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的厲害。
康熙的臉色很不好,右手抖了好半響,他上了年紀就有中風之兆,國庫虧空太子竟然是罪魁禍首,他好半響才道:“你們果然都夠忠誠!”
幾人忙都跪了下去。
“國庫虧欠的銀子一定要招回來!如今看來,跟蒙古開戰也有可能,沒有銀子拿什麽給軍饷!”
收回來?說起來容易,這是一宗頂頂得罪官員的事情,做不好就是萬劫不複。
康熙心裏也知道,疲憊的揮了揮手:“罷了,你們先下去,這事情明日再議,但一定要給出個章程。”
胤禛跟着張廷玉幾人出了乾清宮的書房,自己又這身返回。
李德全輕聲道:“皇上,四貝勒又回來了。”
康熙睜開眼,示意讓胤禛進來。
胤禛行了禮好一會才道:“兒臣看皇阿瑪是在疲累,想給皇阿瑪捶捶背。”
康熙笑着道:“什麽時候學會侍候人了?”
“兒臣的側福晉西林覺羅氏捶背很有些竅門,兒臣私底下跟她學了學。”
這個兒子一貫的都是冷臉的樣子,旁的人總有本事拿到稀奇古怪的東西讨好他,就他不會,就像這捶背一樣,實在,卻實在的讓他覺得心窩暖。
緩了聲音:“那你試試,要是垂的不好,朕就要好好罰你。”
胤禛中規中矩的應了一聲,自己淨了手,扶着康熙的炕上趴下,他魁梧的身子跪在康熙身邊,有些違和,挽了袖子起來一下一下的給康熙捶着。
果然只是幾下,他就品出了這不同的感覺,全身泛起暖洋洋酥麻麻的感覺,每一根經脈似乎都得到了松緩,他舒服的就迷糊了起來。等到康熙睡着胤禛才慢慢的停了下來,李德全侍候着胤禛穿了靴子,又讓宮女給康熙蓋了被子在跟前侍候着,自己跟着胤禛出了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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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四貝勒有法子,皇上好久都沒有睡的這麽踏實了。”
胤禛點了點頭:“公公多費些心。”
李德全笑着應了是。
康熙醒來的時候已經快晌午了,覺得神清氣爽,李德全笑眯眯的侍候着康熙起身:“皇上覺得怎麽樣?”
康熙問李德全:“朕睡了多久?”
“兩個時辰了。”李德全笑着道:“還是四貝勒有法子,依着奴才的意思,阿哥們也不必在給皇上送什麽稀罕物件了,只都來給皇上捶捶背就行,皇上睡的好比什麽都好。”
康熙默了半響,老四是真孝順他,他心裏明白,估計清查戶部虧空的事情最終還是會落在他頭上,其他那些滑頭都會溜掉,他忽然就替自己的兒子不值,怎麽就壞事都讓老四來做,這次一個也別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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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早朝上,康熙果然就提起了國庫虧空的事情,他一開口滿朝寂靜,在站的十個有九個都有欠款,康熙将底下的人掃視了一遍,最後落在了太子身上:“太子你怎麽看?”
太子心裏冷笑了一聲,他怎麽看?他能怎麽看?他低着頭跪下道:“是兒臣辦事不利,請皇阿瑪責罰!”
康熙也不知道在思索什麽,默了一會才道:“你起來吧,這事情暫且不說,朕只問誰願意擔當追繳國庫銀子欠款這一重任?”
這個時候大抵有很多人都在想,又沒人是傻子誰還能真願意?
康熙一共問了三遍,一聲比一聲低沉,大殿上就越發壓抑,上首的康熙看到胤禛最終邁步站了出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但這個兒子确實沒讓自己失望。
八阿哥第一個開口贊了一聲:“這事情果真還是要四哥來做。”
十三低着頭苦着臉想,四哥上了,他還能躲過?
