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汗、伊朗、伊拉克,最後達到地中海沿岸——很遺憾不是愛琴海,借以此哀悼國棟死去的愛情——的羅馬(大秦)。
其實原來還有一條中路,并且是中路最早,張骞第一次出使取道天山南麓,走的就是中路。中路先到羅布泊,再沿着涸海北岸到樓蘭,然後再北上到喀什,不過因為樓蘭的廢棄,中路也早已不複存在了。
這次的科學考察,走得就是中路。
科考隊有十五個人,其中兩個是向導;帶了二十七峰駱駝,幾乎一半用來背儀器和給養;一臺大功率電臺,這是聯系外界的新式武器。可就算這樣,過戈壁灘還是在拿命賭博,歷年來因為科考犧牲在沙漠裏的也是大有人在。
茫茫戈壁,空中沒有一只飛鳥,地下不見一點兒綠色。
當年漢武帝派貳師将軍李廣利讨伐大宛,過羅布泊時損失慘重,到了大宛後慘敗而歸,抵達敦煌時十個人裏只剩了一個。但當時羅布泊還是有水的,如今連水都沒有了,兇險程度更勝以前。
加上正值寒冬,一到晚上滴水成冰,也就是中午時候稍微好些。當然也沒有路,沒有駝隊蹄印,向導憑借着驚人的記憶力和地形學才能,帶領着考察隊沿着胡楊枯枝和死去的獸骨緩慢前行。
大部分時間趕路都在晚上,白天風沙大,有時候什麽都看不見;太陽雖然沒什麽熱量,可晃得讓人發昏。而且據向導說,晚上更容易認路,除了有星象可看,沙漠裏的月光明亮,甚至可以照着讀書寫字。最主要的是錢大胡子是夜行生物,天天鼓吹着運動産生熱量,可以避免凍死。
如此走了幾天,豹子後悔了,一邊吃幹糧一邊抱怨。
夏明若在臉上蒙了塊紗布,躺在帳篷裏對他說:“輕松的方法也有,你現在往外走,不出三天,就能永登西方極樂。”
豹子罵他:“去你的。”
夏明若撩起面紗沖他笑,豹子立刻丢了幹糧撲到他面前,磕頭哀求說:“別信哥哥,求求你現在收拾我吧,別等以後了。以後沙海茫茫,保不定哪天就被你整死。”
夏明若寬宏大量地說:“知錯就好,注意吸取教訓。”
豹子說:“那是那是。哥哥您歇着,我先退下了。”
夏明若說:“等等我,我去找海洋。”
大叔正巧這時鑽進帳篷:“還躺着呢,快起來,我要收帳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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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若望望他背後:“海洋沒跟你在一塊兒?”
“海洋在喂駱駝。”大叔坐下來喝口水。
夏明若跑出去,老遠就聽到有人嗷嗷喊,錢大胡子正抱着一頭躺倒的老駱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夏明若眨巴眨巴眼睛,裹緊軍大衣,走到楚海洋身邊,問:“又怎麽了?”
楚海洋說:“随他去,哭完了就好了,還不是一峰駱駝病了,我們要扔,他不肯呗。”
豹子也過來看熱鬧:“非扔不可啊?”
夏明若點頭說:“有時候就得這樣,留下來派不上用場還得浪費草料,別的駱駝也會受影響。”
錢大胡子是多重感情的人,當然不願意,一時間鬧得不可開交,誰勸都不聽。過會兒大叔從帳篷裏出來,貼耳說了兩句,他立刻答應了:“扔就扔吧。”
夏明若喃喃:“什麽呀……”
他跑去質問大叔:“你用什麽妖法把我們錢大胡子給迷惑了?”
大叔說:“美貌呗。”
夏明若咔嚓一聲又把槍上了膛,大叔豎起蘭花指向楚海洋方向逃竄,邊逃邊指責:“壞孩子!你讨厭!”
楚海洋笑着把草料袋扔給他:“活該。”
大叔接過來繼續喂駱駝:“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月光照在崎岖不平的戈壁上,他給那頭病倒的老駱駝多喂了些水,拍拍它的背,讓它走。據說年老的駱駝和馬一樣,也能認得路。
“走吧,”他說,“回家去。”
老駱駝仿佛聽懂了一般,搖搖晃晃站起來,錢大胡子看見了,便牽着缰繩送了一程。
而後考察隊拔營前行,駝鈴聲聲,翻越過一個又一個沙丘。其間夏明若一直在叫喚屁股疼腿疼,說自己看到駱駝鞍就想哭,最後發明了一種橫向趴騎法,據說這個姿勢比較潇灑,以前人家打死了狼啊、野狗啊、野豬啊,都這麽挂着。
但兩三小時後,駝隊便停下了。
因為月亮下去了,而前方有一大片雅丹地貌,黑暗中通過很容易迷路,說不定會在這由狂風和水流造成的土堆迷宮中打轉直到天明。
于是再次搭起帳篷休息,收拾停頓,夏明若抱着老黃鑽進睡袋。
大叔羨慕地直咂嘴巴:“抱貓啊,真暖和,我腳指頭都快凍掉了,怎麽就沒個貓陪我睡呢?”
