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她的好運氣?自進宮侍了一次疾,從此就成了德妃的寵兒,額爾瑾甚至後悔為什麽當時去的不是她?
被忽視的納穆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殊蘭不緊不慢的抱起孩子,手在襁褓裏摸了摸他的小屁股,果然是濕了,笑着一面道:“是尿了。”一面接過曹嬷嬷遞上來的尿布給他換了,又将納穆包好,在懷裏輕哄着,果然一會就不哭了,她如此熟練可見是常做的,又想起她特意給她弟弟家開了鋪子,簡直送錢一般,就是曹氏都是滿口誇贊,德妃的神情就越發柔和。
又一會太後宮裏的王嬷嬷來道:“太後要見見四貝勒府上的四阿哥。”
只單單要看看孩子,殊蘭便讓兩個奶嬷嬷和吳嬷嬷一并跟着過去。
殊蘭的孩子一直是太後的一塊心病,從開始聽到她有了孩子就一直在盼着,如今終于知道孩子平安落地了,便放了心,但畢竟是一直期盼着的孩子,聽說是如何的漂亮乖巧,就一直想要見見,直到德妃讓殊蘭抱了孩子進宮,等了一會就讓人抱了孩子過去看。
小家夥依舊是不哭不鬧,頭發烏黑,眼睛明亮,白嫩嫩的好看,太後心便先軟了:“這孩子長的好看,也壯實。”
吳嬷嬷道:“也是側福晉上心,所以孩子養的好。”
太後笑看着她道:“才去了幾日心就長在人家那裏了,她拿什麽收買的你?”
吳嬷嬷笑着道:“西側福晉人是真好,奴婢也是就事論事。”
王嬷嬷笑着打趣她:“還說沒偏心,聽聽這哪一句不是偏心的話?”
太後笑着輕哄着懷裏的孩子,用手指逗他,納穆緊緊的攥在手裏就往自己的嘴裏送,太後笑着道:“小納穆可是餓了?這可吃不得。”
又讓人找不少好東西,賞給了納穆,雖是看着不舍懷裏的孩子還是讓人抱了下去。
曹嬷嬷抱着納穆,後面跟了不少慈寧宮的宮女拿着太後給的賞賜,殊蘭接過納穆又謝了太後的賞賜,聽吳嬷嬷道:“太後喜歡的不行,又怕主子這邊惦記,抱了抱誇贊了幾句就讓抱了回來。”
額爾瑾和李氏帶着自己的孩子陪襯一樣坐在一旁,一面還要聽着太後和德妃對殊蘭以及納穆的誇贊,時間就顯得特別難熬了起來。
大格格的年紀已經夠指婚了,德妃特意叫她到跟前問了幾句,往常看着還算大方得體的孩子,就顯得沉默了很多,大格格心裏最不想去的就是蒙古,嫁給蒙古的公主很少能逃脫英年早逝的命運,德妃大抵也能想來,也只說了幾句就讓她坐了回去,到是沒一會跟殊蘭說起了保養之道,衆人看殊蘭氣色如此好,聽她又是說給德妃的便都信了,竟是難得的好氣氛。
直到快晌午的時候,才辭別德妃出了宮,回了貝勒府,各自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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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蘭帶着兒子睡了午覺起來,就聽得小丫頭道:“二夫人和二格格還有祈五爺來給主子請安了。”
“快請了進來,我換了衣裳就出來。”
殊蘭重新梳了頭發又換了衣裳才出了裏間,外面的蘇爾氏帶着格佛荷還有鄂祈一道行禮,鄂祈這孩子才幾日沒見身上就少了幾分跳脫,透出了沉穩,殊蘭忙扶起了蘇爾氏,兩人一起坐下,又讓格佛荷和鄂祈也坐下,寒暄了幾句,先叫了鄂祈到跟前,摸了摸他的腦袋:“還打算跟着邬先生讀書?”
