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刺殺
第五十章刺殺
隔日一早,燕鳶帶着那包龍鱗便要離開了。
萬尺深的潭水,玄龍背上駝着燕鳶,不過用了須臾就飛出水面,燕鳶在岸邊現出身形,樹叢裏蹲了幾日的侍衛和老太監又驚又喜,見狀沖了出來。
玄龍見有人接應燕鳶,無需他操心,默然轉身要回水中,燕鳶撲上去從背後抱住他,在他耳邊啞聲喚。
“阿泊……”
在旁人看來,燕鳶雙眼通紅地抱住了一團空氣,面面相觑地停在一旁,看着這驚悚的一幕。
該說的話都已對玄龍說過了,燕鳶這會兒抱住他,其實也不知該說什麽,他就是覺得不舍。很不舍。
此趟出宮尋玄龍,目的已達成,得了龍鱗,寧枝玉暫時有救了,他該拿着龍鱗高高興興地回去救心上人才對。
至于以後,以後再說就是,大不了等龍鱗用光了再來問玄龍讨,他知道這條龍冷酷的外表下那顆心有多軟。
槲樂欺負他,玄龍雖不明面幫他出頭,但背後會默默地幫他,将他從結界裏放出來。
他終究還是無法對自己狠心的。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燕鳶心中才更加難過,他多想兩全其美,從繁冗困窘的處境中掙脫出來,他希望寧枝玉身體健康,便不需要剜玄龍的血肉來延續生命,他在玄龍面前就不會連句關心的話都難以出口。
可想有什麽用,老天不會因為垂死之人想繼續活着就免去生死,亦不會為他這個凡夫俗子的奢望而心生憐憫。
從前他還能厚着臉皮在玄龍拔鱗後問他疼不疼,如今答案已昭然若揭,問了便真的不疼了麽。不,還是會疼,疼了之後,他仍會繼續要玄龍剜下血肉去救另一個人,所以問不問還有什麽意義。
他最沒有資格問那句話了。
如今,玄龍身側出現了新的、真正願意對他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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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們現在并沒有在一起,可若長久地相處下去,玄龍的心裏還會留有他的位置嗎。
燕鳶想到這條龍與旁人親密的模樣,淚腺便發達得要命,他從小到大也未流過那麽多眼淚。不知道為什麽,每每觸及有關玄龍的事情,他的內心就脆弱得承受不起半點傷痛和委屈。
“阿泊……你會與那狐妖相愛嗎。”
玄龍寒綠的眸映出波瀾無驚的水面,身後的懷抱令他品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悲怆:“現在說這些,還有何意義。”
“可我就是想知道嘛……”燕鳶在他耳邊帶着哭意撒嬌。
玄龍沉默很久,輕聲回:“不會。”
直到現在,這個人的難過都令他心腸揪扯,難以自持。
“真的嗎?”燕鳶喜道。
玄龍垂眸,分開他圈在自己腹前的手,低沉的聲線是溫和的。
“走吧。”
“時辰,不早了。”
燕鳶眼淚模糊地望着男人帶暗金面具的臉:“那我下回再來找你。”
“嗯。”玄龍未看他。
燕鳶跟個孩子似的哭:“你再抱抱我,好不好?”
玄龍哪裏有主動抱過他,現在自然也是不會的,燕鳶見他不動,便上前,面對面将玄龍擁進懷裏,吻他的額頭。
“阿泊,我對不起你。”
“下回我再來看你。”
“我給你……給你帶宮中的好吃的,好玩兒的。”
“好。”玄龍低應。
燕鳶這才放開他,一步三回頭:“阿泊,那我走了……”
“嗯。”
玄龍靜靜注視着那張俊美無匹的臉,像是要将他的容顏刻進心裏。
宮人侍衛們簇擁着燕鳶噓寒問暖了一番,護送燕鳶走向不遠處的叢林小道上那輛低調而不失奢華的馬車。
燕鳶上馬車的時候,透過蔥郁的樹林看潭邊,方才還站在那裏的玄龍已不見了,他失魂落魄地垂頭,踩着宮人的背上了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地在小道上走起來,車壁外傳來陳岩擔憂的問話。
“皇上,您沒事兒吧?……”
燕鳶回神,随口道:“無事。”
“這兩日可把老奴擔心壞啦,還好您平安回來了,看來那玄龍真是通靈性的。”陳岩跟在馬車外面走得飛快。
燕鳶勉強扯動嘴角,笑道:“……他自是通靈性的,他待朕很好,與人族沒什麽不同。你還與他打過照面呢。”
陳岩驚訝道:“何時?……”
燕鳶不回話了。
馬車裏靜了許久,傳出燕鳶低落沙啞的聲線,似自言自語。
“陳岩,天下事,真的難兩全麽?……”
“朕分明是皇帝,掌管萬裏江山,可為何也會有這般無可奈何的時候……”
陳岩估摸着燕鳶指的應當是寧枝玉的事,斟酌着安慰:“皇上,天下事,自是難兩全的。”
“人生來就是苦多于甜的,您身為帝王,理應超過衆人萬般好,眼下的苦楚再難,也只是暫時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燕鳶垂目,掩下眼中落寞:“是麽……”
陳岩道:“是啊,您是真龍天子,定有真龍相護。”
他這話倒沒說錯。
玄龍不就是那守護他的真龍嗎。
待馬車的影子消失在曲徑通幽處,良久,潭面躍起數丈高的水花,隐在空氣中的玄龍入了水。
槲樂剛起床就跑過來找玄龍,屋內轉了一圈沒見着,出門時正撞上歸來的玄龍。
“你去哪兒了?”
