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要當君後
被握住的手腕陣陣作痛,卻不敵心頭莫名的沉痛,商沅忙垂下眼,強自鎮定道:“陛下……陛下是一國之君,臣直視龍顏,當然心存畏懼。”
商沅覺得這回答滴水不漏,但帝王只是似嘲似諷的輕笑一聲,桎梏他手腕的大掌随即松了力道:“是啊,商公子一向最識時務。”
商沅一口氣還沒松,那手卻順着他的手腕滑下,握住了那玉佩。
玉質細膩溫滑,恰如那夜肌膚之親的觸感。
“玉是好玉。”年輕的帝王指尖摩挲玉佩,他在笑,笑意卻未達眼底:“但若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也有的是法子讓他化成齑粉。”
說罷,霍戎收攏掌心,那如凝脂般透亮的白玉任由他□□,顯然無路可逃。
商沅心裏一顫,總覺得是自己被暴君握在了手心,腿腳也發了軟。
這幾句話細品滿是弦外之音,似是警告,又似是嘲諷。
不對勁……一切都太不對勁了……
難道是……暴君認出他了?
商沅立即否定了這個猜測,要是真認出了他,怕就不是讓他敬酒,而是直接一杯毒酒送他上路了。
那就是和原主本身有嫌隙?
他穿書雖然沒看黃歷,但也不至于如此倒黴?
商沅心裏一抖,臉上扯出幾分殷勤無辜的笑意。
霍戎看到那熟悉又昳麗的笑臉,眸光一斂,冷冷擺手,示意商沅退下。
商沅琢磨不出他的心思,不敢耽擱的站起身,強撐着回到原位。
一直在暗處的商闕冷眼旁觀着這一幕,漂亮的鳳眸微微眯起。
陛下暴戾,嗜殺,這次晚宴,卻讓商沅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不過他倒是不急,以商沅曾對暴君做下的事,下場定然無比凄慘。
曲終人散,滿桌殘羹,唯有一輪皓月仍将清輝灑向宮闕。
霍戎坐在上首,望着那如凝脂肌膚般的玉佩,眼眸比夜色還要暗上幾分。
商沅方才念的詩,是他在太學時親手寫的。
他沒想到商沅還記得。
更沒料到,他竟大膽到直接吟出來。
他如今再念這首詩,目的自然昭然若揭。
無外乎想舊情複燃,向他邀寵。
霍戎冷冷一笑。
世人懼他畏他,京城宅院,一夜之間空了三成,最可殺的商沅,卻恬不知恥的來赴宴,還念詩示好。
可笑至極。
如今時移世易,二人早已雲泥之別,他卻還擺不清自己的位置。
霍戎拿着巾帕,緩緩擦淨自己的手指,心思微微一轉。
此人罪大惡極,從前欠他的,他本想讓他拿命來抵。
可如今……霍戎陰戾的勾起了唇——也許可以換個法子。
“陛下。”馮公公望着霍戎陰晴不定的面色,輕聲提醒道:“外朝的閣老們來找您議事了。”
霍戎眼眸一頓,擺手示意閣老進來。
內閣的三位閣老依次走進,禀告道:“陛下,廢太子已受了賢王的封號,已暫居在離宮城不遠的北苑,只是……”他聲音頓了頓,試探道:“是讓賢王盡快就藩還是……”
霍戎眼眸幽冷:“留在京城,靜觀其變。”
朝廷中還有不少賢王同黨,留着他,倒能釣出不少魚。
“……臣遵旨。”那大臣看不透他的心思,小心翼翼遞上名單道:“還有一事,臣需要陛下過目,這是太子陣營的主謀,個個都是十惡不赦,臣已商議将這些人下獄處死。”
霍戎接過名單,目光一頓。
商沅。
霍戎聲音冷了幾度:“名單?朕看一些該殺之人,逍遙法外,一些還能利用之人,卻在名單裏!”
“陛下是覺得殺錯了誰?誰日後還有用?”
霍戎不語。
腦海裏驀然閃過那夜燈盞之下,少年柔韌纖薄的身形。
說來也怪,那夜過後,他夢到的商沅不再是從前背叛的片段,而是……少年在燈下低吟的模樣……
商沅在床上定然有諸多妙用,直接殺了豈不可惜?
幾位閣老等了半日也沒等來皇帝吩咐,出聲催促道:“陛下,不管您想赦了誰,太子妃是一定要殺的,這五年來,他對太子死心塌地,赴湯蹈火,若是留他性命,他定會和太子勾結……”
“朕未立太子,何來太子妃?二人尚未成婚,又何來前太子妃?”
霍戎陡然轉冷,在場人都吓得齊齊噤聲。
這個時候忽然有人道:“其實,商公子也不見得對太子死心塌地,有傳言道,他和太子退婚了……”
霍戎眼眸一沉:“他退婚了?”
“是的,據探子來報,商家上上下下都曉得了,只是衛國公一直瞞着此事,但前太子妃意向堅決,說……”
“說什麽!?”
“說他是要當君後的人,怎能下嫁賢王。”
幾個謀士登時氣得騰空而起:“陛下,此人怎會如此狂妄!他罪惡滔天,卻還敢來冒犯陛下……”
他們義憤填膺,年輕帝王的面色在燭火下忽明忽暗,不知想到什麽,語氣森冷得駭人:“這句話,倒像極他的行事。”
此人薄情依舊,大難臨頭,還是和太子各自飛了。
“你說商公子想退婚,卻被其父阻攔?”