鄂祈應了一聲:“以後還跟着邬先生讀書,又要打攪姐姐了。”
到還學會說客套話了,殊蘭抿嘴笑了笑:“跟姐姐就不必這麽見外了。”一會又嘆了一口氣,摸了摸他身上穿的衣裳:“看着比以前懂事了,也長進了,這樣就好,人不怕犯錯,就怕錯了還不知道,你以後可是幹大事的人,姐姐要靠着你掙體面。”
她是給鄂祈說的,鄂祈聽着鄭重的點了點頭,但格佛荷卻覺得也是說給她的,她心裏先一虛,低下頭在不敢看殊蘭,殊蘭交代了幾句就讓鄂祈去了,才和蘇爾氏低聲說話:“讓嬸娘見笑了。”
蘇爾氏輕笑:“你也是見外,他是咱們家的孩子,出了那麽大的亂子四貝勒也沒說一句重話,咱們心裏感激還來不及,哪裏還敢說什麽見笑不見笑。”
她仔細端詳殊蘭的樣貌氣度,心裏又贊嘆了幾聲,西林覺羅家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才得了這樣一個人物。
殊蘭壓低了聲音:“嬸娘不知道這裏面的彎彎繞繞,到底是我害的鄂祈還是鄂祈害的我這還說不定的,一旦跟這‘天’沾上,事情就不能光看表面,總要往深裏想一層。”
蘇爾氏聽她話裏有話,就認真地應了一聲,格佛荷只覺得心裏亂哄哄的,手裏的帕子揉來揉去。
殊蘭讓蘇爾氏吃果子,慢慢的道:“因為有個事想當面跟嬸娘還有二妹妹說說,我又不方便出去,所以才請了嬸娘和二妹妹過來。”
她見蘇爾氏看着她,格佛荷一如既往的低着頭,頓了頓才道:“是有幾句話想先要問問二妹妹。”
格佛荷猛的擡起了頭,她反應太過激烈,衆人都詫異的看向了她,她自己才反應過來,臉上一紅,又垂下頭細聲細氣的道:“不知道側福晉要問什麽?”
殊蘭淺笑着道:“妹妹可見過十阿哥?”見格佛荷要開口她又接着道:“妹妹最好想好在說,否則一步錯,步步錯,到最後就是想反悔都不能,咱們畢竟是姊妹,你要信姐姐。”
格佛荷的嘴艱難的張了張,對上蘇爾氏漆黑的眼睛她下意識的挺直了脊背:“是見過,但只是遠遠的見過一眼,後來聽見旁人說,是十阿哥,所以記下了。”
一個漏洞百出的謊言。
殊蘭眼裏的失望一閃而過:“你想好就是這樣回答我?”
“自然…自然就是這樣。”格佛荷劇烈跳動的心幾乎要掙脫她的身體蹦出嗓子眼,緊緊握着的手也出了一層的汗
這個妹妹自她認識的時候就顯出了她對權勢地位的渴望。
殊蘭嘆息了一聲,這又輕又軟的一聲嘆息,卻讓格佛荷的心都跟着顫了一下,低垂的頭幾乎買到胸口。
殊蘭轉而道:“不瞞你說,十阿哥進宮求宜妃娘娘做主,今年的選秀要你進她的府。”她看見格佛荷眼裏的驚喜和得意呼之欲出,一個連自己的情緒都不能很好的掩藏的人,怎麽在後宅裏生存立足?
殊蘭垂下眼淺笑道:“只是宜妃娘娘不同意,咱們也都不同意,我本想着你要是真跟他兩情相悅還想幫幫你,但你即說人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想來不會有這樣的事情,我就幹脆丢開了手了。”
格佛荷讓這突然的轉變弄的一怔,過後立時驚慌了起來,怎麽能?怎麽可以不同意?她又急又羞,一跪在地上就留下了淚:“姐姐,我說!我都說!只求你幫幫我,我是真心喜歡十阿哥的!”
