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國維去見了淩柱,事情順利的出乎意料,她前一刻還是鈕钴祿府上一個庶出格格跟前的丫頭,這一刻就成了西林覺羅府上的嫡長女,這也可見赫舍哩氏并不是看起來這般的柔弱,她的強勢和幹練同樣的不容忽視。

對上這樣的美人,她到底是心軟了,掏出帕子伸手替赫舍哩氏擦了擦眼淚,柔聲細語的說話:“不難過了……”

赫舍哩氏看着蘇荷,怔怔的流下了眼淚:“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不該的…不該的…..”

其實她也想知道,為什麽她就成了蘇荷。

鄂爾泰年不過三十,是一個英武的男子,他穿着嶄新的佛頭青色長袍,帶着長子鄂容安和鄂實站在門口看着母女兩抱頭痛哭,他很想安慰妻子,但他同樣的不知該如何面對失散十二年的長女,即便心裏在愛,如今要面對的還是一個陌生人。

鄂容安輕聲道:“阿瑪,有些事情遲早要說清楚的。”

鄂爾泰輕嘆了一口氣,長子說的對。

侍候在一旁的丫頭們看見了忙道:“老爺和大爺二爺來了。”

又有丫頭們勸着赫舍哩氏收住了眼淚,扶着她起了身。

赫舍哩因為太過傷心哭的臉色慘白,原本就看着嬌弱,如今更有些弱不禁風的樣子,鄂爾泰心疼她,扶着她也不要她行禮,只捏了捏她的手當做安慰。

鄂容安帶着鄂實向赫舍哩行了禮又向殊蘭行禮:“見過長

姐。”

這兩個孩子殊蘭是見過的,鄂容安穩重,鄂實有些俏皮,見了禮,便擡起頭對着殊蘭露出一口白牙笑:“大姐長的好看。”

殊蘭抿了抿嘴。

赫舍哩拉着殊蘭的手啞着嗓子道:“這是你阿瑪,來,行個禮。”

鄂爾泰身上帶着一股讀書人該有的幹淨的書卷氣,但同樣的又有幾分武将的硬朗,不到三十,嘴上已經留了一圈胡子,身形颀長深邃的眼裏同樣的有緊張不安和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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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們在地上放了墊子,殊蘭還沒有跪下去,鄂爾泰已經伸手扶起了她,跟着紅了眼圈,有幾分哽咽:“孩子…受苦了…..”

這話又勾起了赫舍哩的傷心事,眼淚又流了下來。

鄂容安突然出聲道:“額娘,您眼睛那個時候就哭的受了損,如今既然已經找到姐姐了,就該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要是姐姐知道額娘是因為自己引出了舊疾,豈不是又要連累姐姐也跟着難過?”

殊蘭好看的眉頭微微挑了挑,到是小瞧這麽一個九歲的孩子了,說出來的話還真是有些不簡單。

鄂容安對上殊蘭的眼睛,覺得自己的心思被完全看透,到也沒有覺得尴尬,只是笑了笑,鄂實并不知道鄂容安為什麽笑,但立即跟着鄂容安對着殊蘭讨好的笑了笑,那一排雪白的牙齒,讓殊蘭的嘴角微微勾起。

她經過最初的驚訝和煩亂,此時已經漸漸靜了下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應該試着适應,不管父母當初是因為什麽原因遺棄她,至少現在看來他們并不是故意為之,而且從鄂容安的話裏她多少猜出來一些信息,她突然從清河縣失蹤或許家裏是知道,所以赫舍哩才會哭傷眼睛。

殊蘭扶着赫舍哩跟鄂爾泰一道坐下,她自己站在一旁,接過丫頭手裏的茶水給兩人捧上。

衆人都能感覺到殊蘭想要說什麽,屋子裏一時都安靜了下來,只聞得見荷花的清香,赫舍哩的帕子已經皺成了一團,鄂爾泰無意識的摩挲着椅子的扶手。

殊蘭抿嘴笑了笑,其實她內心裏很享受這種被親人小心翼翼捧着的感覺,就仿佛她是這個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一般。

