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他也看得不太真切,但透過重重的枝葉和灌木,還是隐約可見對面山崖上有一個黑黢黢的山洞。
“放懸棺倒不錯。”夏明若說。
“莫非娘娘墳其實是娘娘懸棺?”楚海洋問,“出發前李老師對你說了什麽?”
“你先把我放了。”夏明若要求。
他掙開繩子,從兜裏掏出把炒黃豆,一個一個往嘴裏扔,惬意得很。
“說呀。”楚海洋催他。
“他提到了娘娘墳,讓我上這兒來看看。”夏明若說,“對了,你還記得趙老先生吧?”
怎麽會不記得,這位趙老是個老派的知識分子,和他們一個大院,過去老帶着他們倆上公園玩。楚海洋輕輕嘆口氣:“一晃快十五年了。”
“1965年,地質所在元謀縣的一個小盆地裏發現了元謀人的牙齒,那地方在金沙江邊上,海拔一千一百米左右。”
“我去過。”楚海洋說。
“其實當時趙老先生他們也在雲南,只是咱們的老寶貝李長生在電話裏聽錯了,把元謀縣聽成了雲縣,結果撲了空,往回走時經過擁翠山區,晚上住在山腳下一戶人家家裏。結果發現那家狗脖子上拴着一塊玉琮,或者說看起來像是玉琮的東西,畢竟玉琮也是中原禮器。那件大概七厘米高,中空,青玉,花紋像是夔紋。”
“那塊玉是葬器?”楚海洋猜想。
“嗯,”夏明若說,“似乎像是随葬品。”
“為什麽說似乎?”
夏明若一攤手:“因為雲南屬于邊陲地帶,古代文明和中原有很大區別,他們的東西不是專業研究者誰敢确定?當時問了老鄉,老鄉說是上山時撿的,寨子裏的老人講山上有娘娘墳,老先生這才敢推測這塊玉是葬器,但他們那次卻沒能夠上山。”
“總之老先生就用五斤全國糧票把玉換走了,我就說太貴了,也不知道還個價。後來,還沒來得及研究,後來呢,唉……”夏明若沒往下說。後來,1966年年底,大學教授趙成趙老先生被迫害致死,一生的着作心血被付之一炬,那塊玉也一起被抄家抄走,估計早砸成碎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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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海洋長嘆口氣,拍拍他的肩:“而今邁步從頭越。”
天色擦黑兒,山風驟起,楚海洋架起小鍋做飯,夏明若肚子裏饞蟲跳得他受不了,便時不時搞些小動作,這回偷一塊烤紅薯,下回偷一個烘土豆,偷一條臘肉,偷一盒罐頭……
楚海洋忍無可忍,邁開長腿攆得他滿山跑,等兩人推推搡搡回來時,發現小陳正抱着樹發抖呢。
“小陳,冷嗎?”夏明若蹲在他身邊關切地問。
小陳說:“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
夏明若說:“好多鬼,像老黃的親戚開大會,老黃要在,肯定高興。”
“別胡扯!的确很多,”楚海洋把篝火撲滅,指着對面懸崖,“看。”
懸崖漆黑似鐵,山風吹得樹搖石動,乍一看還真是鬼影憧憧,但等了一會兒,卻看到對面山洞裏透出火光,一閃即滅。
“鬼火!”夏明若驚嘆,老黃在,估計也會“喵嗚”表示驚嘆。
“那是人火,”楚海洋說,“有人在洞裏。”
“我們過去。”他說。
“不行!不行!”小陳嘴唇都白了,“在山裏走夜路簡直是找死!到處都是吃人的野獸!再說你們別看着近,其實走到對面,少說也得三小時!”
楚海洋猶豫了一下,夏明若卻踴躍報名:“我去,抓現行!”
