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

就好像一臺連本大戲,九州海內既要有人唱“檀唇胭脂膩”,也要有人唱“戎馬紛紛,塵煙一望昏”。

夏明若也是滿心蒼涼而去的,甚至有點兒千裏奔喪的意思,不僅僅為了錢可汗老師,也是為了他自己。

那蘇聯産的軍用小飛機颠啊簸啊,遇見了氣流啊雷暴啊,夏明若恨不得連膽汁都能吐出來。楚海洋拽着保險帶東搖西晃,夏明若閉着眼睛,喃喃說要交代後事:“……就跟我爹埋在一起,自有王國棟幫我們看墳,讓他別在我們墳頭插玩意兒……”

楚海洋正竭力忍着吐,夏明若喊他:“喂,海洋啊。”

“什麽呢?有屁快放!”

夏明若說:“老錢沒什麽希望了吧?”

“別胡說!”楚海洋說,“這麽多人找着呢,你他媽別和我說話了!”

“你別哄我了,”夏明若蒼白着臉說,“今天都第四天了。老錢上課時老拿我打比方,說我沒水在沙漠裏只能活一天。想我夏明若,號稱不死之身,也只能活一天,何況老錢乎?”

他長嘆口氣:“怎麽辦啊?”

“別和我說話……”楚海洋捧起大桶,終于呈噴射狀嘔吐,夏明若說:“你這麽一吐,我又要吐了!”

他剛捂着嘴站起來,就聽見駕駛室裏騷動,過會兒一名空軍戰士掀簾子出來,嘴裏說:“誰的貓啊?啊?”

夏明若立刻鑽座位下面去了,楚海洋吐完了擦擦嘴,埋頭看地圖。

“誰的啊?”小戰士嗓門兒還挺大,他拎着老黃等了一會兒,“沒人認啊?沒人認我拴起來啦!我真拴起來啦!”

底下還是寂靜一片。

“嘿!奇了怪了!難道是憑空出來的?”小戰士說,“那我拴廁所裏了啊!”

Advertisement

夏明若低罵:“缺德!”

小戰士說:“也不知誰這麽缺德放只貓出來,逮都逮不住,你看看我這臉上被撓的!我再強調一遍啊!知識分子同志們,這可是飛機,不是拖拉機,紀律!注意紀律!”

夏明若等着他回了駕駛室,偷偷溜進廁所解救老黃,表揚說:“撓得好,夠貞烈。撓的就是這號人,動手動腳的,把咱們當什麽了。”

老黃被整得蔫了吧唧的,往背包裏一窩就睡着了,夏明若一開始還有心思鬧它,越往後人卻越沉默,到了蘭州下飛機,簡直是眼淚汪汪了。

結果人家說:找到了,哦耶!在敦煌。

問是怎麽找到的,人家說,敦煌文物所的工作人員早上進莫高窟臨摹壁畫,發現失蹤人員裹着軍大衣在十六國時期的275窟裏頭躺着呢。

問怎麽會回敦煌去的?

回答說:幾個人閑逛時遇見了建設兵團的卡車隊,腦子一發熱,就跟着跑了。

營救隊面面相觑了一會兒,蘭州也不待了,背起鋪蓋跳上飛機就往敦煌趕。到縣城換汽車,一路上荒原莽莽,夜海茫茫,頭頂上幾點寒星,四下裏風刀刺骨,等卡車行入一片黑黢黢的峽谷,有人說:“快到了。”

敦煌所已經得到了消息,正舉着手電筒油燈在路口迎接,錢可汗也位列其中。這高大壯漢激動得不能自已,張開雙臂奔跑向前:“同志們!同志們!我的好朋友們!”

營救隊也争先恐後地跳下車,齊刷刷脫下膠鞋,往那人頭上狠命抽去。

“錢大胡子!你怎麽不死在沙漠裏頭?”

“他媽的胡子!你他媽的!”

“我抽死你丫挺的!我抽死你丫挺的!”

“……”

錢大胡子被打得滿地亂竄,嗷嗷告饒說:“我錯了!我錯了!”

夏明若說:“呸!”

錢大胡子這才發現了他,兩眼濕潤了:“夏明若!”

夏明若冷冷道:“主公。”

錢大胡子說:“我好想你!”

夏明若拍拍衣服上的灰:“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禮。”

錢大胡子沖上來熊抱他和楚海洋,楚海洋說:“錢老師,放手吧,太肉麻了。”

錢大胡子很大一聲哼:“你們漢人就是這個樣子,矯情!”