鄂容安覺得這個剛剛見面的姐姐實在不像個當了五年婢女的下人,她滿身清華讓人見之忘俗,天家貴女大約也不過如此,他不自覺的就生出了幾分自豪,不愧是西林覺羅氏的血脈。

殊蘭的聲音像是緩緩流過的清澈的溪流。六歲的鄂實大概是最輕松歡快的一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姐姐,聽着姐姐的聲音只覺得通體舒暢,與他而言多一個漂亮好看的姐姐自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年長一些的鄂容安卻要照顧父親和母親的感覺,作為長子他首先想到的是這個家,接下來才是他自己。

即是要在這裏待下去,有些話就要敞開了說:“我知阿瑪額娘愧疚,但一飲一啄皆天定,并非人力可改,上天眷顧,能跟父母兄弟團聚,我心裏實是感激,也請阿瑪額娘不必在自責,福禍相依,說是禍事又焉知非福。只是殊蘭有些事情還不大明白,想請教阿瑪額娘一二。”

她字字清晰,不卑不亢不遠不近,原本還擔心孩子在下人堆裏長大難保會有些下人不好習氣,卑微小家子氣,如今看來,孩子不比誰家的大家閨秀差。

赫舍哩和鄂爾泰心生自豪又覺得心酸,那樣的環境下能長成這般,也不知吃了多少的苦頭。

赫舍哩用帕子沾了沾眼淚,拉着殊蘭在她身邊坐下,摸着她的鬓發,柔和的道:“你能這樣想,是你阿瑪和額娘的福分,你便是不問,有些事情,咱們也會說清楚。”

赫舍哩頓了頓,話頭就被鄂爾泰接了過去:“你的事情說到頭還是阿瑪的錯。”

殊蘭的眼裏帶着笑意,她看的出,鄂爾泰對赫舍哩的諸多維護。

“你是康熙三十年三月三日亥時出生,當日你母親其實生了兩個孩子,頭一個是你,過了兩個時辰還生下了一個男嬰……”

要說當年的事情,其實也是揭開所有人心裏的傷疤,沒有誰想要遇上這樣的事情,即便殊蘭覺得她這個當事人可以平靜對待,但不等于作為母親的赫舍哩依舊可以坦然面對。

赫舍哩用帕子掩面,壓抑的哭了起來,鄂爾泰不得不停下來安慰赫舍哩。

雖然話沒有說下去,但殊蘭也可以猜到大半,看如今的情形,當時的那個男嬰多半是出生就死了,龍死鳳生大不吉…..

她垂下了眼睑,原來她自出生的時候便是個不吉利的人。

鄂容安覺得場面有些失控,他起身拉着母親的手道:“額娘不如去外面歇一歇,這事情就讓阿瑪跟姐姐慢慢說吧。”

他說完又去看殊蘭,希望殊蘭可以說些什麽,殊蘭沒辜負他的期望,起了身扶着赫舍哩:“額娘,即聽不下去,殊蘭便是不知道

也沒有什麽。”

赫舍哩擦着眼淚搖頭:“額娘便是聽着都覺得難過,我兒可是真過了那樣的日子,這算不得什麽。”

赫舍哩是個美人,她即便哭的眼睛紅腫,也不讓人覺得狼狽,只覺得憐惜。

殊蘭嘆了口氣,扶着赫舍哩起了身:“額娘,去外面的榻上歇一會吧,想來一會還要去見見瑪嬷和叔叔嬸嬸,別的弟弟妹妹們,殊蘭還要額娘多多指點的,額娘沒有精神怎麽行。”

鄂爾泰也勸道:“你不必如此,殊蘭如此懂事,你的苦心她都明白的。”

赫舍哩又看殊蘭,殊蘭笑着點了點頭,将她鬓邊的頭發別的耳後:“女兒一看見額娘就覺得親切,看見額娘難受,心裏也覺得不舒服,額娘的無奈和苦楚,女兒都懂。”

還有什麽能比的上女兒這麽一句貼心的話,她原本要哭,終究是忍了下來,摸了摸女兒的臉頰由丫頭們扶着去了外間。

裏面一時都靜了下去,殊蘭嗅着茶香,聽着鄂爾泰緩慢又低沉的聲音。

“……你額娘一見是個死胎就暈了過去,龍死鳳生,誰也沒有料到…..如此…不吉利的事情,瞞不住家裏別的人,你瑪法的意思是不想留的…..你瑪嬷自來都是你瑪法說什麽便是什麽,但那一次卻并不同意,只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能就這麽沒了一條命…..”

