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寸寸紮心
第四十九章寸寸紮心
那饅頭也不知放了幾天,幹巴巴的一點水份都沒有,嗆得燕鳶雙眼通紅,鬧出好大的動靜。
槲樂筷子一撂,發出‘啪’的一聲:“你到底懂不懂禮儀!這唾沫都咳到了菜裏,還叫我們怎麽吃?!”
燕鳶捂嘴朝桌外咳的,分明不似他所說那般,這狐貍就是刻意找茬。
沒在自己地盤,燕鳶不跟他一般見識,喉嚨火辣辣得疼,這粗硬的饅頭是吃不下去的,他便垂着眸坐在那裏不動了。
槲樂恨得燕鳶牙癢癢,若可以,他當場便要将這狗皇帝扔出去喂魚,給他點難堪又算得了什麽。還要繼續找他麻煩,被玄龍淡聲打斷了。
“槲樂,莫要鬧。”
槲樂剎時洩氣:“……哪裏鬧了,還不是想替你出口氣。”
玄龍擡手一揮,燕鳶手邊就多了個綠瓷茶碗,裏頭裝着溫熱的茉莉花茶,泛着淡淡清香,那兩個白饅頭則變成了糯軟勁道的米飯。随即拿起筷子,用不太娴熟的姿勢,給燕鳶夾了塊香鹵牛肉。
“吃吧。”
他的右手為救燕鳶受了傷,夾菜的時候有些抖。
燕鳶的目光由玄龍骨節分明的手移向他冷峻卻平和的臉,喉間愈發幹澀:“阿泊……”
“吃飯吧。”玄龍未看他。
槲樂不樂意了,怨氣爆棚:“你給他夾菜,那我呢?”
玄龍頓了頓,提起筷子。
槲樂:“我要吃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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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龍将筷子探向那盤白切雞,分明是扁扁的雞塊,卻跟長了腳似的幾次從他筷間滑走,槲樂見他手抖得厲害,提起筷子夾了塊魚片放到玄龍碗裏。
“算了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也就某人手腳殘廢,才要別人夾菜。”
燕鳶抿唇不語,心理不平衡地夾了只蝦放到玄龍碗裏,讨好道:“阿泊,你最愛吃魚蝦的。”
“嗯。”玄龍艱難地夾起那只透着粉的大蝦。
“呦,借着小爺做的菜獻殷勤,你可真行,這麽有能耐自己去炒兩個菜去。”槲樂從玄龍筷間奪過那只蝦麻溜地把殼給剝了,放回玄龍碗裏。
燕鳶想得沒有槲樂周到,做得更沒有槲樂周到,灰溜溜地不說話了。
飯後,槲樂叫燕鳶去洗碗,洗之前什麽樣的,洗完後就什麽樣的,那層油好端端地黏在盤子上,被槲樂臭罵了一頓。
燕鳶從前身為皇儲,如今是九五至尊,長到19歲就沒受過這樣的屈辱。
在他連續打碎了兩個碗兩個盤後,被槲樂忍無可忍地趕到了一旁,槲樂撂起袖子吭哧吭哧洗了起來,鍋裏全是泡泡。
“你們皇族不教洗碗的?”
燕鳶轉身要離開廚房,被門口的結界撞了回來,額角紅了一塊。他冷臉。“不教。”
“嗤。”槲樂笑得挪揄,冰藍眼底寒光乍現。“那你們教什麽?專教坑蒙拐騙欺負龍?”
“……”燕鳶後槽牙咬得死緊,面色鐵青。
“我沒說錯吧。”槲樂絲毫不受影響,抹布一口接一口擦着碗。“你接近寒泊,不就是因為他的血肉能醫病麽。”
燕鳶:“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燕鳶眨眼的功夫,槲樂就閃身到了他面前,清冷的眉間殺氣迸現,指間如蛇般滑上燕鳶的脖頸,緩緩生出尖銳的長甲,稍稍用力,便能讓他歸西。
槲樂湊到燕鳶耳邊,彎着上挑的眼低低笑起來,那笑聲是有回音的,磁性且詭惑。“你說與我無關?”
燕鳶根本沒反應過來,便被槲樂鉗制住了,命門被掌控在對方手中,他繃着身子未動。
“我告訴你,與我有關。”槲樂的話音慢得就像吐着信子的蛇,讓燕鳶感到很不舒服。
“只要是他的事,便與我有關,你若再敢傷他……我絕對讓你死得很慘、很慘。”
“你現在就可以殺我。”燕鳶面無表情地挑釁道。
“你以為我不想麽?”槲樂神色忽得狠戾起來,用力将他推開,那纖長的指甲在燕鳶玉白的脖子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劃痕。“還不是因為殺了你他會難過!”
“只是抽你一鞭子他便要忍不住為你擋!”
“否則你憑什麽以為你能活到現在?”
燕鳶踉跄着後退,掌心捂住自己傷處,痛得眉頭皺緊:“……你喜歡他。”
“不然呢?……”槲樂露出看白癡一樣的眼神。
“難不成喜歡你嗎?”
