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蘇憫很忙,将蘇父蘇母的遺體送去殡儀館,找風水先生看墓地,定下下葬的日期,通知蘇父蘇母的生前親友,準備葬禮的事宜。這些事情都要蘇憫親自去辦,盡管他身邊有商晉幫忙,還是在短短十來天,瘦了很多。

那天他們剛去看了墓地,回來發現蘇想又發燒了。蘇想年紀小,受了刺激,總是會做噩夢,繼而就開始發熱低燒。蘇憫帶他去醫院,醫生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只能給他開些退燒藥。後來商晉建議去看看中醫,有個老中醫說小孩子受了刺激容易傷到心志,建議用些溫平的補品慢慢養着。

蘇憫又找了一個會煲湯,會照顧小孩的保姆,專門照顧蘇想。

蘇母下葬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雨水落在庭院裏,蜿蜒成一條小河流。蘇太太是家裏的獨女,自蘇憫外祖父去世之後那邊就沒什麽人了,因此蘇母的葬禮很簡單。

蘇憫沒有按照蘇母的遺願,将蘇父蘇母合葬,他們連葬禮都是分開辦的。

“糾纏了一輩子了,放過彼此吧。” 蘇憫俯下身把百合花放下,低聲道:“要是有下輩子,你可要擦亮眼睛,別再遇見他了。”

商晉撐着一把黑傘,雨水打在黑傘上,噗噗嗒嗒。

商晉開車帶着蘇憫回家,潮濕的雨水氣撲了滿身,他們剛到家,那邊蘇父的秘書就來了。

秘書是知道徐小姐的存在的,或者說這些事基本都是蘇先生吩咐秘書去做的。而現在,秘書看見蘇憫,總有一種心虛感。

蘇憫客氣的把秘書請進客廳,讓阿姨倒茶招呼着。他對秘書沒什麽好臉色,還是商晉問了一句,“有事嗎?”

秘書道:“有關徐小姐的遺體,” 他大概也知道拿這件事問蘇憫挺沒道理的,面上有幾分尴尬,“徐小姐的家人不肯授權簽字讓我領走遺體,他們要求同蘇想少爺見面。”

蘇憫眉頭皺起來,“除此之外,他們還提別的要求了嗎?”

秘書點點頭,“他們要蘇想少爺的撫養權,以及認為蘇想少爺應當分得蘇先生的遺産。”

蘇憫嗤笑了一聲,“說來說去還是為了錢。”

秘書讪讪的應了聲,道:“徐小姐的家庭情況比較特殊,他們家重男輕女,對徐小姐很不好。徐小姐出來工作以後,每個月大半工資都要寄回去。後來遇見了蘇先生 ····” 秘書看了看蘇憫的臉色,“蘇先生給徐小姐置辦了三套房子和兩臺車,除了一套徐小姐和蘇想少爺居住外,剩下的都被她家裏人要走了。”

說到最後,秘書道:“徐小姐的遺體一直放在警局也不是個事,蘇憫少爺,希望您盡快拿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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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憫看向商晉,問道:“你覺得呢?”

商晉拿着電腦看什麽東西,道:“這件事得從長計議。”

蘇憫會意,看向秘書,“這事我知道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不留你了。”

秘書見狀,識相的起身離開。

等他走了,蘇憫坐在商晉身邊,“怎麽個從長計議法。”

商晉把電腦給他看,“自你父親出事後,蘇氏集團的股價持續走低,你知道一天之內蒸發掉多少錢嗎?”

蘇憫皺着眉,“跟這有什麽關系?”

商晉道:“徐家人找了媒體曝光你,在網上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現在是因為你父親還沒下葬,那些董事不好找你發難,但是再這麽下去,很快他們就坐不住了。”

“無所謂,他的公司我本來也沒想要。”

“不想要和被逼着丢掉,是兩碼事。”

蘇憫沉默了片刻,叫阿姨把蘇想叫下來。

蘇想像是在睡覺,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走到蘇憫面前。

蘇憫問他,“你舅舅要見你,你想去嗎?”

蘇想一下子醒了,抱緊懷裏的毛絨玩具,小聲道:“我不想見舅舅。”

蘇憫挑了挑眉,“舅舅對你不好?”