他邊說着擡頭看了一眼殊蘭,畢竟當日的家人是想要她的命的。

他的女兒依舊恬靜,不見憤怒不見失望,眉宇間的安然和寧靜似乎連他也感染了,語調慢慢的歸于平靜。

“因為這件事情,家裏人在一起議論了三天三夜,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你額娘差點血崩,抱着你一直不撒手……”

想起那些日子的艱難,差點失去妻子的痛苦,他的聲音又沙啞了起來。

“最終是老太太請了相國寺的随雲大師給你看了命數,随雲大師道,往西南去大道上遇上一戶出行的人家,那家的夫人穿着大紅色的衣裳,便将孩子送給她抱養,養滿八年,不跟家人見面,便可化解災難,從此旺夫旺子,富貴榮華……”

于是她最終是遇上了母親,在母親的懷裏過了七年無憂無慮的日子…..

“康熙三十七年五月,你瑪法突然去世,我跟你額娘急着回府探望,派去跟着你的下人難免疏忽,等到你瑪法下葬,等來的卻是

你失去蹤影的消息,你不見了,你額娘差點….外面不知道派出去了多少人,但你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們幾乎把蘇州都翻過來了……”

卻沒有想到,她的女兒一直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這一不見就是五年。

“是阿瑪,阿瑪那個時候就不該聽了随雲大師的話,将你抱給別人,不把你抱給別人,你就不會受這麽多年的苦。”

女兒不在的這十二載,他的妻子何嘗又不是怨他的。

“你額娘給你生了四個弟弟,每一次都生怕生出來的是個女兒,她怕有了女兒她會對你的心少上一分…..”她怕自己會将這個孩子當做不在身邊的殊蘭來愛,但是誰也不能替代她苦命的孩子。

殊蘭以為自己很平靜,但到了這一刻,她還是留了眼淚,為了這不得已的事情讓所有人受的苦和累。有些事情上天早早的就安排好了,不是掙就可以贏,也不是不管就一定會輸。

“鄂容安那次見到你就讓人跟着你查了,回來又告訴了阿瑪,我讓人下去細細的查了一遍,這才知道你原本是天河縣縣令之女,七歲那年家破人亡,你被賣到京城,進了淩柱府上。”

殊蘭擦了擦眼淚:“我都明白。”

一句明白,讓鄂爾泰再次動容,他欣慰的摸着女兒的發頂:“以後有了阿瑪和額娘,誰也不能在欺負你了。”

這英武的男子,終究是留了眼淚……

時光終究會掩埋這曾今的苦難和悲哀,卻不能教傷好之後一定不留下疤痕,有時候我們在命運面前如此渺小,又如此脆弱。

作者有話要說:啥都不說了,覺得好看的就都出來捧個場,多謝了O(∩_∩)O~

7、家人

自老太爺去世,老太太的朝晖堂除過過年,還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一家子人全都聚在了一起,比着過年又多了幾分其他的氣息,好奇,期盼,幾分微妙的緊張。

老太太安達拉氏是正黃旗沒落的老貴族,一共生了三子,鄂爾泰是嫡長子,鄂禮是次子,後面本還有一個嫡子一個庶子但都未養成人最小的兒子名鄂爾奇,今年剛十九,去年才成的親。