蘇爾氏被她這一番作為臊的用帕子遮住了臉,若真是懂規矩的在殊蘭說出“兩情相悅”這個詞得時候就該憤然而起,她不但無動于衷更是跪下懇求,說出“喜歡”這兩個字,她如此不懂禮義廉恥,這讓教養了她的蘇爾氏情何以堪。
格佛荷淚流滿面的時候确實是楚楚動人,惹人憐惜,殊蘭一邊細細的打量着她,一面聽她說如何跟十阿哥巧遇,十阿哥如何說他喜歡她。
眼神閃爍,用詞模糊,還不全是真話。
殊蘭的目光就轉向了侍墨,她看了一眼憐年道:“你帶了侍墨下去好好招待。”憐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應了是帶着侍墨下去。
地上的格佛荷一面用帕子拭淚一面還在道:“妹妹不求其他,只求待在他身邊即可。”
殊蘭心裏冷笑了一聲,替她感到悲哀,她大抵是真的對十阿哥動了情了,但她能動情因為十阿哥是十阿哥,而不是因為十阿哥是小厮,她不是看不起她追逐權勢,而是看不起她的自以為是,人要是不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那便注定了是個笑話。
蘇爾氏是個頂頂明白的人,卻在教養格佛荷上犯了錯誤,看到如今的格佛荷她心裏怕也是懊悔的。
殊蘭依舊帶着笑意,眼睛卻幽深漆黑了起來,她靠着迎枕看着格佛荷:“不要說姐姐看不起你,你這樣的進了後院怕是骨頭都剩不下,因此實在不放心讓你去。”
“姐姐,求姐姐做主!”格佛荷跪在地上磕頭,“砰砰”直響,沉悶又清晰
殊蘭微微皺眉,一旁的吉文和喜丫兩邊将格佛荷拉了起來,吉文道:“二格格這是做什麽?磕破了頭破了像,到時候難過的還是二格格。”
格佛荷果然就不掙紮,順勢坐回了椅子上,那光潔的額頭已經青紫了起來。
殊蘭閉了閉眼:“你還不說實話?不原原本本的說,我是不會幫你的。”
原原本本的話說出來,就是在說格佛荷在勾引十阿哥,當着蘇爾氏的面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殊蘭嘆氣,對蘇爾氏道:“嬸娘去外面透透氣,瞧着臉色也不大好。”
蘇爾氏如坐針氈,确實也坐不住,也就起了身:“側福晉多教導她幾句,就是她的造化了。”
殊蘭笑着點頭,看着小丫頭帶着蘇爾氏出了屋子,又看向了格佛荷,女子本就不好做,她卻一心要去送死。
格佛荷的臉紅了起來,有些扭捏,殊蘭招手讓她在自己跟前坐下,聽她細聲細氣的将跟十阿哥的相遇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
聽了她說,知道确實不是十阿哥特意招惹的她,殊蘭就先放心了幾分。聽着她勾引人的本事到是有幾分,可惜後宅生存這還遠遠不夠。
格佛荷說完就眼巴巴的看着殊蘭,殊蘭嘆了口氣,讓人帶着她下去梳洗,又給她額頭上了抹了藥,才說了幾句又是幾個鋪子有事來回的,又是納穆起來要吃奶了,蘇爾氏就順勢帶着格佛荷起身告辭。
格佛荷到走也沒聽到殊蘭答應為她說情的話。
她們走了,憐年進來将侍墨說的話又給殊蘭說了一遍,聽着到跟格佛荷的相差不遠,應該不是假話。
蘇爾氏一路都很沉默,進了府她疾步向自己院子走,後頭的丫頭婆子們幾乎小跑着才能跟上,但都是不發一言,直到回了二房的院子,關上了門,蘇爾氏轉身就給了格佛荷一巴掌:“不要臉的蠢貨!你要是不想活了,別帶累家裏別的人!誰給你的膽子去勾引阿哥的,誰給你的膽子告訴別人你的名字的?你不要臉了家裏其他姊妹還要臉面的!”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狠厲和厭惡。
她說一句格佛荷往後退一步,直到将格佛荷逼到牆角,又是一巴掌:“你在屋子裏好好的想想,以後我不答應哪裏都不許去!”