玄龍面色無常,緩緩行至屋內:“上岸。”
槲樂跟上他:“那狗皇帝呢?”
“已離開了。”
“真的?”槲樂挑眉,心中狂喜。“可算将那瘟神送走了。”
“你身上有傷就別亂跑了。”槲樂拉着玄龍在桌邊坐下。“早餐吃什麽?”
玄龍:“随意。”
槲樂啧了聲,犯難道:“世上哪有随意這種東西。”
很快他便雙眸發亮,蹭得起身往外走:“你等着吧,我有個新菜式,保證你喜歡!”
玄龍望着他風風火火的背影,喚住他:“槲樂。”
“嗯?”槲樂回身。
玄龍移開目光:“我想離開此地。”
槲樂愣了愣,他何等機靈的狐貍腦袋,一下就明白過來為何:“也好。”
“讓那狗皇帝找不到你,便沒辦法纏着你了。”槲樂走到玄龍面前,蹲下身,輕輕握住他發涼的手,心疼地搓了搓。“否則你這般心軟,老是叫他欺負,我要殺他,你又不肯。”
“你放心吧,不論你去何處,我都陪你。”
玄龍心中動容,木讷地開口:“謝謝你……将我當作親人。”
槲樂皺眉:“我可沒将你當作親人。”
“……”玄龍喉間微動。
槲樂懊惱拍了拍腦袋,站起身:“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我、我就是……”
心悅你。
玄龍茫然的綠眸追随着他,顯然在等答案。
分明是很簡單得一句話,可槲樂就是說不出來,他頭一回真正喜歡上一個妖,內心遠比表面更加掙紮,若被拒絕了,他是會很難過的。
再堅強的人,若喜歡上誰,心就會變得很脆弱。
失了臉面不要緊,最怕的就是玄龍因此疏遠他,要真這樣,到時候他找誰哭去。
“我就是……”槲樂躊躇許久,看着玄龍這般遲鈍的反應,又羞又急,最後給孩子逼得炸毛了:“你個笨龍,你愚鈍,你……小爺不想與你說話了!”
遂轉身跑了。
“……”
玄龍從未覺得有人真的會喜歡自己,所以即便燕鳶誤會他與槲樂之間有什麽,他也不會認為得槲樂會對他産生除去親人以外的感情。
在他看來,槲樂就是将他當作兄長而已。
見對方如此說,玄龍愈發不解,待槲樂身影消失在門外,收回視線,低喃道。
“不是……将我,當作兄長嗎。”
那是什麽?……
或許是朋友吧。朋友亦是好的。
畢竟這麽長時間以來,幾乎都是槲樂在照顧他。他未盡過做兄長的職責。
屋內寂靜,燕鳶來此待了不過兩日,再離開,便覺得好像少了什麽,玄龍心中空蕩,掌心幻出那塊與之前有了變化的鳶尾玉墜,微微失神。
今日之後,再不相見……
這段毫無意義的感情,該是結束的時候。此後不論是有關那人的任何事,他都不再管。
都不再管。
小半個時辰後,玄龍走神間感到心髒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臉上驟然褪去血色,他幻去手中玉墜,悶哼着捂住心口,手掌出現強烈的灼燒之感。
張開手心,只見一道藍光閃過,緩緩綻開一朵漂亮的鳶尾……
跟燕鳶手中那朵分毫不差……
玄龍愣愣盯着那淡藍的花瓣,不明白為何自己掌心會忽然出現這朵花,他撐着桌子站起身,心中莫名出現股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與此同時。
三十裏外的官道上,一群黑衣死士與燕鳶的便衣侍衛纏鬥成一團,黑衣死士來勢洶洶,武力高強,不多時功夫,經過嚴苛訓練的侍衛們便接連倒下了一半,地上血流彙成小溪,将泥土染成暗紅,暗處匍匐着蓄勢待發的弓箭手。
“快,護送皇上離開!”
侍衛長大喊着幫助陳岩掩護燕鳶撤退,車簾被掀開,燕鳶面色陰沉地下了馬車,混亂間,一只淬毒的箭帶着如破勢竹的氣勢襲向他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