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五十九話
墨染的鬃毛油光發亮,站在馬邊的男子一身靛青暗紋雲錦窄袖長袍,單手握着缰繩,意氣風發。
謝瓊樂的目光落在他含笑的眸子上,還有,手上的一節桂花枝幹。
“公主,是季大人回來了。”秋畫站在她身側滿含笑意的輕快語調萦繞耳畔。
她的目光緊緊地凝視着季成安,再見到他的時候心裏很平靜,平靜得反常。
但是她隐隐約約地覺着心裏有一塊地方在發澀,酸酸脹脹的。
她憋着嘴角的笑意,眼裏的世界只能容下他一個人的身影,其他人都變成了可有可無的背景板。
季成安見她呆愣愣地站在人群中,微微睜大的雙眼直勾勾地勾着他。
他松開缰繩,在衆目睽睽中走向她。
他的身影在她的眼眸中越來越近,面容出色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再放大,直到他停住腳步,站定在她的面前。
那支被他輕握在手心裏的桂花紙條被遞到她手裏。
他的聲音像是被投入平靜湖面的一塊石子,将她出神的意識重新喚醒。
“路過城外的桂花林,便折了一支給你。”
原主最喜歡的糕點就是桂花糕,因此,秋畫在這段時間裏也常常備着桂花類的糕點給她。
她并不排斥桂花,甚至也挺喜歡桂花的香氣,便默認了秋畫的作為。
但是每每看見桂花,她總是會想起原主。
謝瓊樂拿着桂花的神情并不如季成安想象中的歡愉,相反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惆悵。
“折桂贈佳人。”季成安勾着唇角的笑意,滿眼藏不住的思念讓人沉溺在其中。
謝瓊樂捏着纖細的枝幹,将桂花放在鼻尖聞了聞,清新甜蜜的香氣充盈着鼻腔。
她這才露出笑容,春暖花開般雪水消融的笑意羨煞旁人。
“謝謝,我很喜歡。”謝瓊樂抛開腦子裏胡思亂想的想法,笑盈盈地抱着桂花枝。
衆人的注意力都被這一對郎才女貌的美貌吸引,差些就忘記了他們前來是為了看圍獵期間捕獵到的珍惜獵物。
季成安的墨染即使沒有人牽着缰繩也乖巧地站在原地甩着漂亮如長發般的柔順馬尾。
在它的馬蹄前,放着一只通體雪白的白狐,白狐被一箭射中命穴,垂閉着眼睛只有微弱的氣息。
季成安剛剛回到京城,本欲直接入宮去給陛下複命。
聽聞今日陛下組織了圍場圍獵,便先回了忠孝侯府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出城門時又見城外桂花林的桂花開得正好,桂花香氣濃郁。
他随手折了一支桂花帶上,到了圍獵場上還未見謝瓊樂身影,便先去尋了謝安。
謝安那時正在獵捕一只稀奇的白狐,奈何狐貍狡猾,他連射兩箭都沒能射中,反倒打草驚蛇地讓它逃脫。
此時,一支箭刷地射中了白狐,白狐瞬間倒地不再動彈。
謝安正想看看是何人的箭術如此精準,一回頭就對上了搶了一旁人弓箭的季成安放下手邊弓箭,将弓箭遞還給了目瞪口呆的另一位少年郎。
“你怎麽悄無聲息地就回來了。”謝安完全将那只稀奇的白狐丢在了腦後,拽着缰繩就調轉馬頭走在他身側。
季成安輕聲笑道:“我也是剛剛進城,聞陛下來了獵場,便先來尋你。”
季成安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白狐。
“這個便作為我送給陛下的賀禮罷。”
謝安正想攔着他,沒想到季成安直接喚人提溜着白狐回營。
謝安在他身後無奈搖頭。
陛下見了他便龍顏大悅,岌岌可危的惠城不僅沒有被北宆兵攻下,北宆還自己退了兵。
他一回來一出手就獵了這麽稀奇的白狐,渾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他從座位上站起走到他身邊。
“成安此次做得極好,可想要什麽賞賜。”
季成安單膝跪在地上,被謝封仁親手扶起,起身彎着腰。
“這都是臣應盡之責,不敢讨要賞賜。”
謝封仁欣喜地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高聲大笑。
“不愧是我大興的臣子,不過,該有的賞賜朕還是要賞給你的。還有,你與公主的婚事,也可以盡快安排上。”
季成安擡首,面上不動聲色,聲音難掩喜悅:“謝陛下。”
“好了,不必在朕面前拘謹了,去尋太子或者公主吧。”
謝封仁眼神落在他手邊握着的一節桂花,輕笑着讓他退下。
“臣告退。”
季成安退下,牽着墨染準備離開,便瞧見了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的謝瓊樂。
季成安抓着那根桂花枝的中端,謝瓊樂雙手抱着枝幹,他輕輕一拉就将她拉進身前,湊到她耳邊柔情耳語。
“臣很是思念公主。”
謝瓊樂極少能聽見他在自己面前自稱臣,有些驚詫。
輕柔的說話氣息在耳畔掃過,謝瓊樂縮了縮脖子,想要擡頭,他的唇瓣就那麽擦過她的耳尖。
她對視上他溫情脈脈的視線,說話磕磕絆絆的。
“季成安……你是不是,黑了點。”
季成安笑着的嘴角瞬間耷拉下來,抓着她指着自己的食指。
“公主,難道不是喜歡更有男子氣概的男子嗎。”
謝瓊樂正想反駁,瞬間想起了自己在栖凰殿對着沈皇後說的話,睜瞪着眼睛。
季成安怎麽知道的?
