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難道不好?”
胤禛搖了搖頭:“這個你不用管了,爺自有分寸。”
殊蘭想了想道:“福晉要是樂意妾身做,妾身自然是願意為爺為福晉分憂的,只是畢竟姐姐做的好好的,妾身卻忽然插手,讓下人怎麽想姐姐?”
“這個你不用管了,等有時間爺親自去跟她說。”
殊蘭輕恩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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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亮,也只要去早朝的人家開了大門,廊下的琉璃大燈照的四下裏一片通明,四貝勒府的一等侍衛王榮安,按着腰間的樸刀悄悄打了個哈欠,見門裏幾個太監打着燈,胤禛出了門忙挺直腰板,臉上在不見一絲疲憊,剛要迎上去,寂靜的大街上響起了一陣刺耳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王榮安輕咳了一聲,一旁的親兵侍衛立時戒備,那騎馬的人從馬上翻身下來,跪在地上道:“奴才是費揚古大人府上的,今兒早上昨兒剛剛滿月的小少爺沒了。”
胤禛眉頭一皺。
消息傳進內院的時候額爾瑾正跟李嬷嬷福兒幾個低聲說話。
屋角上點着大燈白晝一樣明亮,李嬷嬷站在額爾瑾身側低聲道:“只要大格格真進了咱們烏拉那拉府上,李氏不是又攥在福晉手心裏了?西面的那位孤掌難鳴,這後宅就是在有爺的寵愛又怎麽樣?後宅還是福晉為尊。”
額爾瑾淡笑,站在西洋穿衣鏡跟前細細的打量自己的着裝,雖是沒有找到證據,但她就是認定了弘晖的事情跟李氏密不可分,她必定不能讓李氏好過。
她擺弄了幾下胸前的珊瑚項鏈對李嬷嬷道:“去催催武氏,我哪有時間一直照拂她?”
李嬷嬷笑着應了一聲:“福晉菩薩心腸,她也不能得寸進尺不是。”
福兒聽得外頭有動靜,掀起簾子出去呵斥,沒一會便白着臉帶了個小厮進來。
小厮帶來敏珠的孩子忽然夭折的消息,讓額爾瑾愣了半響,李嬷嬷吓得道:“福晉?福晉?”
額爾瑾只覺得胸口又隐隐作痛,福兒給額爾瑾揉胸口,萬兒給她捧了茶,折騰了好一會額爾瑾才緩了過來,厲聲道:“怎麽好好的出了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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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不敢擡頭,跪在地上道:“回福晉的話,說是昨兒夜裏就不大好,拉肚子,奶娘睡迷糊了過去,等醒來小少爺已然不好了,太醫根本沒有來的急,子時的時候進了門沒一會小少爺就沒了,二奶奶當時就暈了過去,奴才剛剛出門的時候才聽得二奶奶堪堪的醒了,要打殺了那奶嬷嬷和二爺跟前的兩個通房。”
屋子裏靜悄悄的,小厮越發不敢擡頭,一會聽得額爾瑾道:“老爺和老夫人如何?”
