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八話
夏蟬聲消,秋風卷桂香。
秋畫端着一盤晶瑩剔透的桂花水晶糕放在膳廳的餐桌上。
三個月的時間,謝瓊樂将那幅不大不小的繡布繡滿了花樣子,可北宆與大興的戰事未息,季成安還未回京。
“公主,近日天氣寒涼了些,該多添些衣裳。”
秋畫眼瞧着她身上還穿着薄紗的齊胸襦裙,輕聲提醒她。
沐月宮內還算暖和,不過初秋,倒也不冷,只是微微有些涼。
謝瓊樂的目光落在那盤放在離她偏遠些的桂花水晶糕上,思緒一時飄忽到了初來乍到的時候。
就連秋畫都不知不覺地忘記了她本來毫無形态的坐姿,似乎她生來就該是這副姿态端雅的模樣。
她屁股只着了半塊椅子,雙腿曲成直角,腰背挺直,端坐在椅子上等着夕窈和流雲一同來用膳。
“夕窈和流雲呢。”謝瓊樂擡眸對上着秋畫溫婉的笑容。
秋畫将碗筷都擺在桌面上:“今日是發放份例的日子,她們一同去了。”
謝瓊樂恍然地點了點頭。
“公主若是餓了,便先用膳吧。”秋畫眼瞧着流雲和夕窈遲遲還未回來,不知兩個小姑娘又到哪兒逗留了。
“沒事,我還不餓,先等等她們吧。”
待兩個小姑娘回來一同用膳時,她們嘴裏正叽叽喳喳地說着去取份例時見那新封的瑤貴人的侍女正和順豫妃的貼身宮女叫嚷呢。
瑤貴人是謝封仁新納的妃子,是原本娴嫔身邊的宮女。
那日謝封仁難得到娴嫔宮裏,怎知突然就曉喻六宮說新納了一個瑤貴人。
“她們鬧了些什麽。”謝瓊樂也是好奇。
後宮嫔妃争寵也是常事,但是區區一個瑤貴人怎的也敢與處在妃位的順豫妃對上。
流雲扯着夕窈的袖子,偏不讓她說,非得自己來說。
“其實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尚衣局新進了幾匹料子,順豫妃的宮女先看上了一匹浮光錦,正要取走呢。瑤貴人宮內的侍女便一手抓着那浮光錦不讓順豫妃宮內的人拿走。”
流雲陰陽怪氣地學着那瑤貴人宮中的侍女說話:“皇上近來常來貴人的宮裏,這麽好的浮光錦做了衣裳皇上見了也開心。”
夕窈坐在一邊瞧着流雲斜眼瞪人的模樣,笑呵呵地拍掌:“對,就是這種眼神。”
“至于娘娘,我瞧着這匹綠色的花素绫倒是合适。”
夕窈緊接着說:“當時順豫妃宮裏的明芍姑姑臉就像是鍋底一樣黑,立刻扯着那浮光錦不撒手,說瑤貴人區區一個貴人怎麽配得穿那般好的錦織。”
流雲瘋狂在一旁點頭,睜大了眼睛前傾着身子:“瑤貴人身邊的宮女也不是吃素的,冷着聲就說陛下寵瑤貴人,就是再好的蜀錦也樂得賜給貴人,還諷刺順豫妃年老色衰,不得皇上寵幸呢。”
秋畫颦蹙着眉間:“怎麽說順豫妃也是一個妃位,瑤貴人如此做派還是僭越了。”
謝瓊樂笑着輕輕搖了搖頭,當初謝封仁與沈皇後之間生出嫌隙,多半是順豫妃在一側吹了些枕頭風。
但謝封仁再如何也不會動搖沈皇後的地位,只怕是後頭晃過神來,順豫妃也想為自己的兒子争一争太子之位。
謝封仁向來不管後宮裏的明争暗鬥,但後宮的手是絕對不能伸到前朝去的。
順豫妃這麽做,是觸了皇帝的底線。
如今順豫妃雖升了妃位,但恩寵過去,皇上連帶着對着她的兩個兒子現下也不怎麽關心了。
只怕這位瑤貴人,就是謝封仁特意封來給順豫妃氣受的。
這後宮裏誰都知道娴嫔的娴字是最不符合她的封號,娴嫔與豫嫔都身處嫔位之時,兩人就不對付。
娴嫔的母家比順豫妃的母家地位要高得多,她是母憑子貴才得以升了妃位。
可娴嫔仗着母家受陛下青眼,哪怕位份比順豫妃低些,也看她不順,時不時要給她氣受。
這瑤貴人是從娴嫔宮裏出來的,自然耳濡目染,對順豫妃沒有好眼色。
“陛下知道此事了嗎。”秋畫對事情的結局很是好奇。
夕窈乖巧地搖了搖頭,嘟着個嘴不解:“陛下知道是知道了,但是沒說什麽。浮光錦最後是被瑤貴人給拿走了。”
“分發份例的那群人都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見誰得寵就将東西給了誰。”流雲憤憤不平。
謝瓊樂猜到了結局,也就是一笑而過。
夜雨漲池,一夜風涼。
謝瓊樂百無聊賴地坐在窗邊聽雨聲,嘩啦啦的雨打窗沿,謝瓊樂總是想起在忠孝侯府的那天晚上。
難免想起季成安羞紅的臉。
謝瓊樂的嘴角止不住上揚着笑意,腦袋裏正想着這趟從惠城回京,季成安的膚色會不會變成小麥色。
“公主想什麽呢,這麽開心。”
謝瓊樂後知後覺地平直着嘴角,語調還是歡快:“有嗎。”
秋畫笑盈盈地端了一碗桂花釀圓子放在她眼前。
“秋畫,我都快被你養圓了。”謝瓊樂盯着那碗桂花釀圓子,嘴饞又難耐。
“公主,前方傳來了好消息。”
謝瓊樂最終還是沒能敵過美食的誘惑,低頭勺了一口軟糯的圓子入口,帶着桂花的清甜香氣和淡淡酒味。