謝瓊樂眨巴着眼睛,垂下眼睛颦蹙眉頭,突地想起了還有謝安這個“通敵”的叛徒。
她咬着下唇,尴尬地抽搐着嘴角尬笑:“我……還是喜歡有書卷氣息的多一些。”
謝瓊樂此話不假,比起男子荷爾蒙爆棚的猛男,她還是更喜歡偏向清冷的少年氣。
當時那不是為了找借口離開京城嗎,誰知道還會有這一遭啊。
季成安輕笑的聲音在她耳邊放大,他戲谑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公主可還記得我離京前與公主說過什麽。”
謝瓊樂這時候腦子就像是一團漿糊似的什麽都想不起來,唯能回憶起來的,只有他臨行前的一吻。
季成安盯着她泛着粉紅色的耳尖,一字一句地說道。
“公主,等我回來娶你。”
“我現在回來了,公主可願做我的季夫人。”
謝封仁一言九鼎,他為季成安與謝瓊樂賜婚,頒布聖旨之後便不容更改。
她與季成安的婚事是板上釘釘,但季成安仍然還是問了她自己的意願。
謝瓊樂明亮如寶石般的眸子裏倒映着他的面容:“季成安,我好像沒有和你說過。”
謝瓊樂的語氣出乎意料外的嚴肅。
“一生一世一雙人或許只是話本子裏的故事。”她凝視着他的眼睛,“但如果你心裏不能只有我一人,我會與你和離。”
在這個時代裏,男子三妻四妾是最常見不過的事情。
哪怕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沈皇後,也不得不忍耐自己的丈夫納入後宮的莺莺燕燕。
但謝瓊樂是生活在一夫一妻制的現代社會,不可能接受像沈皇後一樣接受丈夫與其他女人親密。
兩個人的感情應當是平等的,若是季成安不如她所想的一般只娶她一人,只愛她一人,那她便會與他和離。
季成安默然地與她對立而站。
若是乍然聽到了此話的其他男子,只怕會以為謝瓊樂說的是笑話,一笑而過。
但季成安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了堅定的意志,她盯着他的眼睛,就像是在确認他的心意。
謝瓊樂是認真的。
季成安淺然一笑,打破了兩人之間僵持的氛圍。
季成安伸出三指起誓:“我季成安以亡母之名起誓,此生只娶瓊樂公主一人為妻,不納妾室,唯願與夫人白頭偕老,舉案齊眉。”
季成安願以季名姝的名義起誓,謝瓊樂自然是信他的。
她莞爾一笑,将他起誓的手壓下。
“季成安,我信你。”
謝瓊樂與季成安成親的日子定在了來年的開春,春和景明,草長莺飛。
季成安今年也不過十八,距離弱冠的二十歲還差兩歲。
陛下便讓他将冠禮提前到仲冬。
季成安在北宆退兵之後就回了京城,但古祁蘊在駐守在惠城,為了防止北宆殺個回馬槍。
不僅如此,他在等待陛下從京城下達的旨意。
是讓他領兵回漠城,還是繼續追擊北宆兵,将他們攻下的兩座城池再奪回。
古祁蘊手裏握着軟乎乎的福袋,是季成安離開惠城的前一日交與他的。
“這是公主親手縫的。”
季成安手裏捏着那個福袋,托這個福袋的福,他在惠城的每個夜晚都睡得很好。
要将公主贈與他的東西贈與別人,本是一件不大合乎禮儀的事情。
“若是你不介意便留着做個念想吧。”
那是保平安的福袋,他如今要回京,身在邊疆的古祁蘊比他更需要這個福袋。
古祁蘊的手像是被施了法術一般接過那個塞滿了棉花綿軟的福袋。
“多謝。”
季成安朝着他微微颔首:“古将軍多多保重。”
古祁蘊抓着福袋,視線重新挪回到面前的男人臉上。
“季大人,請務必待公主好。”
季成安勾唇笑了,默契地與他相□□頭。
“将軍不必擔心,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古祁蘊目送他離開的馬車,将福袋塞入懷中。
作者有話要說:
猜測會不會有讀者介意季成安把福袋給了古祁蘊。
往下看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