格佛荷高傲又輕蔑的看了一眼蘇爾氏,蘇爾氏到不知道她這哪裏來的這些讓她高傲的本錢,她憑的是什麽?氣的笑了一聲:“還不滾!我看見你就惡心!怎麽就養出你這麽個樣貨色的東西!”
兩邊來的丫頭扶住了格佛荷往屋子走,格佛荷回頭看了一眼蘇爾氏,冷聲道:“怎麽養出我這個貨色的,額娘心裏最清楚。”
蘇爾氏在教導格佛荷上就是使了手段,正經本事不教導,書沒讀過幾本,尋常的女戒都沒有記住,針線不會管家更不會,自小放在身邊的丫頭侍墨,輕浮不知道深淺,不知道什麽時候竟沾上了《西廂記》一類的書,蘇爾氏明明知道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孩子小小的就移了性情。
蘇爾氏被她一句話氣得渾身亂顫,還夾雜着心虛和窘迫:“我心裏知道?!我到是想知道,只可惜你不是我腸子裏爬出來的,連孝順這兩個字都不知道,在我跟前什麽話都敢說,就是在側福晉面前都能不知羞恥,我能知道什麽!”丫頭們怕格佛荷在待下去說出什麽氣着蘇爾氏的話,忙将她扶了下去,蘇爾氏卻氣得頭暈腦脹,一會赫舍哩又過來打問看殊蘭是不是有什麽,她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應對。
殊蘭抱着醒來的納穆放在炕上,自己歪在一旁拿了書來看,看了一會就有些出神,格佛荷心思不壞就是太簡單了,又被蘇爾氏教的歪了,做出出格的事情倒也不算太過出人意料,只是十阿哥難道真是被格佛荷的美色所迷?格佛荷真有這麽美?也不見得呀。
用晚膳的時候鄂祈進來看她,也不知道邬思道給他說了什麽,到底這孩子還是看着多了精神,蹲在門逗了逗小香,惹得小香哼哼着圍着鄂祈轉,鄂祈笑嘻嘻的道:“它到是比上一次壯實了。”
殊蘭給納穆換了尿布,沒好氣的道:“你也好意思,那可是你抱回來的,如今到是我一心給你喂着,你領回去吧。”
鄂祈笑着又逗了逗納穆,被納穆握住了小指頭驚奇的道:“他還這麽小手上力氣就這麽大!”
殊蘭笑了笑。
一會才聽得鄂祈道:“我還要念書哪裏有時間和心思管它,還是放在姐姐這裏好一些,我看姐姐也挺喜歡的。”
殊蘭坐下來看他,見他的小臉上很嚴肅,便笑着道:“這話還像樣子,但讀書要勞逸結合,還要記得過猶不及,該讀書的時候就一心讀書,該歇息的時候就是當一門心思歇息,這樣才能幹好每一件事情。”
鄂祈雖然應了是,但嘴裏還是嘟囔道:“如今越發跟姐夫一樣,動不動就說教。”
殊蘭到氣笑了,打了他一下:“臭小子!多少天沒做幾何題了?過來,姐姐給你出一個你看着做一做!”
鄂祈一聽幾何題果然就垮了臉,又說還有功課,又說還要請教邬先生功課,一溜煙的跑了。
下午回來的胤禛,晚上歇在了殊蘭這,殊蘭進了書房見胤禛正在看什麽,站在一旁跟他說了說十阿哥跟格佛荷的事情,又說了自己的猜測,不知道十阿哥這到底是什麽意思,胤禛的臉卻一下子變得極其難看:“誰知道他安的是什麽心思,爺親自給額娘說,你堂妹跟老十的事情必定不能成!”