蘇想嗫嚅道:“舅舅罵媽媽,表哥欺負我 ······”

從蘇想的言語裏,蘇憫得知,雖然徐家人大部分的花銷都來源于徐小姐,他們家人卻對徐小姐并不好,看不起徐小姐是小三,看不起蘇想是私生子。

“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我還沒見過這麽惡心的人。” 蘇憫沉下臉色,道:“我要跟徐家人打官司。”

“争奪蘇想的撫養權嗎?”

“誰争這個?” 蘇憫道:“我要拿回他們現在住的房子和車。”

蘇憫道:“這些東西原本是徐小姐的,現在歸蘇想。作為蘇想的監護人,我有權維護蘇想的利益。”

商晉想了想,道:“怕是有風險。”

“為什麽?”

“因為你還未成年。”

蘇憫才想起來這一茬,罵了一句,“老頭子怎麽就不能晚點再死。”

商晉敲了敲蘇憫的腦袋,“當着孩子的面,不要說髒話。”

蘇憫白了他一眼,道:“他們不是找了媒體嗎,咱們也找,不提蘇家的事,只說他們家虐待女兒,重男輕女。我就不信他們在這事上還占理!”

商晉點點頭,“這是個辦法,往大了鬧,把你摘出來,轉移視線。”

“随便你怎麽操作,” 蘇憫咬着牙道:“我一分錢都不會給那些人!”

自從商晉找了媒體之後,輿論風向就開始轉變,從一邊倒的罵蘇家為富不仁到紛紛指責徐家人不是東西,重男輕女,剝削女孩兒。商晉告訴媒體徐家人對徐小姐和蘇想不好,吸着女兒的血,苛待女兒和外孫。這些言語甚至不需要蘇想出面作證,就如同大風一樣越刮越厲害。

同時,商晉找到幫徐家人曝光蘇憫的媒體,花錢請他們作證徐家人故意诽謗污蔑。網絡互聯網,紙質報紙,新聞媒體,各個地方都在讨論這件事。一時間,徐家人如同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就在這個時候,法院開庭了。蘇憫同意了公開審判,允許新聞媒體到訪,但是沒有帶上蘇想。

媒體紛紛對準了蘇憫拍照。蘇憫穿了一身正式的西裝,看起來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成熟,一張臉都因為緊緊繃着而少了幾分豔色,多了幾分冷漠。

比起對面徐家人的破口大罵,蘇憫的冷淡一瞥更加贏得群衆心中的好感。

不出意外的,法院判處徐小姐的遺産歸蘇想所有,勒令徐家人歸還徐小姐的房産和車。

商晉陪着蘇憫走出法院,身邊圍滿了媒體,閃光燈閃起來沒個完,蘇憫眉頭微皺,心裏有些煩躁。

商晉摁了摁他的肩膀,低聲道:“最前面的這個,是很有名的雜志媒體,邀請他對你進行采訪。”

蘇憫勉強扯出一抹笑,按照商晉說的做了。等他們坐進車裏,蘇憫扯了扯領帶,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為什麽要我邀請媒體采訪。”

“挽回形象。” 商晉給蘇憫擰了一瓶水,“不管結果能不能成,你得讓董事看到你的誠意,你并不是什麽都沒做,怪只怪你父親的這樁醜聞太難挽回。”

蘇憫看了商晉一眼,“你比我适合管理公司。”

“那當然,” 商晉道:“指望你管理公司,破産指日可待。”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蘇憫道:“我那是沒興趣,我要是有興趣,建立什麽商業帝國也不是什麽難事。”

商晉嗤笑一聲。

蘇憫看了看他,道:“不是我說,你就這麽喜歡做生意?你也不缺錢呀。”

“現在手裏這點錢,能幹什麽,薛二為了換這輛新車,把之前的兩輛舊車都兌出去了,也不嫌寒碜。” 商晉有些慵懶的意思,“一百萬和一百億,換了你,你要哪個?”

