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像太子墓這樣用雙層磚砌墓室頂的,一般人都不會傻到說要直着挖。
當然只是一般人,豹子走在路上,突然大聲嘎嘎笑說:“來個鬼聽愁,轟!”
夏明若和大叔跳起來把豹子拖到草垛後一頓好打,大叔左右開弓在那人頭上敲:“鬼聽愁!鬼聽愁!劈死你個鬼聽愁!你就生怕別人不知道咱們是誰!”
夏明若說:“啊?啥叫鬼聽愁?”
“黑話,就是用炸藥炸墓,”豹子揉着背解釋,“一炸嘛,連鬼都怕了。”
“哦——”夏明若說,“長知識了。”
大叔很好奇:“莫非你沒聽明白他的話?”
夏明若擺手:“其實他說什麽我都沒聽見,我只是敏銳地察覺舅舅有打人的欲望。”
豹子仍然摸着背:“……那你就來打我了?”
夏明若嚴肅地點了點頭。
夏明若輪流審視他們,而後鼠竄:“海洋救我!”
楚海洋正在找他,連忙招呼:“你這人怎麽到處瞎跑?快來!”
夏明若問:“怎麽了?”
楚海洋說:“大工程,墓道裏可能堆了幾萬斤木炭。”
“啊?”夏明若說,“沒有填土?”
“有,但夯土只占一小半,餘下全用木炭、碎石湊數,這說明墓主是草草下葬,草草掩埋。但也不是壞事,比較好挖。”楚海洋拽着他往工地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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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絲網外面照例站滿了村民,鐵絲網裏發掘隊也圍着同心圓,圓心就是墓道口。
墓道口架着絞車,絞盤吱呀呀轉,纜繩拖着小鏟車往外運送木炭。在墓道裏作業的是幾個考古隊員和十來個部隊戰士,老周隊長蹲在邊上,穿着件爛得跟雞叼過似的破背心兒,扯着大嗓門喊:“注意安全!”
他看見楚海洋,焦急道:“哎喲,怎麽現在才來!快準備準備,我們一起下去!”
楚海洋連忙脫衣服卷褲管。
士兵班長正滿頭大汗地推絞盤,看見了便說:“啊?底下還缺人?那這樣……”
他環顧四周:“趙解放!”
“到!”
“還有王忠國!你們下去!”
“不用不用,”老頭兒擺手,“其實是要挖到天井之間的過道了,這種過道特別容易坍塌,尤其是擡石頭時又震動了一下,非常危險,必須先搞支撐,這個事情只能我們來。班長你快提醒戰士們,一旦發現過道券磚,立刻退回來。”
班長顯然沒聽懂啥過道的啥券磚的,糊裏糊塗照老頭兒說的喊話:“挖到磚頭——!人就出來——!”
底下人就挖,一會兒回話說:“磚頭!——有磚頭了!——”
楚海洋舉起剛紮好的木頭支架說:“好了,我下去了。”
夏明若跟着他。
楚海洋讓他走前面:“去吧,輪到你了。塌方了先埋你。”
夏明若随口說您真有革命同志的患難精神,又說我不下去才會塌方哩,便和周隊長一起扛着架板往墓道裏走。
墓道口大約一米八十寬,若不是後來破壞,長度也應該在十米以上。因為在兩壁都發現了壁畫,所以各自留了十厘米的保護土層,等到再下掘一段後,方可以用細竹匕剔剝靠近壁畫的積土。
墓道裏昏黑而悶熱,先下去的解放軍戰士正在券拱前等着他們。
周隊長卸下裝備:“這才是第一過洞呢,往後還有,來,幹活!”
幾人便在狹窄中縮手縮腳組裝支架,扳手聲、榔頭聲不絕于耳。
局限于人力、財力和物力,考古隊發掘墓道采用了打洞的手法,就像是按照原先的痕跡把一條堵塞了的地道再挖出來,這當然比整體揭頂節約了大量工時,但也增加了塌方的風險。
好在人各有擅長,比如大叔擅長打洞,豹子擅長炸藥,夏明若奇跡般的擅長做支架,他所找的支點永遠是最準确且最能着力的。楚海洋甘拜下風,表示這就是二十年來,夏明若同志在無數次投機取巧、避重就輕中所練就的過硬本領。
挖掘,支撐,再挖掘,再支撐。
過道,天井,天井,過道,不到二十米的墓道整整挖了一個星期,這個速度稱為蠶食毫不過分。
這期間,小史一次都沒能往工地去過。
(“老師!”史衛東抱住老頭兒的腿嘶聲道,“您把我喊來!不止是為了做飯、洗床單、搓您的臭襪子的吧?!”)