鄂爾泰今年剛剛二十九,娶了小他一歲的赫舍哩氏佩靜,未納一妾,生有一女四子,長女自然是殊蘭,長子鄂容安九歲,次子鄂實六歲,三子鄂弼四歲,四子鄂祈兩歲。

鄂禮年二十五,娶的是正四品太常寺少卿之女,蘇爾氏,嫡長女雅莉琦剛滿六歲,在格格中排行三,嫡長子鄂寧三歲,在少爺中排行四,另還有鄂禮的妾室白氏生有一女格佛荷,年八歲,在府裏的格格中排行二。

鄂爾奇年十九娶的是從五品鴻胪寺少卿之女馬爾屯氏,剛剛有孕四個月。

鄂爾泰帶着一家人剛剛進了朝晖堂,外面等着的蘇爾氏便笑着進來對老太太道:“來了,來了,這會已經進門了!”

大人們到還罷了,只小孩子們都好奇了起來,老太太眯着眼睛笑着揮手:“去吧,去吧,帶我老婆子去迎迎你們的大姐。”

年長一些的格佛荷當先站了起來:“那孫女便帶着弟弟妹妹們先出去看看了。”

她生母自小服侍鄂禮,她雖是庶女,卻是蘇爾氏一手養大的。

蘇爾氏帶着幾個孩子出了門,快步向幾人迎去,向鄂爾泰和赫舍哩行了禮,拉着赫舍哩的手道:“嫂子這回可算圓滿了,也不枉往常總是吃齋念佛。”她體量豐盈,面若銀盆,未語先笑,看着便讓人覺得無端的親切。

赫舍哩微微點頭:“只要閨女回來了,便是以後讓我日日吃齋都行。”

蘇爾氏又拉着殊蘭的手啧啧贊嘆:“這樣的美人兒,也只大嫂生的出來,只要往這一站,一看便知道是大嫂嫡親的閨女,賴都賴不掉的。”

殊蘭抿嘴笑了笑,随着赫舍哩的意思叫了一聲:“二嬸。”她額娘在任上的時候,家裏的家務都是二嬸管着。

引得蘇爾氏又贊嘆了幾句:“聽聽,這聲音聽的我的身子都酥了半邊,這閨女俊!”

赫舍哩因為她的幾句妙語臉上終于見了笑意,鄂爾泰難得的向這個弟妹投去了

感激的眼神。一旁跟着的幾個孩子也笑了起來。

六歲的雅莉琦穿着石榴紅的衣衫,撲扇着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脆生生的道:“鄂弼和鄂祈不害臊,還粘着大姐姐呢!”

蘇爾氏低頭一看,才見着殊蘭左右兩邊各有一個胖嘟嘟的小子,一人一邊拽着殊蘭白底繡紫色碎花的百褶裙,幾乎像是吊在殊蘭的裙子上一般。

衆人一看這情形都笑了起來。

殊蘭也彎着眉眼笑了起來。

格佛荷眼裏的羨慕一閃而過,這個大姐長的可真漂亮。

赫舍哩讓人将兩個小兒子抱了進來,殊蘭覺得自己抱不動四歲的小胖墩鄂弼,就伸手抱了兩歲的鄂祈,哪裏知道鄂弼立馬不滿意了,撒潑打滾的也要姐姐抱,殊蘭哪有這力氣,最終兩人都不抱,這兩個小子卻較上勁了,鄂祈拉着殊蘭的裙角,鄂弼也不甘示弱。

老太太大約是等的有些不耐煩,又聽着外面的笑聲不斷,勾的心裏也癢癢的,就讓丫頭扶着自己往外走,掀起湘妃竹簾道:“讓你們接人,你們到是忘了我老婆子了,站在院子裏說起話來了。”

衆人都笑着忙稱不是,兄弟幾個見了禮,眼見着就要在院子裏認親了,老太太忙道:“哎呦,可憐我這大孫女,這麽熱的天還要在外面站着,看着嬌弱的樣子,萬一中了暑氣怎麽辦,還不趕緊扶進來,一群沒良心的!”

一句話又逗得衆人捧場的笑了起來,赫舍哩一聽道理就是這樣,跟着一旁的丫頭幾乎是半架着殊蘭進了屋子,一面還問:“熱不熱,難不難受?”

