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我不說。”

老頭兒好奇不已:“打什麽啞謎呢?去哪兒?”

楚海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林少湖走過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海洋,北京見。”

楚海洋說:“一路順風。”

“那是當然。”林少湖向老頭兒鞠了個躬,掀開地窖的隔熱簾走了出去。

老頭兒望着直發呆,問學生們:“大半夜的,他去哪兒?這姓楊的還開膛破着肚呢,雖然還有別的技師在,但法醫都這德行?”

數日後,重慶。

“嘉陵江、長江、解放碑,”林少湖止步,回頭,“別躲了,你們到底要跟到什麽時候?”

大叔與豹子從電線杆後讪讪地出來,大叔抽打豹子,埋怨說沒事長這麽大的頭做什麽,你看一下子就暴露了。他告訴林少湖:“哪裏哪裏,順路而已。”

林少湖說:“我要去歌樂山。”

“巧了,”大叔說,“我們正好也要去。”

“我突然想過江。”

“哎呀,真是無巧不成書,”大叔說,“我們也要過江。”

“看看時間……還是先吃飯吧。”

“哎呀,少湖知音也,我們也要吃飯。”大叔說。

林少湖挑起眉毛:“我看出來了,你們沒錢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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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賭氣說:“本來有錢,結果全被他搶去買了個破罐罐!”

“你懂什麽?”大叔憐愛地撫摸着懷中那只醬菜缸,然後對林少湖谄笑:“吃什麽?”

有什麽吃什麽,反正什麽都是辣的。

林少湖從第一口就開始嗆咳,咳了五分鐘還沒能咽下去。

“經不起考驗!”大叔搶過他的碗,“拿來給我!”

碼頭上濃霧彌漫,小食攤子就擺在江灘上。來來往往的挑夫棒棒,赤膊光腳,精瘦而健壯。他們紮着麻繩,提着扁擔,沿着濕滑的石階下來,向老板買上一碗酸辣粉,呼嚕呼嚕灌下去,發一頭大汗,酣暢得很。

大叔坐在一條三腿板凳上依樣畫葫蘆,自我感覺豪爽極了;豹子直噴粗氣,對林少湖張開嘴,問:“在不在?舌頭還在不在?”林少湖斜斜看他一眼,豹子打個激靈,躲到大叔身後。

小食攤老板說:“霧散了,快開船咯。”

林少湖迎着江霧,看見隐隐綽綽的山城,感慨說:“水墨畫一般。”

大叔說:“你看是潑墨山水,當年我看,可是生死場。”

林少湖問:“你來過?”

“是抗戰。”大叔說,“南京淪陷後,師父帶着我從水路逃到重慶,結果一來就趕上了大轟炸。當時也是夏天,我們坐着一只小舢板,在江中心團團打轉,就是靠不了岸。頭頂上日本人的飛機隆隆作響,船艙裏淹着混濁的江水,老弱婦孺,哭成一團,這份絕望與生不如死,你們總算是不用體會了。”

“唉!”大叔長嘆,“過去了!毛主席說,俱往矣!”

林少湖審視着他,然後問:“我說,你到底是什麽人?”

大叔啪一個敬禮:“報告警察同志,我是夏明若的舅舅。”

“報告夏明若的舅舅,我是仵作,不是捕快。”林少湖是何等人物,早八百年心裏就有數,便笑着說,“你們到底是要去哪兒?”

“和你去一個地方,雲南。”大叔舉起他的醬菜缸,“我的徒弟笨得很啊,看不出這是元代的東西。雲南深山裏也有這麽一個東西,叫我朝思暮想。”

“太子墓裏就沒有嗎?”

“有,”大叔說,“但我不能拿。還有,那不是太子墓。”

“我看了報紙,據說是親王墓。”

大叔搖頭大笑:“這幫考古的!這肯定不是李老頭子說的,他那老學究不會說這麽沒譜兒的話。”

林少湖凝視他:“你知道是誰?”

“我知道。”大叔說。

“是誰?”

大叔說:“去看墓志。”

“沒有挖到墓志。”

“哦!”大叔猛拍腦袋,“想起來了!墓志被我藏起來了。”

“啊?!”

大叔一臉淫笑:“就在我挖的那個橫洞裏,一塊一尺來方的青石板。”

“你這個人……”林少湖喃喃道。

濃霧初散,絲絲陽光透下,雄壯的川江號子響起來,大叔仍然抱着醬缸:“少湖,相識一場,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林少湖點頭。

“墓志的事等十年再說,”大叔說,“等我死了。”

“什麽?”

“行不行?”大叔抱缸作可愛狀。

林少湖說:“你虧心事做多了吧?”