他忙道:“老爺到還好,就是老夫人給氣着了,頭暈腦脹,太醫留了方子,說是不敢在讓老夫人受氣。”
額爾瑾揉着太陽穴,揮手示意小厮下去,自有婆子帶了他下去。
小孩子昨兒看着還很是健壯的樣子,忽然一下子就沒了,要說這裏面沒有貓膩誰也不信,敏珠懷疑那兩個通房也不是沒有道理,額爾瑾又擔心她額娘的身子,心裏就焦躁起來,只堪堪等到天大亮了,帶了李嬷嬷幾個就匆匆去了費揚古府上。
鈕钴祿送着額爾瑾走了,回了院子站在廊下發了一會呆,旁人只當她是憂心姐姐,卻沒看見她眼裏隐隐閃動的亮光。
與額爾瑾那邊的壓抑不同,殊蘭這邊一早上就得知學慧昨兒夜裏亥時的時候生了個六斤的小胖妞,董額心裏高興大清早的放了鞭炮就派了家人四處報喜,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得了一個寶貝閨女,酸到了不少人的牙。
殊蘭翻箱倒櫃的跟吳嬷嬷,憐年吉文幾個看着要送什麽賀禮。
吉文笑着道:“奴婢的意思,怕是只要主子誇幾句小格格郡王妃都會高興地不得了,哪裏還會在乎什麽賀禮不賀禮。”
殊蘭也笑:“表姐如今可算是心想事成,怕是前頭的幾個兒子都要靠後了,真不知道要羨慕壞多少人家。”
憐年找出了個和田玉的小兔子玉佩:“這個玉摸着也有些年頭了,樣子又精細好看,兔子嘴上的那幾根毛都看得清楚,送給小格格最好了。”
時下人都愛古玉,上了年頭的古玉都是有價無市。
殊蘭在手裏摸了摸,又遞給吳嬷嬷:“嬷嬷讓人送去咱們家廟裏讓供奉到佛前,滿月的時候送過去。”
吳嬷嬷應了一聲。最終是找了些滋補的藥材另又按慣例加了些別的東西還有殊蘭的幾樣針線送了過去,以示恭賀。
交代了這些事情又去看自己腌的花脯,有玫瑰脯子,月季脯子并牡丹蜜餞幾樣,她也是一時心血來潮想嘗嘗自己做的東西,估摸着應該差不多了,用筷子夾了幾個先給李廚娘嘗了嘗,李廚娘品了一會笑着道:“果真還是主子心思巧,這東西味道清爽又有一股花香,只怕大戶人家的小姐夫人都會愛,這個風雅。”
連喜丫都笑了:“李嫂子也知道風雅這兩個字。”
李廚娘不是個多話的,只是抿嘴笑。
殊蘭笑着點了點頭,她這個東西做了就是為了放在幹果鋪子裏頭賣,又讓人裝了些給曹氏并其他親近一些的人送過去嘗個鮮,在一個也算是在親戚之間打個廣告。
出了廚房又将院子裏自己栽種的幾盆菊花侍弄了一會,澆了水松了土,才拍了拍手進了屋子,丫頭們侍候她洗了手臉又換了衣裳,她才抱起了已經會翻身的兒子,納穆正在炕上煎魚一般自己和自己玩,猛然被殊蘭抱起來小家夥還有些不大樂意,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看着殊蘭,肉呼呼的手推着殊蘭的臉,小短腿還在撲騰,殊蘭笑着将兒子的小手在嘴裏咬了咬,小家夥又高興的咯咯的笑,肉嘟嘟的小臉上還有兩個肉窩窩,喜的她親了好幾口,聞着兒子身上的奶香味只覺得人生格外的圓滿美好。
皇上五月的時候準備出巡塞外,禮部,親兵侍衛這幾處最是忙亂,更兼皇上出行要在何處下榻何處休息各處的安全穩妥都要有專人一一管照,胤禛本還在修行宮,皇上大手一揮他又馬不停蹄的各處打點出行事宜,為表孝心更是事必親恭,雖是得了皇上贊賞,但确實也累着了。
他回了內院往進了殊蘭的院子,坐在炕上靠着那墨綠色的彈花靠枕,任由殊蘭給他擦臉洗手,人已經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殊蘭輕嘆了一聲,示意丫頭們不要出聲,剛給他脫了靴子,就有外院的小厮進來回話。殊蘭給胤禛身上蓋了薄被,輕手輕腳的出了裏間,憐年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她便知道眼前的是二阿哥的院子裏一個叫做平安的小厮。
平安見了殊蘭忙跪下磕頭焦急的道:“二阿哥不知怎的忽然發了高燒,整張臉都紅腫了起來,出氣也不大順暢。”
胤禛已經自己穿了鞋走了出來,他臉上還有疲憊,臉色也不大好看應該是聽到了:“拿了帖子先去請太醫。”蘇培盛忙應了一聲,自有小太監是辦事。
胤禛接過殊蘭給的燕窩粥喝了幾口,覺得比剛剛舒服了一些,對殊蘭道:“爺去看看。”
殊蘭點了點頭:“妾身換件衣裳也過去看看,說不定能幫上什麽忙。”
殊蘭的本事胤禛心裏最清楚,殊蘭願意去自然是好的,殊蘭看胤禛眉頭緊皺,柔聲道:“二阿哥吉人自有天相,爺也要顧及自己的身子。”
胤禛的神情緩了緩,握了握殊蘭的手。
平安見胤禛走了又朝着殊蘭行了一禮忙跟了上去,隐隐還能聽到胤禛的聲音:“…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剛剛…”
吉文見人都走了才低聲問殊蘭:“主子真的去?”
