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行!”
楚海洋搖着大蒲扇來了,左右看看問:“我坐哪兒?”
夏明若連忙推他:“沒你坐的,你回去睡覺。”
楚海洋便拉他起來,然後自己一屁股坐下去。
夏明若嗷嗷叫,手腳并用,對楚海洋又是推又是拽,後排的村民喊起來:“擋住了!擋住了!前頭人不要亂動!”
楚海洋吐吐舌頭,強壓夏明若蹲下,夏明若怒罵:“畜生!”
楚海洋打了個響指,吩咐劉狗剩:“打扇。”
劉狗剩雙手開弓嘩嘩嘩搖扇子,邊搖邊谄笑:“海洋哥,涼不涼快?”
楚海洋抖着腿說:“再扇。”
這時,大胡子周隊長站在人群後頭兩手攏在嘴邊喊:“楚海洋——!海洋——!”
黑白銀幕上的革命小妞們正在熱火朝天挖地道呢,打谷場上全體人員齊刷刷回頭:“噓——”
楚海洋只能站起來走出去,夏明若奸笑地對着他的背影搖扇子,一臉小人得志。
電影散場楚海洋也沒有回來。
夏明若沖了個涼水澡回宿舍睡覺,睡到半夜,被大吳揍得實在不行了,只好披了件衣服往工地上跑,老黃和小史緊随其後。
夏明若先罵老黃:“雖然平原耗子多,你也要收斂一點兒,吃飽就行了,看看你的臉都胖了多少圈了!”
又罵小史:“你說晚飯給大吳下藥,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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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史委屈地說:“我下了啊,可誰知道他需要至少三倍的劑量。”
山村裏的月光像水一般明淨,涼風帶着樹木的清香,呼呼吹過連綿的西瓜地。月亮下去,升起滿天星鬥,兩人一貓沿着田埂慢慢走着,聽到遠處的軍犬又在叫喚。
他們路過池塘,發現裏面開滿了荷花,花瓣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銀光。
小史采了一支荷花拿在手裏玩兒,夏明若也想要,便趴在池塘邊探出身子去夠,夠不着就探出一點兒,再夠不着就再探出一點兒,緊要關頭,被突然跳起的青蛙吓了吓,撲通一聲栽進了池子。
發掘工地燈火通明,楚海洋陪着老頭兒和隊長蹲在條石上不知研究些什麽,老頭兒嘀嘀咕咕說話,楚海洋用小鋼尺量來量去,然後低頭記錄畫圖。
墓葬的結構已經确定了,長方形豎井土坑墓,近地表處長10.15米、寬8.2米;平均每20厘米一個夯土層,夯窩直徑10厘米——在附近還找到一根用來夯土的粗木頭——其餘的一切則都要等挖開了才知道。
老頭兒說:“石頭不要緊,滲水了才麻煩。”
“不會,”隊長擺擺手,“五十年代洛陽的地下水位大約是十米,現在是二十米的深井也不出水。”
楚海洋說:“那也沒幾年,這墓可在十米以下啊。”
“那給你們說個難以解釋的現象吧,”周隊長說,“十米是平均數,這一帶地勢比較低,據村裏老人講,水位下降前的灌溉井只需要打八九米,當然現在需要打到十五米以下。但這兒有條數十米寬、三公裏長的南北向狹長地質帶,別說十五米,就是五十五米也出不了水,而太子墓偏偏就坐落在這條地質帶上。”
“咦?”老頭兒站起來比畫,“就這條軸線?”
周隊長點頭:“哎。”
老頭兒啧啧有聲:“奇了,奇了……”
楚海洋問:“什麽?”
老先生說:“解放前,我在野外考察時遇見過幾個替人尋找陰宅的風水先生,說他有道理吧,他那套說辭真是玄而又玄;說他是傳播迷信蠱惑人心吧,偏偏他點到的‘穴’不管是從地形地質、水文土壤,還是從小環境小氣候,都十分适合埋葬。”
老先生搖搖頭:“解釋不了,奇了……”
他一攤手:“解釋不了就不解釋,我們繼續搞我們的科學。”
楚海洋微笑起來。
老頭兒說:“海洋,你先回去睡吧。”楚海洋說:“我陪陪你。”
“不用,老周陪我就行,我倆是回去也睡不着。你去休息休息,養精蓄銳,明天晚上有大忙的。”老先生說,“都是我的頂梁柱,哪根都不能斷。”
楚海洋還要推辭,老頭兒說走吧走吧,要不把夏明若替來,我擔心他要對大吳下毒手。楚海洋哈哈大笑,跳出了墓坑。
夜晚愈加風涼,樹梢上的枝葉嘩嘩作響,銀河像一條閃光的雲帶橫亘在天空。
楚海洋走到一半,發現田埂上扔了幾件衣服,老黃守護,荷花池裏有看上去身影很熟悉的兩個人正光着上身鼓搗,激起細微的水聲。
“別信,幹嗎呢?”楚海洋蹲下問。
“摸鞋。”夏明若蹚着齊腰深的水走近,擡頭說,“掉了一只。”
“鞋呢?”
