣衫已有三日未換。他下颌青色的胡茬未清理,鬓角的細碎頭發也有些淩亂。

即使這樣的情況下,他腰背直立,眉眼如畫,別有一種氣質。

季成安輕笑着與他打招呼:“古少将軍,許久不見了。”

古祁蘊趕來惠城之前便聽聞皇帝為他與瓊樂公主賜婚,此時見到他心裏并不舒坦。

只是現下并不是有空唠閑話的時候,他起身對着他作揖:“季大人。”

季成安的多謀善斷在京城一役便足以顯見,他能來此相助,古祁蘊肩上沉甸甸的擔子這才輕松了些許。

“少将軍,請将副将一同喚來商議對應之策。”

這幾日大興士兵休養生息,久經對戰的将士們算是養精蓄銳将養回了些精神,只是士氣低迷,并不樂觀。

他們急需商議與北宆的對戰策略。

“去将鐘副将叫來。”古祁蘊揮手讓人去叫來鐘霂離。

鐘霂離一身鐵衣在夜光中散發着寒光,掀開大帳簾子,直入其中,少将軍正與另一個陌生男子站在沙盤前比劃着什麽。

“将軍。”鐘霂離又要跪下。

古祁蘊正和季成安商議到最關鍵的地方,聽見他的聲音一擡眼就看見他跪地的身姿。

他也是出身士族的家庭,自小學習各種禮儀,但是在軍營裏五大三粗的糙漢裏突然出現一個恪守禮儀的家夥,有時候也是格外讓人上火。

“以後不必每次見了我就行禮了,先過來吧。”

古祁蘊也是初來乍到,對惠城的地形不如鐘霂離熟悉。季成安在路上就研究過了惠城的地勢堪輿圖,還需要确認一些圖上繪制粗略的地方。

季成安指着沙盤中的一處狹長的峽谷詢問:“你可熟悉此處。”

鐘霂離打量了他一眼,悶悶地回話:“此處名為猿鳴澗,是一處極為狹窄的峽谷。”

“這是北宆士兵要通往惠城的一處關要,易守難攻。”

季成安勾起唇角,與古祁蘊對視。

古祁蘊點了點頭:“那便就在此處設伏,伏擊北宆。”

鐘霂離急慌慌地出聲:“便是設伏,我們的兵力也不敵北宆軍……”

季成安輕笑着,對上副将不屑的眼神。

“我們要将計就計,讓北宆軍以為我們兵力不足,如此他們便會帶着精兵乘勝追擊。”

季成安繼而解釋:“我們要做的,是将北宆将領與精兵都伏殺在猿鳴澗。如今他們士氣正盛,難免自傲。我們要讓他們以為自己有可乘之機,實則是請君入甕。”

鐘霂離恍然大悟,但還是猶疑着開口:“北宆真的會追擊我們嗎。”

古祁蘊瞥了他一眼,随即說道:“兵法有雲,以利動之,以卒待之。”

季成安并不說話,他看得出來,惠城的副将對他并不信任。

古祁蘊見季成安默然,便吩咐鐘霂離去安排一下,大興将士們已經數日沒有吃上好飯菜了,既然京城馳援的糧草送到了,便讓他們都吃頓好的,鼓舞鼓舞士氣。

“季大人舟車勞頓,還是先去帳內洗漱休整一番吧。”

季成安謝過古祁蘊,擡步離去。

季成安回了自己的大帳內,将身上的塵土都洗淨了。

坐在床榻一側,手裏捏着那個飽滿的福袋,眉眼舒展。

古祁蘊被調往惠城,律氏國得了消息,起了趁亂打劫的心思。

古思域在将軍府習武,汗涔涔地準備去沐浴更衣,就見府內的仆役慌亂着腳步,左腳險些磕絆右腳。

“什麽事情這樣慌慌張張的。”古思域手裏握着塊棉布,擦拭臉上的汗水。

奴仆唇舌磕絆,雙目頻繁眨着眼:“小姐,律氏國大舉進犯了。”

古思域将棉布甩在一邊的架子上,瞪大了眼睛,揚聲問道:“你說什麽!”