憐年掐了吉文一把:“難道主子不去?”
殊蘭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吉文,吉文吐了吐舌頭,主子爺知道主子的本事哪能真不去。
吉文嘟嘟囔囔的一面給殊蘭換衣裳一面道:“二阿哥到沒什麽,有那麽一個額娘,主子就是好心也成了壞心。”
這話也是殊蘭就是有多麽大的能耐,能不能使出來還不大一定,有李氏攪局事情就好不了。
殊蘭換了衣裳進屋看了看兒子,小家夥鬧的累了已經睡着了,殊蘭叮囑了吳嬷嬷幾句:“今兒院子有些亂,納穆就拜托嬷嬷了。”
吳嬷嬷行了一禮:“不敢辜負主子的囑托。”
殊蘭笑着點了點頭,只帶了吉文和兩個二等的丫頭,一個叫月季一個叫玳瑁,別的依舊留在院子裏,讓憐年看好院子,即不許人出去,也不許其他人進來,二阿哥的事情必定不簡單,怕就怕會有人渾水摸魚,栽贓陷害。
主仆三個才剛過了點翠亭就看見了急匆匆的李氏帶着丫頭婆子一塊過來。
她昨兒晚上剛挨了一巴掌,氣色很不好,半邊臉還腫着,但顯然她這會根本顧不上這些事情,後面跟着的人幾乎是小跑着,一陣風似的就刮到了殊蘭跟前。
對上李氏眼裏不加掩飾的恨意,殊蘭垂了眼福了福身子:“聽說二阿哥不好,妹妹正打算過去看看。”
她一出聲李氏就往跟前撲,吉文幾個往前站了一步,紅羅和紅袖吓的死命抱住了李氏:“主子,二阿哥要緊。”
李氏深吸了一口氣,但到底站住了腳,她的神色瘋狂,神情猙獰,看着殊蘭尖銳的道:“是我惹了你,有本事就沖着我來,要是二阿哥真有什麽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殊蘭只淡淡的道:“姐姐總是這麽高擡妹妹,前院的事情妹妹哪有那麽大的本事伸手?”
前院的人都是胤禛的,等閑不會出事,這也就是胤禛為什麽将兒子放在前院的原因。
李氏怪異的笑了笑:“這也足可見妹妹的本事之大,真是妲己在世。”
殊蘭冷了臉:“姐姐可真是個好額娘,二阿哥生了病到有時間在這裏跟妹妹磨嘴皮子,胡言亂語也就罷了,心腸也這般冷硬,真是少見。”
李氏冷笑一聲一把抓住殊蘭的手:“我去能做什麽,我為的就是堵住你,你不在跟前二阿哥或許還有幾分活頭,你要是在跟前,他就徹底沒命了!”
吉文的脾氣雖有收斂但到底沒失了本性,一見主子吃了虧大哭着道:“這還有沒有天理王法,紅口白牙憑空捏造,要不是主子爺要我們主子過去看看,我們主子費得着在這裏跟不相幹的周旋,沒得讓人往身上潑髒水,主辱仆死,我今兒也不要這命了,只為着我主子的這清白!”