殊蘭的歲月裏,除過蘇州的那七年,剩下的歲月幾乎全是無邊無際的陰暗,大約也只懷着孩子的那幾個月裏,她心裏還有些雀躍和期待在,風吹雨打飄飄蕩蕩了幾百年,她以為她的心就成這樣了,起不了多少波瀾,泛不起多少溫情,卻原來她還是沒有明白自己,只要是個人,誰又能不渴望溫暖,渴望愛護。

炎熱的夏季裏院子裏陣陣的知了叫聲,和着屋裏時不時的笑聲和關懷的面孔,她的心像是被泡在溫水裏一般暖洋洋的舒服,那所謂的執念在這個時候似乎也微不足道了起來。

從母親手上傳遞來的溫暖,從母親身上傳來的馨香,讓她眼睛澀然起來,她聽到芳華院裏的娘親說:“娘親最喜歡妞妞….”

娘親,女兒可以過的很好的…….

她不自主的靠

在了赫舍哩的肩頭,感覺到赫舍哩瞬間的僵硬和随之而來微微的顫抖,她的額娘,這十二年來也不容易,她不自禁的叫了一聲:“額娘。”

赫舍哩又被她惹得淚如雨下,剛剛進門的女兒即便看着并不恨她怨她,但也沒有絲毫別的多餘的感情,她心慌也害怕,便是恨着那至少說明是在乎的,最怕的是根本不在乎,此時女兒的一聲額娘,她才聽的出,女兒是真的願意認她了,她的女兒啊,終于回來了……

胤禛剛剛進了正院,府裏的側福晉、格格們就都得了消息,紛紛去了福晉額爾瑾的正院美其名曰侍候福晉。

胤禛一進正院自然有妻妾們服侍着洗漱之後換了衣裳,讨巧的打着扇子,也有端了專門熬好的酸梅汁的捧了上來。

宋氏雖然看着好生養,但并不得胤禛的喜歡,她自己也不往跟前湊,只侍立在福晉身後。

李氏一貫是個小意溫柔的女子,眉目和順,皮膚白皙,雖不是最貌美的,卻絕對是最體貼的。

“爺可是辛苦了,早上去了暢春園,這個時候又要回來,咱們也沒法為爺分憂,也只有在爺的衣裳吃食上多多下些功夫,侍候好爺,也讓爺多上幾分精力。”

胤禛是個寡言的人,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總是很難看到多餘的表情,一雙深邃的鳳眼往往總是如一汪幽潭,深不見底,偶爾又會有璀璨光華攝人心魄,一雙薄唇總是抿成一條直線,一點弧度都沒有,對自己苛刻的讓人不能理解,再熱的天氣該怎麽穿便是怎麽穿,少一件都不行,在外人看來便是少了一件又如何,誰又能看出來。

便是這府裏最受寵的李氏,也從不敢說她是了解眼前這個男子的,他的心思深沉浩瀚,只會讓別人沉溺,他自己似乎總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觀看,時而遠時而近,捉摸不透。

額爾瑾看了一眼圍在他跟前的妾室,垂下眼睑,忽的聽的李氏道:“姐姐說,是不是?”

這個李氏仗着爺的縱容,總是在并不越線的地方一次又一次的挑戰人的耐性,這些在爺看來不過是小女子之間無聊事務,每每總是縱容,又甚至她在他眼裏偶爾能看來幾分興致,偶爾又是索然無味。

聽聽李氏都說了什麽?家裏的妾室們要照顧好爺的衣食住行,這話也是她該說的,不過剛剛成了側福晉,就立馬變本加厲,蹬鼻子上臉。

她笑了一聲淡淡的道:“妹妹剛才說了什麽?我竟是沒有聽到,不

過姐姐我到是有幾句話要說,爺勞累了這麽久,也當歇一會了,妹妹在這說了這麽久,也當喝口茶水潤潤嗓子了,也別有的沒的什麽都說。”

額爾瑾畢竟是福晉,身份在那擺着,李氏也不敢太過分,爺看重規矩,小打小鬧無傷大雅到還行,過分了吃虧的還是她自己,她只委屈的撇了一眼胤禛,乖乖的應了一聲是。

只是那一眼又讓額爾瑾極其的不舒服,她緩了緩才道:“爺要不歇一會,一會在傳晚膳?”

