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對朕還有情
霍戎壓下心頭焦灼,蹲身按壓少年的胸膛,須臾,少年輕咳了幾聲,似乎正在緩緩轉醒。
霍戎的心陡然提起,可少年仍然緊鎖眉心雙眸緊閉,并未再有絲毫蘇醒的痕跡。
甚至還輕聲而難耐的低語着什麽,似乎是陷入了難以言說的噩夢。
可即便如此,少年仍下意識的護住了小腹。
霍戎心中抽動着疼了一下——
那麽蒼白脆弱的少年,還在用自己的綿薄之力想要護好這孩子,而自己身為一國之君,卻讓他們受盡颠沛之苦。
霍戎輕柔地将瑟瑟發抖的少年抱在懷中,沉聲望向錦衣衛道:“準備的船還沒來麽?”
當地官府的上層此刻已經知曉天子親臨,忙走上前恭敬道:“陛下,江蘇巡撫正緊急趕來侍駕,船舫上已備好取暖用具。”
至于那些還留在船上,被錦衣衛控制住的水匪,知曉了來人的身份,早就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篩糠了。
江蘇巡撫此時也早已知曉陛下君後大駕皆在此地,激動到差點昏厥,登時将私用的三層豪華畫舫進獻,并親自前來請罪。
霍戎此時沒心情和這些人扯皮,他抱起少年,為他換好衣衫後,輕柔的将商沅放在畫舫的床上。
少年被江水打濕的睫毛輕輕垂在眼睑上,讓人無法移開眼眸。
霍戎垂眸——
少年正緊緊扯住了自己衣袖,顯然不願意讓自己離開。
這張臉龐,他動心過,咬牙切齒的痛恨過,探究過,這幾日,也反反複複的懷着比愧疚更複雜的心情,想念擔憂着。
可不管是哪種情緒,在少年面前,他總會不合常理的輕易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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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千千萬萬人,能讓他冰冷無波的心緒蕩起驚濤駭浪的,也只有一個商沅。
霍戎眯眸,輕輕抹去少年下巴上的水珠,嗓音低啞道:“這一次被朕抓住,休想再逃走了。”
此時,展淩已經進來報告道:“陛下,那艘船已經查清,是押送貨物的商船,船上之人見君後出手闊綽,便殺掉所有搭載的客人,想着能,但還好君後随機應變,拖延住了這些人。如今這些水匪都已經被屬下控制等待陛下處理,還有一人是君後親近小厮,屬下已着人對他施救。”
“殺人劫貨,還想謀害君後。剁了之後扔到吳江去喂魚。”霍戎眼眸始終未從商沅身上移開,只是冷冷道:“那個太醫呢?”
展淩道:“正在追,他們那一行人躲到了平望鎮附近的山洞中,山中地勢複雜,因此有些棘手,不過陛下放心,還沒有人能在錦衣衛面前逃脫。”
“三日之內,将人帶回來,記住,朕要活口。”
正在此時,巡撫親自帶來了管轄境內最好的郎中。
“陛下,君後身子無礙,只是受了驚吓,又有寒流浸體,還需要……還需要配合草藥,靜養一段時日,”巡撫已經大致給這郎中說過要瞧病之人的身份,郎中摸了把脈象,忙偷偷看陛下臉色:“還有君後腹中的胎兒,距今已經有五個月了,如今……也還算健康。”
這郎中已經知曉這身孕是入宮之前有的,滿臉忐忑着報了這消息,結果沒看到陛下暴怒,反而看到陛下望着那少年的眼神愈發憐惜。
郎中:“???”