古思域一邊走一邊聽他敘述,厲聲嚴肅命令:“守城将領已經将宮門守好,快快急報送至京城。”

奴仆頻頻點頭說是,又擔憂地問:“那小姐你呢。”

古思域走到馬廄,騎上自己的紅鬃烈馬:“我去趟城牆。”

“駕。”古思域雙腿夾擊馬腹,朝着城門駕馬奔馳。

古思域出入無阻地上了城牆,瞧見了漠城副将的身影。

“怎麽回事,律氏國怎麽就進犯了。”古思域站在他身側,看着城牆下烏泱泱的軍隊。

副将側目瞧見汗如雨下的古思域,雙手叉着腰:“你怎麽來了。”

古思域從小在軍營裏混大的,幾乎所有人都識得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律氏國便是趁着大興與北宆開戰,我兄長前去支援才敢大膽來犯。”

古思域站在城牆上,對着他說:“我們不要先動手,若是他們要強行攻城,我們再自衛。”

副将也是這個意思,點了點頭。

古思域靈光一閃,小聲在他耳邊說:“今夜我領一小隊隊伍去燒了他們的糧草。”

副将瞪大了眼睛:“如此做太過危險。”

古思域眉頭一挑,學着他叉着腰對着遠處一片的人群輕笑出聲。

“律氏國本就是游牧部落,他們的糧草壓根就不夠他們打持久戰。”

古思域嘴角下撇,冷哼:“是他們先無事生非的,沒有借口就開戰,就別怪我們卑鄙了。”

夜間,古思域領着一小支隊伍,悄悄地潛入律氏國安營紮寨的後方。

古思域悄聲:“記住,只許燒糧草不許燒到營帳。”

要是燒到人住的營帳,豈不是送了律氏國一個開戰的理由。

“是。”

古思域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豎起來朝前一指,身後的人紛紛動作。

夜色最适合隐匿身形,他們輕手輕腳躲避着巡視的将士的視線,一身黑衣完美地藏在黑夜之中。

翻開蓋着糧草的布,确認了裏面的的确确存放着糧草,他們便繞着糧草堆澆了一圈的油。

古思域手一揮,同時點火,星星之火點燃糧草形成巨大的火光。

“撤退。”古思域迅速帶着人離開律氏國的營帳。

古思域耳邊漱漱的風聲席卷着混亂的異語人聲,身側的諸人開始暗笑。

雖說是幹了缺德事,但心中實在暢快。

古思域也笑出聲了。

猿鳴澗一戰。

北宆将軍領着五千精兵前去圍剿大興,慘遭大興的埋伏,無一生還。

與北宆久戰以來的第一勝績,大興士民們的信心大漲。

連帶着惠城的士兵們對着季成安這個“白面書生”印象也有了轉變。

季成安與他們共同坐在露天處舉辦勝宴,喝了不少士兵敬他的酒。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去,季成安的腦袋有些昏沉。

他獨自一人離了大部隊,朝着一處空曠地走去,沒想到卻遇到了手握着酒瓶的古祁蘊。

他在他身邊坐下。

古祁蘊擡頭瞧見來人的面容,朝另一側挪了挪位置,為他讓出屁股底下巨大石塊的一處。

他一腿伸直,一腿彎曲膝蓋踩在石塊上。

“季成安,你不愧是當今京城的第一謀士。”

古祁蘊的贊賞是真心實意,按照惠城前幾日的情況,若不是憑借地勢,只怕不過幾日就會被強攻下。

季成安對這個京城第一謀士的稱謂并不在乎。

“我不過是動動嘴皮子,還是古将軍計策實施得好。”季成安淺笑。

古祁蘊手握着酒瓶的瓶頸,擡首将酒灌入喉間。

烈酒入喉,燒入肺間。

“季成安,我聽說了,陛下為你與公主賜婚一事。”

季成安側目眄了他一眼,見他眼底落寞,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朝他伸手。

古祁蘊将酒瓶遞到他手上,季成安懸空喝了一口,将酒瓶還給他。

“我傾慕公主,但心知自己配不上她。”古祁蘊是個直腸子,這些話他一輩子或許都不會有機會告知公主。

季成安知道他此時不過是需要一個傾聽者,便不語聆聽他說話。

“季成安,得知公主與你的親事,我心下松了一口氣。”

古祁蘊似乎是喝醉了,說話的聲音有些混沌不清。

“公主能如願與你成親,是極好的。”他将酒瓶內的酒一飲而盡,“我祝福你們。”

古祁蘊的眼睛望向天空高懸的月亮。

月光皎潔,只可遠觀。

作者有話要說:

以利動之,以卒待之。——《孫子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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