他在背包裏好一陣掏,拿出幾件似乎是金屬質地的東西,借着朦胧的月光拼裝在一起:“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看,我有青龍偃月刀。”
“哇!”小陳驚嘆。
楚海洋定睛一看:“別信他,考古探鏟。”
夏明若也看:“哎呀,拿錯了。”
他把背包倒提過來抖,然後在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中撿起一只青銅手柄,拉開兩頭,彈出刀架,又把一卷舊報紙攤開,取出兩柄純黑色長刃,固定在刀架上後赫然一把與人齊高的雙頭尖刀,造型古樸,寒氣逼人。
楚海洋啞口無言,扶着額頭蹲下。
夏明若偷看楚海洋表情,然後正色道:“這不是從你爸研究室裏偷來的,這是我碰巧又找到一把。”
楚海洋喃喃:“我不關心你是從哪兒拿來的,我關心你是怎麽把國家二級文物帶上火車的……”
“這很難嗎?”夏明若不解。
當然不難,對于一個能把整捆雷管帶上車的人來說。
“這是什麽?”小陳問。
“一種古代兵器。”
楚海洋已經決定天亮再行動,便再次點燃火堆。據小陳所言,就算被對面看見了火光,他們過來也至少需要三小時,所以沒什麽可怕的,倒是山中的野獸必須提防。
“真是關公用的?”小陳圍着刀直轉,稀罕死了。
“嗯,”夏明若點頭,“這可是國寶,目前只找到這一把,空前絕後。”
“哇!”小陳打心底裏敬仰。
刀刃劃過夜空,嘯嘯作響,夏明若維持着一個自認為很帥的姿勢,繼續胡扯:“公元前278年左右,着名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教育家關羽開始協助秦國統一六國,大戰秦瓊三百回合,武器就是這把長刀。”
“所以這是一柄戰國古刀。”楚海洋補充。
學名叫镏金蟠螭紋雙頭刀,楚海洋他爸(文物學家,主攻古代兵器方向)簡稱其為“蟠螭刀”。
“哇。”小陳反正對歷史沒研究,管他是戰國還是五代。他伸手摸摸刀刃,“這是哪兒來的?”
“西陵秦公墓出土的,建國以來挖掘的首屈一指的大墓,光墓道就有一百二十米長,你看看這刀的鋼花,可謂星漢燦爛,”夏明若跷起蘭花指嬌滴滴地說,“海洋,我餓了。”
“少不了你的!”楚海洋翻白眼。
夏明若立刻坐下來吃飯。
“基層同志面前給我注意點兒行不?”楚海洋提醒他用餐禮儀。
“哎,自己人,自己人。”夏明若捅捅小陳。
小陳的眼神還停在長刀上:“乖乖,戰國的……”
“而且過了兩千年依然鋒利,因為刃上有致密的氧化層,就是這層黑色的東西,”楚海洋舉刀随手一砍,刀刃過處,樹枝雜草齊齊斷開,“看,古人的神奇。”
“你可以想象這刀切你的腦袋時,就像切菜一樣。”夏明若摸摸小陳的脖子。
小陳一個寒戰。
“可惜鑄造工藝失傳了,”楚海洋惋惜地嘆口氣,“我爸他們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就開始努力,撇開‘文革’浪費的時間,到現在還沒有仿制出來。”
小陳瞪大眼睛,不信兩千多年前的東西現在還做不出來。
“做不出來的多了,”楚海洋問,“兵馬俑知道嗎?”
問了也是白問。
“1974到1975年,在發現兵馬俑的同時還發現一種秦代的弩機,現在也仿制不出來。”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了一聲悶響。說不清是什麽,并不響,但絕對回聲綿長。
“槍聲?”夏明若說。
“不敢肯定,”楚海洋搖頭,接着下命令,“睡覺。”
“真不過去?”夏明若問。
“不能過去!”小陳又急忙忙強調。
楚海洋把夏明若往帳篷裏一塞:“養精蓄銳去吧。”半分鐘後夏明若就維持着被塞進去的姿勢睡着了。
“你也去睡,我守夜,每兩小時換一次。”楚海洋拍拍小陳的肩,便坐下來看着火堆,看着看着,視線移到蟠螭刀上。
好刀啊好刀,你看這青銅镏金手柄,出土時是有鏽的,經過幾千年的地下埋葬哪有不長鏽的,比如土鏽,比如地子鏽。用弱酸溶液浸泡,用小刀細細剔除,再酸洗,花紋漸漸顯現。美啊,真美啊!蟠螭、魚腸、純鈞、泰阿、湛盧,國之瑰寶啊……
小陳上下牙床直打戰,爬到他身邊:“大哥!”
楚海洋說:“啊?還沒睡啊?”
小陳灰白着臉說:“我求求您不要在半夜裏擦刀行不行?”
楚海洋一口答應,鑽進帳篷裏推醒夏明若:“換你了換你了!別信,起來!”
夏明若嘟囔說:“我死了……”
楚海洋把他拉起來:“守夜去。”
夏明若半閉着眼睛:“小陳不是在嗎……”
“你這是什麽覺悟,”楚海洋半哄半罵把他推出去,“別丢咱北京人的臉,快。”
“我不是北京人,我爸乃江南人士,我也是。”
“我才不管呢,給我守夜去!”
夏明若極不甘願地側躺在篝火邊,托着頭,望天。天上一輪朦胧的月亮,微微發紅,以前鄉下人常說的鬼月亮就是這種。
“小陳……”夏明若緩緩開口,“睡着了嗎?”
剛有點兒睡意的小陳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