“……”
夜裏,燕鳶被安排到了院中最偏遠的柴房睡,槲樂對玄龍則說将他安頓到了隔壁小院的廂房,讓他不要擔心。
盯着玄龍飲完安胎藥後,槲樂給玄龍的手和後腰處換藥,染血的紗布一層層拆下來,小聲道:
“那啥,我覺得我屋裏的床太硬了,不然我跟你擠擠吧。”
玄龍當了真,沉默片刻:“我跟你換便是。”
“不是,我的意思是……”槲樂暗自罵自己蠢笨,為何要将好好的石洞變成人間雅苑,原來就一個洞一張床,現在變成了許多房,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有何方法能夜宿心上人屋。
玄龍看着他,等他下文,槲樂嗫嚅了會兒,洩了氣“…沒什麽。”
深更半夜。
昏暗的柴房內堆滿柴火,連個躺下的地方都沒有,燕鳶站在柴火與牆壁僅能容納一人的縫隙裏,時不時被腳下爬過的老鼠吓得驚魂失魄,他向來最讨厭這些肮髒的東西,誰曾想這水底會有老鼠,定是那該死的狐妖搞得鬼。
柴房是沒有門的,一層結界足以将他牢牢困在其中,燕鳶站了半宿,站得雙腿酸麻,就快撐不住的時候,忽得感到外面透一進來一點微弱的光。
他嘗試往外走去,發現結界消失了。
那光源來自浮于前院上空的夜明珠,由于這座府邸太大,到了這後院光就被幽綠的水吞噬得所剩無幾,燕鳶借着那點光線,摸去了玄龍所在的院落。
門沒鎖,輕易就推了進去,燕鳶輕手輕腳地入內,屋裏燃着小截燭火,那床是沒有簾帳的,玄龍着亵衣,背對着他躺在床上。
估計是因為後腰受了傷,平躺會疼,便只能如此。
“阿泊……”燕鳶停在床前,小聲道。“你睡了麽。”
玄龍起初未有動靜,過了一會兒才低低開口。聽聲音,不像是剛醒,應當是未睡。
“作何。”
燕鳶小心翼翼地上了床,避開玄龍腰後的傷口,從背後圈住他腹部:“那結界,是你撤去的,對吧?”
“不知你在說什麽。”玄龍淡淡道。
燕鳶眼底酸熱,将臉埋到他後頸:“你分明就關心我,還不承認。”
“……”
“阿泊,你真的不跟我回去了麽?”燕鳶悶悶道。
玄龍:“嗯。”
燕鳶想起白日槲樂的話:“是不是因為那只狐貍精?”
“……”玄龍心底茫然。
燕鳶紅着眼道:“你不會真的喜歡他了吧?”
“他有什麽好的,不就是會做飯會妖法麽?”
“你跟我回宮,我叫禦膳房的廚子天天變着花樣給你做飯吃,有上萬宮女太監能伺候你,還有侍衛、能保護你,宮裏的衣食住行肯定比你在這水底舒服多了。”
“……他待我是真心。”玄龍出聲打斷道。
只一句,就将燕鳶所有的話都賭了回去。
燕鳶悶了半晌,哭道。
“我也待你真心。”
“只是我的真心還得分給旁人,誰叫你出現得那麽晚,你若早點出現,我便只愛你一個人了……我能怎麽辦。他是我的皇後,我不能不管的,你別那麽小氣好不好?”
“我都說了,只要你願意,我便封你為妃……”
“……別說了。”玄龍忽然很疲憊地開口,喉嚨像被什麽東西扼住了般啞。
“別說了。”
燕鳶閉了嘴。
玄龍要的愛份量太重了,他根本給不起。
除去寧枝玉的病以外,他很少有感到這般無能為力的時候,或許玄龍與寧枝玉都注定是他命中難以扯斷的羁絆,舍棄哪一個都是撕心裂骨的疼。
燕鳶低頭,從胸口摸出金鑲鳶尾玉,手臂穿過玄龍的腰間,将玉鄭重地放進玄龍手心裏,然後握住玄龍的手,這樣他就沒辦法拒絕了。
“這塊玉,是我送你的,你還是拿着吧。”聲音帶了低微的乞求在裏面。
“我是皇帝,我賞賜給別人的東西,從來沒有人敢不好好保管的。這雖不是賞賜,但算是我的心意,你就收着吧,好不好?”
“……”玄龍呼吸的頻率變得有些發顫。
燕鳶就這樣從身後抱着玄龍,握着他的手,玄龍手心裏是那塊玉,冰冰涼涼的,沒什麽溫度。
“阿泊……我雖然沒辦法将全部的愛給你,但我是愛你的。”
“你離開我的這段時間裏,我每日每日,總是控制不住想你。”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那麽喜歡你,喜歡到……根本就分不開了。”
“我知道我對你很不好,老是惹你傷心。我知道錯了,若有機會,我定會彌補的。”
“明日……我便要走了。”
“他還在等我。”
“他病得太重,若我再不回去,便來不及了,我沒辦法眼睜睜看着他死,他若死了,我便也活不成了。”
“阿泊……謝謝你到現在還關心我、體諒我。”
燕鳶吻在玄龍後頸的傷疤上,分明是輕輕柔柔的動作,卻好似捏着把開過刃的刀,寸寸往心裏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