她一面哭一面就朝着李氏身上撞,紅羅和紅袖幾個也不敢真讓主子吃了虧,忙上來攔,兩撥人亂哄哄的扭在了一起,殊蘭是一個頭兩個大,這真要鬧下去,全府的人都看了笑話,李氏不要臉她還要,只能故技重施,眼一閉,暈過去。
月季和玳瑁雖然年紀小一起幫着吉文,但一看見殊蘭的樣子,立時也跟吉文哭了起來:“主子你怎麽呢?!”
聞訊趕來的鈕钴祿和宋氏也不敢真的袖手旁觀,七手八腳的将殊蘭扶起,忙着讓人擡回了芳花院,看着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走了李氏才莫名的松了一口氣,一點也沒有讓殊蘭暈過去的罪魁禍首的感覺,急急忙忙的往前院趕。
鈕钴祿和宋氏一面又讓人去前院通報一聲,一面進了院子侍候殊蘭,又是換衣裳又是打扇,憐年給躺在床上的殊蘭擦了擦額頭,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扯了一下,嘴一抿,轉身對一旁站着的鈕钴祿和宋氏笑着道:“兩位格格先到外面歇一會,這裏的事情還是奴婢們來做的好。”
宋氏一看便明白怕是人家并不樂意自己在這裏,笑着點了點頭就出了屋子,只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坐着等,鈕钴祿也不好在等着也只好跟着出去,自有機靈的小丫頭在跟前侍候,憐年給吉文使了個眼色,吉文會意,就出了門,站在廊下說是在喂鳥到實在是守着不讓人進去。
憐年站在窗前看了看,才回來俯身在殊蘭耳邊輕聲道:“主子。”
殊蘭便知道自己可以醒過來了,微微吐了口氣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虧的是先遇上了。”
要是真等的殊蘭去了前院不得不給二阿哥開個藥膳的方子或者什麽,二阿哥要真還有什麽,李氏怕是會恨死她的,就算李氏不懷疑,難道別人心裏會不懷疑,這事情她必定管不得,但礙于胤禛又不得不管,只有如今的情形是最好的。
憐年也知道殊蘭說的是什麽,低應了一聲:“那外面的兩位格格怎麽辦?”
鈕钴祿正和宋氏低聲說話見憐年從裏面出來便都問:“側福晉怎麽樣?”
憐年凝重的道:“不大好,奴婢去前面看看,最好能去請個太醫過來。”又勉強笑道:“實在不方便招待兩位格格,等我們主子醒過來,改日若有時間一定當面謝過兩位格格”
這是送客的意思,宋氏和鈕钴祿也識相,只順勢又問候了幾句就告辭了,憐年送着兩人出了門,囑托吉文看好院子,自己去了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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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阿哥的院子和胤禛的書房隔了一渠清水,有抄手游廊相連,兩岸綠樹掩映藤蘿攀附,進了院子到沒了外頭的繁盛,當院只種了參天的松柏挺拔蒼翠,也因這松柏得了個松柏院的名字。
二阿哥的病症很急,太醫開了內服外用的藥同時用了還不起作用,只見着臉越發紅腫,呼吸越發不暢,胤禛一急自己用上內力,又請來了太醫院好幾個太醫,有個劉姓的太醫仔細看了之後道:“二阿哥這是過敏,這個人各有異,有的人吃了海鮮起反應有的人聞了花香起反應,有的人可能見到皮革就會其反應,各不相同,千奇百怪,有輕也有重,重一點的也有立時就去了的,輕一點的可能尚未發現就已經好了,只能找出二阿哥對什麽起反應在不碰觸才能起作用,別的奴才也沒有好的法子。”
胤禛想到當時自己的症狀多少太醫都沒診斷出,殊蘭就看出了眉頭,轉身對蘇培盛道:“去看看,西側福晉怎麽還不到?”
蘇培盛還沒出去就碰上了進來的李氏,只能往一旁避了避行了禮,李氏只是下意識的問了一句:“蘇公公做什麽去?”
