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節

輸出了差錯,其中四只鐘叫人偷了,等發現時已經運到了外蒙古。”

當時正在鬧“文革”,事情太不光彩,當權派便要捂着,這件國寶便被藏在了某大學歷史系的倉庫裏。1969年,歷史系的教師基本上都被打倒了,死的死,殘的殘,入獄的入獄,進牛棚的進牛棚。錢胡子由于兇悍愛打架,誰也奈何不了他,于是因禍得福,光榮地踏上了掃廁所淘糞池的崗位。

有一天開完了批鬥會,兩革命小将聊天說漏了嘴,錢大胡子便揣着一把柴刀夜闖歷史系。結果看大門的正好是李長生老頭兒,師徒倆一拍即合,狼狽為奸,白天各幹各的,晚上偷偷摸摸修補文物。

但編鐘畢竟是一件樂器,修補易,恢複銅鐘原有排列難啊,并且這古代樂器還特殊,按敲擊部位不同,一只鐘能發出兩個音。可這兩人別說聽音了,可能連簡譜都不識,正煩惱間,遇見了閑人夏修白,當時還叫夏東彪。

半夜裏他們把倉庫門窗關得嚴嚴實實,夏東彪将銅鐘蒙進棉被,貼着耳朵拿小錘挨個兒輕敲了幾百遍,宮商角徵羽,總算定了順序,可惜中間少了四只啊。

“你爸不簡單。”錢大胡子說。

夏明若說:“那是那是,也訛了你們不少錢吧?”

錢胡子拍大腿:“不說我都忘了!不但騙了我們三十斤糧票,還想騙我的姑娘去當兒媳婦!我告訴你夏明若,”胡子義憤填膺,“我姑娘可不能給你!”

夏明若拱手說:“多謝師尊,你家姑娘酷似李逵,力能扛鼎,人稱代戰公主。夏明若從小體弱多病,恐怕不是對手,家父自不量力,高攀了。”

大胡子點頭:“知道就好。”

他說:“我1955年上北京讀書,老師關心少數民族學生,帶我們去看戲,我第一次看見你爸,那時他才十四五歲吧?你家老老爺子在臺上演什麽……”

“魯肅。”夏明若說。

“對,魯肅,”錢大胡子說,“你爸就背着個手,站在幕布側簾後面看。我哪裏聽得懂什麽昆戲京戲,光顧着看他了,心想哎呀,這個人長得怎麽這麽精神啊……就是後來落魄了吧?”

夏明若說:“豈止是落魄,差點兒抹脖子。幸好有一位工人階級的女兒出現了,我們院兒裏上年紀的都說是傻姑救佳人。”

這些事夏修白可從來不對人提,夏明若印象中他爹也就哭過一次,那是1965年夏天,得知明若的爺爺沒了。其實老爺子進了牛棚後沒熬多久就去了,而始作俑者竟然瞞了家屬整整七年。

骨灰找回來後,夏修白大哭一場,哭完了滿世界找酒喝,用筷子敲碗唱“秋江一望淚潸潸”,唱到後來哽咽不能言。夏明若感慨說:“幸好有我娘在啊,我愛我娘,我娘撐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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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海洋正好進帳,笑着說:“這話說得好,以後你媽生氣可不許上我家躲着,你爸也不許來。”

夏明若說:“啐!敢欺負我爹,小心我娘削你。”

錢大胡子問:“海洋,都準備好了吧?”

楚海洋點了點頭,又搖頭:“駱駝狀況不太好,老師你過來看看。”

衆人便跟着他出去,還沒接近駝隊便覺得動物們十分反常,躁動得很。楚海洋走向一頭馱冰塊的駱駝,它的鐵掌昨天掉了,腳底被堅硬而鋒利的鹽堿塊割得鮮血淋漓,十分可憐。

“作孽喲。”大胡子心疼了。

楚海洋說:“從玉門關算起今天是第十三天,駱駝還沒有喝過水,一路上也找不到草料,只喂了少量豆餅……”

胡子埋着頭不說話,大叔狠咳一聲,拍拍駱駝:“聽我的,這頭身上的行李卸下一半來給另外幾頭分攤,時間不能耽擱,趕快收拾動身。”

胡子苦着臉嘆氣。

大叔說:“別給我磨蹭!樓蘭古城東邊有座烽火臺,烽火臺再向東六十步有水脈,有水脈,就有牧草,懂了嗎?”

夏明若問:“你怎麽知道?”

大叔斜着眼睛:“哼哼!”

夏明若打個響指:“聽舅舅的準沒錯,老師,快走。”

這時,聽到遠處幾個科考隊員呼呼喝喝,胡子心裏煩,猛踢一腳沙子,轉身便罵:“又怎麽了?!”

那邊喊:“錢老師,你快看天上!!”