胤禛微微颔首,不顧其她幾人的滿臉哀怨不舍,起身朝着內室走去,額爾瑾心裏才舒服了些,示意衆人都下去,自己跟了進去服侍,熟練的侍候着胤禛躺下。

胤禛閉上眼睛,不知怎的腦子裏又蹦出了早上遇見的那女子,看穿着當是個丫頭,只是那通身的氣度實在讓人覺得不當是個下人該有的,尤其是那容貌,世間怕是少有的……

他撇開這些胡思亂想,将一日的事情緩緩的過了一遍,裕親王病重,皇上次次看望,太醫的意思怕是過不了今年的這一夏了,也就是這幾日的事情。裕親王這忽然将外人都屏退,也不知會在皇阿瑪跟前說些什麽……

額爾瑾不期然的對上他忽然睜開的雙目,駭的慌亂的低下了頭,卻聽他緩慢又沒有絲毫多餘情緒淡淡的道:“今日皇阿瑪又去探視了裕親王,中間還将衆人屏退…也不知在說什麽…..”

胤禛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在說給她聽,她來不及多做思索,深吸了一口氣:“所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叔放心不下的還是家小後輩罷了……”

胤禛的眼裏似乎閃動着什麽,她并不敢細究,只覺得手上附上了一雙有些清涼的手:“你的好,爺心裏都明白。”

她覺得眼睛有些酸澀,趕忙起身:“爺折煞妾身了。”

胤禛已經閉上了眼,額爾瑾抿了抿嘴,替他放下床帳。

額爾瑾出了裏間,在外面的羅漢榻上坐下,李嬷嬷湊上前道:“福晉,您怎麽也不聽老奴一聲勸,明明是因為爺回來了,那些奴才秧子才往您跟前湊的,您又何必讓她們進來。”

額爾瑾揉着太陽穴淡淡的道:“我一貫賢惠,怎麽能不讓她們進來?”

又是一句辨不出情緒的話,李嬷嬷哎呦一聲道:“奴婢的好福晉啊,賢惠值幾個錢?最緊要的是抓住爺的心吶!”

額爾瑾把玩着手上的玳瑁

護甲:“我這也是為了得到爺的心,即便爺現在最寵愛的是李氏,最信任的卻是我。”

李嬷嬷覺得這話似乎是對的又似乎哪裏不對,卻偏偏急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終也只化作一聲嘆息,起身去外面輕聲吩咐:“我讓人在井水裏派了些新鮮果子,一會等着晚膳用完了記得端上來……”

康熙翻了德妃的牌子,德妃已經四十多歲了,有一雙跟十四阿哥極其相似的杏眸,便是到了這個年紀依舊清澈迷人,因為如今管着宮務,康熙到還是常過來過個夜以示榮寵。

用了些晚膳,德妃陪着康熙閑話了幾句,就說了胤禛:“這孩子如今還是子嗣單薄了些,也怪臣妾不夠盡心,前些日子四福晉在我跟前說起,臣妾才恍然覺察,都成親這麽多年了,才養活了兩個孩子,後院也單薄了些,四福晉一個勁的在臣妾跟前請罪,臣妾看她也怪不容易的……”

康熙有一雙睿智的眼睛,相處了這麽多年,德妃還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做恭順的樣子垂着眼睑。他拍了拍德妃的手道:“朕心裏清楚,四福晉也算是個賢惠的,天家的孩子不好養活。”

這話德妃可不敢接,她只依舊沾着眼角。

康熙臉上的神情緩和了幾分:“明年選秀,你上心些,給胤禛挑幾個好生養的放進了府裏去,總能有孩子的,你也不必太過憂心。”