十四笑着道:“果然不愧是四哥。”
康熙點了點頭:“四貝勒能有這份忠心,朕心甚慰,但追繳國庫銀子茲事體大,四貝勒一人不足以勝任,衆阿哥都當出力,為朕分憂為國分憂。”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誰也沒有料到皇上會來這一手,甚至不少人都覺得皇上也有可能是想通過這件差事看看阿哥們的能力,畢竟太子的地位如今尴尬,只怕廢太子只是時間問題。
八阿哥臉色很不好,誰都知道這個差事有多麽得罪人,一旦沾上會有多棘手。
垂首的胤禛聽到康熙的話,想到其他人的臉色莫名的覺得快意,也不是每次都有好運氣能一直當好人的。
皇上仁慈但也一貫強勢,既然開口基本上就沒有多少回旋的餘地,最終的結果便是,十八省每三省為一組,分了六組,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分別管一組,八阿哥因有九阿哥和十阿哥相幫京城的欠款追繳也歸了他,到未必就是為難,或許也是看重的意思,十三分給了胤禛管了江南這一片的事,也是個難啃的骨頭。
下了朝皇子們都進了戶部,核對賬目,統計名單,戶部前所未有的熱鬧。
晌午從衙門回了府,胤禛特意去後院看了看殊蘭,見她正立在書房裏寫字,見他來了眼裏的欣喜一閃而過,放下手裏的筆迎了上來,胤禛扶着她的胳膊:“慢一些。”
殊蘭抿嘴笑了笑,叫丫頭侍候着他洗漱又換了衣裳,又讓丫頭們下去才和他坐下說話,胤禛将她攬在懷裏掂了掂:“爺的兒子又重了。”
殊蘭嘟着嘴道:“指不定還是個格格呢。”
胤禛在她的屁股上輕拍了一把:“又亂說話。”
殊蘭攬了胤禛的脖子撒嬌:“爺也欺負妾身,妾身今兒不喝牛奶,不喝雞湯了,餓着爺的兒子去。”
胤禛扳着臉:“不許胡鬧。”
殊蘭卻越發來勁了:“明兒也不喝,明兒也不吃!”
胤禛明明知道她只是想撒嬌,且孕婦的性子奇怪,又擔心她真的餓着了自己,又軟了幾分:“那你說怎麽辦?”
她臉上便露出小狐貍一般狡詐的神情:“爺要是答應妾身在湖北買了沙地種番薯,妾身就一定對爺的兒子好好的。”
胤禛詫異:“怎的想起種番薯了?”
殊蘭得意洋洋的道:“妾身種番薯的原因多了,最主要的自然是番薯确實是個好東西,愈傷利尿,防止瘀斑關節炎,還能治燙傷消腫塊。爺吃過番薯粉嗎?就跟米粉一樣,頂飽的很,但米粉和番薯粉又不一樣,種米要水田,地不好不夠肥産量就低,一遇上災荒價錢就貴,番薯卻不一樣,沙地鹽堿地都能種,旱一點澇一點都不怕,耐摔打,最主要的是産量高,一畝沙地裏種出來的番薯至少是一畝良田裏種出來的稻子産量的一倍,若遇上天氣不好,稻子的産量就更不能和番薯相比,如今湖北多荒地沙地,一兩銀子能買十幾畝的地,那邊人家沒有營生的也多,雇來做工價錢也便宜,這樣細細算來妾身要種番薯開鋪子買番薯粉,成本得要多低?自然是想種番薯。”
時下雖有番薯,但并沒有推廣,番薯耐寒抗寒世人也并沒有深刻的意識到。胤禛因為心裏裝着國計民生,聽了殊蘭的話眼睛漸漸的亮了起來,如果番薯真如殊蘭所說,一旦得到推廣那國庫的糧食得要增加多少?