蘇培盛道:“主子讓奴婢去請西側福晉。”
李氏一聽得這話渾身僵硬,勉強道:“不用去請了,她剛剛暈了過去。”
蘇培盛一愣,轉身去看胤禛,胤禛顯然一心都在二阿哥身上還沒有看見這邊的情形,李氏往前走了幾步給胤禛福了福身子,見胤禛沒有時間看她,又看見兒子的樣子心裏一酸又哭了出來:“爺,你可要救救二阿哥!”
胤禛煩躁的看了她一眼,顧忌着在外人面前兒子又生重病,并沒有開口,但臉色卻不善,李氏被胤禛打了一巴掌早沒了當時的英勇,一看見胤禛面色不好就先後退了幾步,只是還看着蘇培盛那邊,一見着蘇培盛往出走她立刻就道:“蘇公公不用去了,西側福晉剛剛暈了過去!”
她不敢擡頭看胤禛,只覺得那陰森冰冷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打了個寒顫,腰彎的越發厲害,聽得個陰冷的聲音道:“怎麽回事?”
幾個太醫一看這情形,越發不敢擡頭,只商量着藥方的事情,屋子裏只有二阿哥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
李氏顫抖的道:“怕是妹妹身子不好,剛剛在院子裏遇上就給暈過去了,怕是這會還沒醒來。”她又想着就算暈過去了現在最要緊的還是二阿哥,于是腰杆挺了挺:“如今二阿哥都病重成這樣了,叫了妹妹來做什麽?要緊的還是先讓太醫給二阿哥看病,別的都要稍微靠後。”
怪不得殊蘭當時死活不願意接手弘昀的事情,遇上這樣的李氏好事都成了壞事,他實在懶得在多說一句,囑咐蘇培盛:“帶個太醫過去給西側福晉看看,要是還方便,擡着西側福晉過來。”
李氏的心裏殊蘭就是個蛇蠍美人,孩子身子剛剛有了幾分起色,昨天晚上她下了殊蘭的面子,今兒就忽然出了意外,說不是殊蘭她不相信,她只害怕殊蘭來了在使出什麽手段,徹底害了她的孩子。
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擋住蘇培盛的去路,聲淚俱下:“爺,這麽多太醫在這裏叫了妹妹來做什麽?她身子本就弱又要照顧四阿哥,萬一過了病氣給她怎麽辦?在說她剛剛暈倒,只怕這會人還沒有清醒,爺一向寵愛妹妹,怎麽忍心讓她受這樣的苦”
李氏一而再再而三的擋着,生怕殊蘭過來,胤禛怎麽還能看不出她的意思?他一手還撐着奄奄一息的兒子一邊還在想辦法,一邊還要應對李氏早沒了耐性:“蘇培盛,讓何嬷嬷請李側福晉出去!”
李氏吓的打了咯,在地上磕頭:“爺,求你了,別讓妹妹過來。”
何嬷嬷就在外頭,聽見聲音帶了兩個力氣大的嬷嬷将李氏左右一攙,拖了出去,李氏使勁的掙紮頭上的釵環掉了,發髻散亂配上那紅腫的半邊臉異常的狼狽猙獰,出了屋子,好一會還能隐隐約約的聽見她的哭聲,和過來給胤禛回話的憐年擦身而過的時候幾乎掙脫開衆人的鉗制。
二阿哥雖然半昏迷着但還有知覺,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李氏的哭聲他的呼吸越發急促,就好像被人捏住了脖子,不能順暢的呼吸,也開始掙紮,胤禛的眼裏閃過慌亂,只吩咐蘇培盛:“快去看看,要是西側福晉醒來了,務必請她過來!”
蘇培盛應了領了個年紀略小一些的太醫,疾步走了出去。
小丫頭将煎好的藥端了進來,侍候的人忙又喂着弘昀喝了,但并不起多大作用。
蘇培盛看見憐年好像見着救星一般:“憐年姑娘,你們主子怎麽樣?說是暈過去了?”