胡子擡頭一看:“哎呀!這太陽怎麽……”

……紅糊糊的。

就像一只巨大的紅氣球,高高挂在頭頂上。

衆人看得傻了,好長時間誰都沒說話,就在那靜默的十幾分鐘裏,紅光暴漲,沙漠竟被映射得如一片無垠血海。

夏明若扯扯大叔,大叔搖頭:“我也不知道……”

胡子連連後退:“不對勁,不對勁……”

“是不對勁,”楚海洋把溫度表給他看,“這簡直是夏天。”

而牲口們開始真正地狂躁,無論誰都拉不住辔頭。它們坐立不安地踢蹬,打轉兒,最後極有默契地圍成一圈,匍匐着,呦呦哀鳴着,再也不願起來。

夏明若甩掉面紗,在自己胸口重重捶了兩下,見別人看他,便解釋:“我喘不過氣來。”

楚海洋也把領口解開,皺眉說:“奇怪,我就像胸口正壓着塊石頭。”

夏明若順便把軍大衣扒下來:“這是怎麽了?”

大叔茫然四顧,突然看見一早兒就出去尋路的兩個向導翻過沙丘,跌跌爬爬,沒命地向營地奔來。他怔住了,轉身一把擒住夏明若的手腕。

夏明若瞪大眼睛,發現他竟滿頭冷汗。

“穿回去!不能脫!”大叔低吼。

夏明若說:“啊?”

大叔放開嗓子吼起來:“弟兄們!黑風暴——!黑風暴要來了——!”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立刻有人喊起來:“不可能!這是冬天!四五月份才是風季!”

大胡子跳起來:“放你個屁的不可能!風都來了還不可能!”他急促說道,“羅布人有個傳說說冬天有一種風叫‘寒鬼風’,說是五十年刮一次,刮一次地上五十年不長生靈,他媽的原來不是哄娃娃!不會就讓我們碰上了吧?”

他将駱駝身上的重要物資卸下來往帳篷裏堆,又沖着傻愣愣的隊員們嚷:“快呀!”

衆人這才如夢初醒,立刻分散跑去加固帳篷,一時間營地裏雞飛狗跳,你撞我我踩你,鞋都跑掉了,喧鬧聲不絕。

夏明若鑽進帳篷又鑽出來,楚海洋吼道:“少爺!這關頭你就別添亂了行不行?我們幾個可都得去築防風堤呢!”

夏明若驚慌地說:“誰添亂了?我的貓不見了!”

他急忙忙沖出帳篷,四下裏喊:“老黃!老黃啊!”

正巧亂軍之中大叔也在喊:“豹子!豹子!……別信,你看見我徒弟沒?”

“沒看見!”夏明若急得汗都出來了,“還有我的貓呀!我的貓哪?”

他原地找了兩圈,扣上皮帽就跑,大叔也跟着。夏明若跑太急,不小心栽了個大跟頭,吃了滿嘴的沙。大叔拉他起來,見其唾得正起勁便有些幸災樂禍,關切地問:“好吃嗎?”

“呸呸呸呸!呸!”夏明若抹嘴,“香,好一股駱駝騷味。”

大叔大笑,說:“走,咱倆加快速度,起風之前還能回來。”

夏明若倒站住了:“咱們去哪兒?”

“四處轉轉,東西丢了還能傻坐着?”大叔說,“沒事,據我經驗,現在離真正的黑風暴還有一陣子。”他指着最近的沙丘說:“到頂上去,昨天我告訴豹子說是個古墓,你知道的嘛,豹子向來連睜眼瞎話都信。”

“不謀而合啊,”夏明若裹緊了軍大衣緊跟他,“我也覺得老黃就在這個方向,好歹養了十年的貓了,行為模式我一清二楚。”

其實行為模式這種東西很難說,比如此時的營地中,老黃正從炊事員古力姆的挎包裏往外鑽。

古力姆拎着老黃的後脖子,憋足了力氣在它腦袋上練彈指功:“阿……阿囊死給!貓(第二聲)的麽找死!我佛(說)兩根胡蘿蔔子(這)麽重?!原來都四(是)你的緣故!”

老黃波瀾不驚地忍受着,因為它是一只做大事的貓。

至于豹子,更是哪兒也沒去,只不過和睡袋一起被沙子埋了。十幾分鐘後,他們重新團結回楚海洋周圍,後者才驚覺大叔與夏明若已經不知去向。

相比古荒大漠,這樣的沙丘小得可憐,高度也不值得一提,可真要憑着人的腳力往上爬,又是要命般艱難。尤其是大風呼嘯黃沙流動,兩人幾乎是一步一跌,大叔幹脆解下腰間的麻繩,把兩人系在一起。二十分鐘後他們到達坡頂,張望着近在咫尺的雅丹群。

大叔指着百米外的峽口喊:“昨天晚上本來想在那兒紮營,但向導們堅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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