見殊蘭驚訝的看着他,緩和了神情語重心長的道:“不瞞你說,上一次那個垂淚蘭的事情爺覺得就是老八幹的,因此才覺得這件事情沒有表面上的簡單,若你堂妹真進了老十的府邸,害的可不止一個人,還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殊蘭的眉頭微挑:“自然是爺怎麽說就怎麽來了。”
胤禛不自然的咳了咳,又轉而看了自己手裏的東西。
殊蘭給自己也翻了一本書:“爺先慢慢找,妾身去看看這本書。”
胤禛撇了一眼,覺得應該是話本一類,就只點了點頭,見殊蘭出去了,才停下了手上翻看的動作,這個老十真是越來越蹬鼻子上臉了,別以為他不知道他為什麽一心要那個格佛荷,想的到美,爺要是能讓這事情成了,除非天上真下了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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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一天暖和似一天,枝頭抽出了嫩芽,玉蘭花也打了苞,三三兩兩的丫頭從翡翠身邊經過,客氣一些的點點頭,還有一些看都不看一眼,翡翠忍着氣強笑一笑,武氏寵愛一般,李氏對她非打即罵,李氏有兩個阿哥,福晉最多也只是敲打幾句,李氏根本不在意,主子爺又很少管後宅的事情,武氏的日子就很是艱難,連帶着她這個丫頭都不體面,她原本煩躁,一會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麽,眼神裏就隐隐透出了得意。
大廚房大竈上熄了火,也只小竈上還有火預備着給偶爾想要吃點東西的主子們做些吃的,還不到做飯的時候,廚房裏只稀稀拉拉的幾個人,翡翠将自己半個時辰前端來的官窯填白蓋碗揭開一看,并沒有看見做好的燕窩雞蛋羹,她轉身四下裏一看,廚房上的萬吉祥家的正在竈上做什麽,她走到跟前見着正在炸鹌鹑,她涼涼的道:“也不知道萬家嫂子在忙什麽?”
常年在廚房上幹活的都顯得胖,萬吉祥家的也是如此,她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是翡翠姑娘啊,這不是忙着在炸鹌鹑嘛,莊子上剛送過來,這急着給西側福晉那便送過去,姑娘要的雞蛋羹在等一會,做好了我就讓人給姑娘送過去。”
翡翠冷笑道:“嫂子打量我是傻子?西側福晉那院子有廚房,哪一樣東西來了不送一份過去,如今有了阿哥更不能少,哪裏要嫂子在這裏做了東西送過去?在說,嫂子就是願意送那邊還不一定就敢吃!”
萬吉祥家的也不見被說破的惱怒,依舊笑眯眯的樣子:“都是做下人的心思一樣,嫂子想巴結巴結西側福晉,這有什麽,西側福晉從手裏露出來一點都咱們大腿粗,不過一盤炸鹌鹑,咱們還孝敬的起。”
她一面說,一面将鍋裏的鹌鹑鏟出來盛在一個纏枝蓮青花瓷盤子裏,又在上面細細的點綴了用紅芯蘿蔔削出來的花,幾根香菜,有紅有綠鮮豔好看,裝進了一個攝紅五彩食盒裏,翡翠瞧着裏面還裝了些別的點心。
見着萬吉祥家的就要走,一擡腳擋住她:“嫂子哪裏去?”
“這孩子,自然是給西側福晉送東西。”
翡翠拉住她的胳膊:“嫂子答應了要給我們格格做蛋羹如今這都快一個時辰了,嫂子做的蛋羹在哪裏?”
萬吉祥家的一見她是這個情形也放了臉:“叫你一聲姑娘那是給你面子,別給臉不要臉,以為自己是什麽?要吃燕窩蛋羹?誰有空讓誰做去,姑奶奶我沒時間。”
翡翠不過一個姑娘家,要比潑怎麽比的過萬吉祥家這樣摸爬打滾多年的婦人,被她臊的臉一紅,又被激起了怒火:“上次來見西側福晉那邊的喜丫過來要一兩茴香你們巴不得送一斤,如今我們格格不過要吃一碗蛋羹你們不做也就罷了,如今還這樣說話,我們格格好歹也算半個主子,就是有什麽不對也是福晉,主子爺可說的,你們算什麽東西,也敢這樣埋汰我們主子!”
一面說又一面擦眼淚:“我到是要好好的跟嫂子到福晉跟前分說分說這個道理,看看到底這奴才該怎麽當!”