敦煌所的同志們笑着打圓場:“好了好了,見了面就好。時間不早了,大家回去睡吧,明天早上還得追趕科考隊呢。”

敦煌文物所在莫高窟邊上蓋了幾間宿舍作為工作人員的居住地。環境當然是簡陋的,條件也十分艱苦,尤其是喝水問題。莫高窟的水是從宕泉河引來的,鹹中帶苦,入口極澀,據說剛開始喝時還得拉幾天肚子。但睡在這種屋子裏,還真能體會幾分西域的艱辛、豪邁與蒼涼。

北京的人員擠在一間宿舍裏睡通鋪,衆人心情大好,說說笑笑,商量定了營救隊兩天後返回北京。

有人輕輕議論說錢大胡子是個好人,真漢子,硬骨頭,“文革”時批鬥游街,被造反派捆在審訊室三天三夜,還不讓睡覺,卻愣是沒說過一句違心話。

夏明若支着頭笑眯眯地聽,突然發現錢大胡子老往門外張望,便問他:“老師你看什麽呢?”

錢大胡子說:“我的向導,他們去月牙泉了,怎麽到現在還不回來?”

“向導?”

“哎,半路上遇見的本地人嘛,也是少數民族,兩個人從來沒有出過新疆,但普通話倒說得蠻好。”大胡子眼睛瞪大,笑起來,“好了!回來了!”

他跑出去高聲招呼:“喂——!朋友——!朋友——!”

野地裏有人答話:“哎!來了!”

夏明若一聽那聲音,立刻從被窩裏鑽出來,站到大胡子身後。

正睡着的楚海洋被他一腳踏在肚皮上,慘叫着醒了:“別信,總有一天我要弄死你!”

夏明若回頭說:“噓——”

“好朋友!”大胡子豪邁地笑,“快來!喝一口酒!”

那兩人漸漸走近,漸漸走近,走到不能再近,就在面前了,夏明若慢慢從大胡子背後露出臉來。那兩人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定格,接着轉身逃去。夏明若舉起獵槍,咔嚓一聲上了膛,奮起直追。

逃在前頭那人邊跑邊喊:“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

“呵呵呵呵!好嘛!”夏明若咬着牙,“我叫你少數民族!我叫你沒出過新疆!我叫你會說普通話!”

那兩人終于齊齊號叫:“楚海洋——!海洋救命——!”

楚海洋從屋裏沖出來把夏明若一把拉住:“好了,別鬧了!”

夏明若又怒又笑:“他媽的騙子!”

大叔遠遠狡辯:“誰誰誰騙你啦?我本是隴西布衣,只可惜命運多舛,所以人海漂航啊!”

夏明若又把槍舉起來。

楚海洋把他拖走,塞回被窩,一屁股坐上去壓着,然後對屋外喊:“好了!進來吧!”

大叔心有餘悸閃進來:“這小子,狠毒啊。”

楚海洋笑着問:“長見識了吧?”

大叔點頭,湊過來在夏明若頭上狠狠敲一記:“還你的!”

豹子也不甘落後,卷起袖子報仇,夏明若吃痛,蒙着頭假哭起來。

大胡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怎麽了,海洋?我的朋友們,怎麽了?”

楚海洋擺手大笑說:“沒事兒,遇見親人了。老師,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的舅舅,以後一路上有他,可就熱鬧了。”

提到西域,提到絲綢之路,就不得不提到張骞。

張骞曾兩次出使,一次在漢武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一次在漢武帝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史記上評價其為“鑿空”,即前無古人,開辟之舉。後來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第一次使用“絲綢之路”這個概念時,便将張骞通西域作為這條東西方交流要道的開端。

當然張骞走得還是很辛苦的,中途曾被匈奴關了十幾年。

學界一般認為地理上的絲綢之路是從長安始,抵羅馬終,為了好理解,我們用王國棟的名作《我是一匹駱駝》來說明:

長安煙一般輕盈的宮廷缪斯啊/你把我變成一匹孤獨的駱駝,

面朝着荒漠/和/慈悲的佛。

邊關的箭啊……/射向我/射向我/射裂了我!

我的魂在沙漠北面/我的魄在沙漠南面。

何時才能見到你啊/缪斯?

難道只有越過高原/抵達愛琴海邊?

……

這首在《人民警察報》的“小星星”文學副刊發表(稿費兩元三角)的劃時代的偉大詩作,很好地解說了絲綢之路的南北兩條路線問題。

北線,從長安開始,經河西走廊到敦煌,過玉門關,穿過沙漠到哈密,沿着塔克拉瑪幹北面的綠洲城市吐魯番(高昌)、焉耆、庫車、阿克蘇等,然後到喀什。

南線,從玉門關出來,沿着大漠南邊的綠洲經米蘭、尼雅、克裏雅、和田(于阗)等到喀什。

會合後繼續向西,翻過帕米爾高原(蔥嶺),穿過哈薩克斯坦、阿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