他一興奮,直接抱着殊蘭站了起來,殊蘭埋首在他胸前輕笑,胤禛有些尴尬,放了殊蘭下來,到底還是高興站了上風:“你真是爺的福星。”
他在地上踱了兩步,又對殊蘭道:“湖北的沙地爺給你買,番薯爺幫你種,你好好養胎,爺去前面還有些事要商量。”
殊蘭知道他這又是要去找邬思道謀劃了,笑着應了一聲,直到胤禛走了她才緩緩的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在榻上坐了一會,叫了人擺飯。
邬思道和胤禛坐在一起小酌了幾杯話就多了起來:“追繳國庫銀子的事情,如今看還是皇上對主子多了憐惜之情,這可是那溫泉莊子和幾下‘拳頭’的功勞。”
他喝了一口又接着道:“西側福晉功不可沒。”
小湯山的溫泉是殊蘭挖出來的,捶背的事情是當時殊蘭逼着胤禛學又跟他打賭說:“爺要是能去給皇上捶一回背,一定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
可不就是有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昨兒皇上特意叫了他在跟前聽,已經是很明顯的暗示了,他沒想到早上事情又變了,竟然幾個阿哥都有份。
他淡淡的道:“只是如今看皇上對老八還是看重的。”
邬思道笑道:“八爺是個什麽性子?他是怎麽拉攏到人的?他這一趟差事必定是要讓皇上失望了。”他又看着胤禛道:“到是爺,奴才先要恭喜一聲了,一旦湖北的番薯種成了,爺可是做了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
一說起這事,胤禛的眼裏就透出了隐隐的亮光,要想推廣番薯先要拿出推廣的理由和方案,在也沒有比在多災的湖北沙地裏種出番薯,來的更有說服力,一旦推廣糧食增收,不知道将要救活多少人,皇上推行仁政希望萬民愛戴擁護,大話空話說的再多也沒作用,不讓百姓挨餓才是最關鍵的。
去湖北的事和人他都安排下去了,就只等着最終的接過了。
他不知怎的一會又想起殊蘭,她似乎只做了一些極小的事情,但一轉眼帶來的影響卻巨大的讓人難以忽視。
夜裏他陪着殊蘭用了膳,看着她睡下,不自覺得摸了摸她臉頰自言自語:“…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你的情爺領了…”
睡夢中的殊蘭嘟了嘟嘴,将圓潤的臉頰往被子裏縮了縮,只露出個毛茸茸的腦袋,胤禛的眼裏就染上了一層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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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的長子弘昌也不知吃了什麽,一時上吐下瀉,瓜爾佳氏哭的死去活來非要說是蘭紅下的手。
“弘昌就只吃了福晉跟前的一個糕點旁的都還沒吃,如今成了這個樣子不是福晉難道還能是別人!”
蘭紅忍了又忍:“現在最緊要的是弘昌,說話要拿出證據,別血口噴人。”
瓜爾佳氏見十三不說話,又撲過去抱住十三的腿哭:“爺,你要為我們娘倆做主啊!”
十三深看了一眼蘭紅,拉了瓜爾佳氏起來安撫道:“現在緊要的是弘昌,旁的一會在說。”
蘭紅看這情形,心裏一陣暴躁,她自問自做了這個福晉從不敢有絲毫懈怠,兢兢業業,更不曾做過一件虧心的事情,可他為什麽就不信她?
太醫來給弘昌開了藥,喝下去果然就好了很多。十三跟着蘭紅進了門将哭哭啼啼的瓜爾佳氏關在門外。
十三看蘭紅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在收拾什麽,沉吟了一會道:“弘昌的事是怎麽回事?”
蘭紅淡淡的道:“我不知道,也沒有做過。”
十三皺眉道:“你是嫡母,他也要叫你一聲額娘,瓜爾佳氏更不可能越過你去,爺就當這次的事沒有發生。”
蘭紅聽得冷笑連連:“爺到是仁慈,當沒有發生過?我做了什麽要爺當沒有發生過?”她顯然是氣極了,在地上轉了兩圈,轉身一把揪住十三的領子,狠狠的道:“愛新覺羅胤祥,你他媽就是個混蛋!”
這真的鎮住了十三。
蘭紅将包袱一綁,進了裏間把女兒抱在懷裏:“姑奶奶以後不伺候你這個混蛋了!你愛找哪個狐貍精就找那個狐貍精,愛讓誰灌你迷魂湯就讓誰灌你迷魂湯!我他媽的還不愛幹這活,以後誰愛幹誰幹去!”