萬吉祥的看她這陣勢大有拉着自己到福晉那裏去的架勢,又怕自己成了那個武格格立威的靶子,上了當,一時面色一轉又緩了過來,叫了個叫翠兒的小丫頭過來叮囑道:“把這東西給西側福晉送過去,就說是萬吉祥家孝敬的。”又給翠兒幾個小錢,翠兒這才歡天喜地的去了。
交代完了又轉頭對翡翠道:“你這姑娘性子也太急了,我何曾說不做了?就招來了你這麽多的話,姑娘是祖宗,好歹等一等,這就給姑娘做。”
翡翠見萬吉祥家的服了軟,心裏覺得痛快,只站在門口等着她做,廚房裏本還探頭探腦看熱鬧的人見着沒戲了又都各自散了。
翡翠端了雞蛋羹進了武氏的屋子,放在當地的雞翅木圓桌上:“主子,蛋羹好了。”
武氏正坐在榻上坐針線,見翡翠進來将東西放好,扶着腰慢慢起來:“怎麽這麽久?”
翡翠就将廚房的事又說了一遍:“都是些砸着吃的核桃,奴婢若不同她翻臉,這會怕還好不了!”
原本還有些餓,聽了這話武氏就沒有多少胃口了,她摸着肚子不自主的陷入了沉思,李氏尖酸刻薄,對她動辄打罵,身上的傷這一處好了那一出又留下,若真繼續留下在這院子裏,等一日說出她有了身孕,有着兩個阿哥的李氏能放過她?
翡翠盛了一碗放在武氏跟前。武氏拿着勺子無意識的在碗裏攪動,後院裏沒人想要她生孩子,但是比李氏,至今無子又看上去賢惠大度的福晉就成了她最好的去處,她不敢奢求自己的孩子能養在自己跟前,只求留下自己和孩子一條性命。
碗裏的雞蛋羹已将完全被武氏翻爛了,她起了身要翡翠侍候着她換了一身半舊不新的衣裳,将頭上的釵環幾乎去進,她已經別無選擇,只求福晉憐憫了。
額爾瑾的屋子散發着淡淡的藥香,卸了濃妝的她臉色蠟黃氣色極其不好,穿着家常的衣裳歪在炕頭看着跪在地上的武氏:“好好的跪下做什麽?”
武氏還未說話就已凝噎,凄涼的道:“求福晉救命!”
額爾瑾眼神微閃,看了一眼萬兒,萬兒忙将武氏扶起:“格格這是怎麽了,有什麽事坐下慢慢說。”
額爾瑾打量武氏,看見她脖子上還有一道剛剛結痂的抓痕眼眸深了深,看她握着帕子一字一句的道:“不瞞福晉說,奴婢怕是有身孕了。”
“哐”的一聲是茶碗重重放在在桌子上的聲音,坐在凳子上的武氏幾乎一跳。
耳邊是額爾瑾依舊溫和的聲音:“懷孕是好事。”她只說一句便不再多說。
武氏用帕子又捂着臉低聲的哭:“奴婢來找福晉實在是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李側福晉對奴婢又打又罵,奴婢如今身上舊傷還沒去,昨兒夜裏又無緣無故的添了新傷,奴婢只怕在這樣下去,別說肚子裏的孩子,便是自己也怕沒命活下去了。”
看武氏的情形肚子裏的孩子怕也有些時日了,額爾瑾吹了吹茶碗裏的茶葉沫子,輕聲慢語的吩咐萬兒:“讓人去請個太醫來給武格格看看。”
她說完話就靠在墨綠色彈花大靠枕上閉目眼神。濃墨重彩的帷幔紗帳間是淡淡的茉莉花香,黑漆螺钿細花蝶紋格上有個白綠玉雕的唐代仕女,栩栩如生面目含笑,一動不動的看着武氏,也不只過了多久,外面的小丫頭道:“太醫到了。”
豎了屏風,太醫隔着把脈,說是懷孕三個多月,孩子大人都尚算安穩,又留了藥方人才去了,額爾瑾笑着讓人去給又去了小湯山上的胤禛報信,宮裏的德妃處也去了人報信,又賞了跟前的人一個月的月錢,衆人都恭喜武氏,武氏雖是笑着,卻時不時忐忑的看一眼額爾瑾,福晉到底是什麽意思……
府上的人一下子都知道了,李氏正跟紅羅做二阿哥的衣裳,聽得小丫頭說,一剪刀下去就将袖子剪的短了一截,扔下衣裳起了身:“去福晉那看看,我倒要問問她是怎麽的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還月月來葵水的!”