還沒等他的疑慮打消,已聽陛下道:“去熬藥吧,調理好君後的身子,朕定有重賞,不過若是走露關于君後的任何風聲,小心你的腦袋。”
那郎中戰戰兢兢的答應下來,忙和手下的小藥童們一起退下了。
這麽來來回回的禀報,也是極為喧鬧,可霍戎垂眸看了一眼少年,他仍雙眸緊閉,未有任何蘇醒的痕跡。
商沅陷入了一場漫長的夢。
他很清晰的知道自己身處夢中,卻無法醒來。
這個夢,他已經重複做過很多次。
夢境的開始仍然只有他愈加急促的呼吸聲,馬兒四蹄如飛,正迅猛的往前趕路。
商沅意識得到,自己正在焦灼騎馬,似乎要去一個地方,找到一個自己在意的人,傳遞生死攸關的消息。
可商沅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個場景究竟是何地,他念念不忘的人又是誰……
只知前方憑空出現了一道絆馬索,還未等他來得及反應,已經連人帶馬,一起滾落覆蓋着皚皚白雪的山崖。
頭……頭好痛……
商沅只能望見頭頂刺目的太陽反射在白雪之上,雪光刺入他的雙眸,腦海裏再次湧現紛亂模糊的記憶。
那些記憶如同碎片在腦海中閃回,商沅呼吸緊促,他拼命的想要伸手抓住,卻又無能為力,到最後,腦海中只剩下一片空茫。
奇怪的是,那些紛亂而模糊的記憶裏,總是能看到霍戎的臉龐。
那焦灼奔赴的心情,似乎也和霍戎有什麽絲絲縷縷的關系,以至于他時隔許久,仍然銘記于心。
太真實了……
商沅已經不确定,這究竟是夢,還是自己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霍戎一直守在商沅床畔,只看到少年一臉冷汗的焦急轉動脖頸,似乎是在逃離什麽夢魇,蒼白的唇卻一直喃喃道:“陛下,陛下……”
這兩個字滿是焦灼和牽挂,讓霍戎不禁心裏一酸——
少年在昏迷,此時的反應自然是他最真實的模樣。
難道少年在昏迷之時,也如那本子上一樣,對自己念念不忘嗎?
霍戎再也無法按捺,緊緊握住他的手道:“朕在。”
霍戎頓了頓,将少年攬在自己的懷抱中,輕聲道:“阿沅,朕在這裏守着你,別怕。”
商沅腦海已經脫離了那場夢境,他雖未睜開眼,卻能清晰的察覺出,霍戎說話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寵溺,甚至透露出縱容和珍視。
怎麽會???
狗皇帝對他說話的語氣,要麽居高臨下,要麽冷嘲熱諷故作恐吓,這樣的寵溺時刻,定然只會在夢裏出現。
特別是他還被攬入一個熟悉的懷抱,溫暖又堅定,讓人想起在龍榻之上,陛下胸膛的溫度……
商沅抓狂,他的思維怎麽又圍着那狗皇帝轉了!?
商沅只覺得荒謬,他總是在半夢半醒中夢見狗皇帝,有時候連身子都癢了起來,發瘋一樣的想要擁抱,想要被那寬大的手掌托住——那手掌似乎有魔力,能攪動得他心神不寧。
可那些夢境從未如此真實過,如今他甚至能感受到搭在肩頭的,霍戎手掌心的溫度。
每到此時,商沅都會強迫自己醒來。
畢竟在夢裏他身不由己,但是每次一張開眼睛,就會發現醒來的真實世界——
沒有狗皇帝,也不必再受他所困。
商沅一如既往的努力讓自己從夢中醒來,他費力的張開眼眸——
眼前,翩然含笑的矜貴少年正定定的望着他,向來如寒潭般深冷的眼眸,如今卻泛起溫柔的漣漪。
商沅:“???”
狗皇帝才不會用這麽溫柔認真的神情注視他呢,狗皇帝只會似笑非笑,順便用陰謀來捉弄他!
看來,自己是陷入夢中夢了?
還是關于霍戎的夢中夢……
商沅拼命的眨眼,想要擺脫這個身不由己的連環噩夢。
霍戎心裏滿是酸楚——
少年明明張開了眼睛,看到眼前的自己,竟然微微怔住,繼而開始拼命的眨眼睛。
聽說發生不敢置信的喜悅之事時,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霍戎在心底暗暗嘆口氣——
看來商沅,一定是盼他盼了很久吧,以至于見到他的時候,甚至因為喜悅而難以置信。
自己怎會擔心他不和自己回宮呢?
只要解釋好當時說的那些話,以那話本子上商沅對自己的真情流露和此刻的欣喜,他定然會欣然回宮。
商沅眨了五六次眼眸,每次睜開,卻都能看到霍戎在面前出現。
少年迷迷糊糊的望進眼前人的眼眸,聲音喃喃的:“陛下,這是在夢裏麽?”
“是在夢裏。”霍戎輕聲細語,朦胧溫柔的開始套話:“所以你有什麽想說的都可對朕說,有什麽想做的也可以對朕做。”
少年這反應,定然是還對他有情,是自己說了那些話傷了少年——
霍戎定下神,準備聽少年訴說相思之苦和怨氣。
誰知支棱着耳朵,卻等來了一句罵!
“狗皇帝,你還敢設個夢中夢!”一想到自己進入了如此真實難醒的夢境,商沅就感到絕望:“我已經從宮中逃出來了,你的崽子還折騰我不說,你還要夜夜來我夢裏擾我!”
作者有話要說:
茸茸:他這是在夢裏,夢都是反着的,他一定很愛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