她順手扯了挂在牆上的鞭子,還不忘狠狠的在地上抽了一鞭子,懷裏的小格格摟着蘭紅的脖子咯咯直笑。
十三張大了嘴巴眼睜睜的看着蘭紅走遠。
他聽得外面尖叫了一聲,出去看,見着被蘭紅狠狠的抽了一鞭子的瓜爾佳氏正躺在地上哭,衣服都爛了……
殊蘭一邊聽着憐年念書,一邊挑挑揀揀的給佟如玉備些東西,又給吉文道:“去開裏面炕上的那個黃花梨木箱子,還有幾匹銀紅色的寧綢,都拿了出來。”
吉文應了是。
外面又有小丫頭頭道:“十三福晉帶着小格格來看主子了。”
蘭紅怎麽這會來了?殊蘭忙讓人請了她進來,見她連個丫頭都沒帶,抱着孩子,挎着包袱提着鞭子,呆了呆:“你這是怎麽了?”
初見蘭紅覺得她是個标準的大家閨秀,在見覺得她性子豪爽,在認識就知道她确實不是一般人,學慧曾今偷偷告訴她,蘭紅家裏的兄弟都被蘭紅揍過,至今沒有一個打得過她,可見,十三确實撿到寶了…
蘭紅沉着臉不說話,鞭子往桌子上一擱,小格格往憐年手裏一塞,包袱随手一扔,轉身就歪在了炕上,拉了被子将自己連頭都裹住,躲在被窩裏道:“我在這裏住幾日,別的什麽都不許問!”
屋子裏的人面面相觑,殊蘭扶着腰站在門口向外看,也沒看出來什麽,轉身逗了逗憐年懷裏的小格格,小格格笑的沒心沒肺,依依呀呀的要殊蘭抱。
胤禛剛下馬,就被十三攔住了去路:“四哥剛回來呀。”
胤禛将馬交給身後的小厮,一邊往裏走一邊問他:“你今兒跑哪去了,戶部裏人滿為患,獨獨沒有看見你。”
十三涎着臉道:“我福晉過來看小四嫂了,弟弟也過來看看。”
胤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十三又連忙道:“其實是今兒早上幾句話沒說好,跟她有點争執,她一生氣就來了,我想着一會接她回去。”
其實每次蘭紅來,殊蘭都比平常能多吃些飯,胤禛到不排斥她來,一聽是小夫妻之間的事情也沒有多問,只教導道:“她畢竟是你福晉,該給的體面還是要給的。”
十三連聲的應是。
十三厚着臉皮坐在殊蘭的客廳裏,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一句話說了又說一點要走的跡象也沒有,殊蘭實在有點受不住他,肚子一扶眉頭一皺,胤禛立馬開了口:“十三,四哥看你确實閑得慌。”
十三愣了愣。
殊蘭起身道:“我聽着你們最近的事情不少,也不必在這裏專門陪着我,還是公事要緊,皇上的差事要緊,我如今身子重,實在不方便在陪着十三弟。”
胤禛便也起了身,對十三道:“四哥還有事情跟你商量。”又叮囑殊蘭:“要是哪裏不舒服,就叫太醫來看看,不能忍着。”
殊蘭應了是。
看着十三被胤禛帶走,殊蘭才舒了一口氣,掀起簾子進去在看的時候,蘭紅娘倆竟然正睡的昏天暗地,小格格連夢裏都在笑……
她自己也有些犯困,憐年就侍候了她依着靠枕在隔間的床上歇覺,又放下了床帳,吳嬷嬷在跟前守着,憐年便帶了小丫頭給蘭紅在第一進院子收拾住的屋子。
吉文氣喘籲籲的跑進來跟憐年撞了個滿懷,憐年皺眉道:“你怎麽也蠍蠍螫螫起來了?”
吉文大急:“李側福晉要抓着喜丫打!”