蘇憫眼珠子轉了轉,“我喜歡零多的那個。”

“光有零不行,” 商晉懶懶散散的,語調帶笑,“得有一呀。”

蘇憫皺起一張臉,“你在說什麽屁話。”

商晉笑了兩聲,不說話了。

其實要蘇憫來說,商晉未必是喜歡錢,他只是喜歡一種掌控的能力,希望一種更高的社會地位和話語權。

商晉啓動車子,要送蘇憫回家,還沒起步,忽然飛來一塊磚頭,直直的砸向車前玻璃。商晉下意識的側身擋在蘇憫身上。玻璃被嘩啦一下子砸碎,碎玻璃落了商晉和蘇憫兩個人滿身滿臉。

還沒走遠的媒體也被這一出驚呆了,砸人的就是蘇想的舅舅,法院門口趕緊跑出來幾個穿制服的把人制住。

蘇憫回過神,去看商晉,只見商晉身上落滿了玻璃,狼狽的厲害。蘇憫身前橫着商晉的一只胳膊,一塊碎玻璃紮進胳膊裏,鮮血順着衣服落下來,弄得哪都是血。

蘇憫慌了神,“商晉你沒事吧!”

他一邊說一邊摸出手機打 120,看得出他是吓壞了,手機劃了兩下沒有解開鎖屏。

商晉額頭出了一層細汗,蘇憫想碰他又不敢碰,慌的手足無措。

救護車很快來了,醫生護士就地給商晉包紮,說好險沒有傷到動脈。

蘇憫陪在商晉身邊,西裝上是一塊一塊的血跡,好看的眼睛裏洋溢着怒火。他看着商晉的傷口,咬着牙道:“我要告他們故意傷害!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我就不姓蘇!”

兩人被救護車帶在醫院,醫生給商晉包紮好,交代幾句不能見水,就讓兩人出院了。

商晉傷了手,沒法開車,兩個人只好打車回家。天氣又熱又悶,蘇憫和商晉還都穿着一整套的西裝,小少爺等車等的焦躁,把徐家人翻來覆去的罵了好幾遍。

到家的時候正好是大中午,日頭很毒辣,兩個人挨着往家走,卻在家門附近看見一個徘徊的身影。

走得近了,那個人也發現了他們,走過來,叫了一聲,“蘇蘇。”

這是蘇憫的同學,也是那天和蘇憫打鬧的人。商晉不動聲色的打量他,男生個子修長,穿着簡單的短袖,有一種少年人特有的幹淨。

蘇憫把外套抱在手裏,道:“你怎麽在這兒?”

男生看看蘇憫身側的商晉,又看看蘇憫,道:“你好幾天沒來學校了,班主任讓我來看看。”

蘇憫點點頭,給商晉介紹,“這是我們班班長,顏青。” 他頓了頓,笑道:“也是我男朋友。”

名叫顏青的男生一頓,臉頰漫上一點紅,有些慌亂的否認道:“蘇蘇你別瞎說。”

商晉看了一眼顏青,他知道蘇憫喜歡男孩子,跟家裏出櫃的時候被他媽媽一巴掌打在臉上,腫了好幾天。豪門圈子裏葷素不忌的很多,尤其是年紀相仿的二代們,對此接受度很高。但是顯然,這個顏青并沒有做好出櫃的準備。

蘇憫拉着顏青把商晉介紹給他,“這是我哥,我家裏有點事,所以這幾天沒去學校。”

顏青沖着商晉問好,“蘇哥哥好。”

商晉扯了扯嘴角,“我不姓蘇。”

說罷,商晉就先兩人一步進門了。

顏青愣了一下,問道:“蘇蘇,他是你的表哥嗎?”

“不是,” 蘇憫道:“我鄰居的哥哥,也是哥哥嘛!”

“那他 ····” 顏青看着商晉進門的背影,心裏總有點不舒坦。

但是蘇憫卻不再提商晉,只拉着顏青問道:“你來找我,是因為想我了嗎?”