德妃輕嗯了一聲。也不是沒有皇上給臣子直接賜人的事情,即便胤禛身邊人在少,在沒有子嗣,皇上還是沒有立即賜人,卻要等到選秀的時候在說……

作者有話要說:看過一些記載胤禛的事情,個人覺得他是個感情熾熱極端的人,喜歡的時候恨不得把你捧上天,不喜歡的時候就是要你命的時候,感情應該比較豐富,屬于外冷內熱形,從他能設計狗狗的衣物等也能窺見一二,當然這只是個人一點小小的見解,大家也可以說說自己對四四的看法

8、溫情

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半夜開始下起,到現在也沒有要停的跡象,驅散了夏日的炎熱和煩躁,難得的一切都幽靜了起來。

只一夜,赫舍哩就給殊蘭備齊了身邊的丫頭嬷嬷,赫舍哩将自己身邊的大丫頭憐年和吉文給了殊蘭,又另從二等丫頭裏挑出兩個小一些的丫頭曉竹和未冉給了殊蘭做大丫頭,将自己身邊的嬷嬷辛氏也給了殊蘭做教養嬷嬷,另還有六個二等的八個三等丫頭,掃撒粗使的丫頭零零總總的算起來,殊蘭住的這個院子裏丫鬟仆婦不下四十人。

憐年年紀最大也最穩重,似乎不管到了什麽地方她都可以立馬适應,找準自己的位置,認認真真的做自己當做的事情。

未冉手巧,一邊給殊蘭梳着頭發一邊叽叽喳喳的說話:“格格的頭發怎的這般黑亮,就像是上好的緞子一樣,摸在手裏恁的舒服裏。”她到是膽子大,才侍候上個新主子話就這樣多。

曉竹有些害羞,說話也細聲細氣的,捧着殊蘭的首飾盒子道:“格格選幾樣首飾吧。”

吉文便顯得潑辣了幾分,她大約是怕殊蘭未見過這樣好的首飾,不知道該怎麽搭配,奪過曉竹手裏的盒子道:“要是什麽都讓格格做了,要你這奴婢做什麽。”

憐年看了一眼殊蘭,才開口道:“莫不如我們先給格格配好,格格若不喜歡在換,如何?”

她額娘給她的這幾個丫頭,幾乎将所有可以想到的都想到的,活潑的可以解悶,穩重的可以管事,潑辣的可以來事,細心的可以想事,确實是深怕她受一絲委屈,有一絲不自在。

她抿嘴笑了笑:“你們的好意我都知道,拿過來吧,我自己看看。”

一句輕聲細語忽的說的潑辣的吉文紅了臉,想要辯解,又覺得都是多餘的。

憐年卻無端的松了一口氣。

未冉笑嘻嘻的道:“格格真好看,這一笑,看的奴婢都呆了。”

辛嬷嬷只聽到了一句,進了屋子笑着道:“可不是,奴婢跟了夫人這麽就,只見過一個比夫人長的好看的,便是大格格了。”

殊蘭的臉頰上飛起了兩朵紅雲,卻也不見任何扭捏造作的樣子,叫了一聲:“嬷嬷。”又讓小丫頭端了圓蹲來請辛嬷嬷坐下。

辛嬷嬷心裏暗贊了一聲,先不說這樣貌,就只單單這一身的氣度,有幾家格格可以比的上?以後說不得是有大造化的,一想到

這,她心勁就更大了一些,有意無意的跟殊蘭說着西林覺羅府上的重重事情,她見着殊蘭聽的認真,心裏就更歡喜了幾分。

西林覺羅府很有錢,首飾盒子裏的首飾質地上乘不說,樣式都是今年的新鮮花樣,屋子裏的陳設,主子下人們的打扮,無一不在說明西林覺羅府很有錢。

為什麽有錢?因為管着西林覺羅府上所有産業的赫舍哩佩靜很有經濟頭腦,将家裏的産業打理的有聲有色,并且還在不斷壯大,便是她自己的嫁妝都比剛剛進府的時候好了不知道多少,辛嬷嬷知道的也并不全,只知道當年進府的時候嫁妝上的莊子只有五個,如今已經成了十五個,并且田地一處比一處多,最多的一處近千傾。