憐年吓了一跳:“好好的這是怎麽回事?”
殊蘭已經醒了,吳嬷嬷扶着她從屋子裏出來,站在門口問:“怎麽了?”
吉文盡量放緩了聲音:“…不知道怎麽回事…李側福晉要抓着喜丫打。”
殊蘭沉下了臉,轉身向裏走:“侍候我換衣裳。”吳嬷嬷一邊走一邊勸她:“定是那邊設的陷阱,主子過去了,萬一被傷着怎麽辦?還是老奴過去。”殊蘭搖了搖頭:“既然是想設計我的,別人去了哪裏能起到作用?就算救下了喜丫也要費很多功夫,那時候板子都打完了,救跟不救沒有區別,我總要去會會她們。”要讓她們知道,輕易設計她是要付出代價的,就是她身邊的一花一草,她不允許,誰傷了都要要自損。
蘭紅也醒了,但畢竟是外人并不好插手,坐在炕上抿着頭發叮囑道:“你還有身孕,萬事都要小心,別着了誰的黑道,實在要是攔不住,你讓丫頭來叫我,我是外人就是用鞭子抽了誰,四哥也拿我沒辦法。”
蘭紅其實跟十三很像,有時候實心眼的有些呆。
殊蘭抿嘴笑了笑。
殊蘭進了品芍院的時候,喜丫已經被兩個婆子按住打了幾板子,卻倔強的一聲不吭,李氏看見殊蘭來了,越發叫嚣起來:“把這個賤婢狠狠的打!”
李氏其實一直是一個很嚣張的人,能忍這麽久才找她麻煩,已經很不容易。
殊蘭嘴角一直噙着淺淺的笑意,像是夜晚盛開的夜來香,帶着神秘和黑暗,她越走腳步越快,直挺挺的就要撞上李氏,她出人意料的舉動到是吓到了李氏,李氏下意識的去推,殊蘭順勢就軟在了地上。
憐年和吉文适時的尖叫起來,快手快腳的扶起了殊蘭,用身子護住,吳嬷嬷擋住了那兩個打板子的婆子:“如今西側福晉都被驚吓了,你們還敢在打人,就不怕主子爺治罪?”
院子裏已經亂成了一團,哪裏還有人管什麽打不打板子,她們也不敢在動作,吳嬷嬷示意兩個小丫頭扶了喜丫回去,自己又擠到了殊蘭跟前呵斥周圍的丫頭:“還不趕緊去叫太醫!”
品芍院裏的尖叫聲,額爾瑾怎麽能聽不見,她嘴角噙着笑意跟鈕钴祿說話:“都這麽一會了,咱們也該去看看了。”
鈕钴祿笑着起身伸手扶住額爾瑾:“這後院裏沒了福晉就是不行,片刻都不得安寧。”
吳嬷嬷堅持讓人擡了春凳來擡着殊蘭回芳華園,正好遇上了額爾瑾和鈕钴祿,額爾瑾看見躺在春凳上的殊蘭,心裏跳了一下,快步走了過去,擔憂的道:“這是出了什麽事?”
憐年白着一張臉道:“李側福晉推了我們主子一下,我們主子才暈了過去。”
吳嬷嬷恭敬的道:“我們主子還是要趕緊擡回去安置。”
額爾瑾連連道:“嬷嬷說的是,她身子要緊。”又對身旁的小丫頭道:“去給爺說一聲。”
她随着衆人去了芳華院,不一會胤禛就到了,他帶着太醫冷着臉大步走了進來,對屋子裏的誰都沒有好臉色,盯着太醫給殊蘭把了脈:“怎麽樣?”