大叔嘆口氣:“挖來挖去,挖了自家的祖墳,你說虧不虧心?”

林少湖剛想說話,大叔擺擺手:“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我家那個祖上,正好是反動标兵、革命對象,是一定要被釘死在恥辱柱上的。現在為我那祖上翻案還是太早,還是可能會連累那些做學問的人。”

林少湖滿臉疑惑:“翻案?”

“不明白沒關系,以後就知道了。”大叔說,“我們和那些考古的,區別在于我們也看史書,但從來不太信。要知道隋史是唐人寫的,唐書是後晉人編的,宋史是元代人寫的,元史則出自明代人的手筆。一代寫一代,有些東西就不能寫得太真。比如說我偷了你的東西,然後把你殺了,但這件事非得告訴我的兒子,我會怎麽說?”

林少湖大笑:“那你會先把我說成是賊祖宗。”

“沒錯,”大叔肯定,“走吧,船來了。”

林少湖攔住他:“你姓楊?”

大叔搖頭笑了笑,湊到他耳邊說:“我師父姓李,師叔姓杜,我姓宇文。”

林少湖說:“不可能。”

大叔板起臉:“有啥不可能的!我告訴你,史書上說被滅族的不一定就真滅了,就比如慕容宗室當年被劉裕連根拔除,殺得嬰孩不留,但慕容氏确确實實仍然存在!”

林少湖笑着問:“在哪裏?”

大叔理直氣壯地說:“都是遼東鮮卑,我當然知道!慕容氏膚色白皙,生性骁勇,男人長得極為俊秀,我告訴你,他們改姓夏了!”

林少湖剛從水壺裏喝了口水,這時噴出來:“我知道了,宇文兄,走吧走吧,上船趕路……”

宇文骥蹲在船尾的甲板上吹江風,他的徒弟閑晃了一圈,回來蹲在他身邊。

宇文骥問:“他信啦?”

宇文豹說:“信個屁!您老跟夏別信就是天生一對!您怎麽不編得邪乎點兒?”

“混賬!”大叔教育他,“你小子就沒有夏別信靈活!我能說實話嗎?我能說我一鏟頭正好打在墓志上結果把墓志打成八塊嗎?那哥們兒再講義氣,也是個公安!”

豹子說:“切!”

大叔嘟囔:“反正那人姓宇文我可沒騙他……”

林少湖突然走上甲板,站在大叔他們身後,把兩人吓了一跳。

“宇文先生,”林少湖舉着一根小臂粗的針筒,“請給我一點兒血樣好嗎?”

“啊?”

“我對你們的血統很感興趣,”林少湖十分誠懇,“出于醫學研究的目的,請配合。”

他不由分說卷起大叔的衣袖,強行紮了針就跑,大叔哀叫一聲倒在欄杆上,臉色蠟黃蠟黃的。

“師傅!”豹子大喊。

“豹……豹子……”大叔虛弱地說,“下了船就給我買豬肝,還有,告訴北京的慕容別信,說……太……太他媽狠了,讓他保……保護自己的珍貴血液要緊!”

【西北篇】

北京的慕容別信打了個大噴嚏,繼續埋頭填寫學生登記表,填到家庭成分,熟練地寫上:工人。

他爹說:“放心吧,咱們家上數八十代貧農,下數八十代還是無産階級,跟地特反壞右軍閥一點兒關系都沒有,怎麽也運動不到咱頭上。”

夏明若放下筆觀察他爹:“爸呀,你怎麽臉色不好?”

夏爸爸摸臉,嘆氣。

“怎麽了?”

夏爸爸說:“唉,煩惱……”

夏明若在椅子上僵了半天,眼淚在眶子裏打轉,顫抖着問:“……媽終于不要你啦?”

他爸憂傷地問:“如果我和你媽離婚,你跟誰?”

“那還用問,跟媽呀!我媽那麽女中豪傑,我要是敢說一聲不,明兒你就看不見你兒子了。”

“唉,兒子也靠不住,我這老了可怎麽辦呢……啊啊呸!”夏爸爸拍桌,“誰說你媽不要我?!”

“那誰不要你?”

夏爸爸捂臉,羞憤道:“媽勒個巴子的,是王國棟!”

“啥?”這回輪到夏明若拍桌了,“王國棟竟然纏上你了?這是鬧哪出啊?前幾年聽說他出工傷被鉛球砸了腦袋,醫院說沒問題,這不是還是有問題嗎!”

夏爸爸點煙,抽煙,吐煙圈,幽幽地望着遠方說:“我不該給那厮介紹對象,更不該把隔壁胡同的那個寫詩的張大秀介紹給他,最不該的是,在他倆吹了以後,我竟然及時地跑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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