顏青面色微紅,“都說了是班主任讓我過來看看的。”

“少騙人了,” 蘇憫道:“我跟班主任請了假的。”

顏青的謊言被戳穿,不自在的摸了摸耳朵。蘇憫就看着他笑,好看的桃花眼裏盛滿了盈盈的笑意。

他們說了一會兒話,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顏青沒有那麽拘束,拉着蘇憫的手,搭着他的肩膀,動作之間顯得兩個人十分的熟稔。

蘇憫說要請顏青去家裏坐坐,顏青就又想到了商晉,心裏的那股不舒坦又泛上來。他搖頭拒絕了蘇憫的邀請,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顏青才離開。

蘇憫哼着歌進門,客廳裏商晉在端着杯子喝水,看見滿面桃花的蘇憫,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你爸屍骨未寒,你倒有心情在這裏談情說愛。”

蘇憫嘴裏的調子一下子停住,他看向商晉,道:“你這個人,說話也太毒了,早晚被人套着麻袋打。”

商晉嗤笑一聲,徑自上樓回房間了。

商晉剛剛回到房間,薛二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薛二本名薛宜天,在家裏行二,跟商晉年紀相仿,但在本市上大學。

“你他媽的商晉!老子的新車!” 商晉一接通電話,那邊薛宜天的聲音恨不得一整個別墅的人都聽得到。

“是意外,” 商晉把手機拿的遠了點,“換塊前窗玻璃就好了。”

“我呸!” 薛宜天還在不斷輸出,“換了車窗玻璃的它還是原來的它嗎?它不幹淨了!它髒了!!”

“那我重新賠你一輛新的,” 商晉道:“這總行了吧。”

薛宜天一秒冷靜了下來,“那行。”

商晉無聲的罵了他一句,道:“正好我有件事問你。”

“你說。”

商晉撚了撚手指頭,“蘇憫有個小男朋友,這事你知道嗎?”

“知道啊!” 薛宜天道:“要說還是咱蘇蘇厲害,小小年紀就有點禍國殃民的潛質。我聽說他那小男朋友是個标标準準的學神,還破了你在高中時候的分數記錄呢。蘇蘇一開始追他的時候,人家死活不樂意,你看,這也沒過多久,就拿下了不是。”

商晉目光冷淡,薛宜天那邊還在說,“我記得還有個蘇蘇一戰成名的視頻,我發給你。”

薛宜天挂了電話,不多會兒,那邊發過來一個視頻,商晉點開,黑乎乎的一片。

這是在學校的寝室樓,好像是停電了,樓裏的學生都走出來趴在走廊上,有人帶着手機,有點零星的亮光。他們學校的寝室樓很有特色,兩棟正對着的紅色小樓,一座男寝,一座女寝。

視頻晃動了一會兒,蘇憫模糊的身影出現在鏡頭中,他身邊還站着一個男生,看不清臉。蘇憫拉着那個男生,看起來在說話。

忽然,蘇憫沖對面的女寝喊了一聲,“對面的小姐姐,你們有男朋友嗎!!”

對面有女孩子的聲音遙遙傳來,“沒有!”

蘇憫緊接着大喊,“我有!!”

喊完他就拉住身邊的男生,仰着頭親了上去。周圍開始爆發尖叫,鏡頭也開始顫動,所有人都在為他們歡呼。

模糊不清的畫面裏,唯有蘇憫的眼睛明亮。商晉心想,怪不得,少年人這樣赤裸熱烈的愛意,任誰也抵擋不住。

那邊薛宜天又打了電話,“視頻看完了?”

商晉 “嗯” 了一聲,薛宜天就問道:“蘇蘇的男朋友,你不知道嗎?他不是每次放假都去找你嗎,他沒告訴你?”

商晉愣了愣,是啊,蘇憫為什麽不告訴我。如果我只是一個和他關系不錯的鄰居哥哥,他有什麽理由不告訴我。

晚飯前蘇憫幫商晉換藥,看得出蘇憫心情不錯。

怎麽就怎麽喜歡他,見他一面,一整天都是開心的。

商晉沒由來的感到自己被冒犯了。

“我怎麽從沒聽你提起過你的男朋友。” 商晉冷不丁的問道。

“沒提過嗎?” 蘇憫眼睛一睜,好不無辜。

商晉面色淡淡的看着他,蘇憫攤了攤手,“好嘛,這不是怕你不同意,所以才沒告訴你。”

“我有什麽可不同意的?” 商晉看着蘇憫。

蘇憫就笑,嘴角先彎起來,然後笑意帶進眼睛裏,“那你同意嗎?”

“我不同意。”

“你為什麽不同意?” 蘇憫問商晉,有些反客為主的意思。

商晉猝不及防愣了愣,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但是蘇憫沒再問了,他收拾了紗布和藥,上樓叫蘇想下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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