太醫沉吟了一會道:“側福晉這是受了震蕩,動了胎氣所以暈了過去,所幸側福晉身子底子好,奴才給側福晉開個方子,好好養幾日就無礙了。”
羅賬裏的殊蘭睫毛微微顫抖,很多人都不知道,按壓對應的穴位,可以制造出相應的脈象。
胤禛提着的心略放下去了些,那一次殊蘭意外流産,去了半條命,如今已經四個多月的孩子要是真的出個什麽事,他真有些不敢想。吳嬷嬷跟着太醫拿藥煎藥,胤禛轉身出了屋子在外間坐下,額爾瑾帶着鈕钴祿氏也跟着出來,蘭紅坐在裏面陪着殊蘭。
胤禛垂着眼慢慢的吃茶,他不說話渾身帶着冷氣,屋子裏的氣壓就顯得極低,一直對他有着莫名的懼怕的鈕钴祿覺得呼吸都有些不順暢,站在原地不安的動了動。
胤禛不說話,額爾瑾就開了口:“李氏不知道為什麽要打她跟前的丫頭,她去了那邊的院子,下頭的丫頭說是被李氏推了一下才成了這樣的。”
她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了哭聲,蘭紅掀起門簾向外看了一眼:“四哥,外面也太吵了,小心吓着小四嫂肚子裏的小阿哥。”
胤禛沉默的起了身往外走,衆人都忙跟了上去,去了第一進院子。蘇培盛帶着小太監攔住了抱着三阿哥的李氏:“李側福晉這邊走。”
聽說喜丫被打了五下,下手極重,五下就留下了極深的印子。
第一進院子的屋子因為不用住人收拾的樸素了很多,丫頭們上了茶,緩緩的退了下去,李氏抱着兩歲的三阿哥抽噎的站在當地:“爺要給妾身做主,她跟前的丫頭撞倒了弘時,弘時的背上如今還青着一塊,弘時本就身子弱,哪裏經得起個粗糙的丫頭一撞,只怕是這兩日又要生病了。”
胤禛示意奶嬷嬷将昏昏欲睡的三阿哥抱了下去,淩厲的刮了她一眼,森然道:“丫頭撞了三阿哥,你就推她?誰教給你的道理!”
李氏不敢看他,用帕子掩了面低聲的哭:“她走過去直直的就往妾身身上撞,妾身還沒推她就倒了,她分明是故意栽贓。”
胤禛冷笑了一聲。
額爾瑾接口道:“太醫說西林覺羅妹妹是受了震蕩動了胎氣,要是真沒有人推也不至于到了這一步。”
李氏一時無法辯駁又接着哭:“可是弘時…”
胤禛陰森的看着她:“跟弘時又用什麽關系?好好的孩子都被婦人教壞了!等福晉在前院收拾出了院子,弘昀和弘時都挪到前院去養,等閑不許見面!”
胤禛的話讓李氏徹底慌了神,她如今寵愛漸少,就剩下了跟前的孩子,孩子不讓她養,她以後怎麽辦?她吓得眼淚也忘了留,跪在地上朝胤禛磕頭:“爺,爺,妾身知道錯了,妾身知道錯了,弘時還那麽小,怎麽能離了妾身的身邊,爺,妾身求你了,求你了…”
胤禛徑直出了屋子,讓蘇培盛去拿了不少珍貴的藥材給殊蘭送了過來,又叮囑下人務必好好照顧,醒來了就去前頭給他說一聲。
看着胤禛出了院門,額爾瑾才折了回來,她将地上跪着的李氏拉了起來,柔聲細語的勸:“妹妹快起來,地上涼,當心傷了身子。”
李氏臉上的神情還有些呆愣,額爾瑾摸着她冰涼的手,輕聲低語:“孩子都是娘的心頭肉…”
就好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寒氣包裹住,慢慢的滲進了四肢百骸,李氏打了個哆嗦,擡頭去看額爾瑾,只看的見她眼裏稍縱即逝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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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鐘擺滴答滴答的響着靜谧又祥和,屋裏撤了大燈,只留了一盞昏黃的羊角燈在角落裏,灑下一片朦胧柔和的光,殊蘭迷糊的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的見床邊還靠着個人,她揉了揉眼睛仔細看時,才見着是胤禛,他穿着家常的衣裳,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光線的原因,棱角分明的臉龐此時柔和了很多,只眉頭皺着,薄唇依舊抿出一條有些嚴峻的直線。
殊蘭抿了抿嘴伸手去拉他的手,胤禛像被驚着一樣陡然轉醒,眼裏一絲剛剛睡醒的茫然都沒有,見殊蘭醒了,長長的透了一口氣。
殊蘭有些不好意思:“吓着爺了。”
她的聲音是剛睡醒時慵懶的沙啞,眼睛卻比平時要明亮,看的胤禛松開了眉頭,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見她要起,扶着她的腰抱她起來:“要如廁?”