“捐軀了。”夏明若拿眼睛斜他。楚海洋大笑,也卷起褲管下水:“大概掉在哪個位置?”
夏明若稀裏糊塗指指:“就這兒。這下可好了,我就帶了這一雙鞋,難不成以後天天打赤腳?”
“入鄉随俗,”楚海洋說,“劉狗剩小朋友不是也不愛穿鞋。”
夏明若嘿嘿笑說:“那可不行,大不了我搶小史的。”
小史痛罵說:“你真沒良心!虧我還幫你找,早知道回去睡覺了。”
夏明若一面笑,一面伸長了雙手在淤泥裏亂摸,可那只鞋仿佛就跟條魚似的,撲通掉下來就游走了,他們找了大半個鐘頭也沒找着。
三人洩氣地上岸,坐在岸邊洗去滿腳的泥。
小史說:“這可怎麽辦呢。”
夏明若擺手說:“沒事兒,穿你的。”小史要揍他,他跳起來就跑,楚海洋也拎起衣服、鞋子跟着追,邊追邊喊:“小心釘子!這兒可沒有破傷風針好打!”
遠處的狗兒汪汪叫,三人互相追逐着往村莊跑去,時不時擡頭望一下星空。
第二天小史的鞋還在,大吳的鞋沒了。
夏明若在屋後埋怨說:“太大了,一點兒都不跟腳。”
老黃喵喵安慰,夏明若就說:“算了,聊勝于無。”
大吳沒了鞋想請假去買,被老頭兒逮住發了通邪火。
起因是老頭兒要資料,而關于隋墓的資料極少——畢竟隋代只有三十來年——算來算去,比較有參考價值的就是1957年發掘的李靜訓墓。
李靜訓是北周宣帝宇文赟的外孫女,夭折時只有九歲,因為出身顯赫而得以厚葬。
老頭發電報回去讓人把發掘報告書寄過來,可臨時又犯惡癖,為省幾毛錢将電報寫得極端簡潔,結果導致北京那邊會錯了意,派了個叫王靜訓的學生過來,還是個物理系的。
這個王靜訓稀裏糊塗地趕到洛陽,又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地被趕回去,白白撈了趟公費旅游,把老頭兒氣得哇哇叫。
太子墓墓口的巨石正在緊張地清理中,一旦墓口開啓,墓內情形便會明确。豹子這時表現得勤學好問,念念不忘:“啥叫地層啊?”
他師傅用碎報紙卷了根煙叼在嘴裏,想了半天:“地層,就是地啊它一層一層的。”
夏明若正好路過,便招手說:“來來,我來跟你講。地層就是從前有個人,他姓地,叫層,有一天他到楚國做生意,遇見了莊生,莊生說我夜觀星象……哎哎哎!豹子你別走啊!”
豹子忠誠地站回楚海洋身邊,楚海洋說:“我們在墓葬東邊挖了條探溝,你去看。”
豹子問:“看什麽?”
楚海洋帶着他跳進探溝,蹲下說:“看剖面。”
“地層學是從地質學裏借來的概念,在考古學科中很重要,在遺址發掘中比在古墓發掘中還要重要些。”楚海洋說,“你看這一層一層的堆積土壤,顏色不太一樣吧?土質也有細微的區別。”
豹子瞪着泥牆作鬥雞眼狀:“看不出……”
楚海洋說:“哪有那麽明顯,要耐心。”
他從軍用水壺裏倒了點兒水灑上去,使土壤略微濕潤:“現在怎樣?”
“啊啊,”豹子說,“好像是有點兒不一樣。”
“這就是地層了,”楚海洋說,“人在一個地方居住,就會在原來天然沉積的生土上,再堆積起一層熟土。熟土裏面有人們移運過的土,有踐踏産生的路土,有建築物的殘跡,還有他們遺留下來的器物,所以也叫文化層。後人再在這塊土地上生活,文化層便繼續堆積。”
“那要是沒人住呢?”
“那也會有土,”楚海洋說,“風吹,水沖,動植物腐爛,都會産生堆積。”
他指着最上面的土層說:“這一層大概20厘米厚,叫現代耕土層,原來上面種白菜的,讓我們給刨了;往下一層黃色土,就是明清兩代的堆積,所以可以找到一些近代的東西,咱們還找到一個盜洞;再往下褐色的就是宋元地層,咱們找到幾塊巴掌大小的青花瓷和黑瓷,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