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幾天愈合時會癢,不要用手去抓,否則就長不好了。”

“哦,”夏明若對楚海洋炫耀,“我是一個紫人!”

楚海洋向赤腳醫生道謝,卻總聽到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扭頭一看,小陳肚子在叫喚。

“留下來吃飯吧。”赤腳醫生說。

楚海洋正要客氣,醫生擺擺手:“沒有關系,我一個人弄些粗茶淡飯的,不嫌棄就一起吃好了。”

楚海洋有些為難,畢竟馬鍋頭還等着呢,但小陳卻已經坐桌子邊上去了,夏明若也不太想動,一臉祈求地望着他。

楚海洋只好答應,卻看到一群人擡着豹子大呼小叫沖進來。

“怎麽了?”

豹子臉上涕淚橫流,連話都不太會說了,就一個勁兒號叫說:“背!背!”赤腳醫生趕忙掀開他的衣服,往背上一看,楚海洋和夏明若倒吸了口涼氣:背上竟長滿了白毛。

醫生倒異常冷靜,轉身讓人把豹子擡進屋,趴在竹床上,又拿了些白色藥膏給他一點點塗上,最後拍拍手說:“好了,明天就不癢了。”

豹子哭說:“我不是癢啊!我是……我是……”

“不癢豈不是更好?”醫生說,“你睡一睡,不睡病肯定不好。”

豹子吸鼻子:“睡了就好了?”

醫生點頭:“一覺醒來保證好。”

豹子含淚閉上眼,醫生把跟進來的衆人趕出屋子,然後對夏明若他們一笑:“吃飯吧。”

飯桌上夏明若問他:“你給豹子用了什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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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膚輕松藥膏。”醫生喝口湯。

“能治好嗎?”

“不能也沒有辦法,”赤腳醫生說,“我只有這個。”

夏明若頭上流下冷汗,這才是腳踏實地的庸醫啊!

楚海洋環顧四周,土坯牆上貼着醫用宣傳畫,旁邊挂一件蓑衣,一只鬥笠,拐杖靠在角落裏;屋裏家具不多,書卻一摞一摞的,小矮凳上有只很舊的收音機,幾百封信被随意地堆在桌角,信封上用工工整整的楷體寫着:“雲南省雲縣,紅星公社,程靜鈞收”。

醫生指着書解釋:“‘文革’時縣裏中學燒書,我搶了一些回來。”他把收音機抱在懷裏,微微一笑說:“父親的遺物。”

夏明若終于問出了口:“你為什麽不回去?”

1976、1977年,知青已經開始陸續回城。到了1978年,又出臺了全國知青回城統籌就業政策。

如今1979年都過去了一半,莫非這個赤腳醫生還沒有收到回城通知?

“因為我不是知青,”醫生笑了,“我是逃出來的。”

他突然站起來,對着大門外高聲招呼:“嶺老先生,您怎麽來了!”

馬鍋頭遠遠應了一聲,帶着笑意走來,手裏拿着占蔔用的羊骨、草稈,還有……雞蛋?

馬鍋頭步履閑散,醫生站起來讓座,馬鍋頭擺擺手,意思是不用,你吃你的。

他踱到床前去看豹子,豹子直挺挺地躺着,聽見聲音便睜開一縫眼,見到是他,吓得立刻閉上。

老頭兒挺狡猾地笑笑,搬張小凳守在床頭,卻看到裏床破毯子裏像是有東西在動,他便伸手去揭,一揭不要緊,夏明若悲從中來。

“老黃!”他連飯碗都扔了,“你怎麽跑到別的男人床上去了?”

老黃抓肝撓心解釋:“喵喵喵!喵喵喵!”

夏明若扶着頭淚如雨下:“你別說了,你什麽都別說了……我知道,你的心已經不在我這兒了,我留不住你……”

老黃瞪大貓眼:“喵!”

夏明若蹙眉、撫胸、咬唇、吸鼻子:“我沒事……我想通了……好好跟着程醫生,要懂事,兩口子過日子,平時互相謙讓一點兒,都退一步……”

楚海洋拍桌:“我打不死你們!!”

夏明若與老黃抱頭鼠竄。

“你們的貓啊?”赤腳醫生收拾碗筷說,“都跟了我兩天了,就在鄉政府的食堂。我說了句要回擁翠山,它便一路跟來了。”

“沒吓着你吧?這是只貓精。”楚海洋問,“長期以來,老夏家堅持培養了很多上級別的妖怪。”

“有毅力。”醫生表揚,夏明若臉上有光,頓時神采飛揚。

正說話呢,豹子卻突然哼哼起來,醫生連忙去看他,他哀號:“我背背背背上!背上!背上啊啊啊!!”

醫生緊張起來:“怎麽了?痛了?癢了?還是有火燒感?!”