豹子立刻獻殷勤說:“師父,我陪你睡。”
大叔說:“滾。”
“……”(宇文豹面壁)
楚海洋嘿嘿笑,喊道:“老黃。”
老黃從夏明若的睡袋裏擡起頭來,黑暗裏就看到兩只眼睛,一黃一綠,小燈泡似的。
夏明若說:“老黃你去陪舅舅睡,舅舅冷。”
老黃遲疑着,大叔一挺身坐起來:“還等什麽?快來呀!”
老黃喵嗚一聲鑽進他的睡袋。
豹子終于崩潰了,他撲到大叔跟前問:“師父,我和貓你選哪個?”
他師父說:“貓。”
“我和駱駝你選哪個?”
“駱駝。”
“嗷嗷!那我和哈密瓜呢?”
“當然是哈密瓜,”他師父呵斥,“快給我睡覺!再啰唆小心我劈了你!”
豹子哭着說:“嗚嗚……我還不如死了好。”一會兒不死心又問,“那我和沙棗呢?”
他繼續喋喋不休,糾纏不止,其他人堵起耳朵努力睡着了。
明天,後天……
過了這片雅丹群,樓蘭就不遠了。
早上起來溫度是零下十四攝氏度,隊員們一個個自顧自哆嗦着小身子,唯有錢大胡子老實,喊冷。他的拇指早年被凍壞了,氣溫一低就不能彎曲。
冷歸冷,錢大漢他壓根兒不在乎,從睜開眼睛起就活蹦亂跳地唱歌,說看中了一個姑娘,美得像天上的月亮,迎娶姑娘他帶了五十頭羊,結果娶了姑娘的娘……唱完了每日一歌,他宣布紀律:今天依然不許洗臉,不許刮胡子,不許刷牙,廚子做飯之外也不許洗手,誰要是受了傷,那就舔舔。
于是大家都很羨慕老黃:貓洗臉它不用水啊。
整理好後吃早餐,幾十年不變的羊肉拌飯。
天氣冷,飯一出鍋上面就迅速凝結起一層白乎乎的羊油,夏明若每咽一口都要掙紮半天,大胡子鼓勵他:“要堅強,想想革命先烈……”
夏明若于是鑽進他的大帳篷,木然地嚼着,腦袋裏想着松潘大草原上的紅軍。
過會兒大叔掀開簾子送來一只銅盆,盆裏是尚未燃盡的木炭:“做飯剩下的,讓它上你們這兒發揮發揮餘熱。”
大胡子挺高興:“太好了,我剛剛還想這破手指今天怎麽繪制路線呢!”
大叔問:“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胡子張開十指在火盆邊上烘着:“等氣溫再升個幾度……我說那個夏明若啊,你一頓早飯吃了四十五分鐘了啊。”
夏明若蜷縮在帳篷角落裏,此時回頭,嘴裏鼓鼓囊囊,完全是一副立刻能吐出來的神情。
胡子看了一怔:“喲,你繼續,我不和你說話了。”
大叔毫不客氣地笑起來,夏明若一臉惱火地繼續嚼着。
大叔誇獎:“多好的孩子……”
夏明若咽下羊肉飯,冷冷說:“我叉死你。”
大叔如今打扮得與西域向導一般無二:裹皮襖,戴皮帽,腳蹬長靴。他摸摸自己頗具特色的小胡子,仰着脖子呱呱笑,夏明若則再也不答理他。
錢胡子活動手指,覺得差不多了,便開始收拾東西。收着收着掏出一卷紙,皺眉看了一陣,恍然想起來,趕忙交給夏明若:“差點兒忘了,別弄丢了。”
夏明若接過來:“什麽?”
“敦煌所的同志們在榆林窟秘洞裏發現的,可能是北朝的東西,現在消息還沒有公布,”錢胡子說,“原物是一個卷軸,正在修補,這是他們的臨摹件。我們看了都認為是曲譜,你帶回家讓你爸看看。”
“行。”夏明若接過來。
“給你爸看?”大叔叉着腰問,“你爸搞音樂的?”
“不是,”夏明若說,“我爸修收音機的。”
大叔指着夏明若,轉頭向胡子:“啊?”
胡子笑着說:“朋友,道在民間啊。知道那架戰國編鐘嗎?”
大叔問:“湖北那個?叫什麽曾……曾侯乙墓吧?”
“沒錯,”胡子說,“其實十年前也挖出過一架,年代比曾侯乙墓裏的還要早,當然規模小,損毀重,部件完全散落,而且中途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