殊蘭搖了搖頭:“幾更天了?”
“三更了,還難不難受?”
殊蘭又搖了搖頭。
外面守着的憐年聽到聲音披着衣服進來看:“主子可醒了,爺一直在跟前守着的。奴婢去給主子把還溫着的燕窩粥端過來。”
殊蘭看她出去,伸手握着胤禛的手:“都這會了,爺上來打個盹就天亮了,好歹歇息一會,明日還有不少事情等着爺做,別累壞身子了。”
屋子裏沒有侍候的下人,胤禛自己脫了衣裳,又脫了鞋子,上了床重新拉了一床被子在殊蘭的外面躺下,也許是因為看着殊蘭無事了,他身上的氣息柔和了很多,幽深的眼睛亮亮的,摩挲着她的手說話:“行軍打仗,夜裏一會都睡不得的時候也多的是,糧食跟不上的時候就整日整日的挨餓,那時候夜裏風太大又冷,我和八弟幾個出去巡邏,披一件大氅擠在一起取暖,還凍得直哆嗦,最後沒辦法就扯着嗓子喊,喊的都驚動了皇阿瑪,皇阿瑪氣得不行,讓我們圍着營地跑,跑了幾圈果真就不冷了。”
他的語氣裏帶着幾分愉悅幾分悵然。
殊蘭想起那個時候愣頭青一樣的胤禛和八阿哥,将臉埋在他的身側直笑。
胤禛覺得手暖和了,伸進被窩隔着衣裳摩挲着她的肚子:“不過一個丫頭,你就風風火火的趕過去,要是真傷了自己怎麽辦?”
殊蘭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胳膊:“那時候沒有多想,只覺得喜丫還小,挨幾板子怎麽受的住,一急就自己過去了,只顧着直沖沖的去跟李姐姐理論,她到也未必是故意去推我,其實現在想想也挺後怕的。”
胤禛的手頓了頓,低嘆了一聲:“你呀…”
憐年端了燕窩粥進來,殊蘭不怎麽餓,喝小半碗就沒了胃口,剩下的都進了胤禛的肚子。殊蘭到底是孕婦又迷糊了起來,胤禛到不怎麽有睡意,一下一下輕拍着她的背,跟她說話:“…也不知你是有心還是無心…額娘和皇阿瑪的事還有那個番薯是幫了爺的大忙..不過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你的情…爺都記下了…”他說話的聲音很輕,殊蘭聽的不清楚,往他跟前縮了縮,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漸漸的睡了過去。
雕花拔步床上圍着厚重的簾子,鈕钴祿雪珊躺在裏面,媚兒躺在外面露出一截白嫩的胳膊在簾子外,上面鋪了帕子,老太醫捏着胡須閉着眼左右手都試了一遍,才睜開眼恭喜道:“恭喜八爺,這位格格有孕一月有餘了。”
八阿哥笑着讓下人帶了太醫下去寫藥方,他自己無意識的在地上轉了兩圈,到現在還覺得朦朦胧胧的,似乎即将要做阿瑪的感覺還不真實,他吩咐何柱兒道:“你去給福晉說一聲。”
何柱兒苦了苦臉,他去了郭絡羅氏的院子站在外面揚聲道:“福晉,鈕钴祿格格有了身孕,爺讓奴才來給您報個喜。”
他等了一會,只隐隐聽到幾聲咳嗽,覺得郭絡羅氏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松了一口氣,一轉身一溜煙小跑出了院子。
郭絡羅氏正在抄寫經書,她停下了手裏的筆,咳嗽了好一會,毛筆上的墨汁都滴在了紙上,她低頭看了看,緩緩的揉成團,又重新取了一張,重新抄寫。
八阿哥在郭絡羅氏安靜的院子門口站了很久,久到自己都僵硬了才轉身離開,他是期待能發生些什麽,但那院子一如既往的安靜。
書房裏九阿哥還等着,見了八阿哥拉着就問:“這事情怎麽辦才好呀,欠錢的官員那麽多,哪一個能輕易得罪,咱們前些年的功夫不是白費了嗎?”