豹子說:“長毛。”

“……”醫生說,“廢話。”

“哥們兒!哥們兒!”豹子一把拉住他,“你管我一下吧!你給我瞧瞧這到底是什麽毛病吧!我怕死了!你再看看這彜族老頭兒!兩只眼睛跟探照燈似的,我不死也要被他看死了,實在不行你把他弄走吧!”

“行行行,”醫生糊弄着,這時又沖進個人來,滿臉大汗珠子,嗚哩哇啦一陣彜族話,醫生大驚失色說:“真的?!”

那人跺地跳腳。

“快去!快去!”醫生急急忙忙拿藥箱,“小陳你也一起去幫忙!”

豹子支起半邊身子說:“啊?你不管我啦!”

“出大事了,”醫生翻櫃子找藥品,“布宕家的牛難産!”

豹子眼淚都下來了:“牛難産你就不管我啦?”

醫生莊嚴地說:“一屍兩命啊。小陳!走!”

“唉!”小陳答應着,走幾步又回頭解釋說,“這也是我們兩鄉十七寨唯一的獸醫。”

“看得出來。”楚海洋點頭。

夏明若與老黃又如膠似漆轉回來了,站在馬鍋頭身後。馬鍋頭開始一下一下扔蔔卦的羊肩骨,每扔一次都沉思半天,臉上毫無表情。

豹子倒越看越驚,不住地用眼睛瞄夏明若,誰知那一人一貓均毫無同情心,一副你死了咱倆挖坑的架勢,還抖着腳笑。

“咳咳……”馬鍋頭抽煙嗆着了,“翻過來。”

豹子指着自己:“?”

馬鍋頭點頭。

豹子翻過來就給他跪下了:“老爺子!爺爺!我知道這事是我缺德!那罐子裏您家的祖宗娘娘,我們這些沒天良的想偷她的寶貝!但我也有句實話,毛主席作證!那罐子我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您老人家是明眼人,求您老人家饒我一命!”

馬鍋頭臉一沉,豹子立馬肚皮向上地躺平。楚海洋和夏明若好奇地圍着,馬鍋頭示意他們幫忙壓住豹子的手腳。

馬鍋頭說:“莫睜開眼。”

“莫睜開,睜開了,你就死了。”馬鍋頭站起來,緩緩卷起袖子,将手裏的雞蛋——看樣子是熟的——在床沿上輕輕敲破剝了殼。

楚海洋和夏明若對視,然後專注地望着他。

他将雞蛋包在手心中,再将手放在豹子肚皮上,一邊打圈兒移動,一邊念念有詞。豹子緊張至極,額頭上汗珠大如黃豆,在脖子上彙成小溪。

“怕什麽?又不痛,又不癢。”老頭兒慢慢說道,手勁也不大,約莫揉了一刻多鐘,突然收了手。

豹子一怔就想起身。

“莫睜眼!”馬鍋頭厲聲呵斥。

豹子立刻又繃直了。

馬鍋頭卻笑了,對着楚海洋他們攤開手掌,掌心裏還是那只雞蛋,只是蛋白上密密麻麻地全是蟲眼!

連夏明若這種傻大膽都被吓退了一步。

馬鍋頭把雞蛋扔進屋子中間的火竈裏,只聽輕輕一聲悶響,火裏騰起一蓬白灰。

好了,馬鍋頭笑眯眯對夏明若做口型。豹子卻不知道好了,仍然挺着屍。

楚海洋沉吟着開口:“嶺大爺……”

嶺大爺說:“噓——出去說。”

寨子裏雞犬相聞,鄉民們的屋子都是依着山勢而建,擡眼望去,綠樹掩映中,山坡上的茅草屋頂連成了片。正好是下午時分,青壯年勞力大多都在田頭,只有上了年紀的彜族老婦佝偻着翻曬牛幹巴,還有光着屁股的娃娃追逐着嬉笑打鬧。

“小阿黑!”夏明若抓住一個抱起來,“你怎麽這麽黑?”

那小小朋友眨着烏溜溜的眼睛打量變态哥哥。

楚海洋說:“不許猥亵男童。”說着便要拿手來接,夏明若笑着躲,楚海洋說,“你把孩子給我,別把藥水蹭他身上。”

夏明若這才醒悟過來把孩子放下。這孩子看起來還不滿三歲,歪歪扭扭走幾步後便摔了,夏明若便去扶他,卻不小心碰倒了人家屋後的一根木樁。

木樁是楔形,上面用黑炭寥寥幾筆勾勒出猙獰的獸面。

夏明若一愣,吐了吐舌頭,楚海洋眼疾手快将木樁插回原處,又在夏明若頭腦袋上拍了一下。夏明若捂着頭看馬鍋頭,只見那老人毫無察覺,仍然在前方不緊不慢地走,這才縮着脖子跟上去。

這一路走了好遠,出了寨子又是兩三裏,直到一條大河邊。這條河是瀾滄江的支流,水流寬闊平緩,兩岸全是茂密的叢林,山風清冽,空氣中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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