“什麽好消息。”謝瓊樂放下勺子,一邊咀嚼糯米丸子一邊含糊着開口。
秋畫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北宆退兵了,季大人應該不日就會回到京城了。”
謝瓊樂慢慢地嚼着丸子,又舀了一勺入口,低聲嗯了一聲。
秋畫見她明明心裏頭開心卻還要假裝淡然的模樣,樂呵地笑了。
“陛下為了慶賀北宆退兵,決定半月後去皇家獵場圍獵呢。”
謝瓊樂對皇家獵場還有老虎猛撲的陰影,握着勺子的手一哆嗦,差些掉碗裏。
秋畫這會兒子才想起來謝瓊樂被猛虎驚着的事,立刻改嘴:“那公主還去嗎,若是不去,我便早早地去回絕了。”
謝瓊樂擺擺手:“沒事,成日悶在宮裏也無趣。”
大不了,她就和皇帝一起坐在高臺上等着少年郎們圍獵回來。
秋獵當日。
謝瓊樂是打準了主意不上場,連騎裝都懶得換上,而是穿了一條淡藍色的襖裙。
“妹妹,待皇兄給你捕只兔子回來玩。”
謝安騎在赤霞上,對着站在馬下的謝瓊樂勾唇一笑。
“這裏能有兔子?”謝瓊樂對着謝安也不客氣。
“不如皇兄替你獵張狐皮做披風如何。”
謝安就可勁吹牛皮,謝瓊樂也不拆臺。
“哥哥你能獵到什麽就是什麽吧。”
獵到的東西還不知道是活的還是死的。
謝安見她沒有興致,便騎着馬去尋其他勳貴子弟。
秋畫替她打着傘,謝瓊樂提着裙擺走回到臨時搭的涼臺上。
“公主,曲家小姐也來了,可要我去将她請來。”
謝瓊樂也有好些時候沒有見過曲竺了,謝封仁将她在白芷學院的課都免了,特別在宮內請了嬷嬷教養她。
還真是一語成谶。
“曲竺。”謝瓊樂站起來迎她,握着她的手。
曲竺和她牽着手在小方桌前坐下,嘴角這才露出了點笑意來。
謝瓊樂上下打量她,她自己這段時間在秋畫不停歇地喂養下還圓潤了些,怎麽曲竺卻愈發像竹子似的清瘦了。
“你怎麽這般瘦了些,可是近來沒有胃口的緣故。”
謝瓊樂從女官那裏學來了烹茶煮茶的法子,今日煮的是武夷岩茶,口感順滑,茶湯厚醇。
曲竺彎腿坐下,嘆息說道:“我昨日去了李叔叔府上。”
謝瓊樂倏地沒想起來李叔是誰。
曲竺見她眼裏茫然,便直白了些:“我去探望景寧。”
謝瓊樂微張着唇:“來年春試,他可有信心把握。”
曲竺輕搖着腦袋,低垂着眸子,止不住地嘆息:“景寧他……”
曲竺說話一語三嘆,謝瓊樂見情形并不樂觀,抿着唇一時也沒想出話語來寬慰她。
倒是她自己給自己開解了。
“舉子中舉,都是自小開始準備的,區區兩年光陰,要想中舉實在是太難了。”
謝瓊樂颔首,聲線輕柔:“确實如此。”
曲竺擡眸對上她的眼睛,眼裏也是霧蒙蒙的。
“我想好了,若是景寧不能中舉,我還是會求父親将我嫁給他。”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聲:“我如此做,違逆父親的意思,是否是不孝。”
曲竺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家閨秀,她自幼便聽從父親母親的話,一件事情都未曾忤逆過。如今卻在成親這般大事上要違背父親的意思,她心裏想必也是十分不安。
謝瓊樂握住她指節相交的手,将她的雙手包在掌心裏。
“曲竺,成親雖是大事,但過日子的,是你自己。”謝瓊樂的眸子亮閃閃的,“你有意中人,他亦是如此心儀你,願意為了你去做他曾經最不願做的事情,你該信他,也信你自己看人的眼光。”
曲竺在她掌心握着自己的力道中尋到了一點力量,朝着她點點頭。
“謝謝你,樂兒。”
“來嘗嘗吧,我新得的茶葉,看看我泡茶的手藝也有精進一些。”
曲竺笑着捧起茶杯。
“确實是不錯呢。”
心情開懷了些,便也有了心思打趣她:“北宆戰事已定,季大人回來後,你們可就要成親了。”
謝瓊樂羞紅了臉,朝她的肩膀握拳輕輕一打,偏被她躲開了。
“瞧着,說說都不行了。”
謝瓊樂故作生氣斥她:“我瞧着你才是想早些嫁人呢。心心念念着李景寧快些中舉,好成全了你這女兒家的心思。”
“怎麽又說回我了呢。”曲竺擡眉咬着下唇,嬌憨地笑罵她。
秋畫見兩位主子心情好,也跟着捂嘴笑了。
緊接着就聽見有號角聲起。
“這是怎麽回事?”
不止是謝瓊樂,曲竺也疑惑着皺着眉頭瞧遠處望去。
秋畫望遠處看了看:“應當是有人獵到了稀奇的獵物吧,公主與曲小姐可要去看看?”
“那便去看看是什麽稀奇的獵物,這才開場不久,怎麽就有人如此迅速地獵了獵物回來。”
聽見曲竺如此說,不喜殺生的謝瓊樂也起了些興趣。
“那就去瞧瞧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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