李氏自己有孩子巴不得所有人都沒孩子。帶着丫頭婆子氣勢洶洶的進了額爾瑾的屋子,聞訊而來的鈕钴祿已經侍候在一旁,李氏行了禮坐在了武氏跟前,武氏僵着一張臉低垂下頭不敢看她,李氏冷笑道:“可是恭喜妹妹了!”
武氏擠出一個笑意:“謝姐姐。”
額爾瑾笑着道:“姐姐妹妹的何必這麽客氣,多子多福,是爺的福氣何嘗不知咱們姐妹的福氣。”又笑着看李氏:“妹妹可是來接武妹妹的?你們倒是感情好,罷了,我身子也有些不爽利,就不留你們了,李妹妹可要照顧好武妹妹才行。”
李氏一笑,行了個禮:“自然是要好好照顧的。”
武氏心裏大寒,出了屋子回頭看了看還在晃動蔥綠撒花軟簾,卻被正好回頭看她的李氏扯的身子一斜:“磨磨唧唧的做什麽?還不跟我回去?!”
武氏低垂下頭應了一聲。
一想到武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将身孕瞞了三個多月,李氏就極為惱火,一進屋子她就一把抓住了桌子上的雞毛撣子,狠狠的在武氏的背上打了一下,武氏疼的整個人顫抖了一下,翡翠甚至不敢求情,只縮在角落裏。
李氏還要打,紅羅勸住了她:“主子要收拾這個吃裏扒外的多的是辦法,何必這樣,若是她肚子裏的孩子出個什麽事,不是讓主子爺和福晉都怪罪?”
李氏怪笑了一下:“你說的對,我自然不能這樣。”她扔下雞毛撣子,在炕上坐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幾遍武氏罵了幾句:“不要臉的東西,滾下去!”
武氏才戰戰兢兢的渾渾噩噩的退了下去。李氏是一定不會放過她的,她該怎麽做才能保住自己保住孩子?
李氏帶着武氏退了下去,鈕钴祿殷勤的跪在額爾瑾腳邊給額爾瑾捶腿,一邊輕聲說話:“到是小瞧了武妹妹,心思這樣深,身孕竟然瞞了三個月這麽久,以前只當她是個簡單的如今看還是看走眼了。”
鈕钴祿覺得額爾瑾在看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看見帶着笑意的額爾瑾眼裏的冷意,忙低下了頭:“可是奴婢說錯了什麽?”
額爾瑾輕笑了一聲:“沒什麽,只是覺得可笑。”
武氏不見單心思深,難道鈕钴祿就是個心思簡單的?
額爾瑾漫不經心的道:“忘了說句話,你最好別再我的眼底下耍什麽手段,該你有的時候自然就讓你有了,我能給你,自然也能拿回來,安分守己。”她輕聲細語,如此柔和卻說着讓鈕钴祿如此膽戰心驚的話,鈕钴祿跪下磕頭:“福晉的話奴婢時時刻刻都記着,片刻都不敢忘。”
額爾瑾慢慢的閉了眼:“你下去吧,要記着你自己說過的話才好。”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就好像消散在空氣中的茉莉熏香,只餘淡淡的令人回味的香氣。
鈕钴祿出了屋子,外面的太陽正燦爛,卻并沒有多少溫熱感,她一面走一面将手裏的帕子慢慢撫平,不知怎的想起了殊蘭送給她的藥材,或許是時候去拜訪拜訪西側福晉了。
廚房送到品芍院的午膳,過了一遍李氏的手才送到了武氏的屋子,武氏卻根本不敢吃,紅羅等着武氏吃的差不多了特意去看着小丫頭們收拾碟碗,看見那道口菇炖面筋去了不少,眼神閃爍,笑着道:“格格覺得今日的口菇炖面筋味道如何?”