她的額娘似乎還在做海上生意。

她只想到赫舍哩不是個簡單的女子,卻沒有想到會有這樣大的本事,她忽的就自豪了起來。

這世道并不以經商為榮,更何況是女子,雖然鄂爾泰因為赫舍哩有經商的天賦不僅不嫌棄卻更看重,就是府裏的其他人知道了也都是贊一聲,但是這并不代表殊蘭也是這樣認為的。

雖然昨日勞累了一天,但赫舍哩卻是放下了十二年的心結,跟鄂爾泰是一夜恩愛,早起還有些酸軟無力,尚未散盡的媚态看的鄂爾泰渾身燥熱,又疼惜她,只攬在懷裏低聲說話。

赫舍哩軟着嗓子說話:“你說,若是殊蘭知道我還做生意,可會嫌棄我?”

鄂爾泰親了親她的面頰,他心裏其實也沒底,安慰赫舍哩道:“雖然跟那孩子才剛剛見面,卻是難得的通情達理又聰慧,她不是那樣的俗人。”

赫舍哩似乎因為他的話放心了幾分,但到底沒底,朝着帳子外面道:“翠環。”

翠環知道兩人這是要起身了,忙帶着小丫頭們魚貫而入。

鄂爾泰無奈的道:“不再多休息一會?”

赫舍哩嗔怪了他一眼:“女兒頭一次請安,我若不起來,豈不是讓女兒看了笑話。”

翠環聽到帳子裏傳出低低的笑聲,放緩了腳步,示意衆人稍等片刻。

是赫舍哩受意辛嬷嬷來試探殊蘭的,辛嬷嬷自然不希望殊蘭對赫舍哩有偏見或者不喜,主子們鬧矛盾,吃虧的還是她們這些奴才。

殊蘭挑出一只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鸾點翠步搖,華貴又不失喜慶,又在發鬓上簪了一朵雪青色的蜜蠟芙蓉花,淡雅的顏色又

襯得她人出水芙蓉一般清新脫俗,眉目如畫。

镂金百蝶穿花雲錦襖,翡翠撒花洋绉裙,朱唇未點,眉目不染,步步芳華。

朝晖堂裏的衆人早看呆了去,旁人或許換了打扮總會一眼就讓人注意到,但殊蘭不是,不管她的穿着打扮是什麽,讓人一眼最先注意到的總是她這個人,然後才是她的衣着首飾,便是往常看着尋常的東西到了她身上似乎就光芒萬丈,那朵雪青色的蜜蠟芙蓉花家裏的格格們都有,但誰也簪不出跟她一樣的韻味。

雅莉琦轉動着她的眼珠子,讨好的湊到殊蘭跟前,捏着她的衣角撒嬌:“好姐姐,就把你頭上的蜜蠟芙蓉賞給我吧。”

殊蘭笑着攬着她。

鄂弼年紀大一些,占有一樣抱着殊蘭的另一直胳膊,眼睛瞪的大大的:“這是我姐姐,你不準抱!”

以往跟他總是鬧矛盾的鄂祈難得的跟他一致對外,響亮的應和了一聲:“對!”

老太太笑的眉眼都不見了,将殊蘭抱在懷裏不住的揉搓:“這可是我老太婆的親親孫女,你們誰都不能跟我搶。”

鄂寧一直搭不上話,立馬歡呼道:“這下好了,你們誰也搶不到手了。”

衆人一時都笑了起來。

老太太自大老太爺去世就一直消沉,如今殊蘭回來了,她似乎才慢慢有了活氣。兒子媳婦們心裏都松了一口氣。

殊蘭抿着嘴直笑,趴在老太太的懷裏對着雅莉琦道:“你喜歡姐姐的花,姐姐一會回去了讓人給你送過去。”

雅莉琦立馬歡呼了起來,撲在殊蘭身上,揉搓的殊蘭的衣裳都皺了起來。

佛格荷看不過眼拉起了雅莉琦,殊蘭笑看了她一眼:“二妹妹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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