憐年臉色也不大好,聽見這話又掉了眼淚:“李側福晉就差沖上來打我家主子了,說的那些話難聽的我都聽不下去,誰受的下,可不就暈了過去,現在還沒醒,我心裏害怕,因此過來看看,能不能有個太醫過去給我們主子看看,要是不能,我們自己想辦法。”
她一面說着又是哭:“沒見過那麽欺負人的。”
蘇培盛急得直跺腳:“這可怎麽辦?二阿哥這會情形很是不好,爺等着你們主子過去看的!”
憐年越發的難過:“這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太醫道:“先去看看側福晉在說。”他雖不明白為什麽一定要這個側福晉過去看看,但也知道這是一位受寵的。
蘇培盛便和憐年又往回走。
殊蘭只是氣暈了過去,太醫給紮了一針就幽幽的“醒”了過來,殊蘭一看見蘇培盛就明白還必須要去,她心裏嘆了一口氣,看情形也不是個簡單的病症,她虛弱的讓人侍候着穿了衣裳,坐了軟轎就往前院趕,那擡轎子的就好像個個都是練家子一般,蘇培盛在外面一個勁的催着“快點”又給殊蘭道“側福晉在忍一忍”。
跟着殊蘭的憐年幾個要不是跟着殊蘭幾年身子底子好,怕是趕都趕不上。
額爾瑾安撫了自己的額娘睡下,又去看了看敏珠,精神很不好,太醫不得不給開了安神的藥才讓她睡了過去。
安達拉氏私心裏不像兒子娶什麽郡主公主,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并不是她說了算,也只是探一探額爾瑾的意思:“大格格的事情不知道四貝勒是個什麽意思?”
額爾瑾疲憊的舒了一口氣:“這事情我私心裏是希望成的,大格格那孩子我養過幾年,脾氣性子自不必說,庫魯是長子以後還好說一些,星德是次子以後多個幫襯路子也能寬幾分,這是好事,不知道嫂子是什麽意思?”
額爾瑾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安達拉氏心裏的不舒服少了幾分:“即是連福晉都說好,自然就是好的。”
額爾瑾這才笑了笑。
李嬷嬷從後面追了上去,在額爾瑾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安達拉氏只看見額爾瑾臉上詭異的笑意一閃而過,之後又是一張端莊溫和的笑臉。
“可是家裏有事?”
額爾瑾皺着眉頭低聲道:“家裏二阿哥也不大好,我是當回去了,我帶着大格格一起,在叨擾下去也不像樣子。”
一聽是孩子的事情,安達拉氏就不想多問,婆婆覺羅氏也有本事,公公雖有姨娘,但沒有一個生出來孩子,又是看上去最最面慈的,外人長誇贊她,但多少知道些的安達拉氏卻對婆婆是敬畏的,連帶着這個一臉溫和的小姑子她也從來不敢真的當成一個賢惠大度的。
額爾瑾看着大格格被擡上了馬車,自己才上了前面的一輛馬車,馬車徐徐而動,李嬷嬷才低聲說起了家裏的事情:“聽那意思,二阿哥的病症很急,西面的那位本是要去看的也被氣暈了過去。”
額爾瑾閉着眼,嘴角卻帶着笑意,李氏要是知道是她自己逼迫的武瑩蓮走投無路才對二阿哥痛下殺手的,不知道會是什麽感覺?李氏就好像是二阿哥的催命符一般,她對武氏越狠武氏就越發會對二阿哥動手,因為武氏知道只有二阿哥出了事情,額爾瑾才願意收留她庇佑她。
李嬷嬷看額爾瑾高興自己臉上也有了笑意。
大格格上了馬車才敢扔掉一直裝出來的虛弱樣,眼裏還隐隐透着憧憬,低聲問瑞兒:“你今兒見過大表哥嗎?我生了病他也不來看我?”
瑞兒忙辯解道:“大表少爺肯定是害羞,不大敢來看主子,這事情八九不離十了,主子只要等着好消息就成。”頓了頓看着大格格紅了臉蛋又道:“不過聽着是二阿哥不大好了,福晉才急着要回去。”
大格格臉上喜色頃刻間散了個幹淨:“二阿哥要不要緊?”