武氏一面擦嘴,一面道:“那個味道還可以,就是清淡了些。”
紅羅臉上的神情極其怪異,等進了李氏屋子說給李氏聽,李氏坐在榻上笑的直揉肚子:“哎呀,可真是笑死人了,我都放了那麽多的鹽巴,她竟然還能說出來味道清淡!”
紅羅也直笑:“可見她根本就沒敢吃,奴婢到要瞧瞧,她能餓多久!”
李氏扶了扶頭上的發釵,擦了擦笑出來的淚花:“不給她些教訓,她只當我是個好欺瞞的,慢慢的就讓她知道厲害了。”
翡翠等着李氏歇了覺,出了門就要去廚房,迎面就遇上了紅羅,紅羅笑着道:“這是去哪?”
翡翠強笑着道:“不過是随便走走。”
紅羅親熱的挽起她的胳膊笑着道:“好久沒跟妹妹說說話了,剛好我也沒事,就跟妹妹一起随便走走。”
翡翠的笑僵在了臉上,走了大半個園子見紅羅還興致勃勃的跟她說話,她肚子卻早就餓了,只好找借口回了屋子,晚膳主仆兩也照舊沒敢吃,更是沒有尋到特意去廚房單獨要東西的機會,直到第二日的下午,武氏餓的已經眩暈了,掙紮着坐起來:“在去見一次福晉。”
武氏和紅羅進了正院卻沒進的屋子,李嬷嬷細細的端詳了幾眼武氏:“福晉剛好歇下,不方便見格格。”
武氏握着李嬷嬷的手,說幾句話就喘粗氣:“福晉若再不救我,我就只能死了,福晉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李嬷嬷眼裏的亮光一閃而過,只是笑着道:“格格說的什麽話,回院子好好養胎才是正經,就好比福晉對二阿哥幾個一樣,福晉對格格生的孩子也必定會好,格格總是疑神疑鬼的對孩子也不好。”
武氏覺得她抓住了什麽握着李嬷嬷的手越發緊了:“嬷嬷說的是,福晉仁慈二阿哥才能過的好。”
李嬷嬷一笑:“格格這句話就說到點子上了。”
她抽出手:“奴婢還有事,格格慢走。”
武氏應了一聲,在額爾瑾的門口愣了一小會,扶着紅羅的手慢慢往回走,福晉要是不仁慈,二阿哥就過的不好…..
到底晚上的時候廚房做的東西直接送到了武氏的屋子裏,也是翡翠先嘗了嘗,武氏才慢慢的用了一些,長這麽大她從來沒有覺察到白米飯也會這麽香甜,她微涼的身體因為這些吃食漸漸的回暖,眼淚也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滾落在白瓷碗裏。
54
四十七年康熙自出了正月就時常不在紫禁城,三月的時候才帶着皇子阿哥和大臣從外面回來,依舊不在後宮,一直待在暢春園,日日都把太子帶在身邊教導,胤禛若沒有什麽緊要的事情就奏明了康熙待在小湯山,他不過是個監造,卻每每會親自上手,每日下來都累的不行。
等工匠們歇下了,他才歇在稍微好一些的工房裏,說是好,也只是更嚴實一些,多了幾樣家具,跟着的小厮侍候他洗漱了,又端上飯食便會退下,蘇培盛一邊侍候他吃飯,一邊向他低聲說些事情。
“…八阿哥在郊外的莊子上養着個大肚子的女子,只怕是個外室了,就是家裏的那一位說是要生産的,卻聽得有人私底下說,一點也不像個孕婦的樣子,絲毫不顧忌着肚子…十阿哥又去求了一次宜妃娘娘,宜妃娘娘還是不同意,就是八阿哥和九阿哥都很不樂意…”
胤禛夾了一口酸白菜慢慢的咀嚼。
蘇培盛頓了頓又接着道:“…咱們府上後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