八阿哥垂下眼眸站在窗前:“有的人的錢,咱們來還。”
九阿哥一怔,随即一驚:“八哥不是說那事情不能在做了嗎?被人發現可就完了,在說,四哥還說過那樣的話,要是在有動作,被他發現了怎麽辦?”
小的時候在宮裏他被教養嬷嬷罰着一整天沒有吃飯,餓的難受躲在阿哥所裏西北面的僻靜處哭,胤禛在衣服裏藏了一只雞腿偷偷給了他,回去了又因為自己衣服弄的太髒也被教養嬷嬷罰,還有一次他寫錯了字師傅打了手掌,他疼的飯都吃不進嘴裏去,胤禛拉着他躲在角落裏給他喂飯,一邊喂還一邊說:“你可別餓着了,要是在餓着,又該躲着哭了。”
他不知怎麽眼裏有些濕潤。
九阿哥在他耳邊一連聲的問他怎麽了,他好半響才緩緩的吐出幾個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李衛坐在臺階上曬太陽,無聊的數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中臉上長黑痣的胖子,也不知道數了多少,暖洋洋都快睡着了,才見着佟如玉從錦繡樓出來,他打了雞血一般騰的一下躍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走,立時就站在了佟如玉跟前。
佟如玉做了荷包來賣,她的繡活做的好,錦繡摟裏六錢銀子一個收她的荷包,她見李衛亮晶晶的眼睛,自己也抿嘴一笑,一見着她笑,李衛也跟着傻笑。
佟如玉順手替他拽了拽皺巴巴的衣裳,一面往回走,一面跟他說話:“掌櫃的意思,讓我多繡些福字的和石榴花樣的,我做的四十個荷包他都收了,如今就是二兩四錢得銀子,這個月的房租至少就不用愁了,等我着做了荷包在做幾樣大件的繡活,掙個十兩到是可以的,這樣飯錢也就有了。”
她說的興致勃勃,但李衛聽着怎麽都高興不起來,說起來容易,要真的要掙夠十兩,她要沒日沒夜的做,他希望她過的好,很好很好,并不是這樣為了吃穿就要日夜勞累。
佟如玉走了幾步見李衛沒有跟上來疑惑的轉頭去看,狹窄的巷子裏他剛好站在明媚的一邊,披了一身的陽光,好像從天而降的神祗,她看見他猛的向她跑來,到吓的她往後退了幾步。
李衛在佟如玉跟前站定,他渾身的每一寸肌肉都繃的緊緊的,充滿了蓄勢待發的力量,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好像即将要幹一件天大的事情,正在積蓄力量,那眼睛灼灼逼人,又隐隐含着幾絲羞怯,連佟如玉都不自覺的跟着緊張了起來,屏住了呼吸。
有個怯怯的聲音響了起來:“你…你…我我…你…唉…這樣…是這樣…你娶..不是..是我娶…我娶…你嫁給我吧!”
他最後一句話像是帶着千軍萬馬的震撼,佟如玉的心都跟着顫抖了起來,她一直覺得她是被老天遺棄的,而李衛是老天派來救她脫離苦海的。
她臉上笑意越來越大,大聲回複他:“好!”
邬思道正從書房出來,一見着滿身都是用不完活力的李衛忙朝着他招了招手:“快過來,拿了爺的牌子去太醫院請太醫。”
李衛恨不得所有的人都知道佟如玉答應嫁給他了,但也知道這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