這個瑞兒并不清楚,只看着福晉和李嬷嬷的臉色不好:“這一回怕是不簡單,奴婢看着福晉和李嬷嬷的臉色不大好,一得消息就往回趕。”
大格格原本還有的幾分少女的甜蜜酸澀和期待立時消散,只剩下一個七上八下的心。
額爾瑾和大格格一前一後的在二門處下了馬車,殊蘭也在松柏院的門口被人攙扶着下了轎,還沒有邁出一步,就聽見裏頭傳出了丫頭嬷嬷的哭聲,她一時竟不能邁動腳步。
學慧抱着小名六斤的女兒親了又親,只覺得女兒越看越可愛,簡直世間少有,見身邊的周嬷嬷快步走了進來,看她神色不對頭笑着問她:“可是誰家又有什麽新鮮事?”
周嬷嬷在她耳邊道:“四貝勒家裏出了事,二阿哥剛剛沒了。”
學慧的眼莫名的一亮,随即又低頭親了親女兒,讓奶嬷嬷抱了下去:“就只剩下兩個孩子了。”
周嬷嬷知道她說的什麽,壓低了聲音:“孩子越少就越精貴,三阿哥身子一直不大好,納穆阿哥就越加要小心,奴婢見過一次西側福晉,美則美矣,就是太單薄了些,以後可是要多小心了。”
學慧笑了一聲:“你們都太小看她了,有這麽個表妹是我的造化,以後少不得還要靠着她提攜,你一會拿了東西過去看看,有要說的你去說說,多多叮囑,只要她在裏面好好的,外面的事情自有我們這些人做,不要她操心。”
周嬷嬷應了一聲,起身自去安排。
二阿哥剛剛沒了,李氏就暈了過去,站在門口好像風一吹就消散的殊蘭看着胤禛垂着眼走了出來,他身上莫大的哀傷讓殊蘭甚至不敢靠近他,只默默的跟在身後,好像那原本颀長魁梧的身影一下子佝偻了幾分,蕭索難言。
胤禛自己開了門進了書房,他一直沉默不言,蘇培盛看殊蘭跟了進去,忙揮手示意旁的侍候的人退了出去,閉上門在外面守候。
自垂淚蘭的事情之後胤禛不在書房裏擺放花木,屋子就顯得空蕩的,他沉默的坐在榻上,一直垂着眼。
午後的陽光照了進來空氣裏是浮動的萬千細小的塵埃,不住的翻滾又是如此的無力哀傷,他的脊背在陽光裏,人卻全在陰影裏,殊蘭走近他跪在他腳邊,将頭枕在他腿上,抱住他的雙腿。
她也不知道要做什麽,或者能做什麽,每一個孩子都是他的骨肉,後院裏曾經沒有了那麽多孩子,最難過最受傷的一直是他。
胤禛伸出手緩緩的一下一下撫摸着殊蘭的側臉,感受着手掌下那僅有的溫暖,這是第幾個在他的眼皮下流逝的生命?他好像都有些記不清了,只是好像一次比一次痛又好像一次比一次麻木……
太陽漸漸西斜,整個個四九城都染上了暮色,玫瑰色的夕陽裏上演了那麽多風和雨,終究也不過是流逝在時間的長河裏,若幹年之後還有多少人記得那個沉默少言的孩子……
60
太後在漱芳齋聽戲,四妃都陪伴在跟前,以前太後跟前最最得意的是宜妃,如今又要加上一個德妃,太後自己點了幾出,笑着将戲本子先推給了德妃:“你點也點一出。”
宜妃臉色一僵,德妃卻笑着要推給宜妃,宜妃哪裏敢真接:“妹妹也真是,既然太後都發了話,你點就是了,特意推給我難不成竟然要我不遵太後的旨意?”