每一個象征庭院的天井兩壁正中都各有一小龛,龛裏有的是男女侍者陶俑,有的是珍禽異獸,當清理到第五天井時,衆人大為興奮,因為墓門就在斜下方。
透過封門大石的縫隙,看見墓門由兩塊整幅巨石鑿成,正面刻着菩薩立像。菩薩腳踏碧波,頭頂佛光,以手結印,裸足,面如滿月,肌體豐盈,神情溫柔恬淡,隐隐已是初唐風格。
考古人員大多是無神論者,卻也停下來拜了拜,然後退回地面商量開墓門事宜,因為不管是朝裏開,還是朝外開,都有大學問。
“朝外開。”老頭兒用草稈在地上寫寫畫畫,“甬道裏極有可能淤積着泥土,這樣的話往裏肯定推不開。”
衆人當即達成一致,于是提早收工,第二天傍晚急匆匆地帶着開墓門的工具,直奔工地。
搬開了封門石後發現,嗐,果然是應該往外開,有門樞呢,而且一千多年了竟還轉動自如,開門根本就不用費多大力氣。
門開了就是甬道,甬道整體用小磚砌成,拱形券頂,地下積有十厘米厚的淤土。
夏明若第一個鑽進去,然後騎在楚海洋脖子上裝支架,其餘人則在甬道外面等着。
楚海洋說:“前就前,後就後,不要‘這邊……那邊……再這邊一點兒’,你叫我到底往哪兒走啊?”
夏明若仰着頭:“嗬,你這人真難伺候,我不要你了,換豹子來。”
他費力地用老虎鉗擰鐵絲,不時對着外面喊:“架板呢?架板拿來!”
一大群人哄哄地把架板遞進去。這時聽到老頭兒咆哮:“看熱鬧的都給我出來!裏面本來空氣稀薄,要把他兩人悶死還是怎麽的?!”
老周隊長補充:“不悶死也要中暑的!”
興奮不已的考古隊員只能一個接一個爬出墓道,嘴裏嘟嘟囔囔,老周氣呼呼地挨個兒教育他們。
大叔在一旁煽風點火:“好,好,罵得好!一點兒組織紀律都沒有!”豹子則跟着他師傅傻笑。
老頭兒望望他們,大叔心虛要躲,老頭兒卻招呼他到面前來。
“你……”老頭兒說。
“李一骥,”大叔欠了欠身,“在下李一骥。”
“哦,李先生。”老頭兒還禮,兩人都頗有古風。
大叔等着他說話。
“我剛才下去看了看,”老頭兒指指古墓,“甬道盡頭還有一扇石門,有門額和地栿,兩邊還有立頰,似乎還有鎖扣,比第一道要複雜些。”
大叔點頭。
“你去開吧。”
大叔猛然擡頭,瞪大了眼睛。
“我‘文革’時身體被折騰壞了,悶熱幽閉的地方不太敢進,進了怕出狀況,反而影響年輕人工作。”老頭兒說,“這門據我觀察,老周是打不開的。你經驗足,不如替我帶學生進去吧,照顧好他們。”
“呃……我……”
“你開門時我們都不去。”老頭兒補充。
大叔深深地看他一眼,從地上撿起兩根鐵撬棍,往墓道走去。老頭兒拍拍豹子的肩:“愣着做什麽?還不去幫你師傅一把。”
墓道裏,夏明若彎下身子說:“不行了,汗全流進眼睛裏了……”
他怨毒地望着唯一的照明燈:“好悶,我需要氧氣……”
“休息。”楚海洋說。
“你們休息了,我可沒得休息喲。”大叔在黑暗中露出頭,嘴裏說着風涼話:“哎喲喲,這裏好涼快。”
夏明若趴在楚海洋背上,震驚不已,“你怎麽能下來?這麽說老頭兒被你打死了?”
大叔白了他一眼。
夏明若立刻掐着楚海洋的脖子哭:“海洋——你讓他還咱家老頭兒的命來!”楚海洋問:“舅舅,這麽說老頭兒讓你來開第二道墓門?”
大叔點點頭,從懷裏掏出長匕首,插入門縫內,上下一挑,皺眉說:“門闩還是鴛鴦的,怪不得說打不開。”
楚海洋半蹲在他身邊,夏明若鐵了心要當寄生物種,趴在他背上怎麽甩都甩不掉。大叔笑:“海洋你別白費力,這厮故意的,他想休息。”
“那這門,你看怎麽樣?”楚海洋只好維持着辛苦姿勢問。
大叔笑笑說:“我自然是會開,只是……豹子!”他大吼,“傻小子怎麽這麽慢!”
“來了,來了!”豹子提着小油燈,氣喘籲籲地沿着墓道跑來,“老……老教授要我再帶點兒工……呼……呼……工具!”
“什麽都不用帶!你身上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