“朕初登大寶,凡事還是遵循祖訓,”衆人都以為皇帝要說這是欽定的婚事,自然不可能退婚,誰知霍戎道:“本朝親事向來講究兩廂情願,縱使是皇室,也沒有逼人成親的道理。”
“把賢王宣來。”霍戎沉着的目光停頓在那夜的玉佩上,語氣淡漠,讓人猜不透心思:“朕親自跑一趟,替他了結這婚約。”
商沅此刻退婚,自然是看太子前途無望。
他今夜念了之前的詩,退婚後大約會繼續對自己示好?
霍戎緩緩勾唇,那他替商沅搬走婚事這攔路石又有何妨?
“公子……公子!”南屏急切的跑來:“陛下兩個時辰後要來咱們府上!”
“陛下要來?”商沅已經準備開溜道:“是找老爺商議國事麽?”
“不是。”南屏臉色都變了:“不知為何,您退婚的事兒傳到了宮裏,陛下午後要來,親自處理此事。”
此時,衛國公也知曉了皇帝要來,他根本來不及責罵兒子,手忙腳亂準備接駕的流程。
商沅壓下怦然的胸口,快速定下神:“快,去找些平日裏公子們帶的時興的發簪發冠,若是有畫眉修飾的,也一并拿來,還有衣袍,越華貴越好!”
宮宴是夜裏,又人多離得遠,霍戎和他身旁侍奉的人都沒發覺他和那細作的關聯,但此時皇帝親自前來,又是沖着他,萬一被展淩等人發現異樣,那就徹底涼了。
他那時是軍中細作,定是灰頭土臉,此刻盛裝點綴,也能迷人耳目。
南屏嘀咕着去四處尋覓了:“這是退婚又不是選妃,也虧得您這麽用心……”
沒到一個時辰,陛下的儀仗已至國公府門口。
衛國公跪倒在地請安,他看了看還未現身的兒子,急得直冒汗:“臣……臣那逆子聽說陛下要來,還在收拾裝點,怕衣冠不整沖撞了聖駕。”
霍戎心情難得不錯,唇角勾起道:“無礙,是朕來的急了。”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男子自然也一樣。
既然商沅退了婚想要取悅自己,那人自然要在臉上用些功夫。
霍戎不介意給商沅這個面子,他冷眼旁觀商沅勾引自己的招數。
只等引他入甕,再千般羞辱。
不過片刻,商沅也慌忙趕來了。
少年因遲到片刻跪地請罪,齊腰的烏發用精巧發冠盤起,盡數顯露的背頸,如風中纖瘦清雅的竹,勾得人想去折毀。
霍戎緩緩掃過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少年,他顯然用心裝點過,本就精致的容貌愈發昳麗,唇色如覆水光,像是沾染了碾碎後的小石榴。
為了再嫁,還真是不遺餘力。
霍戎眉眼一片涼薄,開門見山道:“聽說,商公子想和賢王退婚?”
衛國公忙硬着頭皮道:“此事驚動陛下,臣萬分惶恐,這只是犬子戲言……”
“衛國公,欺君是何下場?”
霍戎聲量不重,跪在地上的衛國公卻覺得力如千鈞。
衛國公聲音發顫,話音立刻一轉:“不管犬子是不是戲言,臣都想着這幾年,臣犬子身子骨一直不好,頭腦也不甚清晰——似乎恰是和太子訂婚後才如此的,定是福薄,無力承皇家之恩,陛下若能放犬子一條生路,臣定感懷于心……”
霍戎面無表情道:“朕今日帶賢王來,就是為了結束這樁荒唐的婚事。”
他擺擺手,随即有人遞上退婚文書。
商沅擡眸,見到了書中的太子霍從冉,他沉默侍立,臉龐和霍戎有幾分相似,只是霍戎眉眼凜冽,霍從冉卻優雅文秀,一舉一動都帶着天生的矜貴,只是和商沅對視時,帶了幾分探究。
霍從冉望文書半晌,唇角動了動:“阿沅,你真的想好了?”
霍戎一直含笑的面孔聽到這問法,登時陰沉了幾分。
商沅怕出變故,忙不疊的點點頭。
霍從冉眉心一顫,最終垂眸在放棄婚約的文書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他神色始終沉靜,看不出被奪位後的灰敗,也看不出任何被退婚的不甘。
事情辦妥,商沅總算松了口氣。
他已想好了,若衛國公不同意退婚他就不惜決裂,誰曾想這婚退得如此容易……
望着衛國公灰敗的面色,商沅得意的勾起唇角。
霍戎意味深長的眼神在商沅身上一轉,似嘲似諷道:“商公子,如今你和賢王再無瓜葛,你的一番努力也不算白費。”
“若是有旁的如意郎君,該用的手段也別藏着了。”
商沅迫不及待的和賢王劃清界限,不就是想攀附權勢麽?
如今後位空懸,是天下最大的權勢。
霍戎甩下這句暗示,随即要起駕離去。
賢王追上,看着商沅的方向,似是向皇帝懇求什麽。
霍戎微微點了點下巴,腳步未停,由衆人簇擁着上了府外的天子車駕。
衛國公等人跪在地上,等車駕煙塵遠去,才緩緩從地上爬起來。
商沅想要離去,卻看到一人攔在自己面前,聲音仍沉穩溫和:“阿沅,我有幾句話想問你。”
開口的是賢王,讓原身死心塌地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