她巧笑嫣然,聲音清脆又悅耳姑娘家一般。
德妃輕笑:“總你有這麽多埋汰人的話,不點便不點,話還要說到。”她笑着自己拿了戲本子點了一出《貴妃醉酒》又給了惠妃,對着宜妃道:“你既然不願意點那便別人先點。”
宜妃眼裏的怒意一閃而過。
幾人都點過之後臺上鑼鼓一響,依依呀呀的就唱開了。
太後贊一聲,一旁擡着銅錢等着的小太監立時就沒命的向臺上撒錢,銅錢清脆的聲音讓太後心情越發好了,又聽着德妃說了誰家又生了個大胖小子多高興,董額家的剛出生的小丫頭多精貴,笑的何不攏嘴:“學慧的福氣宗室裏在沒有一個人比的上,等出了月子哀家一定要看看比阿哥還精貴的小格格。”
德妃輕笑道:“說是生出來有六斤,跟我們老四家那個納穆都差不多了。”
一說起分量不夠重的納穆太後便想到了那未滿月出生的事情,臉色漸漸的不如開始好,偏偏宜妃沒有聽見,只當是德妃說的話惹着了太後,越發笑的開懷:“這臺上唱花旦的嗓子可真好,身段都少見,看這走路的樣子,我到是覺得像一個人。”
太後淡笑道:“能像誰?就是像戲子。”
宜妃一哽,不知道哪裏觸犯了太後,卻不敢在說話。
太後看看如今的樣子,心裏又不舒服起來,連個點戲的先後都要争風吃醋,更何況別的事情,殊蘭那孩子早産說不定還有她的一份功勞在裏面,她便沒了聽戲的興致。
宜妃看着情形不對本想說幾句逗趣的話,只是還沒開口太後便道:“宜妃,哀家有幾本經書,你幫着哀家抄一抄。”
話音一落,宜妃變了臉色,這話的意思就是變相的懲罰,她垂下眼在不敢說一句話,只恭恭敬敬的應了一聲,心裏卻實在不明白到底是哪裏得罪了太後,只是卻明顯的感覺到跟德妃脫不了幹系。
其她幾人都撇了一眼宜妃,眼裏隐隐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皇上孝順太後,太後不喜歡也就意味着皇上不喜歡,宜妃這些日子怕是好過不了。
太後只看了一會就起身回了慈寧宮,四妃各自回了自己的寝宮,德妃才只剛剛換了衣裳就聽得胤禛的二阿哥沒了,她坐在梅花榻上愣了好一會,那麽大的孩子說沒就沒了,先有大阿哥現在又是二阿哥,胤禛那孩子不知道要多難受。
四十七年的夏季來的特別早,才剛剛進了五月就悶熱了起來,五月一是太陽生日,禦膳房做了太陽糕宮外的皇子阿哥們都有份,九阿哥剛剛接了自己的份例,就急忙忙的騎馬去了八阿哥府上。
媚兒生産在即,是男是女很重要…
沒有人能比這些整日的窺觑着皇位的皇子們覺察出四十七年的緊迫,皇上對太子的态度已經不能用糟糕來形容,完全是無視,九阿哥一邊用帕子擦着汗一邊問坐在太師椅上掐指算命的張明德:“你到是說說是男還是女?”
張明德白眉一動,九阿哥的心跟着一跳,見他緩緩的睜開眼睛,九阿哥忙湊到跟前:“怎麽樣?”
鶴發童顏的張明德坐在主位上笑的高深莫測:“以老朽看來八爺這一次定能喜得貴子!”
一起坐着的八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臉上都是一喜,十四阿哥笑着拍了一把八阿哥:“八哥,這下好了!”
這個時代的男人真的不在意子嗣的幾乎像後世的大熊貓一樣稀有,八阿哥又怎能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有後的太子和無後的太子完全是兩個概念,一但真正有了子嗣擁護他的人才能覺得更有希望。
八阿哥心裏舒了一口氣。
十阿哥又糾纏八阿哥:“八哥,你的事好了,我的怎麽辦?”
八阿哥臉色一冷:“老四在我跟前提過那個格佛荷,你有沒有想過這意味着什麽?格佛荷入十阿哥府你想都別想了,她必定初選都過不了